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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成大人呀

作者:萧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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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迷雾再起时

第十三章 迷雾再起时

周真真看着林愈肖桌案上的栗子,忍不住眼底的泪低低地啜泣出声。
武场的墙根下,周真真与成决藏在暗处,一直远远地看着里面。
周真真和孟泛二人在桌下挤挤挨挨的,头碰着头,眼看没什么危险才慢慢地爬出来。
机括之术,因门派不同而变化多端,但霍迟是玄机阁少主,就算他没法破解机括,推测机括线的埋藏方位,顺藤摸瓜找到凶手所在,还是可以一试的方法。
孟泛经之前琴琴之事,心中对成决的举动感激万分,那份对他的畏惧莫名消散了不少。此刻,他胆大包天地嘟囔着:“那周真真到如今还没来,偷懒比我们还光明正大,成大人你不能厚此薄彼,差别对待啊!”
孟琴在城南的天青书院上学,这一日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孟家小厮早上将她送到书院后便回去了,等着下午散学时分再过来接小姐回家。
正安王紧闭着眼,压住翻涌的泪,沉默着点点头,扶着管家的手站起,高大的身体像山一样挡住周真真的视线,在她眼前压下一片阴影。
翌日晨起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下到午时方放晴。一场秋雨一场寒,走在街道上偶尔一阵风都吹得人直打哆嗦。
周真真暗道一声不好,手不自觉地掐住成决的胳膊,成决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别怕。”
郑香薷微笑着道:“大理寺神探司不负陛下钦赐的名字,果然是能力超群。”
“我没照顾好香薷,我对不起香薷她娘,更对不起她……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我的女儿能活下来,我什么都不要了。”
孟泛有三支箭可以用。
周真真让霍迟做的,就是在孟泛和凶手周旋之际,勘测附近,锁定凶手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一下跳出去,横着拦住周真真的去路。
他倏地睁开眼,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那根绳子……”
霍迟:……
此时此刻的武场之中,孟泛将一支箭搭在弓上,挽起的手有些颤抖。
“哎……”他刚一出口还没说什么,周真真已然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最下面还放着一口小箱子,装着数个瓶瓶罐罐,成决叫来闫桉仔细辨认,这里面有迷|药秋海棠,还有孟琴所中的不能发声的哑药。
他不敢拿孟泛和孟泛的妹妹孟琴冒险,便束手束脚,犹豫不决。
“那郑琰呢?”
“成大人呢?”
郑香薷身体还虚,周真真叫了下人喂了她一碗粥,等她又躺下才离开。
“是啊,也不知道哥哥去了哪里,往常这个时候他会来送午饭的,就算自己不来,也会差府中人过来……”郑香薷声音低低的,有些委顿,不过片刻后就笑了笑,“哥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能耽搁的。”
电光石火间,周真真一下想起来,蓦地抬眼:“是他!”
刚好李二公子也在,一见她就笑着招呼道:“我们长安城的女神探来了,快快快,我可得敬你一杯。”
周真真顺势坐在榻边,将被郑香薷掀开的被子拉高。
案件告破的这个午后,孟泛回到东苑,去整理此案的卷宗。
“此事说来也是陈兄倒霉,刚好碰到杜如风那几个公子哥喝醉,他们几个去刑部一遭拿了银子消灾,但陈兄那条腿因为救治不及时,怕是以后阴天下雨都要疼痛难忍。”
周真真眼睛倏地一亮,整张清秀的脸一瞬间明艳起来,看得李二公子都是一愣。她折身飞快地跑开,没一会儿就跑出视野开外。
因为成决仍是那一个问题。
凉了的茶水最是润喉,她口中舒服了,心里还是忐忑。
成决的眉头拧了一下,语气平静:“郑琰创造属于他自己的游戏,挑选的下手对象都很明确,可是他的动机呢?郑琰既然不是随意杀人,那必定是有原因、有动机,可如今我们一无所知,我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未完。”
闫桉和霍迟各自钻研各自的领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如果不是孟泛去抓他们,他们还想不起回来。
周真真涨红了一张脸,因为成决这自然的亲昵咳得惊天动地。成决一边顺着拍她后背,一边突然问:“郑香薷的病好了?”
而成决,生来便是太阳。
成决目光幽幽,沉吟道:“她最是了解这个兄长,审审她,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天色已黑,孟泛手里提着一盏灯,一直往前走,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脆,“哒哒哒……”像鼓槌一下下敲击着。
“审郑香薷?”
“那和我有何关系?”
郑香薷的身子不好,郑琰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周真真与闫桉到正安王府时,郑香薷的呼吸微弱,烧得浑身滚烫,口中呓语不断,一会儿叫“哥哥”,一会儿喊“真真”。
从额角,滑到英挺的鼻尖,再到总是抿着的薄唇,一路滑到他的心口。
闫桉带着那一箱瓶瓶罐罐找了间空屋子埋头研究,霍迟亦是带着那堆机括仔细看着。周真真一时无事可做闲了下来,她推开神探司的窗,闻着隔壁街上传来的桂花香,她居然发现成决和她一样闲。
……
周真真领着孟家兄妹在路上雇到一辆马车,孟家兄妹先上,周真真扶着车刚要跟着上去,就听见那一声爆炸声。
小小的姑娘被吓坏了,说不出话,只是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孟泛摸了摸腰间的袋子,那里习惯性地装着几块糖,在家中的时候只要琴琴哭,他拿糖哄一哄便好。
大理寺的人这么频繁地到刑部来,着实不寻常,好在周真真有绝好借口,她冲着守卫扬了扬手上的卷宗:“成大人命我将从刑部借来的卷宗归还,因着卷宗涉及机密,是以成大人吩咐了,一定要我亲手交到郑大人手中才行。”
周真真和孟泛同时僵住身体,梗着脖子看过来,随即一个放了手,一个停了哭,步调一致地跑向薄相,同时开了口——
兵分两路,和*图*书成决和霍迟带着一行人直奔正安王府,周真真和孟泛则带人去了刑部衙门。
“你就是香薷口中一直喊的周真真周大人吧?”
和往常思考时的静波无澜相比,周真真看出了成决此刻的不同。他周身压抑,在竭力地维持着冷静,实际上心中已然慌乱。
从前对林愈肖,成决当他是个藏在暗处的对手。
“郑小姐在昏迷中一直在喊大人的名字,正安王想麻烦周大人和闫大夫一道去。”
孟泛有个幼妹叫孟琴,自小就亲近这个哥哥。对此,孟泛常常得意地道,琴琴是这长安城中眼光最好的姑娘了。
这法子有三成把握成功,成决犹豫着不想尝试,周真真便做了这个主。
周真真的脸快要烧起来,尴尬地笑着敷衍了两句,便随便坐在一边等掌柜把糕点蒸出来。
这两件事,不管哪一件说出来,都足以摧毁脆弱的郑香薷。
郑香薷正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抄着卷宗,她低眉的模样和昨夜的分毫不差。周真真的视线落在她墨黑发丝间的发钗上,顶端红梅开得热烈,模糊中似是能闻到那股幽幽芳香。
他诧异地拧眉,高声地喝道:“都快闪开!!”
他在被发现时选择了自尽,他想做这场游戏自始至终的操纵者,不让任何人裁夺他的性命。
卷宗放在桌案上,郑香薷抬起头,见到是周真真,站起身,脸上抿开个腼腆的笑容:“周大人这么快就用完了。”
凶手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周密部署的,还善用机括,对方不在武场中,他安排再多人手也不会起什么作用,只会打草惊蛇。
周真真松开手,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有些好奇,郑大人是梦见了什么才会喊我的名字?”
绑着孟琴的靶子,和她旁边的靶子上各装着一个机括,只要两支箭射中靶子就会驱动机括,将炸药引爆。若是两箭射中孟琴身后的靶子,靶子上的炸药会顷刻间引爆。若是两箭射中另一个靶子,那么在靶子上缠绕的引线会点燃埋在孟泛所立着的位置上的炸药,运气好,跑得快,大概还能活命。
陈公子愤愤地道:“那两个人死也是死有余辜,她们兄长作恶多端,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铃铛中的声音透出讥讽:“世人皆说大理寺卿成大人手下个个是不怕死的能士,怎么孟大人如此无用,连个箭都放不好。还是说你也如那刘炎一般,口中说着疼惜妹妹,为了妹妹活着甘愿豁出自己的性命,实际上却爱惜自己胜过这世间所有。”
周真真却没像往常一样和他一起义愤填膺,孟泛扭过头,只见她面色发白,侧脸紧绷,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那支箭。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周真真蹙着眉头看了看四周道,孟泛点点头,背起孟琴往外走。
火舌肆虐地舔着仓库的每一寸,将房梁门板化为灰烬。渐渐地,火势渐收,再过几个时辰就只剩一片漆黑的残骸。
自此,凶手的身份总算是确定下来。
周真真瞒着自己单独行事,成决略想一想便明白她的用意。她是知道他内心的矛盾,不忍心以孟泛之事为突破口去查下去,那她便代劳之,帮他破案,也帮他挡下若此事不成而带来的所有恶果。
……
武场灰烬中除了那枚烧黑的梅花扣之外,还发现了几片因被压在废弃的马蹄铁下而保存下来的碎布片。
临近武场有一处仓库,是从前军营中用来囤放粮草的地方,巡防营迁走之后,这里便彻底地荒废了下来。从外面看去,这仓库只是破败的大柴房,一点也不惹眼。
“我这个女儿虽然乖巧懂事,但也生性内向畏畏缩缩,除了……她兄长外,她连本王都不怎么亲近,却在昏迷之中在念叨周大人的名字,可见她对你的依赖。如今她的兄长已经……所以本王希望今夜周大人能陪一陪香薷,直到她醒来。明日本王有厚礼相赠,还请周大人体谅本王的一片爱女心切。”
“这倒是不曾。”
凶手擅用机括,此时贸然进去,就算人多势众也不一定会占据上风。他要不动声色,逼凶手按捺不住先出手,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恶鬼遁形,无路可逃。
周真真充耳不闻,突然起身走到那一桌,肃着脸问:“之前你说打你的人,可是杜如风和刘炎?”
“成大人!”孟泛站得笔直,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琴琴还小,她还有大好人生可过。不论凶手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换回琴琴一命,我都心甘情愿。倘若我这次回不来……还请成大人以后,帮着我多照顾琴琴。”
小小的一枚,端在掌心,烧得漆黑,只能隐约看出是朵花的形状。
“真真!”
“成大人呢?”
没有人。
若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被霍迟追到了踪迹,那也就不会是那个连成决都无计可施的凶手了。
“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吗?我担心孟泛……”
这日黄昏时分,神探司的人才总算来得差不多。
“琴琴乖,日后要听爹爹和娘亲的话,长大了找一个合心意的夫婿,不如你哥哥优秀的人,你可不能找……若是你喜欢读书,也可以考个功名进衙门,最好考进大理寺,哥哥最喜欢大理寺,喜欢那里的一切……”
“后头呢啊!”薄相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周真真和孟泛刚想再跑,一道颀长的身影就转了过来,看见他们两个一副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你这头发都散开了自己还不知道。”孟泛嘟囔着挤开周真真,“若是把头发掉进碗里,旁人还怎么吃。”
孟琴被这喊声唤醒,睁开眼想挣扎,却是浑身无力,张着嘴只能发出“吱哇”的声音,是被下了药。
“真真,不哭了。”
郑香薷摸了摸发钗,含笑着点头:“我从前不住在王府中,这是hetushu.com.com回来之后哥哥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他亲手做的,世上只有这一件。他喜欢梅花,所以就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我。”
“没有。”周真真摇头,道,“大理寺已经找到了杀害杜如月与刘芳的凶手,所以成大人命我将卷宗还回来,多谢郑大人。”
梦境来源虚幻,不能深究。
前方的孟泛有了动作,二人稳住心神再看过去,孟泛手中拿起案台上的弓,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脸转向了靶子的方向。
正安王府的守卫说起过,世子昨日午时离开王府就再未回来,穿的就是这么一件颜色的衣裳。
成决阖上眼,眉心蹙起。
周真真哪还顾得上去看他的脸色,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欢喜之中,认认真真、一眨不眨地看了他片刻,忽而一头扎进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正安王颓然地坐在床边,一低头,眼泪砸在手背上。
铃铛又“叮叮当当”地响起,伴随着刺耳的笑声悠悠荡荡:“我叫来的这几个人里,你倒是第一个这么急着找我的。”
其实周真真并不知郑香薷为何会在昏睡中喊自己的名字。
大理寺的人在正安王府中,世子所住的南苑后面的那一大棵梨树下找到了一个大箱子,箱子里面是各种构造精细的机括,大大小小,琳琅满目。
孟泛说着躬身长长行了一礼,推开前来阻拦的霍迟快步走出了神探司。
周真真只是看着,不说话,盯得郑香薷摸摸脸,讷讷地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而此刻,这座废弃的仓库外,大理寺的人马零散地围着,成决负手而立,面色镇定自若,并不着急进去,也不让手下人发出声音。霍迟虽然好奇,但对成决他向来信服,便也收起好奇心继续站在一旁。
一时间,神探司几个人都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围着过来,周真真拿出一本卷宗:“之前杜如风和刘炎,以及前两江总督之子黄应全、元庆郡王的幼子四人,曾在河西楼喝完酒后闹事,打了一个以在戏班写话本为生的姓陈的书生。这个案子最后以四人家中赔钱了事,但陈书生因此落了病根。我去刑部找了这个案子的卷宗,前两江总督只有黄应全一子,元庆郡王膝下四个孩子,都是儿子,符合兄妹要求的,就是杜如风和刘炎了。卷宗上将几人的情况写得很清楚,细枝末节都记了下来,而郑琰经常往刑部去,我猜他是看到了卷宗,才决定对杜如月和刘芳下手。”
“为何这么问?”成决双臂撑在窗上,头微微地探出去看她。
第二支箭拿在手中,孟泛扭头看向孟琴。
孟琴慌乱地摇着头,她听不懂哥哥的话,但他的话让自己难过,让自己悲伤。
那十五个如同从地狱深渊来的催命符文般的字。
“霍大哥,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周真真正色道。
郑香薷一觉醒来,第一眼看见歪在榻边睡着的周真真,她闭着眼,睡得沉沉。
“真真……”榻上女声柔弱沙哑,嗫嚅着她的名字,手抬起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周真真下意识地递过手去,被郑香薷一把紧紧地抓住。顿时,郑香薷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放。
周真真反手抹了一把脸,钻进了马车里。
和李二公子一起的,还有上次周真真见到的那个陈公子,这回他浑身的伤都好利索了,只是那条腿落下了病根。他脸上的表情和上次一样仍是不甚明朗:“这世道,怎么坏人活得悠闲,好人总没有好下场呢?”
孟泛也很激动,但刚想扑过去就被成决一个眼神喝住,只能尴尬地擦擦眼泪,却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成决凉凉地吐出四个字:“正安王府。”
孟泛:……
“周大人周大人!”大理寺守卫迭声地喊叫打断了成决的话。
“这青天白日的天子脚下居然也这么危险。”孟泛撇撇嘴,仍心有余悸。
正中间的靶子上赫然绑着一个人,然而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谁。
居然有一种生,比死了还难过。
总好过一直坐以待毙。
“快把你妹妹解下来!”
周真真转过身去,问:“怎么了?”
成决“嗯”了一声:“物证都有了,凶手亦死,正常来说这案子是该了结了,可是……”
太难过了。
陈公子听见那两个名字的瞬间脸色变得铁青,这段时间他因此事受了不知多少白眼,李二公子看在眼里,眼下怕他羞愤难当对小姑娘下手,便忙扯着周真真到外面。
下雨天行人匆匆,每个人都是焦急地来,焦急地走,只顾着自己,并未对一点点异样心存怀疑。等在摊子上看到人偶的孟泛冲去书院时,这才知晓今日书院的先生并未见到孟琴,还以为她因着下雨不来了,想着等雨停午后再去孟家问一问。
他挪动了脚步,却没有跑,只是朝向了后方。他不想让琴琴看见哥哥狼狈不堪的模样,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死在她的面前。
这个在长安城掀起风浪、部署精密、手段残忍的凶手,竟然是平日里疼爱妹妹的正安世子郑琰。
一阵风拂过,铃铛声脆生生的,在风中摇曳。
闫桉还没经历过这种事,没憋住笑出了声。
周真真答不上来,就算是破了挑选下手对象的方法,可她实在是想不到郑琰是因为什么这么做。府中和睦,自己名声在外,最宠爱的妹妹只亲近他一个人,可谓是令人百般艳羡的人生,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做这种事情。
二人一时无言,一直瘫坐着的孟泛撑着立起来,沉声道:“成大人,我会按时去武场,大人若是有什么打算就尽管布置,不用顾虑我。”
周真真不想去打扰成决,喊了霍迟一起出去,将神探司留给成决一个人。
周真真想了想,学着成决过去思考时的样子,捋顺线索:“郑琰杀人,和图书都是让哥哥在自己和妹妹的性命间做选择,杜如风和刘炎选了自己,他们的妹妹便死了。孟泛选了妹妹,最后二人都活了下来。郑琰本身便有郑香薷这个妹妹,难道是他与郑香薷被什么人绑过,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留了阴影?”
孟泛自动自觉地后退几步,不去看这对依偎的璧人,扯着薄相问:“这什么情况?”
孟泛想起之前慕耳楼顶的事情,不敢轻举妄动,只克制着依旧站在这里,高声道:“亥时已到,你想做什么就尽管来吧!”
成决眼热了热,他年少桀骜、性子孤冷,怕是怎么也不会预料到多年后会遇到这么一个周真真。
这又是一次在自己和自己妹妹的性命之间的选择。
“孟大人,你把这个给令妹服下,不出一个时辰令妹就能恢复。”闫桉将瓶子递过去,孟泛感激地道了声谢,便匆匆赶回家了。
孟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登时脑中一片空白,箭矢上串着一个人偶,背面朝上,让他轻易地看清上面写的字。
从前她常听人说起大理寺卿成决,提到最多的便是他冷漠淡然、不讲私情,活像一尊金造的韦陀,只为真相而生。可越是与他接触,她越是明了,他的情绪虽不外露,但对身边人却是重情重义。
她利用这段时间重新梳理下案件走向,确如成决所言,找不到凶手的作案动机。
周真真瞪了他一眼,退后几步将白玉发簪摘下,小心地放在一旁。
周真真呜咽着往里跑,孟泛眼明手快一把把她扣住:“你不能去,周真真你冷静一点儿!”话虽这么说,但他也没忍住掉了泪。
“已经好了。”周真真听到他关心郑香薷,不由得心里飘起一阵酸,嘴也不自觉地嘟起来,成决看在眼里暗自好笑,随手刮了刮,道:“既然好了,就去审审吧!”
成决摸摸怀中人毛茸茸的脑袋,她的泪湿润,滴滴温柔地渗进他的心里,他方才心底的不快登时荡然无存。
没有她的成大人。
“孟泛去了哪里?”
周真真曾听闻,正安王为人刚毅,从不和人低头,如今却为了郑香薷的事情和她如此恳切,实在让人动容。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葬身火海的那个人的身份已然可以确定了,周真真犹豫片刻,还是没在这一刻将真相告知郑香薷。
空气陡然凝结。
霍迟:……
“哎哎哎,小声点儿……”
“陈兄啊,这我得说你,虽说那正安世子平日里是个好人,但他确实是杀了人,落到如今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成决从大理寺挑了几个身手矫健、行动机敏的人,零散地布置在周围,准备伺机而动。
“真真好像回来了。”孟泛眼尖,指了指门外的黑影。下一刻门被打开,周真真轻咳了一声,微低着头进门,看着表情还算正常,但那耳尖到脖颈儿的地方已经红了一片。
薄相叹了一口气:“凶手在里面将炸药点了,什么都没了。”
翌日天大亮时,大理寺的一行人将仓库灰烬中发现的东西都带了回去。孟泛将孟琴送回家中之后随意洗了把脸,买了些吃食就去上衙了,彼时霍迟已经把几样东西都辨认了出来。
正安王说郑香薷不太敢与人亲近,大抵是马车中无意抓过她的手,才在病中也依赖她吧。
可还没等去问,孟泛就找上了门。
周真真道:“那日孟泛和我一同去过刑部,就在琴琴出事的前一晚,那天晚上,郑琰也在。他应该是看到了孟泛,想起孟泛家中也有妹妹,才决定琴琴是下一个目标的。”
“除了杜如风和刘炎外,还有谁?”
李二公子摸了摸下巴,心念一动:“老板娘,你家这真真可有婚配了?”
屋中熄灭两盏灯,周真真在搬来床边的窄榻上坐下,了无困意。
“下官便是。”
周真真立时收回手,有些窘迫,他似是笑了笑,招了招手,她从窗户翻出去,小跑着站到了他的窗前。
周真真正拿着碗将孟泛带来的豆腐脑盛出来,闻言也好奇地看了一眼,隐约觉得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成决眼底融了笑意,轻声问:“孟泛说你去偷懒了。”
他是文臣出身,这习武弄剑并不擅长,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的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要了琴琴的性命。小心再小心的后果,就是他瞄准了靶子半刻,也没鼓起勇气放出箭。
再往前,就是平日里练习射箭的地方,挨着墙隔一段距离会摆一排靶子,孟泛在画着起始线的地方停下,旁边是一张桌面已经破损起皱的大案台,上面摆着几张弓,几桶箭。
孟泛心中最后那一点希望也跟着破碎,琴琴是真的被那个凶手带走了。
那样粉|嫩嫣红的颜色次第晕染开来,壮美娟秀,恐怕没几个人还记得上午的那一场雨,那一场带走了孟琴的雨。
郑香薷一声声呢喃着,带着哭音,周真真陡然想起从快绿山庄回到长安的马车里,她亦是这样抓过自己的手。
那么爱她、照顾她的兄长是个杀人狂魔,并且已经死了。
“我没有。”周真真想起正事,抬起头,“我知道郑琰是怎么挑选下手对象的了。”
“琴琴!琴琴!”
而那只手则一直没有松开。
周真真胸口一顿,又看向郑香薷的发钗:“郑大人的这个发钗很是别致,我之前仿佛看到世子身上带着的璎珞也是这个梅花模样的。”
不见光明的人,最终还是会死在黑暗中,这是他的归途,亦是宿命。
“也不知道这个案子几时才能破得了?”孟泛看着经过的一队巡防营的兵士,嘀咕道,“自从案发,我已经好多天没睡好了,也好多天没陪琴琴了,不知道她最近字写得怎么样了。”
守卫顿时放了人。
周真真的脸一下子热了:“你……你都知道了,成大人,我只是……”
https://m.hetushu.com.com决进门时冷冷扫了一眼,三人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周真真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但成决却没什么反应,她的心吊起来,微咬着下唇看着他。成决注意到她的目光,轻笑了笑,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
“下官会在这儿守着的,还请王爷放心。”
孟泛睁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真真……你……你怎么在这儿?”
“多谢大夫。”管家垂首道,“王爷,您已经许久没合眼了,小姐如今没有大碍,王爷先去休息一下吧!”
李二公子道:“并没有世子。”
郑香薷看着空荡荡的门前,翻了个身,手伸到枕边,摸到红梅发钗精致的纹路,脑中混沌,眼窝刺痛,清泪顺着往下滚。
他半晌无话,周真真只觉得他的呼吸比之前粗重了些,随后肩头一暖,是他的大掌将其包容:“等日后过了门,再这么胆大包天地独自行事,为夫就要动家法了。”
她与郑香薷只有几面之缘,说得再深一些,她们也算是情敌,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她与郑香薷还有什么深切的往来。
李二公子想了想,道:“刚调回来的前两江总督之子黄应全,以及一个郡王家的幼子。”
蓝底的绸缎,绣着泛金的回字纹。
“谁啊谁啊?是谁啊?”孟泛迭声地问。
周真真看向成决,他点点头,道:“去吧!”
正安王经历了丧子之痛,如今爱女也危在旦夕,那么刚毅的一个人,脊背仿佛被压塌,半条命也跟着去了。
凶手擅用机括,因此得以藏身,但这种方法并不是没有弊处,机括的线不会延展得太长,一是准备时间不够,二也容易引人发现,因此凶手肯定就在不远处。
孟泛掀开车帘唤了一声,方才他太紧张孟琴,没听到动静,这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边云卷云又舒,眼看太阳快下山了。
周真真仰头看了看天,道:“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去了君子崖。”
那两人木着脸看过来,闫桉捂了捂嘴:“对不起,没忍住。”
孟泛想起之前在慕耳楼顶的传声机括,循声向前走。手抬高提着灯笼,“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叩响,下一刻前方阴影里的靶子齐刷刷地向后,孟泛的双眼一下睁大。
孟泛吐了口浊气,仍是心有余悸:“原来竟是这样。”
“琴琴。”孟泛念了一声,闭上眼睛,猛地将箭射出。
绸缎一般的青丝握在掌中,熟练地绕好发髻,把发簪再拿起时,成决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递过来,深深地注视她良久,看得她都有些脸红,才若有所思地移开落在白玉发簪上。
成决转身,他遮去一半日光,孟泛站在他的影子中,轮廓尚有些模糊。
因为他坦荡,配做他成决的对手。
天青书院的学生每隔半月来一次武场,这儿平日里没有他人,走进去眼前空荡荡的,一望无际。
——八月二十三,书院武场,亥时,救你妹妹。
孟泛一下子冲过去,颤着手将孟琴解下来,小姑娘吓得紧紧地搂住他,呜呜地哭。孟泛拍着她的后背,不住地安慰着:“琴琴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传声机括的线是特制的,就算在烈火下也只是会变形变色,不会烧断。”霍迟放下烧黑了的纤细到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又指着旁边的两个烧裂了的原形物件,“这个是两个为一组,往一个里面填上火药,另一个放到远处,点燃近处的,远处的另一个就会炸开。凶手就是用这个东西控制武场中的火药的,幸亏发现及时,不然……”
……
周真真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排立着,看着外面被雨水浸泡的一地枯叶。过了半晌,她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为何是孟泛?”
“成大人还有什么疑惑吗?”
周真真按了按额角,耐着性子道:“刚才你与凶手周旋时,霍大哥顺着机括埋线的方位找到了凶手所在地,现下成大人已经带人过去包抄了,机括肯定是被霍大哥毁了,不然你也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周真真红着眼睛盯着孟泛,孟泛不耐烦地吼着:“成大人要是有事,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快上来!”
“那老板娘看,本公子如何?”
“我以金针法导开了郑小姐因思绪郁结封住的穴道,最迟明日一早她便能醒来。”
“何事?”
“你醒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成决淡淡地“哦”了一声:“你若是也能嫁我为新妇,和我白首过一生,那我也可以不差别对待你。”
“今日,世子仿佛没有来。”周真真略略地扫了一眼郑香薷的案头,并未有吃食。
霍迟停住话头,看向拿着一样东西出神的成决:“大人可是发现什么了?”
箭钉入靶心,孟泛踩着的地面下发出“滋滋”的火药引线烧着的声音,只是他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地动山摇还没有到来。他的神思正在游移,耳畔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即肩膀挨嗞嗞了一下。
成决接过她饮了半杯的茶,尽数喝完。
孟泛愣了一下,眼睛转过去看那个传声的铃铛。
她总是给他惊喜,也给他意外,让他往桃林纷飞处一遭一遭地走。
“喵——喵喵——”寂静里,夜猫哀哀叫着,给这茫茫的夜里更添几分诡谲。成决屏住的气息一松,长眸眯了起来。
周真真咬了一口馄饨,味道与满月茶楼的实在比不了,但这个摊子离大理寺近,他们几个只能将就着吃一点儿。她可以将就,但不允许成大人也吃这东西,琢磨着待会儿到前面铺子里买些点心给他带回去。
案件告破,一时没有棘手的案子,神探司的众人不必和大理寺其他官员一样按时上衙,周真真离开正安王府之后回满月茶楼睡了两个时辰,到大堂吃午饭。
郑香薷摇摇头,顿了一下,哑声道:“谢谢你。”
霍迟已然明了,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又道:“https://m.hetushu.com.com我还是第一次见成大人这样犹豫。”
“上车!”
“下官自进大理寺那日起,就决定尽我所能为大理寺做事,就算不能添光辉,也不能拖后腿。这次凶手有所动作,也是乘胜追击的最佳时候,若是错过了,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
郑琰究竟是为何要这么做?
孟泛咬咬牙,随手塞给车夫一锭银子,将他赶了下去:“车我要了。”
“真真,糕点给你装好了,特意把红豆的单装了一层,别记错了。”王大嫂拿着食盒放在桌上,就见周真真拧着两道秀气的眉,一直看着李二公子那一桌。
神探司的窗户开着,成决静静地站在前面,不言不语。
薄相从仓库后面绕过来,一见到这莫名其妙的二人就愣了:“二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救我,救我……”
在琴琴面前,他想一辈子都是她心中顶天立地的好哥哥。
闫桉为郑香薷施针,几个穴道扎下去,郑香薷一下睁开眼,呕出一摊血,随后又昏了过去。
他立在窗前,闭目养神,午后的金光镀上他的面庞,周真真看得心念一动,抬起手指,远远地顺着他的轮廓仔细地描绘。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成大人,你放开!放开!”周真真发了狂,在他怀里奋力地挣扎着,手将他的胳膊拍得“啪啪”作响。
“从大人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儿案子了结的喜悦。”周真真仰着头,白皙的脸上干干净净,眼神亦是纯净如水。
火药的药性很烈,仓库整个烧起来,幸亏旁边空荡荡,没什么东西才免除火势蔓延的恶果。马车还未停稳,周真真就急不可待地跳了下去,这一片火海前面什么也没有。
那里已经传不出来凶手的声音了。
“不行。”孟泛很坚持,生怕琴琴有一点儿危险。
他们几个脚程快,又是拼了命地跑,其实已经离得很远,但那一声却像是在她的耳畔炸开,炸得她神思全无,脑中一片空白。
她转过头,遥遥地看见一片火光漫天,那是马场的方向……是成大人在的方向。
“杜如月与刘炎都是世家子弟,孟泛是普通人家出身,为何这次凶手会挑中他?一个凡事都遵循规则的凶手,我不信他会轻易地改变标准。还是说,这三人有什么共通之处是我们不知道的?”
对昔日的林愈肖是这样,对今日的孟泛亦是这样。
众人下意识地听从成决的命令,飞快地各自散开,“轰”的一声,地面摇摇晃晃,热浪从仓库迅速往外散去,烤得人浑身炙热。
成决没回头,只是脑袋更往周真真身边凑,薄唇抵在她耳畔,沉声道:“我们进步神速的周大人不是已经布置好了?这回本官就做个验收成果的考官好了。”
“孟泛……”
“哎真真,糕点还没拿呢!”王大嫂追到门口,连影子都没追到。
所幸,霍迟没让人失望。
孟泛不忍再看,深吸一口气,将第二支箭搭上,拉满弓,弓的方向和刚才的没有变化。紧绷的弓弦被风一吹,发出“铮铮”的声音,他怕失了准头便等那阵风吹过,掌心已经一片濡湿。
“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快带你妹妹走。”
目光往下滑,落在牵着的两只手上,郑香薷动了动,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手已经麻了。而这微动也搅醒了未睡多久的周真真。
“真真,快走啊!”
霍迟问:“那孟泛呢?”
听他自然地说出“为夫”二字,周真真羞得咬住下唇,堵住即将溢出来的娇嗔。
霍迟几口将馄饨吃个精光,耳边突然听到什么声音,他神情一凛,低喝了一声:“都低头!”
闫桉:……这次他有些习惯了。
“动机呢?”
孟泛:……
说是武场,但这里离天青书院很远,快到城郊了。原来是巡防营驻扎处的校场,后来巡防营迁到别处,这里的校场便空了下来。天青书院的院正与彼时的巡防营统领有些交情,言说书院中只有学文处,没有习武的地方,巡防营统领便上了个折子,将这处空闲的校场给了天青书院做武场。
她想着又觉得不对,猛然间想起一档子事:“之前成大人在慕耳楼上站了许久,是不是也有所发现?”
“正安王府派了人过来,说府上小姐听说了世子的事情当场昏厥过去,之前在快绿山庄是闫大夫给小姐看的病,所以正安王想接闫大夫过去一趟。”
亥时前一刻,孟泛到了天青书院的武场。
“我喊你的名字?”郑香薷的表情微变,又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梦见了一群狼,在围着我转,我很害怕、很恐惧,我想喊人来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喊了周大人的名字。”
成决眼珠动了动,“嗯?”了一声。
“我知道。”成决没再让她说下去,半垂的眉眼一颤,似是在笑,“若是去年有人同我说,我日后会靠一个小丫头才能破案,我一定会讥讽他,如今,却是不得不信。”
周真真靠近,压低声音耳语,霍迟脸上表情越来越沉重,末了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但这个案子的凶手,是个极度扭曲的恶鬼,只会藏在暗处操纵一切,活不在光明中。
一个时辰之后,霍迟回到了大理寺。神探司中气氛凝结,孟泛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丁点儿血色,周真真立在他旁边一直低声安慰着。见霍迟回来,周真真以眼神问询,霍迟摇了摇头,周真真叹了一口气。
“日后偷懒也要收敛一些。”
他深呼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咻”的一声,箭射向孟琴旁边的靶子边缘部位。孟泛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庆幸总算没有射偏。
隐形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成决的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
几人立刻照做,“咻”的一声,一支长箭钉在了桌子上,尾端犹在打战。霍迟眸如鹰,起身朝着箭来的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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