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是我的成大人呀

作者:萧四娘
是我的成大人呀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六章 本官不凶你

第六章 本官不凶你

“此花何解?”
孟泛听他这话,浑身一激灵,慌不择路地就跑了。
变得更难以应对,更情绪莫测……但言语间更温柔。
这一次,他没再错过。
林大人说谎已经是张口就来,说着又打了个呵欠,作了个揖走人。
林愈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从里面出来准备回家,迎头就看见如入无人之境的成决和周真真二人。一夜没怎么休息,他平日绯红的唇此刻的颜色有些淡,微抿着问:“冷不丁的我还以为自己梦游呢,成大人不在大理寺办案,大早上到这儿来做什么?想请我吃早饭?”
虽然这句话在之后无数次被证实就是个谎言,但这一刻,周真真还是沦陷了,相信了。
柳叶居白日吟诗赏花,夜间便是以文会友、以酒欢畅的所在。
换言之,灭阮家一家的凶手,便是把守皇宫的侍卫之中的一些人。
怎么能一样?
周真真瞧着他沁出点点笑意的眼,不自觉地就说了实话:“我没躲着大人,只不过你方才动怒,样子有些凶。”
成决指尖微滞,周真真脱口而出:“又是青州?”
“成大人要去何处?”廖行习武,听力极佳。
周真真没注意到成决这话里的深意,诚实地点点头,道:“而且,比传闻中更特别一些。”
她躲了吗?她明明没有。
翰林院这个时辰还没开始上衙,只有昨夜值夜的官员在。
“真真这姑娘有时候死心眼儿得很,给大人添麻烦了。”
霍迟点头,二人并行往衙门外走。
“只不过魏有涯太过看重魏家的权益,反而将自己最重要的身份抛诸脑后。既迎娶了昌平公主,他最大的依仗便是她,如今他却要因噎废食,公主生辰之时都不在,忙着在敏王鞍前马后,实在叫人瞧不起。倘若我娶妻,必将其捧在掌心,爱之护之,珍之重之。”
她小声嘟囔,一双眼如小鹿般灵动,成决一颗冷硬的心也在这一望间软烂。他将声音放轻,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那我以后尽量不凶你,你别躲着我。”
周真真把头埋得更低,和衣躺在了窄榻上。
“虽是如此,但我仍觉赵集和这件事有些关系。他如今还在牢中,等回大理寺我去审审他吧,看看能不能审出些有用的东……东……东西……大……大人……”
周真真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成决平日严肃认真,没有半分松懈时,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他变了呢?
成决眉宇微微地蹙起。
成决挨着窗根坐在那一张案几前,正色道:“离卯时二刻只剩两个多时辰,一来一回浪费时间在路上,我便在这儿将就一晚。”
宋怀时道:“等为青查明案子之后,我做东,为为青庆功。”
王府里毕竟人多眼杂,宋怀时颔首,魏有涯招呼人将箱子再抬上车,小心地往大理寺送去。
周真真呛了一口,背过去咳嗽了几下顺过气,才微红着脸点头:“我担心他也和霍迟一样……”上一次就差一点儿,霍迟就活不成了。
“特别……”成决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孟泛大着舌头倔强道:“你说我可以,说我们成大人不能忍?”
成决动了动右手,低低地道:“凶手疑似宫中侍卫,可宫中侍卫何止万千,轮班、换防,就算只查阮家灭门一案那夜不在宫中的侍卫,也有上千。给赵集提供毒药方子的人是城中卖花的小孩子,长安城如此之大,孩子更是数不胜数。青州……青州路远,赵集一家已经无人多年,红叶山上的零漆花无数人采摘……如今这所有的线索想要找起来,都如大海捞针。若是查下去,费时费力,几个月都不见得能查得完。若是不查,此案便成了无头案,只能等着凶手下一步行动,真是高明的手段。”
林愈肖拱拱手:“过奖过奖。”
成决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所以这顿饭特意选在满月茶楼,熟悉的环境登时让周真真自在了不少。
进了门,成决松开手,在值房中来回踱步,将尚未关严的窗缝掩住,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狱卒打开牢门,周真真走了进去。
这里并没有受到阮文清之死的影响,或者是在这可使人一朝发达、一夜显贵的柳叶居里,已经看过多次生死,潇湘所的家具陈设迅速换新,再开门,迎的依旧是嬉闹人群。
“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这个状态和之前几次代入被催眠人的情绪不大一样。”
困得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被宣和帝一道圣旨从翰林院暂时踹出来拨调给成决使的林愈肖林大人一边咒骂着,一边晃进了阮家下人们住的南通房。
成决敲了敲桌子:“继续。”
周真真哑然:“大人如今已经能力超然到能听见我的心里话了?”
成决失笑,敲了敲桌案:“行了,快些睡吧,再胡思乱想今夜都不用睡了。”
林愈肖慢慢地酌了一口酒,笑吟吟地问:“你们成大人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怎么不能忍了?”
南通房旁边就是阮家的小花园,然而初秋时节园中开的却不是菊花,而是一种铜钱大小、一簇一簇开的粉白色花。林愈肖绕到花圃前,折了一朵花,碾碎,那花瓣碾开后里面的汁液竟是红的,染在指尖和血一般。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没三个数周真真立马下来了。
这天子脚下,像赵集一样寒窗苦读数十载、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太多,像他一样一朝发迹便迷失自我,最终丧失理智的人也太多了。
和图书不必那么大动干戈,只要王爷将案发当夜未当值和告假的侍卫们的腰牌都拿来给我一看便可。”
成决颔首,待霍迟去后,只一人立在门边的周真真就凸显出来了。如今成决虽音调平平,面上辨不出什么情绪,但周真真察觉到成决在暴怒的边缘,对这样的成决,她还是想避开一点儿的。可如今避无可避,她琢磨着怎么开口才稳妥之际,成决竟是朝她直直地走过来。
酒意氤氲,林愈肖眯了眯眼,侧身靠在墙上,听醉酒的孟泛吹捧他家的成大人。
她凡事都以成决为先,想让他吃到第一口最好吃的,拿他当个孩子般,这倒是他没有过的经历。
回去的路上成决倒是一点儿不着急,带着周真真缓步走在街上。
“本官想到一人,能助此案尽快侦破。这里就交给廖统领了,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来。廖统领巡逻不行,守个门应该没问题吧!”
成决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她压住疑惑,不再多言。
这三十一人的死亡时间初步断定在亥时之后、子时之前的一个时辰内,死因皆是脖颈儿中剑,一击毙命。除了角门处的一个女子之外,其余人皆在榻上被杀。
林愈肖怕自己摔倒,想找个人托着他,离他最近的孟泛就这么幸运地中招了,他上前一把搂住孟泛的脖子,孟泛浑身汗毛倒竖,脊背都僵了:“干……干吗?”
“重息香碰上零漆花便会起药效,那之后本身的香味便会消减大半。这花即使找遍长安城也不见得能找到几株,只要查出谁的腰牌香气有异样便能锁定行凶之人。凶手可能还未发觉这一点,所以王爷,要尽快。”
成决点点头,对宋怀时道:“还请王爷派人帮忙将箱子抬到大理寺,我就不多叨扰了。”
周真真不好意思转头,视线还凝在远处,马车顶上挂着块黄巾纬布,是只有皇室子弟出行时才能挂的:“那是……”
周真真从脖颈儿掏出银链,细细地摩挲着,深吸了口气方开口:“如果你的妹妹还在,也许就是我这般年纪吧……”
“赵集并非长安本地人,他七年前来京赶考未得中,之后就一直孤身留在长安城。他在柳叶居以画谋生,又沾染赌瘾,家里能卖的全都变卖了,只有几幅画在。”
周真真的担心比恐惧多:“成大人……你没事儿吧?”
“青州那地方不怎么产粮食作物,倒是盛产些别的东西,也被誉为大渝的书画之源。阮文清去青州不是正常的嘛!”林愈肖的手搭在孟泛坐的椅背上,“你说是吧,孟大人?”
成决缓缓点头。
“零漆花只生长在青州的红叶山上,旁人也很少见,因着其花瓣汁液的颜色,红叶山附近家贫的女子也拿这个染指甲,或者做成蔻丹拿到市集上去卖。不过这花和紫兰草一样,平时摆着无事,若是碰上一物,便能引人昏昏欲睡。”
魏有涯带着敏王的令牌,直接在庆安门寻到了禁军副统领曾泰。如今敏王掌禁军,魏有涯又是众所周知的敏王心腹,曾泰不敢怠慢,恭敬地将魏有涯迎到禁军所,亲自奉上茶。
他突然心情大好。
周真真看着魏有涯出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凑到成决身边,轻声道:“大人……”
成决叹了一口气,周真真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有什么事驸马爷吩咐一声便是,干吗亲自来一趟。”
“谁说不能信!”孟泛“砰”地一拍桌子,好在柳叶居里叫嚷声足够嘈杂,没几个人注意到他发疯。
“再有下一次,不必我说,自己收拾东西滚出大理寺!”
赵集这样的书生,一旦沾染外面的纸醉金迷,丢了一身风骨,就会比寻常人更贪生怕死。一见到成决,他立时扑过来跪下,手隔着木头围栏抓住成决的衣摆:“成大人,成大人饶我一命,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是没办法。我这般坦白,大人能否……能否网开一面,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的……”
林愈肖没回答,只是从南通房一直走到最偏的、住着家丁的北侧交房,大致算了下距离,眉心舒展,取出帕子擦了擦指尖:“成大人这是在和下官请教吗?”
周真真看着林愈肖,一言难尽。
但她估计,成决早就不记得破庙中的那一夜,以为这回才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吃饭,这让她有些紧张。
大理寺中今夜该值夜的陈大人被成决赶走,如今左右无人,成决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周真真有个大胆的猜测,也不好明说,支吾着开口:“大人还不回去?”
“可我觉得值夜挺有趣的,我也想和大理寺的普通官员一样……”
“我方才大概估量了一下,若是有人戴着重息香令牌进来,与盛放的零漆花香气相撞,药效大概能药昏一府的人。”
林愈肖听了成决的话摇了摇头,稍微清醒过来半分,好笑地道:“我总听人说大理寺人才济济,没想到如今居然还要半强迫我一个翰林院的侍读来查。唉……这辉煌一时的大理寺也真是凋零了。”
此案到目前为止所有查得到的线索,全都模糊不清。
成决缓缓地睁开眼,神色清明。关于自己不算纯良的心思,还是孟泛侧面告予他,他才知晓的,他想了没多久就大概明了了。
赵集攥着成决衣摆的手倏然松开。
宋怀时听下人通传大理寺卿来访,亲自出来迎成决入王府。他本想在重逢之后就去找成决一聚,启料阮家发生和*图*书了大案,成决身为大理寺卿定是要忙得焦头烂额,他也不好过去。
成决虽有金牌令箭在身,但若是事出紧急进别处衙门,他还是会先着人通报,这次他未经通报直接拿着令牌进门,为的就是打那人一个措手不及。
“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是没有,但你的眼神在躲着我。”
赵集因过世的亲人被周真真抓住突破口催了眠后奔溃,然后哭泣起来,而代入他情绪的周真真比他哭得还要厉害,但在情绪如此起伏的状态下,她仍能保持清醒,实在是令成决钦佩。
因死亡人数过多,仵作验尸着实费了好些工夫,成决着人在城中找验过尸的大夫过来帮忙。周真真和霍迟赶到阮家的时候,尸体检验差不多进行到尾声。
成决断定,阮家的人是中了某种药才人事不省的。
“阮文清昨天刚被赵集毒死,他全家人就被杀了,我总觉得这其中有关联,大人可派人去赵集家中了?”
“成大人叫我在此等你。”
周真真这才反应过来,成决是专门留了时间给她答疑解惑。她想了想,道:“魏有涯出身将门世家,是这一辈的魏家长子,又是昌平大公主的驸马,何苦在敏王面前做一条哈巴狗?若说是两人交好也算了,可他……”
“一共是七百六十三人的腰牌,全都在这儿了。”
车夫一句话打碎马车中的暗流涌动,周真真捂着发烫的脸缩进角落里,丝绸般的发在成决指尖穿过,那情绪也跟着缩回了四方的天地,安静成一团。
她努力地呼吸几次,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什么事,可能是赵集的情绪波动得太厉害了,我还没见过哭成这样的男人……”
此时,阮家除了大理寺的人在之外,巡防营的人也在。巡防营负责长安城的安全,此番在他们管辖范围内悄无声息地出了这等大案,他们实在是难辞其咎。
她夹了一筷子酒糟鹅放到成决的碗里:“这个特别好吃,大人尝尝。”
她乖乖地点头,这狭窄的一方马车内单隔出一个世界,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成决的内心千回百转,压抑的情绪拧在一起,胡乱地在四方的天地里乱撞,现下仿佛终寻到了个缝隙,想循隙翻涌而出……
“嗯。”成决立在她前面,却没看她,只眯眼四下打量着这三进的院子,看了半晌才道,“随我去个地方。”
“为青想如何查?把所有前夜未当值的侍卫都找过来吗?”
周真真:……
马车一路疾驰,成决的话在颠簸中微微发颤。
他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右手无意识地动着,从南通房一步一步地往后院走。
丝丝残阳,点点留影。
神探司一片沉寂,成决扫了几人一眼,皆是如临大敌之态,就连吊儿郎当的林愈肖也拢紧了眉。成决用余光扫向周真真,神色松缓稍许:“周真真,你说,是查还是不查?”
林愈肖垂了下眸,将帕子随手扔一边,道:“重息。”
成决淡淡一笑,道:“你平日情绪掩藏得倒是好,只不过还嫩了些。”一对上他,她的心理活动几乎都刻在额上了。
她的面颊腾地红了,神思也被勾走,脚下笔直的路都变得弯曲。横着一双手拉住她的手往边上一带,手腕处轻微的勒痛让她陡然清醒,方才立着之处滚滚跑过一辆疾驰的马车。
“大渝的驸马不能入朝为官,这是自高祖皇帝便定下的规矩。不论文臣还是武将,一旦娶了公主便只能辞官归家,做一个富贵闲人。魏家……魏家虽说有声望,但自从魏老将军过世后,整个魏家没有个能掌事之人。昌平公主又无晋位可能,为了撑起魏家门楣,魏有涯选择跟随敏王,也是明智之举。只不过……”
成决微蹙的眉心舒展,倒是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几人都有些发毛。
她与赵集某些地方的经历相似,四顾无亲人,漂泊如孤雁。她掀开赵集的伤口,戳着他的软肋,代入他的情绪沉湎于自己的悲痛,伤上加伤,痛到她浑身麻冷。
“翰林院?”案子在前,周真真迅速收敛方才不相关的臆想,眼神由疑惑到恍然大悟。
值房的灯烛未熄,她露出来半边脸,小巧如玉的耳垂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他静静地看了半晌,那份闭进四方盒子中的情绪万千,又胡乱撞着要破盒而出。
“再不下来,该耽误正事了。”
林愈肖困得涣散的目光凝了凝,扭了扭脖子:“我的官职虽比成大人低,但每日所行之事皆是由陛下亲自嘱咐,且这些日子陛下但凡有圣谕,皆是由我起草,翰林院片刻离不得我……就算今日是我轮值,我回家小睡片刻还是要回来的,成大人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可是发生了什么案子?”
林愈肖:……
挑中她,到他的身边。
“哦,因为睡懒觉总不去上衙,翰林院掌事陈大人罚了我三个月俸禄。人活着无非吃喝玩三样,可这三样都需要银子。那日我刚好轮值,就想去赚点儿银子花花。本以为会是场恶战,谁晓得这么容易。”
“雁过留影,只要人来过,不管行事再怎么精确,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你还在这儿摇头做什么?还不去找?”
成决拍了拍她肩膀:“一日没吃什么东西了,饿了吧?”
“你擅毒,这屋子里应该是被点了迷|药一类的东西,只是目前还查不到什么痕迹。”
“大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下了车。他等了会儿,见周真www.hetushu.com.com真还不下来,便回手撩开车帘,刚弓腰半立的周真真立时嘤了一声,踉跄着跌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阮家。
“我们成大人可是历代大理寺卿中最年轻但政绩最卓著的,从青州刺史卢方一案后正式接手大理寺到如今,细数他破的大案、要案,那就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孟泛太过激动,打了个酒嗝。
成决倒是客气地回了两句,王大嫂放心地去招呼别人了,他的这举动让周真真心头一暖。
他知道这是林愈肖的激将法,但他还是中招了。
林愈肖道了两遍“好人难做”,转身也出门了。
她来之前看过赵集的档案卷宗,上面记载着他的母亲在他离开青州上京赶考那年未中后得了重病,因没有钱医治而病故。其幼妹无依无靠,被人拐着卖进了青楼,等他后来以画扬名京师,托人带着银钱回去给幼妹赎身,却被告知幼妹早在三年前不堪忍受折磨自尽而亡。
周真真有过那么一刻想要卸下所有防备与他坦诚相待,可她也不是他的什么人……又凭什么呢?
孟泛:……
本来孟泛与他并不同路,又烦他烦得要命,一把甩开他就走。林愈肖慢悠悠地在后面道:“正常的同僚之间若是有人说这样的话,那对方定是要接上一句‘那我与你同去’这才对,孟大人走得这么急,莫不是怕了我不成?”
“廖将军在做统领前也在巡防营做要职,这案子出了若是牵连起来你一样跑不了。”成决看着手下人呈上来的案发地点的证物,随口淡淡地道。
孟泛脑袋停住,吓得激灵了一下,拱了拱手忙领人跑了。
“阮家?”周真真心头一梗,眼前飞快掠过昨日在柳叶居发生的种种,“可是阮文清家?”
“哟,成大人要这个做什么?”
阮家的人,除了后院角门边上的那个丫鬟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死在梦中。就算是当世顶尖的高手,想悄无声息地杀这么多人,还不引人发觉,不留下半分证据,这绝无可能。
他的母亲、他的幼妹,是他心里最痛的软肋。
成决眸子一缩。
因为这个案子没什么别的疑点,昨日抓赵集回来只是由刑讯的官员例行问询,赵集交代毒药是他无意间在一本杂书上翻到的。但今夜被催眠后,他坦诚那个方子是在城中摘花卖的一个小姑娘告诉他的。
在周真真的记忆里,除了曾经在逃亡中的破庙里她和成决单独吃过饭外,就是这一次了。
大约是那小姑娘和赵集离家时的幼妹差不多年纪,赵集恻隐心动,不想让她受牵连。
怪有意思的。
成决盛了碗汤喝了一口,方道:“你毕竟是女子,我们大理寺可没有欺压女子的传统。”
成决手中虽有金牌令箭,但召集宫中侍卫调查还是太难。用了午饭之后,他带着周真真直奔敏王府。宋怀时自回长安之后接手了皇宫禁军,若他肯出力,查起来便事半功倍了。
周真真出来时已经不那么崩溃地哭了,她只是抿紧着唇,眼角不断地渗着泪,既压抑又痛苦,看得成决一颗心都要揪起来。
“你已经被翰林院踹出来了,如今是大理寺编外人员。连个凋零衙门的正式官员都混不上,本官不晓得林大人的自信从何而来。”
“是昌平公主的车驾。”
重息由来已久,前朝破败实因皇帝昏庸,御前侍卫鹤午与皇后苟且,二人将皇宫掌握在手,逼皇帝退位,引得江山大乱。大渝灭刘氏而建朝,为了不重蹈覆辙,自高祖皇帝起,但凡入宫侍卫身上皆要佩戴内嵌重息香粒的腰牌。宫中的猎犬经过训练学会辨别这种香的味道,内宫之中若是有侍卫与人做苟合之事便能很快被发现。
榻上的人许是冷了,裹紧被子侧了身往墙根靠。成决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毯子压在她身上。
“阮家是真正的书香世家,几代单传,这一辈只有阮文清一个儿子。阮文清的曾祖父是与王卫安齐名的大家,阮家也曾名噪一时,后来虽渐渐地没落,但在京城文人中仍有不小的影响力。阮文清的画技肖其曾祖父,再加上阮家声望,长安城许多王公朝臣都曾收藏过阮文清的画。阮文清一来柳叶居,就独占鳌头,几次竞画都大胜……”孟泛顿了一下,咬咬牙道,“直到这个人出现。”
巡防营的统领廖行苦闷地笑了一下,手扶住腰间佩刀:“我在巡防营十三载,未曾见过长安城出这么大的案子。任统领不过三个月,就让我碰上了,唉……”
第一眼就挑中的人,怎么甘心让她远走?
曾泰忙称是,挥挥手,手下人弓着腰忙退了出去。魏有涯带了一口大箱子回敏王府,并上禁军的值夜名册。
成决瞧着周真真盯着林愈肖背影的时间略长,心里计较了下,便叫她去帮孟泛,他自己则坦然地跟上了林愈肖。
“不饿。”她嘴上这么说,可“咕嘟咕嘟”叫的肚子却很诚实,成决低低地笑了:“走吧,去吃点儿东西。”
成决定定地看着她,想要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别的事她能轻易泄露情绪,可这件事,在来大理寺之前她反复刺|激过自己,已经麻木,倒不至于会漏了底。
“正是。白日阮文清被赵集下毒谋害,晚上他一家被灭门,真是人间悲剧。”
“零漆花。”
“你想自己去值夜,不行。”成决干脆利落地否决,周真真丧气得眼眉都垂着,他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和你一起,就可以和*图*书。”
到底年岁尚轻还贪睡,她的神经紧绷一日,如今沾了枕头,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成决看着她沉静的睡颜,阖上了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她的一颦一笑,坚韧时,若岩石缝隙中生长的野草,娇弱时,似被阳春最好的光细心呵护绽放的娇花。
“得了,都回去吧!孟泛你也回去,今晚好好歇歇,明日卯时二刻到衙。”成决捏了捏眉心,将众人驱散。
林愈肖摇晃着手中的酒壶,眸色清明,没有半分醉意,他推了推伏在案上的人:“孟兄,你怎么倒下了?不是号称千杯不醉?怎么连我都喝不过?”
“昨日在柳叶居中被毒死的阮文清一家一夜间被人灭门,案件有些蹊跷,我想请林大人走一趟。”
王大嫂没见过成决其人,不过看他一身官服,和周真真坐到一起,瞧着气势也逼人,估计是大理寺的大官,她没敢怠慢,上了几样茶楼里的招牌菜,又为成决斟了杯酒。
成决语气淡淡,几句话刺得廖行脑袋快要炸了,偏生此事是自己先有过失,廖统领只能尴尬地笑着应下。
“成……成大人……”
翌日卯时二刻,大理寺的神探司。
成决没再看廖统领,领着周真真出了阮家。
孟泛:……
廖行哀戚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他勾了勾唇,俯身,薄唇轻覆,温柔地啄了啄她的额角。
成决:“……罢了。”
当然,这几个里不会包括周真真。
成决的脸色很难看,冷冽的目光盯着门口,好在踩着最后时辰的霍迟进门时是正常的。不然,成决大抵会将他们几个全都扔出大理寺去。
成决不是第一次见周真真对人催眠,只是这次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成决就这么毫不阻拦地放林愈肖走了,这点让周真真难以置信,他不是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吗?
成决倒也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大雁落单便是要孤独至死,这女子离开人群而逃,最终也注定要孤零零地上路。
听他嘴里说出“娶妻”二字,周真真的耳根子都是一热。她不敢瞧他,只定定地看着眼前路,竟不知谁能那般幸运,未来能做他捧在掌心之人。
成决的嘴角微微勾起,道:“进吧!”
他迫不及待地想揭开那人的面具,与那人一较高下。
成决抬眸,直接道:“你想今夜就去审赵集?”
不论哪一样的她,都清晰鲜活得仿佛刻在他的骨血中。
“我看林大人在翰林院才知晓,衙门里每个官员都是要轮流值夜的,但是我在大理寺就没有。”
只是大理寺的仵作和长安城有名的大夫,都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成决想起在柳叶居小露那么一手的林愈肖,案子为先,也就顾不上对方的操守如何。
周真真手背到身后,暗自揉了揉腰,问道:“林大人为何要去柳叶居竞画?”
恍然间,成决已经贴到自己身侧,刚清晰的思路瞬间被搅乱,周真真微红着脸,脊背不由得挺得直直的。
“明明是看着路了,怎么还能走歪?”成决放开她,促狭一笑。
这个方向,应该是去敏王府的。
周真真见他细嚼慢咽后点点头赞了一句,才试探着小心地开口:“大人,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成决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他隐隐感觉有人在暗中睁着一双眼,盯着他在原地挣扎,笑着他做无用之功。
此番十之八九会铩羽而归,成决却也没说什么便让他们走了。
宋怀时不懂其中关窍:“只是如此便可?”
“无事。”
成决留霍迟在大理寺,也是有这个考量。
“爷也不想走这一趟,只是王爷与那成决有几分交情,旁人来王爷不放心,我就只好过来了。麻烦曾将军把前夜里未曾值夜或是告假的侍卫的腰牌收上来。”
“这林探花确不负长安盛名,是吧?”
“可我比你官位高。”
可越是这样,越是刺|激,他就越发兴奋。
他刻意刺成决,想让其不痛快,却不想成决没丝毫异样,而是干脆地点了点头,这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成决的眉心时时拢着,孟泛知道自家大人的脾气,没敢多话。眼瞧着门口晃进一道熟悉的身影,孟泛顿时暗松了口气,对着周真真使着眼色。
成决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站起来下了令:“明日霍迟与孟泛带人去青州,以半个月为限,不管查得到查不到,半个月之后都要回来。周真真跟本官入宫去查侍卫,林愈肖去查长安城所有有零漆花的地方。”
“你说。”
审讯结果他都已经听到了,大部分和档案记载的吻合,没什么可置喙的,只有一点尚不明,就是赵集得来的那个置阮文清于死地的方子。
大理寺的诸多人之中,孟泛并不算资质上佳,甚至一开始也不是要往大理寺衙门来的。不过推推搡搡来了之后,倒也从来没辜负他头顶上的“大理寺”三字。
周真真像被定住一样半分也动不得,他的手勾着她一缕发丝,眼神黯了又黯。
怎么进的柳叶居,记忆已经在醉酒中变得模糊,孟泛甩了甩头,豪情万丈地又饮了一杯酒。烈酒下肚,昏沉的脑子又加重了,整个身子都软软的,林愈肖十分好心地搀了他一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早听说大理寺一水儿的豪爽真汉子,可孟兄却是这般软……看来传言真的不能信。”
角门外光秃、毫无一物的飞檐上落了一只大雁,低低哑哑地悲鸣。
阮文清被杀一案证据确凿,作为https://www.hetushu.com.com凶手的赵集进大理寺就是蹲的死囚牢房。经过上次霍迟一事,除了平时的典狱官外,另从之前六扇门后整合到大理寺后的那一队人中精挑细选了几名捕快专门守牢房,官位不变,俸禄加了一倍,算作补偿。
孟泛一口热汤差点儿烫到舌头,林愈肖不厚道地闷笑,孟泛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天黑前大理寺收队,只留薄相携十来人在阮家把守。孟泛没在阮家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不用成决骂他,便自觉地留下,准备就算把双手刨烂、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东西来。
反正再难驯的狐狸,也敌不过他这头冷面恶狼。
秋日天高,雁成群,掠城过。
值夜的官员大都不能睡熟,是以值房中只有一方窄榻。这窄榻睡大理寺的其他官员是勉强了些,但对周真真这般身量的女子而言正好。
近来,他仿佛对她和颜悦色了太多,话也多了太多。
“我说成大人,你叫我来这案发地点干吗?我可不会查案。”
周真真不由得感慨,这长得如此绝色的人,就连骂人都不让人反感。
他眼光极好,挑中她入大理寺。
周真真目瞪口呆,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孟泛还能说的人,真是长见识了。
周真真抬眼,吐字掷地有声:“查,就算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查到也要查。”
而且,自锦泰公主案催眠宋四月出现失误后,周真真明显是调整了自己问话的方式,所有的问题都是循着卷宗和档案上的记载,而一点一点深入进去的,她不再是一味依赖催眠,而是将自己所擅长的与现有的种种联系在一起。
昨夜的刀剑乱影前一个身量单薄的女子起夜离开南通房,避开了与零漆花相克的重息香,待女子回到房间却发现朝夕相处的同屋姐妹们惨死,她内心恐惧到极点,踉跄着踏上这条路,以为出了门便是生路,启料身后索命恶鬼步步紧逼,最终割断了她的咽喉。
“阮文清的画,笔触大气,用料精细,开磨的石头都是他亲自选的,每年春日他都会去青州挑。”
成决和缓一笑,道:“一定。”
出了阮家,林愈肖就说要到柳叶居喝酒再回家睡觉。
“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周真真睡了一夜窄榻,睡得腰背发僵。林愈肖与孟泛宿醉,爬是都爬起来了,但一个脸色比昨日更差,一个一趟一趟地跑去吐,回来就抱着碗热汤呻|吟。
“只不过什么?”他中途停下,冲着她勾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磨得她一颗心微微发麻。
倘若是她……
成决靠在墙边,唇边挂着笑。
孟泛:“……我不知道。”
林愈肖趁机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过渡到孟泛身上,两人亦步亦趋地往外走:“孟大人,咱们以后就是同僚了,这同僚呢,就是亲兄弟,日后……”
“下官去帮孟大人。”霍迟精通机括密道之术,若是凶手以偏门左道进阮家,必定逃不过霍迟的眼。
“碰上什么?”
祖籍青州的赵集、每年去一次青州挑开磨石头的阮文清、阮家花园里那一大丛产自青州红叶山的零漆花……阮家灭门案,与柳叶居案所有关联的人,居然都与青州城有关。
成决垂眸看她,低低地问:“你方才在阮家,瞧见我为何要躲?”
成决撩开眼皮看她一眼:“不然,你把床榻分我一半?”
“果然有道理。”宋怀时拍案叫绝,立时着魏有涯去办。
周真真到大理寺时,衙门里的人去了大半,相熟的只有等在神探司里的霍迟。
“帮忙?”
“那怎么行?”
几人噤声,成决缓了一口气,拣了张椅子坐下,冷声道:“孟泛,说一下阮家。”
那以后就要让林愈肖离周真真“特别”地远一点儿好了。
魏有涯皱着眉,含糊道:“好像是阮家的那个案子,凶手用的是迷香,药引就是这腰牌里的香……反正你尽管收上来就是,不得有一个遗漏。成决那人厉害得很,咱们可不能给王爷丢脸。”
孟泛本就气不顺,对林愈肖这个比他新鲜的探花郎更是敌意满满,忍不住就要怼一下:“那是自然,哪像林大人这么清闲,整日在翰林院写写字、看看画就行了。”
还未到第二日,孟泛稍稍好转,便和霍迟往青州去了。成决知他之前憋着一口气,这次想要一雪前耻查到些东西。
林愈肖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多留一日,我好为你们喝酒送行啊!”
林愈肖昨夜没怎么睡,今日又殚精竭虑,跟着成决跑一天,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眼皮耷拉着,有气无力地问:“你们大理寺的人都这么拼命的吗?”
“就在昨夜,城东阮家一家三十一口尽数被杀,没有留一个活口。”
“屋中没有翻动的痕迹,凶手目的很明确,就是灭掉阮家一门,手法老练,应该是高手。”孟泛带人在所有房间里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你眼睛抽筋吗?”成决不咸不淡地看了孟泛一眼,孟泛急忙摇头。
片刻后,成决紧了紧她的手,并未松开:“值夜的官员要睡在大理寺的值房里,天黑,我带你过去。”
迷迷糊糊的孟泛也无法接受林愈肖任何一方面比他优秀,硬撑着坐直身体,脸色潮|红,眼神已经散了,犹在嘴硬:“谁说我倒下了?真是笑话!”
“成大人……”她犹犹豫豫启口间,成决轻轻地翘起了嘴角。
成决掸了掸袖口,道:“本官想请林大人帮我个忙,过后请客,地方随林大人挑。”
孟泛:……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