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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成大人呀

作者:萧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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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长安双探花

第五章 长安双探花

宋怀时如此说,那另两个画着意境幽深、笼中锁月的人自是没什么机会了。书生将银票揣在怀里,拱了拱手,毫不谦虚地道:“多谢二位衬托得好。”
霍迟看着那么厚一摞卷宗,表情和吞了苍蝇一样:“下官是江湖人,看书这种事,我实在是不擅长。”
周真真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成决蹙着眉喝她:“过来一下。”
“有趣,哪里有趣?”门口传来阴森森的男声,成决领着霍迟进来,周真真立时站起,“成大人。”
“大理寺上下官职并未有缺,经此一案,臣想成立一司,其官员只负责查棘手重案,不必恪守大理寺官员上衙作息,如此日后大理寺破案效率会更高。对他们二人而言,也是尽其所用了。”
他一下冷笑出了声,周真真闭了嘴,这才注意到他那黑阎罗一样的脸,求生欲十足地后退一步,颤巍巍地轻声唤他:“成大人……”
宋三月真正的死因,是自杀。
“有涯,让他说下去。”
霍迟捧着那只竹蜻蜓,扣动尾部的机括,蜻蜓薄如蝉翼的翅膀颤动,从他的掌心飞起,飞出这四角的天,飞出这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
这一变故打得潇湘所内的人躁动不安,有人欲开门而出,成决立时冷喝道:“谁也不许走!周真真,回大理寺衙门叫人来!”
这个要求听起来正常一些,孟泛胆战心惊,磕磕巴巴地讲了一个。成决笑倒是笑了,但却是嘴里笑出声,眼底往他身上挥飞刀的样子,他第二个笑话讲到一半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心灵折磨,哀求道:“大人想怎么样,给个痛快吧!”
笑看着这群人为她互相撕咬,哭着自己再没了亲人。
周真真的唇瓣颤动,有些话张口欲言,最终还是吞进了肚子里。她摇摇头,挤出一个笑来:“不认识。”
“来人,把他衣服扒下来!”
她看了成决一眼,动手将这一页的边缘撕开,一张纸条顺着夹层掉落。这是宋三月写的亲笔信,娟秀的蝇头小楷,却像是字字带血般看得人脊背生凉。
薄相带着大理寺护卫赶来,成决一扬手,他们动作迅速押起赵集,再将阮文清的尸身抬走。
周真真的嘴一撇,踮起脚,更近地挨到成决耳侧,低低地道:“这人真是把昌平公主的脸都丢光了,我瞧着他那个莽夫一样的二弟都比他好。”
书生拱拱手,推开赵集便走,他从阮文清身侧刚过,阮文清竟是突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魏有涯变脸速度堪称一绝,方才的凶神恶煞半分不留,笑意晏晏地应下出门去了。
“她呀,是在跟我下棋呢,下的还是一盘诛心棋。她既然落了子,我怎么能不接着呢!”
周真真一页一页地翻过,翻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那一页时,她觉得手感不大对,这一页仿佛是厚了些。
成决和在记录的孟泛同时冷哼出声。
宋怀时的眉头蹙了蹙,侧身缓缓而来,见到成决时,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几番打量下才略带惊诧地开口:“你是……为青?”
“他这是怎么了?”
众人附和间,那书生却像是事不关己一样,略烦躁地打了个呵欠。成决对着宋怀时摇摇头,他觉得此人会给他惊喜。
她于诗书上并不是很通,上一次论诗出来之后,孟泛神情激动,她却是脑仁嗡嗡地疼了半天,她可实在是不想再来一回了。
柳叶居有这样的规矩,有人出银子到一定数目便能提题目,应题者在花名纸上签字,择日一较高下,胜者便能得到奖银。此番三人所画题目为“笼中月”,出题者正坐在一旁,穿着不算高调,但暗花之间隐有金线,周身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掉的贵气。
成决眯着眼,低低地道:“你所言紫兰与檀香相克是真,你吃的是紫兰粉为假。所谓砚台有紫兰为真,紫兰花带荧光为假。”
在江湖中行走,有着一身英气的霍迟,仿佛是从她曾偷偷看的那些异闻录中走出来的少侠。他有时候有些犯傻,不懂和她亲近,跟那些心怀不轨、想以她皇太女身份更上一层楼的小人完全不同。
魏有涯的手扬起,才至半路便被人大力抓住,成决将周真真往身后拖,自己挡住她的前头,怒极反笑道:“我的人,岂是你能动的?”
“我是小人,祸害遗千年,我命长呗!”那书生朝宋怀时与成决各拱了拱手,“阮兄的砚台里应该是被人下了紫兰草粉末,赵兄与他站得近,檀香与紫兰混合导致他毒发身亡。这包紫兰粉末应该是一早就被赵兄藏我身上,不过这花吸引萤火虫,夜间看会带着荧光发亮。王爷只需将赵公子的衣服扒下来,等天一黑看看那上面是不是发亮,一切就见分晓了。”
这里不用再伪装成锦泰公主安好的模样,下人驱走了大半,彻底变得死气沉沉下来。
他眸子一凝,几步走到书架前。
所以她着惠儿买来毒烟,将毒烟吸入肺里,不易被人发觉,等到尸体见了风,便什么也不会留下。宋三月炮制了整个局,将所有曾在岁月长河里给予她伤害的人,一个一个拖入局中。
“如今案子刚水落石出,惠儿就死了,时间上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正午时分的阳光拢进去,聚在书架上从上至下第三列、从左往右第二排的那一格,将书卷取出,敲四下架子,琉璃屏风后的棋盘下便现出一https://www.hetushu.com.com条缝隙,拧开那个钥匙,倚着望星阁墙根外三步的地方陷下去一块,才是密道入口。
“好嘞!二位客官二楼潇湘所请!”
那厢最右侧的书生笔锋一收,随意将画笔扔到一旁,众人让开路,敏王宋怀时起身走过去,仔细地打量着他的那幅画,半晌之后,问:“题为‘笼中月’,你这幅画何解?”
她吐气如兰,成决的心底有些燥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成大人可是觉得此案还有疑点?”
魏有涯冷哼一声:“你这书生怎敢如此猖狂?”
成决颔首:“继续说。”
成决的手越抓越紧,力道大得像是能捏碎魏有涯的腕骨。魏有涯狰狞着一张脸,挤出一句话:“王爷,快教训教训这个胆大包天之人!”
“是。玄机阁当初送了这个进长安,公主无意间得到,但不晓得如何驱使,才找了我问……我是在书架上面找到的。”霍迟的神情哀伤,若是周真真再多看,一会儿又得牵到自己的过往伤心事。上一次,她把成决的衣衫都哭湿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敷衍过去,这次她宽慰几句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赵集像反应过来什么般激动地去拉住那个书生:“一定是你,你为得奖银就给阮兄下毒!”
“若不是卷进去,只有死路一条。他是先入虎口,再拔虎牙,只不过事到最后他已经难以自保,甚至手上沾的事比主谋还多。”
这无妄之灾,谁又能料到?
成决把书架上从上至下第三列、从左往右第二排的那一格的书卷取出,里面有一本《孝经》。
卢方以性命做诱饵,换得青州重见天日,可他也做下恶事累累,忠奸难辨。
怎么搞得他像勾栏里的唱曲小倌一样,还有,这成大人的表情……怎么看着像要吃了他一样?
两年前,成决破了一件震慑京师的学堂杀人案,凶手布局巧妙,几成悬案。此案从刑部推到大理寺,成决接手之后,抽丝剥茧,最终抓住了幕后黑手。
成决脸上的那点儿笑都敛得干干净净,“啪”的一声拍了下桌案,训斥道:“你堂堂大理寺少丞,整日想着给人学兔子叫,给人讲笑话,怎么不想想用这时间去处理公务?你的长相比不过那林愈肖,连能力都比不过他?我留你何用!”
神探司专门辟出来一间,就在成决办公独间的对面,孟泛早起就接到命令,带人将历年的大案要案的卷宗都搬到神探司来。
霍迟不是她的,她的人生再没有任何期许。
大理寺内,周真真看到这则明谕,说得合情合理,若不是她亲自参与了此案,还真就信了这个邪。
“是……是锦泰公主!”
传说林愈肖饱读诗书,又是当世第一等的美男子,说他一笑,百花都不敢争其风采,进而羞愧凋零。当初科举考试之后,贡院外站满了想一睹其风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风头直逼大理寺卿成决。
那花的红在烈火中越发灼人眼,成决一错眼,就见周真真红着眼盯着他手中的纸片。
那书生转头,周真真这才完全地看清他的相貌,白衣比不过他胜雪的肌肤,红唇微翘,端的是仙人之态。只不过,他的眼角、眉梢都是一派惫懒之态,连拨开胸前抓着的手的动作都不耐烦得很:“我又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个爱财的小人。赵公子实在不必挂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在下告辞了。”
望星阁中居然还有别的人在,那人正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日头出神,听见脚步声,他转身,手中捏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竹蜻蜓。
“不错,朕就依你所言,大理寺另分神探司,官同从四品,由你直接管辖。”宣和帝从龙椅上走下来,手搭在成决的肩上,长长一叹,道,“皇姐有子如此,当真是令朕羡慕……”
“我看他身边立着的那人眉眼有点儿像魏无忌,便觉得那人应该就是魏无忌的大哥,昌平公主的驸马魏有涯。再加上,最近我听闻敏王回长安了,魏有涯可是敏王身边的第一狗腿子,所以我猜那人就是他。”
宋怀时拍手赞道:“果然是巧思。”
“公主一案告破并非臣一人之功,臣在民间招到大理寺的周真真、玄机阁少阁主霍迟,以及大理寺少丞孟泛皆为此案奔波劳苦许久,尤其是周真真,在关键时候助臣破案,实在是居功至伟。”
夏日的最后,天边挂着夏末最后的一轮烈日。
这座公主府虽不是皇宫,但亦是她的牢笼。这四角的天,看不见前路的夜,她终究是不想再熬下去。
在推搡间,从那书生身上掉下来一包东西,赵集一只手按着胸口,一只手捡起那包东西展开,里面是紫乌色的粉末:“你们看!这就是毒药!他是凶手!王爷快将他抓起来,不然阮兄死不瞑目啊!”
探花相遇,分外眼红。周真真弯弯眼笑着:“孟大人不会是嫉妒林大人抢了你第一探花郎的名头吧?”
宣和帝凝眼看他许久,冷峻的脸上倒是浮出了些笑意:“为青今日倒是有些不一样,朕还是头一遭见你对谁这么紧张,连话都比往日多一些。”
有人方才入梦,有人却已登极乐,从此再无梦醒时分。
“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林愈肖林大人。”孟泛将一摞卷宗压到架子上,随口道。
成决侧目,点了点头:“你如何猜到的和_图_书?”
成决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他叫来玢儿,带他们去惠儿住的屋子。这不过是一间小小的下人房,陈设简单,翻找起来很是容易。不过片刻,成决便从枕下发现了东西,是一个小的锦盒,里面除了几样首饰之外,还有两根竹制的笔,笔尖沾着胭脂红,是往脸上抹的。
“无事。”成决看着他手中的竹蜻蜓,问,“这可是玄机阁的东西?”
不管如何,三位公主毕竟是他捧在掌上的明珠。
锦泰公主案结,翌日明谕昭告天下。
可那一场大雨隔绝了霍迟来长安城的路,她以为他不会再来,便失了生的念头,寻求死的解脱。
“柳叶居?”
“我刚记错了,我不是去满月茶楼附近办事,而是到柳叶居办事。”成决说得坦诚,又道,“左右也来了,一起进去坐坐吧,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林愈肖的笑彻底消失,周真真不由得赞道:“‘探花笑,百花凋’!长安城的传言果然不虚,林大人就算收起笑,也是能让百花凋零的。”
周真真也是这个时候才彻底理解,当初宣和帝为何召她入宫。
宋三月从小被当成储君培养,帝王之道,一应喜好要敛藏,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其他三位公主琴、棋、画各有所长,但唯独锦泰公主,这些年,成决没听说过她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周真真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探花笑,百花凋’的林探花吧?”
“噗”的一声,脖颈儿上的血管被割开细细一条缝,瑞雪倒在地上,顷刻毙命,血只溅出少许。
“翰林院侍读学士,林愈肖。”
“霍迟?你怎么进来的?”
这密道挖的方式十分奇特,开启密道的法门机关又极是隐秘,是以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发现。
宋三月死后,宋四月每每想到破解玲珑棋局的关键就会从密道来到望星阁,前后两次,完全没有自己在这儿亲手杀死了宋三月的惊慌。
锦泰公主一案,大理寺卿成决尽心竭力,宣和帝对其大加赞赏,称他为大渝第一神探。成决出身高贵,又不喜欢金银事物,宣和帝便准他一个请求。
她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有自己的情绪,她活成了人人都希望她变成的那个假人,活成了一个木偶,别人想让她笑时笑,想让她哭时哭。
“什么话都敢说!”
“我刚好去那边办点儿事,一起走吧!”
能和成决顺路,周真真自是喜不自胜。刚好昨日看的卷宗里还有些疑点她不太清楚,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问问清楚。
锦泰公主之死真相大白,涉及其他三位公主,然昌平公主是无心之失,临安公主大受打击精神失常,安康公主已死,宣和帝并未多言,只将一切交与成决处置。
这日下衙,周真真带了一本卷宗回去,准备留到夜里看。
“不……不要,我说,我说……”赵集腿软地跪在地上,终是认了罪,“我家境贫寒,科举不中,没办法才以字画为生,来了柳叶居后因竞画连胜而发迹。去年开始我恋赌,欠了不少银子,柳叶居多出来个阮文清与我相争,我画技不如他,拿不到赏银就要被赌坊打死。我……我只能出此下策,可不想这次居然又有新人冒出来,我便想栽赃嫁祸,将此二人一并除掉。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一时糊涂,求王爷开恩,求成大人开恩啊……”
周真真倒是没想到他还掐着这句话不放,当真仔细地想了想,方道:“孟大人说话幽默,常常讲笑话给我听。他人也善良,之前我跟他一起去柳叶居,碰上了一只受伤的兔子他都带回家中养,还学兔子在不同情况下的八种叫声给我,学得可像了……”
那日光灼灼,和人心一样,走进去可能被烫得粉身碎骨,也可能只得周身片刻温暖。
“你胡说!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吃了药粉又嗅了檀香,你怎么还活着?”
那书生也要走,周真真按捺不住好奇,将他拦下。
“殿下可好?”成决松开手,宋怀时有些激动,可此时不是叙旧之时,他看向魏有涯:“你叫人走一趟大理寺。”
那人的轻慢姿态终于有所收敛,不甘心地又道:“成大人果真名不虚传,那你一定能猜到我是谁了。”
宋怀时凑近一些,仔细盯着上面,那水中蕴着半弯细月,是天上月的倒影。
“青州刺史入京城来报旱情,向陛下要银子赈灾,从而引出青州上下一干官员贪污一案,成大人是如何知晓他说谎的?”
成决的面上一寸一寸地阴沉下去,心道:你们背着我可没少往来啊!嗬!
“狗腿子,这形容倒是贴切。”成决冷不防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嘴,她吃痛地往后缩。
“先起来吧!”宣和帝抿了口茶,问,“你想如何安排他们?”
如此,月有,笼子有,又合乎逻辑。
“你缘何要这样问?”
直到那一日,她遇见了霍迟。
她心下大骇,用手死死地捂住嘴,眼见着那人走出这院子,才急忙地跑回屋中。通铺上下已是血流成河,那些和她朝夕相处的姐妹在睡梦中全都丢了性命。
话尽于此,他不免又想起死去的两个女儿,眸底泪光微闪,再是真龙天子,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失了掌心珠的老父亲。
“我嫉妒他?可算了吧!我岂是那等肤浅之人?”孟泛恨得直磨牙,甩甩袖,哼了一声,“我还有事,周大人回见。”
她浑身惊颤,连滚hetushu.com.com带爬地往后门跑,那里有个小角门,只要她爬出去就能活命。
书生努努嘴,指尖点着盛水的小盒子:“公子且细看。”
“霍迟,你看看这个。”
“他死了。”
墙外的梆子声一慢两快,夜已是三更。
“我早就听说成大人心思细腻,对世事洞若观火,那大人猜猜看,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成决所说的望星阁中的秘密,便是一条密道,从锦泰公主府直通皇宫的春生殿。
他对霍迟投去同情的眼神,心道:兄弟,我在倒霉的路上等你。
“霍迟,锦泰公主可是喜欢书?”
周真真趁人不注意,去看过惠儿的尸体,因她摔在了石头上,手臂和脸上都有划伤,尤其是右臂,活生生地蹭下去一块肉。
“这起草诏书的是哪位大人?可真是个人才。”
成决撩开官袍,直直地跪在地上:“是以臣便请求陛下恩准,让周真真与霍迟正式入大理寺为官。他们在臣的眼前,陛下尽可放心。倘若他们有所过失,臣甘愿同罪。”
那般精神矍铄的帝王,一夜之间鬓边染上白霜。他转身站于这九重之巅,背影佝偻,无人相伴。
周真真看着楼宇飞檐,轻声说:“我只是猜测。我总觉得这件案子哪里不太对劲儿,可又实在是找不到头绪。成大人心细如发,又敏感多思,我觉得不对的成大人必定也能察觉。所以成大人还来望星阁,我猜可能也是来解惑的。”
“反正是当着你的面,说说又何妨?”周真真小声顶嘴,成决轻轻笑了笑,倒是正经地点点头:“有理。”
只是宣和帝的赐婚,将她刚捡起碎片拼凑出的囫囵自己再次打得粉身碎骨。
她跟了他这一段时间,心思稳了些,这嘴皮子功夫也长进了,夸他更是不动声色了。
没有人问过宋三月,她是否要当皇嗣,是否要日复一日地读书、习国策,是否要当那个活靶子,承受亲生姐妹明里暗里的排挤伤害。这个从小被寄予厚望的锦泰公主,表面上温和精干,内里早已是疯癫不堪。
“你……”周真真刚说话,熟悉的感觉袭来,衣领又被人拎起,她离书生远了几步,成决瞧着这距离合适才放手,接着她的话头问道:“阁下方才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是真的……
霍迟捏着信的手骨节已经泛白,半晌无言,他的喉头滚了滚,提步走了出去。
孟泛小跑着路过神探司,听见里面传来一串脆生生的女子笑声。周真真正和霍迟说话,不知道说到什么高兴处了。孟泛多看了几眼,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周真真心下发闷,手垂着向下。《孝经》那页夹层中飘落一张碎纸片,成决弯腰捡起,见其四周发黑,是被火烧得只剩下这么一块,依稀能看见上面绘着一朵红梅花。
“林愈肖?”
潇湘所里人头攒动,比平日多了一倍的人。临窗横着摆了三张大的楠木案几,三人各占一方,挥墨而画。
周真真思索道:“既是为人耿直清正,又怎么会卷进贪污集团之中?”
“你说走就走,难不成这姓阮的是你杀的,所以你才急着跑?”魏有涯阴阳怪气地道,眸底扫视一圈,“敏王在此,谁敢放肆!”
语锋一挑,已露杀机。
公主死在雨水中,惠儿也在水中丢了性命,府中老嬷嬷说这是命中注定,惠儿在泉下还是要去伺候公主的。
再看他身侧立着的人,面上浮着笑,弯腰屈膝与那贵公子低语。
两人一进门便有小二迎上来:“两位客官是想论诗,还是品画?”
“是。”
果然,片刻后书生便道:“今日之前若是论编瞎话,我自认这普天之下还没几个人编得过在下,不过今日见到赵公子,我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说这东西有毒,那我就尝给你看。”
周真真将一旁桌上的茶盏递过去,书生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一点儿异样也没有。赵集傻了眼:“你……你怎么……”
冰山一角触摸得到,周真真之前那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的地方终于有了眉目:“那日,三位公主之所以在望星阁中攻击公主,或多或少都跟锦泰公主自己的行径有关。她明知宋一月喜欢王卫安,却非要毁了他作的画;她明知宋二月最忌讳别人说她的相貌,却非要出言讥讽;而宋四月……宋四月的城府极深、性情乖张,别人不知道,但锦泰公主这个和她暗地往来最多的人肯定是知道的。宋四月说锦泰公主在跟她下诛心棋,那么她用匕首杀锦泰公主,也一定是棋局的一招。仔细想来,这每一条竟都像是事先精心算计好的,但锦泰公主自己是死者,就没有人会想到是她设的局。而能不动声色将府中下人调离开可能会碰到昌平、临安二位公主的,数来数去,也只有她一人而已了。”
周真真对这人没半分好感,嫌恶地退后一步,语气也有些冲:“就算皇上在此,我家大人也是想怎么查案就怎么查案,哪轮得到你管!”
锦泰公主在决定行事之前,大抵也有过犹豫。若是霍迟如约而来,若是他也和自己一般有情,便可带着她逃离这些是是非非。
孟泛不屑地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中等之姿罢了,怎能与我们成大人相提并论。”
“你认识这个?”
宣和帝沉默稍许,道:“成决,你可知,此案结案,真相便要明谕昭告天下。锦泰虽为自戕和-图-书,但昌平三人也不是无错,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便是皇家丑闻。朕自是信你,可周真真来路不明,霍迟又曾差一点儿被当成真凶处死。朕,信不得他们。”
夜深深,城东的一座院落,南通房的窗被一阵风扫开,瑞雪被冻得醒来,夜前她多喝了碗水,此刻腹中有些不适。她披着衣裳,合上窗,轻脚走出去,没惊动同屋睡的丫鬟。
“去年科举考试的一甲第三名,探花。”
“是啊!王爷把他抓起来!”
大意是说皇太女的贴身宫女惠儿身患重病,因其不想再受煎熬,想以毒药了结己命,皇太女误服才致突然薨逝。惠儿自觉害死了主子,懊悔愧疚便投河自尽,安康公主与皇太女一贯交好,惊闻皇姐薨逝忧思难过,最后郁郁而终。
这夜比往常萧条,一进一出间迎面而来的风更刺骨了些,瑞雪打了个哆嗦,在廊下一转,就见有人从她的屋中走出,对方手中拿着的利刃在月夜里泛着嗜血的光。
“锦泰公主府上下一干人等都是由陛下亲派,临安公主与昌平公主一前一后浑身沾血地离开,可一路却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一个人可以说是巧合,可两个人,只能是蹊跷。确如你所说,我是来解惑的。”
成决盯着那笔看了片刻,用力将笔尖拔掉,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成决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追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转头,在这阁中四处端看着。这里面琴棋书画俱在,奇珍异宝尽有,富丽堂皇下透出几分雅致。
“我与那青州刺史卢方算是旧识,他为人素来耿直,但凡说谎便会额间沁汗。”
“惠儿身为公主的贴身婢女,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周真真眼睫下垂,定了片刻忽又抬起,“我闻不太出来杏仁的味道,这毒烟应该是用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人收起剑,鹰眼如钩,冷冷地道:“偏生你是他家的丫鬟,就注定要和他家一起陪葬,如此,才圆满。”
周真真撇撇嘴,乖巧地立在一旁,宋怀时多看了她几眼,无奈摇摇头道:“为青还是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孟泛,还够有趣的。”
围观的人被驱散,孟泛带着几人准备清理案发现场,将所得线索登记在册,以备结案。宋怀时见成决要忙,不便多留,也跟着离开回了王府。
她明显没有说实话,像是怕他继续追问,她扯着霍迟到一旁:“公主叫你到长安来可能就是想最后再见你一面,她既行事周密,那留下这封信,大概也是为了你。她知晓万一你真的来了长安,卷进这个案子,那这封信被查出来,你也可洗脱冤屈。”
“没你什么事儿了,出去吧!”成决缓了一口气,走到桌案后,又抬眼,“把孟泛给我叫进来,本官有要事找他。”
宣和帝定是察觉此事与三位公主都脱不开干系,一知道此事可能另有真凶,就急着定案,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也安了他的心。
“不叫?那给本官讲几个笑话听,讲你拿手的。”
宋三月和宋四月的关系要好,但出宫不容易,宋四月就经常从这个密道来到望星阁,和宋三月相聚,机关也就设在她常待的棋盘旁边。
望星阁中的琴棋书画,四位公主各占其一样。
“听说你会学兔子的八种声音叫?本官无聊,你叫给本官听听。”
周真真觉得他的眉眼熟悉,扯了扯成决,问:“那个,是不是敏王?”
“你擅不擅长,和本官何干?本官只看结果。”
一路摔了三次,树枝划破了脸她都顾不得,终是在暗色中到了角门处。风拂过,吹得角门上悬的那一盏雪白灯笼左右摇摆,那光是生的希望,可那白是死的前兆。
霍迟细想,犹豫着道:“她未曾说起过喜欢。不过她虽身在京城,但知晓不少奇闻轶事,有的是连我这个江湖人都不知道的。”
成决办公的独间门被合上,他似笑非笑地盯住她,问:“你说孟泛有趣,哪里有趣?”
周真真忙不迭地点头,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这书生笔触细腻,画作之上花枝缠绕的笼子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长尾鹦鹉,旁边分放着盛放鸟食与水的小盒,与“月”毫无关系。
“哼!”
周真真想得认真,成决怕她半路走丢,拉着她的手拽住自己的衣角。她竟也没发觉什么,一路上跟着他,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等他停下了步子,她才发觉这不是回满月茶楼的路。
敏王宋怀时常年不在长安,成决入朝为官不过几年,细数上次相见,竟还是凤珏长公主带幼时的成决回长安时。宋怀时早就听闻成决入大理寺为官,却不想,两人再次相见竟是在这等情况下。
霍迟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孟泛:……
霍迟身为玄机阁的少主,通晓机括暗阁之术,望星阁的密道能瞒住别人却瞒不住他。那个书架之中,藏着开启密道的机关。
如果她的魂魄犹在,是在笑,还是在哭?
“咚……咚!咚!”
霍迟上下仔细看了片刻,凑到鼻下轻嗅:“西南边陲有瘴气林,将瘴气收集,提纯精炼便得瘴毒烟,有淡淡的杏仁味。因提炼艰难,保存不好瘴气又会跑光,所以这东西难得,我也只是听家父提起过一次。”
他声携着狂风急雨,莫名压得人不敢反驳。周真真高声应了一句,转头就往外走,行至门前却被人挡住。
“成大人这样子,该不会是吃m.hetushu.com.com醋了吧?”
结案之前,成决又去了一次望星阁。
没一会儿,孟泛就进来了。
“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在路远江湖中游荡,竹林品茗,漠北酌酒。
“什么?死了?”
上面都是历朝孤本,这一架书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大抵是生病了。”成决掸着宽袖,随口问,“你要回满月茶楼?”
走到大门前恰好碰上孟泛,她笑着上前打招呼:“孟大人一道回去啊?”
“哼!”
她的心智与冷血,都超乎人的想象。
“这东西提取自一种叫紫兰的草,吃完之后五官发紫,但不会要命。不过若是碰上檀香粉末便是剧毒之物,谁碰谁死。”书生懒洋洋地笑着,伸手一把扯下赵公子腰间的荷包,嗅了两下,又道,“赵公子在荷包里放檀香倒是特别,你莫不是要出家?”
孟泛刚扯开笑容,在看见她身后的人时又立马垮了下去,手在嘴巴上一划,近乎落荒而逃。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倒要叫你知道厉害。”
周真真看成决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实在是没看出来他要到这儿办什么事。他大步往前拾级而上,周真真被带得一个踉跄,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住了他的衣角。
书生一把夺过那包粉末,在众人一片惊呼中仰头就倒进了嘴里,噎得他直咳嗽:“水,拿杯水。”
冰凉的刀刃悄无声息地横到她的脖子上,她吓得眼泪往下滚,哀声哭求着:“求求你放了我,我只是一个丫鬟,求你放过我,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求求……”
霍迟瞪大了眼:“什么?”
宋四月临死前的两句话乍然在耳畔响起,成决右手握紧,已是窥出她话中的玄机,他正欲验证自己的想法,周真真从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出事了。”
一室闷笑间,另二人脸上当时挂不住,都是在长安小有名声的才子,有几个能经得住这话刺|激的。蓝衣书生当即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襟:“我与阮兄皆是在潇湘所常胜几十场的画师,你不过是用旁门左道胜了这一场而已,又哪里来的资格耀武扬威!言语讥讽,实不是君子所为!”
“神探司如今只有你们二人,在未有棘手案子之前你们先看历年的要案卷宗,本官过后要问话。”
成决的眉心一拢,拨开前边人几步走过去,指尖抵在阮文清的鼻下,已是没了气息。
密道的开关在书架,她与霍迟结缘的竹蜻蜓也放在书架上,再见这保存整洁、不染一粒灰尘的绝世孤本,宋三月该是爱书如命的人。
“陛下,他们皆有功,周真真又是这段时间整日跟在臣身边的人,大案查明,她若冷不丁不见了,反倒会让人起疑。但放到别处终究不稳妥,倒不如把他们放在眼前更加放心。”
宋二月说自己因宋三月的优秀备受冷落,压抑多年,宋三月又何尝不是?
魏有涯也跟着赔笑道:“公子所言甚是,我也是第一回见到有人心思转得如此之快,当真是极好。”
书生轻狂一笑:“月亮在天上,笼子里怎么可能会有?”
一如她所愿。
周真真在公主府四下走着,无意中走到了永室。这里是停放府中死去下人的地方。因锦泰公主府中人都是从宫中拨调出来的,死后要由家人来认领,接回原籍下葬。
如今那里便停着一具尸体,是之前锦泰公主的贴身婢女惠儿。昨夜下了一场雨,惠儿晨起去池塘摘莲叶时不慎滑倒,跌进池子里淹死了。
“我的公主,愿你自由。”
“成决……”
不仅可以顺路,还多了段单独相处的时间,周真真暗喜,捏着他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晃了晃,灵动又娇俏:“那便叨扰大人了。”
有言“长安风流所,唯有柳叶居”,柳叶居虽也是个茶楼,但与满月茶楼那等容纳平常百姓的地方不同,这里是长安城中文人墨客的聚集地,常有才子在柳叶居一诗成名、一画而红,之前周真真好奇,就跟着孟泛去了一次。
“成大人,我等着看你怎么接这盘棋。”
若是平时她就松开手了,这回嘛……
她捏着小小的竹蜻蜓,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是真实的笑容,不是被人提着嘴角向上而出的假面。她打碎木偶的躯壳,将碎成一片片、散落一地的自己一一寻回。
“为青”是凤珏长公主生成决时宣和帝亲赐的字。听陛下如此称呼自己,成决紧绷的心弦也松懈下来:“陛下慧眼如炬,还请陛下恩准。”
成决看向周真真,她笑道:“品画吧!”
经过锦泰公主案,周真真明确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催眠术只是破案的辅助,不能全数仰赖着它。如今成决给她机会让她自己去学习,她求学若渴,恨不得拿着卷宗一刻不放。
成决扯着嘴角笑了笑,提步走了进去。
“密道里有岔路,我藏在里面等没人时出来的。”霍迟几步走过来,对着成决抱拳一礼,“我只是想再来看看……”
再自由不过,再坦荡不过,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周真真抿着唇跟着上去,不管,这次她就不要脸了。
“阮公子嘴角发紫,乃是中毒之兆,但具体是何毒,得仵作来验验了。”周真真生得小,绕到尸体旁边没几个人注意到,待话音一落,成决才瞧见她,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扯到一边。
成决准确地刺中孟泛柔软的内心,差点儿刺出血。孟泛哭丧着一张脸,就差发誓反省了,成决才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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