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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年马月盗格日(上)

作者:商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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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日记本里的秘密 2

第四章 日记本里的秘密

2

郑能谅本来还指望自己举报三姑能将功抵过,却发现三姑根本没来大礼堂接受教育。原来三姑的父亲是县木材加工厂厂长,每年赞助学校好多钱,这大礼堂都是她爹出资整修的,深明大义的郝主任当然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别说不会处罚她谈恋爱,怕是给她介绍对象都来不及。郑能谅也由此领悟了一个道理:做叛徒一定要出卖没有靠山的人,否则还是当英烈比较划算。
郝主任面无表情:“还有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郝主任迅速改变战术,迂回包抄,从后门突袭,但后门总是从里面反锁着,幸好还有个门洞,刚够他偷窥。这也不用郑能谅担心,因为有人比他更担心。自从进入高三,每间教室就自动分成了两片区域:前半区是江山,座中皆为立志出人头地、出将入相的江山栋梁;后半区是江湖,个个都是立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江湖好汉。文科(1)班也不例外,最后一排坐着许多从踏进高中的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投身艺术和体育事业的少年,他们的抽屉里除了画板和球鞋,就是小说和香烟,并且当郝主任突击检查时,只能发现画板和球鞋。郝主任这招暗度陈仓的最大受害者,便是他们。
教室就那么点大,人就那么些,本来上课睡大觉或者埋头看小说都是极易被讲台上的老师一眼发现的,但到了高三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这要感谢学校,感谢郝主任,感谢老师们,是他们让学生们订购的那些高考资料帮了大忙。《模拟题集》《高考捷径》《状元攻略》《单词速记》……应有尽有,它们虽然大多数翻都没被翻过就在高考后以原价的十分之一被卖给了废纸收购站,但在当时还是充分发挥了使用价值。学生们将这一摞摞复习资料横七竖八地堆在课桌上,高耸入云,气势恢宏,完全阻隔了老师们的视线。
通过这两件事,学生们不得不承认,知识不但能充实自我,还真的能改变命运。有了如此给力的防弹衣和千斤坠,校园安全指数大大上升。许多年后https://www.hetushu.com.com,县教委推出了“书包限重令”,说要让书包瘦身,让学生减负,这简直是置学生们的生命安全于不顾,也难怪校方一直阳奉阴违,千方百计地抵制这项政令,那都是在坚定不移地捍卫“以人为本,安全第一”的底线。
郑能谅奋力想了想:“真的没了。”
郑能谅不禁又怀疑郝主任在不当传教士之后还去横店影视城当过群众演员,那眼神、那语气,虚假浮夸得无以复加,根本没有走心。但谈话的氛围已被郝主任的腔调引向了戏剧化,郑能谅决定当一回硬汉,拒不交代。
郝主任又立即提审郑能谅,为防止串供,他还颇有心计地把小企鹅暂时“关”到隔壁的数学教研室。郑能谅一来,他就皮笑肉不笑道:“呵呵,项菁菁很懂事,很配合,刚刚交代了几个班里早恋的同学,将功补过。现在也给你个机会,说说看,只要说对一半,就证明你没有撒谎,我就会考虑不处罚你俩的问题。”
老专家有头有脸,也有手有脚,但头脸是用来招摇的,手脚是用来摆谱的,真正的使用功能已经退化,所以走路要人搀扶,倒水要人帮忙,讲话要人鼓掌……这个人就是郑能谅,他被安排在第一排,以便接受最振聋发聩、最醍醐灌顶的当头棒喝,顺便扶老专家上下台,给他端茶倒水,在他停顿的时候带头鼓掌。
郝主任见他还不松口,失望地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郑能谅马上意识到副班长是郝主任开价的上限,于是决定见好就收,当即把三姑这位“早恋的同学”供了出来。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但她有好几个男朋友的事路人皆知。
郑能谅仔细想了想:“没有了。”
小企鹅一听,很不服气:“我们是清白的!您怎么不去抓那些真正早恋的人?”
郝主任一咬牙:“让你做副班长!”
在一个美丽浪漫的黄昏,郑能谅躲在教学楼三楼卫生间的窗户后面,冲一对在林荫道上依偎前行的情侣暴喝一声:“喂!学校里不准勾肩搭背!几班的?”和-图-书
郑能谅一哆嗦,惊讶地望着郝主任的双眼,他是认真的。这诱饵太有杀伤力了,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对于一个怀才不遇的少年来说,16岁就获得如此重用,还没有靠山没有送礼,那是一件多么励志、多么催人奋进的事啊!
几番教育之后,小企鹅已不胜其烦,加上高考一天天逼近,虽然她私下里和郑能谅还是好朋友,却不再常常跑到后排来找他玩了。为了抗议处罚的不公正,郑能谅打算写一部长篇小说来批判郝主任,可写了两个自然段就编不下去了。他也想过打个横幅闹个静坐什么的,可未免有些惊世骇俗,还会拖累小企鹅的名声。但积郁难排,最后他选择了一种比较猥琐的方式来发泄。
郝主任先对两人进行教育,郑能谅怀疑郝主任以前是个传教士,实在太健谈了,絮絮叨叨,简直要谈出一本《十日谈》来。郝主任先帮两人温习了一遍古今中外的名人名言,从孔子到朱子,从释迦牟尼到穆罕默德,从柏拉图到康德。小企鹅好几次想纠正他的引用错误,都被他的滔滔不绝所打断。接着郝主任又列举了一大堆早恋的危害,真的有一大堆,假如一条危害只有一立方厘米大,他所列举的危害就可以装满一个集装箱。
郝主任继续诱供:“一个,只要说出一个,你就可以和项菁菁重新坐同桌。”
小企鹅想了想:“没有。不知道。”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因为那是校长夫妇。
郑能谅提心吊胆:“哎,我说,万一他讲到一半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就驾鹤西去了,我俩是不是罪加一等?”
郝主任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呵呵,谁啊?你知道有谁早恋了么?告诉我。呵呵。”
那一口,吹得郝主任半个月都眯着左眼,也吹得郑能谅和小企鹅各分东西。因为瓜田李下,他俩嫌疑最大。郝主任果断把小企鹅调到本来一个人坐的孟楚怜身边,让郑能谅独自深刻反省。他以为惩罚了主要嫌疑人就可安全地偷窥了,结果再次中招,右眼也眯了半个月。
在经历了数十本小https://m•hetushu.com•com说和数十包香烟惨遭终身监禁的悲剧之后,受害者们奋起反击,变被动为主动,在郝主任到达预定地点之前设下圈套,比如把一些漂亮女明星的写|真贴纸粘在门洞的这一边,看得郝主任心旷神怡、依依不舍。贴纸用完了,有人就刮来一堆粉笔灰,搁在门洞里。
这些非正常接触就像一颗颗痔疮,搅得郝主任坐立不安。要抓典型!而且要抓现行!从此,每次郝主任一进门就直扑郑能谅这一桌,可等他冲到,两人却在埋头苦读,仰起脸,天真无邪。
郑能谅又想起看过的革命影片,那些叛徒在交代了所知道的一切之后,运气差的就被一枪毙了,或者被当作废品一样扔在一边,奖励根本不会兑现,运气好的也会在解放后被“代表政府代表人民”一枪毙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留个好名声,坚决不说。
事后郑能谅觉得还是不太保险,毕竟小企鹅和孟楚怜私交不错,更要命的是她俩一个是学习委员,一个是团支书,经常共同出现在一些高级别的场合,万一在开班委会的时候小企鹅心血来潮对孟楚怜说起他暗恋她的事,再让与会的郝主任和其他班干部听见,那事情的性质可就不是“人民内部暗恋”这么简单了。
然而就算有高高的书堆做屏障,郑能谅还是被郝主任盯上了,问题在于小企鹅。郑能谅的课桌紧靠后门,既能将整个教室一览无遗,又可有效避开老师从正门搞突然袭击时的视线。但对于身为学习委员的小企鹅来说,这个位置除了离洗手间比较近以外,毫无价值。更重要的是,班上都是同性别的坐一桌,只有郑能谅这一桌与众不同,其中必有蹊跷。郝主任便将他俩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果然发现了问题:他俩总是有说有笑,讨论的还不是学习上的问题;他俩常常会交换书籍,不是教科书,而是小说、哲学书之流;他俩会分享彼此的便当和零食,却从来没有想到给我这班主任送一份;他俩还经常不顾体统地嬉笑,更不知羞耻地拉着手摸来摸去——https://m•hetushu.com.com从远处看不出是在画手表。
郑能谅心中开始翻江倒海:投降是不对的,可年少时谁不会犯错呢?其实嘛,做不做副班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副班长什么时候可以变成正的,再等等,等郝主任说“副班长干满三个月就升班长”的时候,再交代不迟——他暗暗给自己划了道底线。
郝主任挠了挠头皮:“真的没了?”
这个条件很优厚,但小说里常说,男主角宁死不屈,结果都能获得敌人的敬佩或者高手的援救,逢凶化吉,然后某某前辈欣赏其人品,赏一本武林秘笈或传授一套独门绝学,从此横扫武林、所向无敌。想到这儿,郑能谅觉得还是坚持立场比较好。
可是他也不敢再跟小企鹅提起这件事,免得她从他过于在意的情绪里嗅出更多秘密,最好的办法还是淡化主题,用其他事物转移她的注意力。天公作美,眼下正有一个更庄重更严酷的考验在不远的将来等着他们:高考。事关前途和梦想,小企鹅对此很重视,每一堂课都专心听讲,只有在课余时间才会和郑能谅聊聊天、玩玩画手表,早就把暗恋之事抛在脑后了。
然后郑能谅被暂时释放,成天等着自己被任命为副班长的喜讯,结果等来的是单独的思想教育和组团的心理辅导。郝主任为了净化他的危险思想,消除早恋的肮脏念头,亲自上阵每天和他闭门谈心,谈得他都快得自闭症了。这还不够,郝主任又请来一位青少年问题专家,在大礼堂给全校学生上了一堂惊心动魄的辅导课。之所以惊心动魄,是因为这位专家的年龄比郑能谅和小企鹅两人的年龄相加还大两倍,他见证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见识过裹脚布、童养媳和贞节牌坊,从业以来除了青少年什么也不研究,从头到脚除了嘴皮子哪儿都不利索,长长的头衔听上去威风八面实则徒有虚名,瘦瘦的躯壳看起来仙风道骨却是弱不禁风。
“真是委屈你了。”坐在旁边的小企鹅一脸的幸灾乐祸。
郝主任继续加码:“这样吧,随便透露一点点线索,就给你记一功,要什hetushu.com.com么奖励随你挑。”
不堪重负的莘莘学子起初还对铺天盖地的复习资料颇有怨言,但随后发生的两件事马上证明了他们的浅薄。学校门口地摊星罗棋布,煎饼果子、烤羊肉串、盗版磁带、女生饰品、各种玩具,生意兴隆,也危机四伏。一天夜里,卖小玩具的摊主在放孔明灯招揽生意,突然,一盏孔明灯断线坠落,砸向一名路过的学生,幸亏硕大的书包把他压得腰都弯了,那孔明灯才没有掉在他头顶,而是掉在了书包上,火苗也只烧破了几本书,没有伤人分毫。另一件事更不可思议,一名学生上学路上遭到一条疯狗的追咬,失足摔倒,疯狗被沉重的书包压住,当场毙命。
刚被强行拆散的那段时间,郑能谅茶不思零食也不想,看小说都没心情,但他不敢去找小企鹅,因为她身边坐的那个人会让他心慌意乱。好在小企鹅很念旧,经常一有空就回来和郑能谅聊天,换书看,给他画手表。郝主任据此断定两人的关系已经不是私交甚密那么简单,必须上升到道德品质和作风问题的高度。于是,小企鹅和郑能谅开始接受“思想审查”,被郝主任叫去他的办公室,用郝主任的话说是“谈心而已”,实际上却是“谈得心力交瘁,死而后已”。
相比之下,郑能谅就显得有些松松垮垮,因为他天生是个慢性子,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老虎追在屁股后面还要回头看下是公是母。在他看来,高考还有好几百天,好几千个小时,没必要那么急着去用功,凡事要讲究循序渐进,要慢慢进入状态,太早就全力以赴的话,到时候反而容易产生心理疲劳,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等到还剩一个月的时候再发力也不迟。在这个战略方针的指引下,郑能谅自然全无斗志,上课时不是看小说就是睡大觉。他和小企鹅的状态反差,几乎成了当年梁晨谛和他的翻版。
然后,郝主任对两人实施“各个击破”的战术,让郑能谅先回教室等通知,然后用电影里警察惯用的手段和腔调暗示小企鹅说,你们这算早恋未遂,只要认罪服法,还是可以宽大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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