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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年马月盗格日(上)

作者:商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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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在树上的麻花舌 6

第二章 长在树上的麻花舌

6

“我想他肯定是穿越回上辈子找你们前世的定情信物去了吧。”
郑能谅双颊发烫,忙指着荧幕解释:“没,我最怕毛茸茸的东西了。”
“喂!让让!散场了!”扫地大妈挥了挥手里的鸡毛掸子,扬起漫天尘絮。
宋颖哲扑哧一笑:“万一他发现我的前世比现在漂亮,舍不得回来怎么办?”
忽然,她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看什么?我脸上也有舞毒蛾茧?”
郑能谅心弦一震,将视线挪向墙上的世界地图,幽幽道:“真正的爱情,应该就像爱因斯坦预言的原初引力波一样,是不会被时间和空间所抹除的。”
“不会啊,挺好的,”阿珧竟毫不介意,“票都买了,不看多可惜。”
“《在那浓雾后面》,我的最爱。”
这个念头只持续了数秒,他使劲搓了搓冻得发僵的双颊和鼻梁,指间的香味还未散尽,薯片包装袋上那串数字也分明是女人的口红和字迹。更确凿的证据是,昨夜他又遇见了那棵海棠树。谁先碰了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见了未来的阿珧,并为她做了个重要的选择。
“什么姑娘?我才来了五分钟,沙发上就你一个人。”扫地大妈说着弯下腰,从一堆垃圾里扒拉出一个皱巴巴的薯片包装袋递给他,“喏,还有这个。”
这一切似一记当头棒喝,将郑能谅从迷失边缘唤回理智正轨。他瞬间意识到,来这种地方实在是一个糟糕的决定,而邀请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过通宵更是鲁莽又荒唐,不由尴尬万分:“这么脏……还是别看了。”
“多美呀!”阿珧笑嘻嘻地往嘴里塞了把薯片,嘎吱嘎吱地嚼起来,“还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我就被海报上那只带骷髅背纹的飞蛾吸引住了,用放大镜看才发现那骷髅原来是七个裸女组成的。”
“大禹同志,三过家门而不入呢?”宋颖哲笑道。
“柳拜乐队,”宋颖哲从身后摸出一个磁带盒,“俄罗斯的披头士。”
郑能和*图*书谅嘴角微翘:“思念就像腿毛,不去刮它容易引起瘙痒,刮了它却长得更凶猛。”
“嗯,《达利的骷髅头》,达利跟哈尔斯曼的作品。”郑能谅对她的兴趣点和观察力感到有些意外。
一阵骚动打断了郑能谅的思绪,四周有人发出了嘘声,有人用方言骂着脏话,还有人朝荧幕丢了个易拉罐。他抬头一看,片子已经换成了《沉默的羔羊》。
“你的最爱不是鸾少嘛。”
郑能谅眨了眨眼睛,抬手看看表:“我是在想,你要是再没完没了地吃下去,口语课就迟到了。”
宋颖哲是冉冰鸾的女朋友,蕙质兰心,气韵不凡,是个典型的知性美女。冉冰鸾也堪称模范男朋友,蕴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温柔与浪漫,又很专一,面对他父母对两人关系的强烈反对依然坚定不移。这种执着的叛逆,在同龄人眼里看来就是完美理想的爱情。所以朋友们都深信这一对璧人毕业后就会结婚生子,过上童话里王子与公主的那种幸福生活,白头偕老。郑能谅向来只对两种人特别尊敬:一种是长寿者,因为生存在这个浮躁且危险的世界上需要极大的智慧和勇气,所以活得时间愈久之人便愈有高明之处,值得尊敬;另一种便是对爱情持之以恒的人,这道理更简单,长久不变的爱情,往往比长生不老更难。
郑能谅从小就是影迷,可门外黑板上写的那些片子他竟然全没看过,尤其是最后的压轴戏——《好色大汉奸》,看片名就知道是一部集战争、历史、伦理、爱情、动作等流行元素于一身的片子。他开始犹豫了。
“刚才这首叫什么?”
郑能谅也很心疼票钱,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环境太差了,这要看一个通宵哪受得了?”
“见鬼!回见!”秦允蓓一把抓起单肩包飞奔而去。
荧幕上正在放《侏罗纪公园》的高潮部分,阿珧被惊险刺|激又血腥的画面深深吸引,没去计较https://www.hetushu.com.com老板对片名的偷梁换柱。静下心来的郑能谅却在反思自己刚才的一系列举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如此主动地和异性搭讪,又坐在这张带有特殊含义的沙发上,还要通宵?要是在以前,跟陌生姑娘说一句话我都会脸红的呀!
郑能谅接过一看,撕开的包装袋内侧留着一串用口红写下的数字:195148.这是啥?电话号码?太短。门牌号?太长。生日?太老。数字密码?太难。他忽然灵光一闪:“不会是三围吧?”随即连连摇头:“不可能,那还是人么!”
咦?画风不对,原来是肚子饿了,一看表,凌晨两点。郑能谅不忍惊醒熟睡的阿珧,只好用她吃剩的瓜子充饥。不多时,他也倚在沙发背上睡着了,之后发生的事让他整个后半夜都在梦境、现实和幻境中来回折腾,时而欢喜,时而恐悸,最终从一场噩梦中落荒而逃。惊魂未定,眼前赫然出现一张苍老冷峻的面孔,在刺眼的阳光笼罩下宛如天神降临。郑能谅被唬得睡意全无,肃然起敬,揉揉眼睛,发现还是个“女天神”。
直到第三部片子开映,阿珧的兴致才悄然退去,当《一生所爱》的旋律撩得一屋子人泪眼婆娑的时候,她却沉沉睡着了。郑能谅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身边这位神秘来客,她的睫毛细密、修长,像两扇漆黑的竹帘;她的鼻梁白皙、挺拔,像一座陡峭的雪山;她的呼吸轻盈、舒缓,像凌空飞舞的蒲公英;她的香味绵柔、纯净,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她的嘴唇鲜红、饱满,像肥而不腻的火腿肠……
郑能谅上午没课,不慌不忙吃完早点,看看秦允蓓留下的一大桌空盘,乖乖把学生证押给了老板,一个人回309宿舍。宿舍门半掩着,隐有歌声飘出,柔美的旋律略带忧伤。冉冰鸾的床在门边下铺,一道倩影侧卧其上,面朝里,手里翻着一本书。郑能https://www.hetushu.com.com谅靠着门框,静静聆听这首动人的歌曲,不忍心扰了未来嫂夫人的雅兴。
宋颖哲这句不经意的玩笑就像那突如其来的盗格空间,令郑能谅陷入了回乡之旅般漫长的沉默。
眼前这场不期而至的邂逅令郑能谅既好奇又紧张,阿珧时而神秘,时而优雅,时而风趣,像一缕捉摸不定的清风,一泓变幻莫测的清泉,映出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望着这些身影,他也渐渐回归自我,重新变成那个含蓄内敛的少年。似乎为了表明自己的确只是来看录像而无非分之想,他正襟危坐,呼吸沉稳,庄严肃穆地盯着荧幕,即便四周啃爆米花、嗑瓜子、吮鸡爪、嚼口香糖的交响曲提醒他这里是录像厅而不是教堂,他也不敢朝身旁多看一眼。
“咳,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上录像厅,也是第一次看通宵,不体验一下哪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乐趣,而且那些片子都很好看的样子,好期待。”阿珧紧紧握着他的手,双瞳在昏暗中闪闪发亮,无论说辞、腔调、神情还是肢体语言都充满了说服力。
每个学期放假,郑能谅都要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越过数不清的城市和村庄,经过数不清的车站和人群,遥望天边有缘无分的日月轮替,细数窗外稍纵即逝的熟悉风景,淡看流云和繁星追逐嬉戏,静听车轮与铁轨窃窃私语,随着一去不复回的黄河长江一道向东流,恍然觉得这便是人生。渐近江南,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绿色世界伴着晨曦跃入眼帘。他托腮倚窗,享受这片宁静,任思绪在弥漫着青草香的天地间随风飘摇。下一秒发生什么都不重要,只见往昔。
他走出录像厅,只看见烧烤铺和几个吃早点的人,穿过小巷回到车来车往的街道上,那辆金黄色跑车已不见踪影。他忽然觉得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恍然若梦,这场邂逅奇妙得不够真实,阿珧又缥缈神秘得像画中人,而他的表现更是反常。这一切或许都和*图*书不存在,并没有什么跑车与姑娘,也没有相遇和分离,他只不过一个人看了场通宵录像,睡了个觉,其间产生了一些幻象。
掀开厚厚布帘的一瞬间,郑能谅被深深震撼了:压抑的空间、昏暗的光线、模糊的荧幕、凌乱的摆设,汗臭、脚臭、狐臭,酒味、烟味、尿骚味……各种古怪的气息扑面而来,鼾声、笑声、嘘声、聊天声、吃喝声、呻|吟声……各种频率的噪音绕梁不绝。
“哈哈,吃人魔王和哑巴宠物,老板真会玩。”阿珧不怨反喜,饶有兴致地脱了高跟鞋,盘腿坐好,撕开包装袋,嗑起了瓜子。郑能谅不禁又想起了秦允蓓,要是那丫头上录像厅,应该也会这么随性。不过她说过从小就不敢看恐怖片,何况认识几个月来,他还没跟她一起看过电影,甚至连她的手也没有正儿八经地牵过,顶多偶尔拉拉胳膊、拍拍肩膀,与普通朋友无异。他能感受到她超越友谊的情意,却还没打算升华彼此的关系,所以这一夜不便与她在一起,反倒是陌生人更容易亲近。
宋颖哲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勾起你的思念了?”
“想得美,他的前世要是个丑八怪,我不亏大了?”宋颖哲撇了撇嘴,突发奇想,“你说,要是真的被分隔在不同的时空里,两个相爱的人还有没有可能感应到对方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郑能谅都没有再见过阿珧,两人初遇的地方已改头换面,老旧的录像厅人去楼空,小巷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准备动土兴建一排商务写字楼。偶尔路过此地时,郑能谅还能瞬间回想起那个充满意外的夜晚,眼前便跃出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片名,耳畔响起马达的低吼,鼻尖传来醉人的气息。
“走火入魔啦?盯着人家的报纸发什么愣?”秦允蓓伸手在郑能谅眼前连打几个响指,把他从一年前的回忆中唤入现实中来。
直面内心,缘由隐现:当他第一眼看见阿珧时,脑海里浮起一个久违的熟悉名字,这名字所代表hetushu.com.com的人物和阿珧有相似之处。可究竟哪里像,他也说不出,笑容、眼睛、身材,还是香味?每一个细节单独比对都不像,可放在一起,又能马上让他的记忆穿越时空。时空深处的那些片段就像美杜莎的眼睛,让他不敢正视,又无法抗拒它们神秘的魔力,不小心看上一眼,思维便被石化,世界也凝固了。
当验尸官从“野牛比尔”的第一个受害者的喉咙里取出舞毒蛾茧的时候,背景中响起了诡异的呼吸声。郑能谅感到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将目光挪向一边,却见阿珧正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脸上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郑能谅轻轻拍着手:“好惊艳的曲子,听入迷了,还以为走错房间了呢。”
阿珧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不认识,反正挺美的。”说完扭过脸去继续看片,只见汉尼拔博士正用圆珠笔的金属丝打开手铐利落地杀死了看守,她又情不自禁叫了声:“酷!”薯片的碎末应声喷出,似一道血雾。
“哪里哪里,看通宵是我的提议,哪能把你一个人丢这儿?你不介意就好,既来之则安之嘛。”郑能谅忙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举目四望,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的双人沙发,拉起阿珧的手,弓身穿越重重“障碍”,落座看片。
“哼,”宋颖哲扬了扬手里的《寻秦记》,佯装怨愤道,“别提那负心汉啦,都不知道穿越到哪个时空去了,害我在这独守空房。”
郑能谅朝空中勾了勾手指,道:“那就让他的前世穿越回来陪你,总不能让前世的你一妻多夫吧?”
郑能谅忙闪向一边,生怕触发盗格空间,胳膊在沙发坐垫上一撑,才发现不对劲:“咦,阿珧呢……阿姨,我边上那姑娘去哪了?”
“唉,”宋颖哲叹了口气,“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的奇女子,能叫你如此念念不忘?”
阿珧轻轻松开他的手,半开玩笑半幽怨道:“唉,你要是真不想看我也不强留,记得把瓜子、薯片、饮料留下噢,我一个人看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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