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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爱

作者:夏雪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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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忆长安

4、忆长安

“清歌的舞,只能为本王,如此,我才允许你到龙云坡来采取晨露,切记。”李晟知道,不该对一个草民出身的女子做出约定。
“晟王后悔了吗?跟清歌的相遇,约定,还有包庇。”清歌带着胜者的笑,慢慢坐在李晟身旁。那夜是醉得厉害,却并不是完全不醒人世。只有醉,才能假装与世事无关,才能痴心盼望明朝醒来似神仙般逍遥。
小时侯,母后亲手为自己制作的风车、娃娃,皇兄们总不会放过。抢夺,占有,不公,本以为都是自己早该习惯的生活。将自己的所有,甚至生命,都可以双手恭敬交奉到皇兄手中。
“那位姐姐,也喜欢用这样的胭脂。不该忘记的,她曾对我笑得那么美丽温柔,是我所见的最美容颜。或许,我是记得的吧。所以在龙云坡一见,便无法将‘清歌’二字消抹。”李晟笑容苍白,颤抖着手指,抚上眼前的红颜。
“晟王爷!晟王爷……宫中飞信……”一直追随前后的护卫哽咽难语,李晟按捺住狂乱不安的心脏,依旧无法抑制剧烈的疼痛,裂帛般清脆的声音仿佛从远空传来。
一晃十年,皇兄一定也从未忘记过,那个即使疯癫,还无法放手的女子吧?仇恨与爱,如四季反复轮回,春去春再来,只可惜,再来的春日,已不似曾经那般纯净美好。
密密麻麻的树叶切断打碎了笼罩天空的阳光,金黄光丝缕缕勾勒着少女漂亮、纤细的轮廓,真是天仙般的女子。李晟未曾见过如此纯净漂亮的人类,犹如落入尘世的仙子。
清亮月光洒落在清歌身上,第二天新的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清歌的舞,再也不是在简陋的龙云坡,只为一人。
皇兄的期盼,母后临终的叮嘱,江山的边城,只要能换清歌如初的笑颜,又有何可惜呢?这世上,没有比纯净无邪的笑颜更可贵的事物了。是清歌让自己懂得这个,而今,就由自己去帮她寻回那珍宝吧。
当年与母后、梅贵妃一起毒杀清歌姐姐瑶舞的,还有一个凶手。只要这个凶手也偿还生命,清歌心中的仇恨便能化开!
那座红砖高耸的华丽牢狱,是皇家贵族的博物收藏馆,是折断所有自由羽翼的鸟笼。
初遇时,便将红颜烙印心中,从此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自己的心,那份束缚的丝丝线线,都来于自己的心。剪不断扯不掉,这一杯诀别酒,若是我们新的约定,那便许你心愿吧!
但是,这便是清歌的选择。
“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清歌,容我这样唤你吗?”李晟缓缓转身,这是出征前最后一次到龙云坡来,只让贴身护卫将信转交清贵妃,只有清歌会来赴约。
清歌并非贪恋荣华富贵的虚荣女子,也不是想寻找更大的舞台展现舞艺。而是,龙云坡便是她最初的登场,所有阴谋的原点。清歌所要的,不是高贵的地位,不是当今天子的宠爱,更不是李晟龙云坡上那一滴露水。
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满心仇怨的女子,越是美丽,越是难解的毒药。李晟记得,这是早逝的母后用最后的声音努力吐出的话语。
“王爷,可愿与清歌做个约定?”清歌抬起晶莹漂亮的脸庞,明亮的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彩。宫中生活乏味无趣,谁也不敢冒犯自己,甚至交谈。而今,这位来自底层平民家庭的少女,竟然提出与高高在上的王爷之间,做出约定。实在有趣,有趣至极。
清歌,我们约定,再一次轮回,在长安城那片龙云坡上,一起看尽春去春来的繁花烂漫,一起听燕叫莺鸣。
李晟记得,清歌将自己送回寝室后,又再次离开,直至鸡鸣才又重返。
李晟开怀大笑着,命随身护卫摆设酒品,一壶清香果酒,静听清歌的约定。“不妨道来,本王爷可以考虑。”
是自己在清歌心里种下了仇恨种子,只要清歌将那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刺下,便能祭瑶姐姐在天之灵。
李晟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母后临终的叮嘱,满怀仇怨的女子是最无情最可怕的火,将自己焚烧的同时,也将焚毁江山。
大漠的月光比中原更皎洁,回望遥遥长安,李晟坚信,那个专心一意在龙云坡上只为自己独舞的清歌,一定有过最纯净的心灵,一定曾经忘却过姐姐被迫进入宫中遭受折磨死去的仇恨,哪怕只是瞬间。
“可惜。”清歌浅笑莞尔和-图-书,“起舞之时,风扬尘飞,必定沾染在我身上。此生,我与舞断不了干系,自无法超尘脱俗。”清歌微薄的嘴唇不紧不慌,一字一字坚定地道出,如玉珠重重打落在晟王心上,撕裂般剧痛。清歌是来惩罚自己,报复自己的。晟王早已从她眼中那抹哀伤里洞悉。
让清歌倚靠自己,李晟紧握那把仿佛还沾染着清歌鲜血的匕首,轻轻闭上双眼。清歌一定也是感受着这样的解脱般的轻松,将匕首刺入心脏的吧。
征战的刀光剑影,江山的美丽风景,全都换不来的珍宝,如流沙,正从指间悄然流逝。每一阵马蹄,都如落在李晟心上。
为何还不展露你美丽的笑容呢?一切不是如愿了吗?将我赶出朝野,不让我追查十年前的秘密,因为那是你不愿意和解的仇恨,只能用血来偿还你心中的痛,是吗?
万里江山,都是皇兄的,李晟从不想夺得半分。龙云坡,只有这个带给自己隔世般安宁的乐园,专属于三王爷李晟。清歌出现在龙云坡,原以为,她便是神赐予自己的,只属于自己的女子。
众多御医诊断结果,纷纷表示梅贵妃之死没有可疑之处,李晟及时赶到的解释更让大家释怀,谁也不敢多言造谣,更不敢将矛头指向即将被立为新妃子的清歌。
李晟绕过梅贵妃的厢房,总觉得,那雕花窗口似曾相识,西宫虽修葺过,但一些古老雕刻的木窗并没有替换掉。黑发凌乱的女子,在每个月夜里守望着,敞开雕花窗,苍白得有些吓人的脸却有着美丽干净的笑容。
死去的,是被仇恨纠缠、被罪恶侵蚀的清歌,是假装忘却童年的过错、是逃不出红色城墙权贵束缚的李晟。

云烟恨

舞到极致,不单是一种美,更是超越尘俗的震撼。与宫中那些浓妆严饰的华丽舞者不同,清歌就像自由舞蹈于天地间的精灵,是任何一个舞者都无法超越的舞魂。
最初的回眸相视,淡然浅笑,虽未浓妆,却在李晟心中烙下世间最美的红颜。举杯饮下的酒,满是甜美,纵使是穿肠毒药,李晟也无悔。
她所要的,早在十年前便明确在心。李晟想要的,却自始至终只有那一缕春日香梦,那龙云坡上的再一次不染轻尘的舞蹈。
清歌低垂眉眼,没有言语,只轻轻倒满一杯果酒,递到李晟手中:“饮尽这送别之酒,也希望早日能饮到归来之酒。”话语刚落,清歌已将自己手中的果酒一饮而尽,转身远去,只留空空酒杯落在柔顺草地上。
只你一句希望我归来,我便无怨无悔地离开。李晟已分不清自己口中咽下的酒是甜是苦,或那是蔓延到嘴边的泪水的味道。
紧闭的朱漆大门外慌张大喊的随身护卫,还有急得低声哭泣的清歌的侍女。李晟呆坐在床沿,望着伫立不动、没有伸手打开大门的清歌。
亲手将心爱的自由飞翔的鸟儿折去翅膀,送到贪婪的商家面前,从此供人观赏玩弄。李晟握紧拳头,拉住准备起身舞蹈的清歌:“离开这里,远远的,到西域也好,海外(当时海南便属于海外地区)也可!”
晟王轻轻闭上沉重疲惫的双眼。此时,自己身上的尘埃已经太重,一步也无法再靠近记忆中微笑的少女。一身朝服,皇兄赐予的地位和使命,身陷在勾心斗角的朝野之间。
简单地和柏千寻交流几句后,我很安心地在他的注视下再次闭上眼,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我们第五世的故事……
然而,这却是对我这罪人最好的惩罚吧?从此,我的相思也好,绝望悲痛也好,都注定如幽魂飘荡于无尽的相思河畔。
“醒了?晟王昨夜醉得厉害,我放心不下,就陪着了。”清歌笑着将毛巾放入温水里,轻轻漂洗,修长的手指慢慢旋转,清澈的水哗啦落入盆中。
李晟知道,梅贵妃是西宫众妃子中最让皇兄欢心的,原以为皇兄必因痛失爱妃悲伤不已。
李晟只知道,对清歌的爱,已经无法回头,无法消抹,却也无法给予,无法诉说。那个龙云坡的约定,终究束不住飞舞的清歌,只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是,区区草民,怎么会多年接受舞蹈训练呢?李晟心中有所疑惑,然未及思考,清歌已掠起清风翩然起舞,将李晟所有疑惑扫除,眼里心中,全部是少女|优雅迷www•hetushu•com.com人的身影。
西宫梅贵妃昨夜在厢房里自杀身亡的消息,不到半刻已传遍皇宫,宫里上下人心惶惶不安。梅贵妃是用西域刚刚进贡不久的红色绫缎上吊身亡的,系在屋梁上的红绫长长飘扬着,仿佛翩翩而舞的红蝶,熟悉的胭脂香,久久弥漫在空气中不散。
“宫中险恶,可惜姐姐太单纯善良,被逼疯了又遭杀害。晟王爷若真心为我,可否送我一件兵器防身?”李晟将随身的匕首交到清歌手中,抬起明亮的眼睛直视清歌黑色眼眸。那深邃的眼里并无杀意,自己不该将清歌想得如此不堪。

醉盼明朝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那惩罚罪人的刀刃,刺入你自己的胸口?
“你心中的恨,一日未尽,我就不会逃离。你的地狱,我也要赴。清歌,如果不能忘记瑶姐姐的仇恨,是得不到幸福的。我会帮你查明,哪怕要毁我母后死后之名,我也将当年的事实说清。无辜的伤害,是洗不清仇恨的。”只会让更多的仇恨,在可怕的死亡和伤害里埋下种子。
“民女清歌为取露水医治母亲眼疾,才冒犯了此处,望王爷明察。”清歌慢慢跪在柔顺的草地上,俯身行礼。李晟看着她那张与凡人不同的面容。明知道龙云坡为自己领地,却敢擅自闯入,更没有半点恐慌失礼之举,他不觉产生犹疑。
无论是已经知道清歌秘密的李晟,还是向皇兄请求重新彻查十年前被选入宫的瑶贵人之死的李晟,都是清歌最大的敌人吧?
那个被深锁在后宫的女子,荒于梳理的发丝凌乱遮掩着面容,只见微薄美丽的嘴角偶然浮现微笑,诡异莫测。李晟记起了,那是被遗落在十年前的记忆,当年的自己,还是十岁的娃娃。
清歌不再言语,慢慢转身离开,门外突然传来急促慌乱的脚步奔跑声。“晟王!晟王!大事不好了!西宫发生了命案!整个西宫里闹翻了!正召集所有人细细盘问,他们说,清歌姑娘不见了,兴许和命案有干系。”
清歌也记得!那一朝龙云坡的暖春歌舞清酒,还有,那时候最快乐的李晟。
皇兄眼中的迷恋却愈加明显,哪怕清歌一个浅笑回眸,也让皇兄眉眼间尽是喜悦。清歌一身红装,仿若翩然起舞的红蝶。展开美丽的翅膀,到底是扑向她真心希冀的幸福,还是循着火光扑向毁灭的尽头?
清歌不喜欢翠幽的龙云坡吗?清歌是真心喜爱这座华殿吗?李晟清俊的眉毛紧蹙,明亮的眼睛直视着笑意盈盈却寒气毕露的清歌。若能够舍弃这满身流淌的皇族血液,若能够抛下这生前身后名,带着清歌,越过门外那道朱红高墙,远远逃离,那该多好。
时间,已悄然流转了数百年。
清歌告诉乡民,自己与当朝三王爷李晟的龙云坡之约。清歌将流言长长舞向皇宫,微笑着走向黑色深渊的清歌,让李晟最后想逃离的勇气都丢失了。注定要在那座牢狱中,如藤生生世世盘绕纠结不离,直到无法呼吸,干枯为止。
“不必担心,本王自会处理,清歌,你暂且不要离开这里!”只要告知皇兄,清歌母亲病情有变,昨夜特让清歌回家一趟,自可洗清所有嫌疑。李晟又对还在颤抖哭泣的侍女恐吓叮嘱道,“绝不可胡言乱语,一切按本王说的办,知道吗?”
“清歌受累了,本王保证,从此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也是,我们之间新的约定吧。”李晟将毛巾久久覆在脸上,感受着最后的一丝温度散尽,渐渐微凉的毛巾依旧遮盖住面容。不愿让清歌看见,那个曾在龙云坡自信满满与她约定的李晟,此刻如败将般沮丧的愁苦容颜。
清歌黑亮的眼睛柔媚如新月,盛满明亮光彩,一丝感激似的神色迅速闪过,又被深邃淡漠覆盖过去,依旧看不透猜不出那明眸里深藏的心思。
不知何时,连自己也已经忘记了前往龙云坡的小路。然而,那朝初见时的乳燕争鸣,百花怒放,是此生最美的春日。
李晟知道,能够与清歌单独畅谈的时光已不多。皇兄的眼神里,也已有了着急和嫉妒的暗光。一口饮下苦涩的烈酒,望着冷白月光下的清歌,轻轻摇头:“被更美更高的世界诱惑了吧,即使毁灭纯白的身躯,焚去手脚羽翼,也无法抗拒。”
纵然,沾满一身繁尘,你和图书却依旧是最干净的少女,我在龙云坡上所认识的盛取清晨露水的清歌。那少女清澈明媚的瞳孔里,总是倒映着最清亮的色彩。只是,如今你眼中的忧伤太浓重,覆盖了那些美好的颜色。
但是,清歌,这也许是最后一眼看你,朝野大权也好,征战沙场的胜败也好,在这一瞬间,我竟毫不挂心。唯一心愿,只想再见一回那日龙云坡上你回眸一笑的模样。
“谁不渴望荣华富贵呢?晟王,您也离不开,只是尚未察觉。”李晟无力地摇摇头,随意披落的乌黑发丝被晚风轻轻扬起,却无语反驳。若自己不是晟王,也许会离清歌更远?是的,已经离不开了!
不知何时,冷天已飘白雪,转眼春去,但春思仍在心头难却。呼啸北风如空叹息,风雪满城不停,犹如欲把春思埋葬。可惜,李晟心中的春恋,一直缠绕不散,任风雪也无法融去。

暮春归

龙云坡,满城皆知,是三王爷休闲游玩的地方,平民不得随意进入的圣域。李晟厌倦了朱墙高筑的华丽宫廷里终日烟斜雾绕、凝脂充斥的空气,连最迷人的酒都被染上了俗气的味道。
“不过是个草民,凭什么能住进西宫去?”面对后宫舞者们的嫉妒与猜疑,清歌从不为自己辩解。李晟分明看见,那些充满嫉妒的流言蜚语传来的时候,清歌嘴角扬起的笑,美得让人不寒而栗。
“三皇弟,清歌可否说明何时回宫?朕一日没有观赏她的舞姿,心里就空寂得不行。”皇兄确实有些忧伤,却半点不是为刚刚自杀的妃子,而是因为清歌。

悲风雪

望着清歌翩翩远去的身影,李晟苦笑着摇头,谁也逃不出去了,已落入万劫不复的红颜里。若那是清歌所愿,为何不能也是两人共同所愿呢?一起,回到那个能够更轻松快乐欢笑的龙云坡。
“三皇弟,待梅贵妃七日送丧后,朕便册封清歌为贵妃。近些日子宫内尚有不安定,朕就全权交由皇弟去解决了。”皇兄望着美人在旁,早已将刚刚惨死的梅贵妃,甚至,已将外面还等候上朝的臣子们抛在脑后。
三王爷李晟私会民间女子的传闻不消几日工夫便已闹得满城沸扬。
“让皇上记挂,是清歌的错。以后清歌哪儿也不去,终生伴随皇上。”清歌笑颜迷人,踏着细碎沉稳的步伐来到殿堂上。李晟无力地睁圆双眼,望着让人陌生的清歌。这张倾城的容颜,与记忆中那被乱发覆盖的面容,说不出的相似。
“母亲的眼疾需要敷上这龙云坡最清净的露水数月,若王爷不嫌弃,清歌愿意以舞蹈,换取这露水。”李晟不禁仔细打量起清歌,方才只注意到她那漂亮的面容,却没有发现,她姿态优雅,身态均匀纤细,俨然是经过多年训练的完美的舞者身材。
“皇兄,清歌不过一介草民,实在不值得皇兄如此劳神伤神。”若清歌是毒酒,李晟宁愿断肠也愿饮下。但皇兄手握这片江山大地,绝不能因清歌而毁了锦绣山河!
涂抹着最高级的胭脂红的微薄嘴唇,却似嗜血的骨蝶张合着,伴着轻笑道:“晟王知道吗?飞蛾为何奋不顾身扑向火焰?”
“清歌,那些纷华我们都舍尽吧。李晟这一世的英名任世人抹杀也可,我只想,再看一眼,你在龙云坡上对我展露的笑颜,好吗?”

独饮残酒

让清歌按自己的意愿去舞蹈,在最绚烂华美的舞台上,在一派世俗贪婪嘴脸注视下舞蹈。自己只能在最靠近的位置,承受寂寞,饮下一杯断肠酒,楚楚疼痛。
母后对刚刚入宫的梅贵人吩咐道:“以后你要好好伺候皇上,皇上年纪还小,绝不能被这种满身仇怨投生的贱女子毁了。”
“这匕首,会代替我守护着你,直到我归来。”虽然知道你已不需要我的保护。
那是李晟从未想过的最可怕的事情,终于能够理解朝上老臣子们的担忧和叹息了。清歌是一抹最美丽的毒药,而最可怕的是,这毒,谁也无法抗拒。纵使明知是毒,也不会推开,一饮而尽。
“你还是趁早离开吧,龙云坡的李晟笑起来更轻松快乐。”清歌别过脸去,忙站起身收敛起一时的慌乱情绪,冷言道。
“画中女子,真是三弟你在龙云坡发现的舞者?早该带她入宫来的啊。不将那绝世舞艺展现在江山和图书颠峰的皇宫,岂不可惜?”皇兄手执起舞|女子的画像,眼中闪烁着光彩,有些责备地命令李晟尽快将清歌带入宫中。
“晟王爷感伤了。皇上常说,有晟王爷在,天下大业就坚不可摧。”清歌淡淡笑着,话语里却满是嘲讽,“趁此机会,逃吧。不要再回到这个满是罪恶的地方。”带着尚且美好的记忆,远远逃离。往后若忆起长安,忆起龙云坡,忆起清歌,兴许还有一丝香梦萦绕,还能带一心春|水波澜涟涟。
少女一身粗布白衣,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披散在白皙的脸颊上,李晟看得出神,忘记了龙云坡乃属于自己的皇家禁地。
是因果轮回吗?李晟无力地坐在被白布覆盖的椅子上,呆呆沉浸在熟悉的胭脂香中。至今难忘,当时只有十岁的自己,害怕地躲在石柱后,眼睁睁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失去血色,那双柔丽的眼睛充满仇怨地放大。
李晟安心地笑笑,慢慢将清歌渐渐冷却的身体拥紧,血液交融,心意相通,安睡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只盼这一梦,能见春再来,花再开,月再圆,情再牵,静静守望来世的姻缘。
世事如风,难以捉摸预料,何况,这一世的情已被清歌紧握手中,纵是至高无上的君王,王爷,都难逃这场命运的风雪。
龙云坡的所有人事都是秘密,对于平民们如此,对于那座李晟厌倦的牢狱更是如此。流言蜚语瞬间散播开来,甚至包括清歌所拥有的美貌、舞艺。
那场龙云坡的春日美梦,只是自己的多情。正如清歌所言,世界上,没有轻尘不染的明镜,只有摘取天幕明月,才能洗涤身心。只是,明月本就是寂寞非凡之物,是凡人无法触及的圣物。
清歌的心,一开始就踏上宿命的轮盘,而被她所吸引的自己,注定无法逃脱那转动的命运。
此生早了断,才能有来生。这一次血的羁绊,会把你再次带到我面前吗?清歌,若再一次轮回,我不要为王,你也不是舞者,天涯海角,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个未知的无边世界。
清歌抬起柔媚的眼睛,夜风阵阵吹散清歌身上的胭脂香,弥漫满园。“天多高,地多远,那是有福者才能知道的。清歌命里定数没有这样的福分,飞蛾也是如此。被那个火光的小世界囚禁,直到完全焚尽。”微冷的风吹乱了清歌的声音,李晟努力伸手,想擦拭那张脸上冰凉的泪珠,却怎样也够不着。
单此一点如魔似幻的诱惑,就该觉察,清歌绝非泛泛女子。然而,李晟酒未饮尽,心却已醉在清歌的舞姿里。这个让人猜不透看不|穿的奇妙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舞进了李晟的世界。
清歌并未察觉有人靠近,专心致志地盛取树叶上滴落的露水。大夫叮嘱过,必须及时盛取龙云坡上最高树木上尚未干涸的露水,为母亲敷上后,眼疾便会渐渐好转。清歌苍白的面容上,嘴角那丝希望的笑容散发着迷人光彩。

长安约

殊不知,约定是对两人共同的束缚。当日明媚春光下,你轻笑为我添满一盏甜酒,却在某一夜,轻易碎成残片,醉不成欢。独自等待天明的夜月,破碎难圆。
“晟王,是真正的英雄吗?”清歌的声音微细得仿佛一阵清风便能吹散消逝,李晟却还是听得清楚,仿佛一针刺上手指,疼痛钻心。在这片权利与皇族血脉相承的宫廷土地上,自己,永远成不了能给予清歌幸福的英雄。
每一个动作都紧紧吸引着人心,无论是李晟还是随行的护卫们,都无法将视线从清歌身上转移。
若在龙云坡的舞台,兴许清歌能够只是一个舞者。但在这楼台高筑的繁华舞台上,清歌注定不能只是舞者。
“大胆草民,竟敢……”随行贴身护卫愤愤上前,欲将清歌逐出龙云坡,却被李晟一手阻挡。可惜,少女与自然的和谐宁静画面已被惊扰。让李晟惊讶的是,出身草民的清歌,与自己对视的时候,依旧是淡然自若的神情,丝毫没有慌张和卑微的神色。
遥远记忆里,曾经也有谁,用如此轻柔悲哀的声音,在冷风中低幽哀诉着。李晟努力想寻找那模糊远去的记忆,却抵抗不了醉意,沉沉睡去。
只是我们的前世旅程,还远没有结束。
清歌,何时发现的呢?把那碗混入毒药的汤端到瑶贵人房间里去的人,是唯一能够让她敞开心扉的、年幼的李www•hetushu•com•com晟。
母后说,那些被夺去翅膀、斩断自由的鸟儿,也会变成嗜肉的野兽,将主人啄出千疮百孔。但是,清歌是自愿走入这深宫庭院的。一切,不都是随她所愿的吗?
无论是龙云坡的邂逅,还是后来的约定,一切,都如你所愿,而我,不过是任你操控的棋子而已吧。李晟努力地抑制住眼眶里那些温热的液体渗出,无论在他人眼中,自己拥有多少令人羡慕的财富、地位、荣誉,但是,唯有清歌,自己唯一想珍惜的宝石,却再也不属于自己。或者,她从未属于自己。
清歌的沉默,让李晟不安,天长地远,尚可探查,唯独清歌那一刻嘴角闪露的笑,李晟想,这一生大概都不能懂得,也不想去懂得。
李晟将清歌藏好,便带着侍女和护卫一起赶往西宫。
多少夜噩梦醒来,从未将那份痛苦遗忘,从不敢奢盼原谅。
“李晟接令,此次出征只求胜,不许败。”李晟上前接下出征圣旨,小心抬眼望去,清歌已是皇兄身边最得宠的妃子,但精心装扮的脸却没有一丝笑意。
“容清歌,最后一次,只为晟王您舞。”
梅贵妃的死虽有不同说法,后宫里人多话杂,大家也不过认为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并没有谁真心考虑过别人的生死。
只有满眼碧绿青翠的龙云坡,让李晟能够赢得片刻的安适恬静。卸下宫中华丽冗重的服饰,一身青衣,带上清酒,李晟向龙云坡顶部攀行。
李晟忙起身接过还带适温的毛巾,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暗涌。虽说皇兄还未赐予清歌名分,但众人眼中,清歌已是皇兄身边的宠儿。宫中耳目甚杂,若是昨夜清歌在此相陪的事情传开,皇兄必定心有不快。
这是一生都不能忘记的罪恶。
清歌美丽脸上的妆容,挂着浅淡的笑意,那个龙云坡上翩然舞蹈展现欢颜的清歌,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而丝帛上的曲谱,第四阙已逐渐完整清晰。
李晟冲入灵室,抱起一身素净白衣、犹如沉睡的清歌,跨上白马飞驰出城,直冲龙云坡。终于,我们能够一起逃离,回到最初相遇的净土。
清歌的舞姿,仿佛遍布皇城,无处不在。朝臣们赞许的眼神,渐渐覆上担忧的神色。本该只在晚宴出现的舞者,却连他们上朝启奏的时间也占领了。
若仇恨能如云烟弥散,不留痕迹,十年的枷锁便不会紧锁在心头,解不开,夜夜难入香梦。
猛然推开梅贵妃的厢房,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凝在空气中。李晟记得,当时住在这厢房里的女子,也散发着这样的香气!还有,那眉眼,笑颜,最后一次看见她时涂抹胭脂的红颜,一切都与自己思恋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只要那姐姐喝了汤,就会好起来吗?”从母后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汤时,李晟天真地问。那姐姐因为得了疯癫症,被禁锢着,谁也不敢也无法靠近她。偏偏却允许自己进入她的房间,那弥漫着芬芳胭脂香的房间,也成了自己寂寞童年最好的去处。
十年,那个悲惨的女子早已被许多人遗忘,但仇怨却在十年前埋下种子。再多记忆如云烟消散,甚至那龙云坡上曾经的美好时光也被清歌抛在身后,她心中的恨,却不会消磨半点。
“只要你愿意抛下尘俗,便不会沾惹尘埃。”晟王知道,自己是最没有资格如此劝说的人。自己就是抛不下尘俗的人,却自私地请求清歌不与尘世相干,只在龙云坡做那个纯净如泉的少女,只在自己面前展现那优美的舞姿。
我昏睡过去,清醒过来,再昏睡过去,再清醒过来,如是反复。
“晟!”皇兄有多少年未直呼自己名字了?李晟惶恐跪倒在愤怒的兄长面前,仿佛自己污蔑着他美丽的仙子,企图踩碎他美好的梦,皇兄怒斥道,“亏清歌还一直在朕面前夸你,说你是真正的百姓之光,没有丝毫阶级观念,愿意让她到龙云坡采集为母亲治病的露水。你怎可如此看她?清歌绝非如你们所想迷惑朕的不祥女子,朕相信,她是最有资格母仪天下的女子。”
如果那里是你所选择的坟墓,将干净容颜、明媚笑容、精灵舞姿掩埋的地狱,那便是我的天堂。李晟望着坚定走向皇兄的清歌,哪怕只有记忆和真心留下,也便值得,自己一生陪伴。
黄沙滚滚的边疆战地,天高地远,比起龙云坡来虽有些稍嫌荒凉寂寞,却也不失为一片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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