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奈何花落
是人，都会觉得寂寞的。
谢临在心底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回来。
“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么？”叶紫妍察觉到了谢临异样的目光，下意识就伸手朝脸上摸了摸。
谢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眸光终于落在了那件披风上。
——“就在雪地里给我跪着，练不成赤玄神功第五层，就不要进门。”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喜欢二字。
她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而他却是一滴也未沾唇，只是静而淡漠地望着她。
萧远轻笑，眼底藏着一抹无奈：“我知道这一战必不可免。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我赢了，你不要再挑战各大门派，引起江湖纷争。”
“你是要这几只雏鸟的命，还是你自己的命？”
是天公有意跟他作对么？
叶紫妍不禁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发现自己并不是产生错觉。
就在昨夜她还又哭又笑地骂萧远坏蛋，今天却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等着萧远回来。
谢临低头看了她一眼，“我在等他履行决战之约。”
然而还未及开口说话，就听谢临背对着她淡淡地道：“你跑出来做什么？”
叶紫妍晕乎乎地抬起头，醉人的黑眸里掠过了一丝不满，“你不要老是晃来晃去。”
往窗外看了眼，发现走廊旁一道白色落寞的身影正倚廊而立，静静望着遥远的天际。
叶紫妍急忙打量着他，发现他右肩头已渗出了点点血红，那血点极细极小，分明是银针刺入时所渗出的鲜血，而且正开始渐渐发黑。
谢临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饮着酒。
谢临放开了手，转过身。
他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耳畔那句轻声的低喃惊醒了谢临的神智。
忽然，她耳尖地听到几声异响。
谢临唇角微微一挑，牵出了一抹嗤笑，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三分淡漠，七分嘲讽。江湖中人多是草菅人命，他们却为了这几只小雏鸟而这样大费周章么？
“萧大哥到底去哪里了呢？”
“叶姑娘，你没事吧？”萧远赶了过来。
——“小小一个风寒你就想偷懒么？没有病死，你就继续给我练。”
叶紫妍抬起头，看着他完美漂亮的下巴，“我还以为你在等萧大哥。”
谢临没应声。
谢临眸光一闪，带着些许冷意，“你的话很多。”
“谢谢。”
他缓缓地拿起那件披风，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与清香，温暖了他冰冷的指间……
她装假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啊，我肚子有些饿了，去弄点东西吃，顺便也给你弄点吃的吧！”也不等谢临回应，她站起身就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谢临的防心很重，她却故意从后面伸手扣住他的肩膀。
即使是他的母亲，他也从未从她的口中听到一声“喜欢”。
而现任楼主萧静行正是萧远的父亲。
“你中针了！”叶紫妍脸色立时变得更加苍白，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磁石，往萧远肩头一吸，三根银针顿时被磁力吸了出来。
“那算我枉做好人了。”叶紫妍无奈地耸耸肩，好奇地跟着谢临往天边望去，那里除了一片乌云聚拢看不出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他们二人聊得欢快，谢临也没插话，而是走一旁的梅树下坐下，轻合起双目养神。
他必须找萧远解决这一场注定的决战。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热那些饭菜了。
他是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遗弃的人，他的母亲甚至每天都盼着他快点死，但眼前这个认识不到几日的少女却告诉他，他——不该死。
她一会儿抱着谢临哭，一会儿又抱着谢临笑，还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很多关于她自己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关于她为什么爱慕萧远，然后又哭笑着大骂萧远是坏蛋……
他们冒着这样大的雨就只是为了这些小东西么？
叶紫妍强拉着他坐下，然后倒了杯酒递到他的面前。
“用不着。”谢临并没有接过那件披风，而是转过了头，看向天际。
大雨中，二人的白衣尽湿，脚下却是未动分毫。
眼前那双美丽的黑眸里，虽然很明显地写着七分不满，却也暗藏三分狡黠。
叶紫妍紧紧抱着那一窝小雏鸟，心里却一分分地揪紧。
谢临也有点醉了。
此时的叶紫妍嘴角总是噙着一抹幸福的微笑。她如何能不幸福呢？萧远这几日对她的温柔照顾，已让她心头阵阵泛甜。这让她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场决战，因为她不希望看到萧远受到伤害。
他就这样任由她拉着，走和-图-书到庭院之中。
“有什么好恨的啊。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不喜欢我，也没办法啊。”她假装不在意地耸耸肩，但眼底却是涩然的。
谢临及时一把扶住她。
她醉了，也哭得累了。
谢临微微别开了眼睛。
“嗯？”她窝在他的肩头，神智已有些模糊飘远了，不过，眸光却失神地盯着谢临的俊美的侧脸，“为什么要救啊，因为我觉得你不应该死啊！”
“天气这么冷，你穿得这么单薄，就不怕像我一样着凉啊！”她又笑得眉眼弯弯，那一双黑眸就像天际的星子闪闪发亮。
“萧大哥，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真诚而温暖，让谢临平添了几分不自在。
叶紫妍悄悄看了眼树下闭目养神的谢临，轻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难道不觉得寂寞么？”
真是个难以理解的人。
萧远急忙赶过来，上下打量了眼叶紫妍。
萧远点头，目光也凝重起来。
“你的侧面真的好像萧大哥啊！”
“没事。”萧远摇头，唇边依旧挂着一惯的淡笑。
谢临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雨中，忽然唇角一挑，手中剑光扬起的同时，人已闪电般朝东南方掠去。
千钧一发之即，忽然“叮”的一声，一柄冷剑已从斜旁里横刺了出来，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谢临别过了眼，不再搭理她。
“你究竟在看什么啊？”
叶紫妍从未见过如此狠厉的剑法，但还未及回神，右肩上一紧，已被谢临强行拖入了雨幕之中。
“你不恨萧远了么？”谢临淡淡地问。
见谢临又回来了，叶紫妍喜色顿开，这一高兴，酒意顿时又涌了上来，脑子又开始混沌成一片。
“好啊。”叶紫妍开心地点头，“那我正好也可以尝尝萧大哥的手艺。”
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剑，他甩开了脑海中的杂念，起身就欲去找萧远。屋外却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他眉峰微微一蹙。
他像萧远么？
若是他胜了……忽然间，他觉得有些恍惚。
“还是你对我好。”
一直在树下等着她的萧远，立刻递过手中的伞，将她遮住，也不顾自己被雨水打湿。
因为她的眼泪与母亲的不同。
“叶姑娘，你醉了。”
这个世间啊，原本就是不公的，不是么？
“萧大哥说，他不喜欢我啊！只当我是妹妹！”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黑眸中的水光又亮了几分，“你说，我哪里不好了？是不是因为我是澜雨庄的人？”
“紫妍——”萧远担心地看着叶紫妍在枝叶间穿梭的身影。
叶紫妍微微一挑柳眉，“啊，这家伙还真是等得心安理得啊。不过，也不指望他会做什么了。”
将她拦腰抱起，他将她抱回了房里。
叶紫妍不禁挫败地叹了口气。
而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得落到了还未消肿的手腕上，于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下意识地反击，也没有拒绝。
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萧远终于回来了。他的手上拎着不少东西。
“紫妍——”
她一声惊呼，抱着那窝小雏鸟，踉跄退了两步，眼看那看柄冷剑再度袭来，却已是无力阻挡。
两人肢体接触的那一瞬间，谢临的眼神微微变幻了一下，随即归为了一贯的冷漠，却没有推开叶紫妍。
这只是一个很不入流的激将法，他大可以转身离开。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并没有迈开步伐。
萧远与他，可谓有着天壤之别。
她微挑了挑柳眉，将手中的披风递了过去，“拿着。”
两个人的衣裳早就已经湿透了，然而，谢临却看见那二人互相凝望的眼中透露出了诚挚的笑容，那是由心底散发而出的笑意。
鲜血在雨中齐溅，凄厉地鸟鸣声更是不绝于耳。叶紫妍早已呆住，怔然看着空荡荡的怀抱，不敢置信地看向谢临，又看了看那满地的血腥与狼藉，心底忽然涌上了一阵阵的寒意。
叶紫妍正想出声打个招呼，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带来了阵阵寒意。她不禁搓了搓发寒的臂膀。
其实，她只是找借口让谢临留下来一起吃饭而已。
十八年来，他除了看见母亲的憎恨，就只有见过母亲的眼泪了。
身后，在数了一千只绵羊、还等不到萧远回来的叶紫妍，终于也坐不住了，走出了屋外，并肩站在谢临身侧。
“没事。”萧远依旧轻笑，借着叶紫妍的肩头似想站起来，可惜力不从心，脚下一晃，几乎跌倒在雨中。
雨幕中，不知是谁的手中华光一闪，紧接着便只和图书见白影与剑光交错，却看不清二人的身形与步法，就连那点点冰冷的雨滴都仿佛成了世间最厉害的武器。
萧远淡淡一笑：“这座别院平常因为空置并没有准备多少衣食用品，你身体又还未完全恢复，还需要恢复元气，不能轻待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叶紫妍低声轻喃，“你比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武林英雄好上太多啦。他们就会冤枉人。”说着，她还不雅地打了个酒嗝。
叶紫妍暗暗吐舌，“萧大哥，你不要凡事都看得这么透彻呀！害我觉得，在你面前什么秘密都保不住了。”
思及那夜谢临孤傲落寞的背影，叶紫妍轻轻叹了口气。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迎面吹来了一阵冷风，直冷入人的心底。
谢临并未应她，只是调过目光望向萧远，淡淡地道：“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想跟谢临靠近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天气越发地阴暗了，叶紫妍无聊地将手肘靠在椅背上，轻托着腮帮子，注视着谢临。
往她怀里看了眼，萧远轻轻摇了摇头，状似无奈。
而萧远，他与自己同龄，同样是十八岁。但他却有一个很辉煌的姓——萧。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姓不仅代表着江湖的神话，也代表着江湖的地位。
等他们跑回走廊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叶紫妍怀中所藏的东西——竟然只是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谢临？
他怎么可能像萧远？
萧远含笑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让她安心，然后也跃入了雨幕之中。
原来是被萧远拒绝了么？
“萧大哥——”叶紫妍兴冲冲地迎了上去，“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叶紫妍轻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小伤而已。”话落，她又抬头瞪着谢临，“现在你弄伤了我的手，罚你留下来陪我吃饭。”
因为，母亲的眼泪至始至终都带着深深的憎恨与厌恶。
“萧大哥，你怎样？”一根蚀心针就足可以要人命了？更何况三根？
雨幕里，杀气弥漫。蓦然从雨中爆出了点点银光，那银色之中暗暗泛着诡异的蓝芒。
叶紫妍怔了怔，即而心底涌上了一阵暖流，脑子里也有了片刻的清醒。
天色忽然渐渐暗沉了下来，空气显得有些压抑。
萧远打量了眼叶紫妍那一身的狼狈：“这么大雨，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话音刚落，蓦地天际劈下一道闪电，直接打在大树上，“哧——”的一声，大树顿时焦黑了一大块。
看着看着，叶紫妍忽然觉得谢临侧面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像萧远。
她向前走了几步，往四处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院落之中的一株大树。
这样尴尬的场景还是走为上策，但临走之前，她还是将手中的披风放在了石椅上。
最终，她还是无法阻止这场决战么？
“喂，站住！”衣袖忽然被人紧紧拽住，他听见身后的人语声已有些哽咽，“你们不要都这么没良心啊，我现在很伤心，不管我以前跟你有什么仇怨，你现在借我你的肩膀靠一下好不好？”
萧远笑了，“刚才叶姑娘是故意的吧？”
叶紫妍忽又笑了，只是这回笑容里却带着一丝哀伤，“我知道啊，我配不上他的。我是妖女，是邪门外道，是——”
叶紫妍正捂着疼痛红肿的右腕，脸色因疼痛而略显得苍白。
若是他败了，那么一切也将在此结束。
“好晕——”她甩了甩头，却不想这个动作竟让自己更为晕眩，身子顿时也坐不稳了，向后倒了下去。
谢临自然也不例外。
叶紫妍笑了，“虽然有点晕，可我的脑袋还是清醒的——真的——”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醉，叶紫妍推开萧远，踉跄朝前走去，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也不知被什么一绊，便向下栽倒，刚好前头坐着谢临，她一下子跌入了谢临的怀抱里。
身后一双手牢牢扶住了他，他微喘了口气，感激地朝身后之人轻笑了笑：“多谢。”
“你来陪我喝酒。”
“真是越看越像啊！”叶紫妍低声自语，见谢临没应声，她又补了一句，“我是说，你跟萧大哥长得很像。”
谢临眼中杀气一敛，流露出几丝嘲讽，“不论你中毒也好，装病也好，也不论你费尽多少心思，我和萧远这一战势在必行。”
鼻端闻到淡淡的清香，那是她特别的体香。当他的肩头传来温热而微湿的感觉时，他竟没有如自己预料般地感到厌恶。
叶紫妍脸一红，也回想起了昨夜的事。
他眉峰不由又紧锁了两分，但还是点燃了灯火，打开了房门。
原来萧远出去这一整日和-图-书，都是为了她么？
他微怔了一下，还未开口，左手便被人拉住。
雨下得实在太大，虽然她撑着伞，但不过片刻功夫，雨水已打湿了她半边的身子。
这一刻，心底是有些混乱的，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温柔的举动？
“怎么？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啊？”见他没有回应，叶紫妍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
“你没必要贬低你自己。”谢临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透过雨帘吹过来的冷风微微带着一丝异样的波动，叶紫妍知道，他们二人已经开始了。
他看得出来，她不开心。
萧远和谢临两个人在武学上都有着极高的造诣，只要对方有丝毫偏差，都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萧远轻轻微哼了一声，眉尖紧蹙。
是因为萧远么？
胜了之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叶紫妍闻言看了谢临一眼，摇头轻叹，却没说什么，只是扶着萧远蹒跚往屋内走去。
也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忽然冲进屋里，拿了把伞出来，然后冲入了雨幕里，朝那株大树跑去。
“开门！开门！我知道你肯定没睡。快开门！”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轻唤，雨幕里，一道雪白优雅的身影，撑着伞正朝这里缓缓而来。
谢临别开了眼，重新投向了雨幕里。
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叶紫妍还是出声打破了这份尴尬：“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啊！”
谢临面无表情地接过酒杯，在接过的那一瞬间，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略显湿润的水光。
“啊，算我没说嘛！你也不用这么凶啊！”叶紫妍连忙掩住唇，眸子里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灼痛了什么，谢临眉峰微微一蹙。
——“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
心中忽然莫明地烦闷起来，谢临别过了头，望向雨幕的另一边。
“不饿。”谢临淡淡应声了，语气一贯的冷漠。
萧远轻叹了口气，“叶姑娘，你真的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耳畔萧远关切的声音终于惊醒叶紫妍，她僵硬地抬起头，轻摇了摇，却赫然发现萧远的脸色惨白如雪，就连唇色都已淡青。
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么？
在床上躺了几日，骨头都要躺发霉了。
萧远微微垂下眼帘，也不知掩去了什么异样的神色。
谢临仿若未闻，继续迈步向前。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轻扣住了他的肩头，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地就用力反扣住那只手，耳畔顿时听到了强忍痛疼的吸气声：“喂，我只是好心想叫你一起吃饭，你不用折断我的手吧？”
他所拥有的，只是憎恨。
怎会不寂寞呢？
她惊魂未定，才刚刚开口，却见谢临已经提剑疾刺而去，身随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剑便刺穿了对方的心脏，根本就没给对方有丝毫反击的余地。
萧远温和一笑：“我帮你吧，没道理让一个未痊愈的病人下厨。”
叶紫妍醉眼迷蒙地看向萧远：“萧大哥，是不是我病一好了，你们就要开始决斗了？你们不要决斗好不好？”
谢临微侧过头，淡漠地扫了眼她手中的披风。
叶紫妍也不介意，便索性在石椅上坐了下来，“快要下雨了啊，你说萧大哥去哪了？”
萧远拉起叶紫妍就欲离开，却不想，叶紫妍竟甩开了他的手，并一把丢了伞，跃上了大树枝头。
她的眼泪始终都带着一丝暖意，从肩头直渗入他的心底里去……
雨越发大了起来，模糊了眼前的情景，他忽然间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所以，他很讨厌雨天。
转身欲走，却听萧远在身后唤道：“谢公子，一起吃饭吧。”
谢临剑眉一扬，目光桀傲：“赢了我手中的剑再说。”话落，人已跃入了雨幕之中。
谢临还是没有回答。
这时，叶紫妍已到达了树端，伸手从枝叶丛中拿出了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然后再跳下了大树。
谢临站在走道外，看着天幕中不断倾倒而出的雨水，心底涌起了一阵阵的烦躁。
萧远的目光也落到了谢临的身上，若有所思。
难道自己时时念着萧大哥，所以把谢临看成萧远了？
谢临的反击是必然的。
沧风楼——是江湖白道的首领，近百年来，沧风楼的历任楼主带领着江湖白道对抗魔教，已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
谢临黑眸蓦得一沉，竟现出了几抹杀气。
“你好讨厌！为什么总是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她不满地瞪着他，但醉意早就让她的眼睛迷蒙成了一片，和-图-书看不出半点气势，反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单以五官来看，谢临和萧远可以算是江湖中少见的美男子了。
“他去哪里与我无关。”谢临淡淡冷冷地道。
“萧大哥为什么不喜欢我呢？”前一刻还在趴在桌上笑的叶紫妍，忽然又哭了起来，眼睛里写满了哀伤与不解，她抬起头，泪眼涟涟地看着谢临，“是我不够好么？”
这怎么可能呢？
谢临看着她，微微拧了眉尖。
这个问题，她一晚上已不厌其烦地问了不下数十遍。
而不远处的谢临，只是蹙着眉峰静静地观望着。
她的声音近乎于哀求。
叶紫妍的眼底闪过了胜利的微笑，“好，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吃饭，让你瞧瞧我的手艺。”说着，叶紫妍就欲接过萧远手上的东西。
很坚定的语气，很勇敢的眼神。
是她太笨，还是这两个男人太聪明？小小耍了回手段，居然被两个人都看穿了。
“紫妍，有没有受伤？”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啊，如果他真心要萧远死，刚才又为什么要出手扶住了萧远？
可惜……这样的温馨与美好从来都不属于他。
喜欢么？
叶紫妍心中先是一暖，即而暗喜。
“萧大哥，你终于回来啦。”叶紫妍笑逐颜开，迎了上去，“你再不回来，我苦心煮好的一桌饭菜可都凉了。”
他眉间微拢，正想拒绝，然而身后那具柔软的身子早已扑了过来，埋首在他肩头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头晕不已的叶紫妍很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头，舒适地眯起了双眼。
几声惨叫过后，谢临已疾掠而回，身上的白衣虽已被雨水浸透，却不见半分血腥，就连那长剑都明晃晃地直刺人的眼睛。
他居然也跟着她喝了不少酒，任由她哭哭笑笑，任由她抱着自己。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不一把推开这个醉得疯疯颠颠的少女，反而跟着她一起发疯？
见她似乎想起了那夜林子里发生的事，谢临心中一动，低声地问：“那晚你为什么要救我？”
同样是两名风华绝代的出色男子，谢临就像是一把几欲出鞘的利剑，只等着剑出锋露，那犀利的剑芒，顷刻间便可以将人置之于死地。而萧远就如同温暖和煦的轻风，他的笑容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安定的感觉。
“萧大哥——”叶紫妍目中露出担忧之色。
“能再陪我坐一会儿么？”那双美丽的黑眸里写满了哀求，“就一会儿，都不行么？”
他们素不相识，她却肯为了他挡毒，差点赔上一双眼睛。
谢临眸光一闪，往萧远和叶紫妍面前拦去的同时，忽然一把夺了叶紫妍手中的鸟窝，一掌震碎，看也不看手心上传来的惨叫，再借力一抛，迎上了那漫天的针影。
他不能再在这座别院呆下去了，也不用再管那个叶紫妍。
谢临没应声，萧远却笑了。
谢临没有回答。
叶紫妍翻身下床，伸了个小小的懒腰。
“萧大哥，你受伤了？”叶紫妍顿时回神，惊慌地扶住萧远。
耳畔响起冰冷的质问声，叶紫妍苍白着脸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张透着煞气与杀意的脸庞，那双狭长的黑眸里不见半暖意，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一滴滴地淌下脸庞，更添了几分邪魅。
当然，谢临也不是一个坏人……她也不想看到他受伤的。
“啊——”叶紫妍吐吐舌，似乎并不怕他眼中的那抹寒光，“我也是好奇嘛。问问也不行？”
她看了谢临一眼，从衣架上拿了件披风走出房间。
——“为什么你这么没用？总是给我添乱，总是给我找麻烦……原本还指望着你可以练成玄功，可以为我完成心愿，可是你实在太令我失望……”
她的手很柔软，也很温暖。
谢临抱剑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看着那一抹抹欣喜的光芒在叶紫妍的眼睛里流转闪动，看着萧远脸上那永远温和淡雅的笑容……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对少年男女美好得就如同一幅温馨的画卷。
“喂，你不要又不回答我啊！”叶紫妍伸手就想去拉谢临，被萧远及时拦住。
他起身欲走，却被叶紫妍拉住了手。
这一刻的谢临就仿若从地狱深处爬出的修罗，让人望而生畏。
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紧迫而窒息起来，为那股无形的真力所迫，叶紫妍不禁后退了两步，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一柄冷剑正暗暗等着她送上门。
等她惊觉身后的杀气，只来得及堪堪避过，锐利的剑锋还是无情地在她右肩头划过了一道长痕。
大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
然而等他低下头，却发现叶紫妍已靠着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没等萧远回答，谢临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也和*图*书许是醉意使然，也许是因为她的怀抱太过柔软而温暖……他并不想拒绝。
耳畔忽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谈笑声，他回过头，看见叶紫妍和萧远正朝这边跑过来。
等叶紫妍高烧褪尽又已是三日后了。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那一顿精心准备的丰盛晚餐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谢临，我告诉你啊，你不准跟萧大哥决战，听到了没有？”叶紫妍已有些醉了，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谢临数落，“萧大哥是好人，你不能伤害他的。”
这几天雪是停了，却是越发的冷了，而且看外面的样子似乎要下大雨了。
叶紫妍原本就醉了七、八分，现在又灌了那么多酒，更是醉得一塌糊涂。
他走过去，小心而温柔地掺扶起叶紫妍，“我送你回房。”
谢临眉头微微一蹙，却是淡淡地对萧远道：“至少还有十个人埋伏。”
也许是萧远的温柔触动了叶紫妍埋在心底深处的某根心弦，叶紫妍忽然抓住萧远的臂膀，深深凝视着他，“萧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紫妍，快离开这里。”
此刻，叶紫妍就站在门外，一双黑眸微红，眉宇间也写满了沮丧和哀伤。
每个夜晚，每个白天，甚至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母亲总是在抹泪。他非常讨厌这种温热、咸湿的液体，因为当母亲的泪水溅落在他的手背上时，他只感受到了刹那温热过后的冰冷。
唇角微扬，他牵出了一抹冷而自嘲的轻笑。
虽然还不是很了解谢临，可她看得出来，谢临太过倔强和固执，就算萧大哥有了退意，他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些决战吧？
“当然忙正事要紧呀。”叶紫妍依旧一脸笑容。
不知灌下了第几杯酒，终于，她似乎喝够了，放下了酒杯，盯着空杯子发呆。
谢临一脸冷漠地看着他，狭长的黑眸中却是流露出一抹几近犀利无情的光芒：“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陪我干了它。”
“你真是个怪人。”叶紫妍无奈一叹，也不强求谢临，然后伸长了脖子往黑暗里望去，“萧大哥再不回来的话，饭菜都凉了。”
“是蚀心针。”叶紫妍不由惊呼，她擅长使毒，更是识得天下百毒暗器。此针巨毒无比，借由百毒提炼而成，中针者虽可以用内力压制，但压得越久毒越深，而且越发难解。
是萧远。
萧远摇头失笑。
正埋头擦拭发梢的叶紫妍似乎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光芒，不由瞪了他一眼：“喂，你别老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就算是小雏鸟，那也是一条条生命啊！”
是叶紫妍。
不过，萧远偏向温和优雅，如同上天派下的神祗；而谢临，则是冷漠中透着高傲，犀利中透着邪魅。
他……不应该死么？
“你们究竟为什么要决战啊？”
叶紫妍脸色不由一红。
谢临的眉峰微蹙了起来，不过依旧没有动。
又或许，他的心从未温暖过。
也许是太开心了，叶紫妍在席间喝了不少酒，脸颊上沾染着三分醉人的红晕，衬得那双黑眸越发得晶亮有神。
“早点休息吧。”
“紫妍，你没事吧？”
只是一场决战而已，先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人士出来干预，紧接着莫明其妙地跑出一个叶紫妍多加阻拦，现在，老天竟又无休无止地下起了雨来。
“没事。”叶紫妍摇头，一手抱着鸟窝，另一手尽可能地挡在鸟窝之上。原本正沉睡的那几只小雏鸟，似乎被大雨惊醒，不停地鸣叫。
“你病才刚好，不要这么辛苦。”萧远面露歉意，“很抱歉，今早接到沧风楼的消息，有要事要我赶回去一趟。”
那一刹那间，谢临产生了些许恍惚。
“来，坐下。”
“你说萧大哥去哪了？天都黑了，还不回来——”叶紫妍无奈地看着黑夜里的雨幕。
“小心。”眼看那漫天针影逼近，萧远竟想也不想地就护在了叶紫妍身前。
他不知道在黑暗里呆坐了多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起那么多的往事，原本以为内心的感觉早已经由最初的痛苦落寞而转为麻木了，可不经意间，伤痕被挑起时，胸口还是会烦闷。
“我一个人喝好闷，找不到人陪，只好找你了。”叶紫妍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倒酒。
十八年来，从来没有人像这样拥抱过自己。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带着淡淡的暖意和某种莫明的、奇异的感觉。
“谢临——”
院落中央的石桌上，早已摆上了一壶好酒，淡淡的酒香飘散在空中，沁人心脾。
“叶姑娘，我还是扶你去休息吧！”
“是什么声音？”
是叶紫妍的声音，声音里依旧带着几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