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与君共乘风

作者:九歌
与君共乘风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七章 施以苦肉计

第七章 施以苦肉计

阿茕既敢与白为霜这么演,自然早就在心中想好了答案,而今少年这么一问,她便自然而然将答案说了出来。
少年一直紧拽着她不肯松手,摸黑在屋中乱走,最终停在他卧房的床前,颇有几分别扭地道:“你今晚跟我睡这里。”
他这反应虽无任何异常,可阿茕又不傻,怎可能相信此时会这般简单,他若只是想取白为霜性命何必用上这致幻的毒蘑菇,躲在暗处随便下个毒都比这般折腾来得方便。
阿茕虽并不晓得这干蘑菇有何用效,却早已笃定,这蘑菇有致幻效果,不论是人还是畜生,只要吃下去便会神志不清。
像是为了证明真不在乎阿茕,白为霜当即便下令教那些影卫前去捉拿小豆芽。
少年既有了灯,阿茕便自觉往屋外走,准备睡大院。
他既这般冷淡,阿茕也不知该说什么话,犹自沉思着,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这个故事的起始还得追寻至六年前。
此话一落下,本还窸窸窣窣作响的灌木丛顿时静了下来。
至于阿茕,她根本不知晓自己究竟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总莫名其妙感觉谁的视线黏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唔”了一声,翻个身准备接着睡,可她即便不曾睁开眼,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视线依旧黏在她身上。
翌日清晨,阿茕是被粥香给勾醒的。
阿茕已然气若游丝,却仍在催促,不停地道:“还愣着作甚,快呀!”
陷入昏迷的小豆芽面色苍白,脆弱得仿佛一捏便能碎,阿茕悠悠叹了口气,倒在一旁休憩。
阿茕还是头一次见小豆芽这般不自然的模样,不禁心生逗弄之意,可他终究不是白为霜,这个念头才从脑子里冒出,又被阿茕生生压了下去,她清了清喉咙,沉吟一番方才道:“你这般盯着我看作甚?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好吧,她虽无逗弄小豆芽之意,可还是不着痕迹将人给调戏了一把。
阿茕不知自己究竟蹲在门外守了多久,只知待到明月即将攀上树梢之时,少年原本灯火通明的房间突然漆黑一片。
她不睁倒好,一睁简直吓一跳,只见小豆芽正襟危坐,犹自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睛里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甩完白为霜一巴掌的阿茕右手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可见她那一下究竟使了多大的劲,她倒也是痞,分明就是夹带私货公报私仇来着,可那少年看上去明显就是被她那一巴掌所打动,拽着阿茕跑上一段距离,待到某个偏僻的拐角处后,大有深意地瞥了眼她依旧泛着红的右手掌心。
“对!报仇!”少年点头,阴郁的神色自他眼中一划而过。
少年才不会承认自己在跟踪阿茕,他不答反问:“你怎认识楚世子白为霜?”
阿茕听罢,倒是弄明白了小豆芽当日怎的突然冒出句“你真的很像我阿姐”了。
阿茕四处张望一圈,发觉周遭并无闲人后,方才不停扣掌,指引着白为霜步步前进,眼看就要抵达悬崖边上,原本无一丝动静的灌木丛后忽传来阵阵声响,显然是有人藏在了那里,且目睹这一切后已按捺不住想要出手。
白为霜面色凝出一丝冷笑:“既然你不愿出来,那便莫要怪我动手来请了。”
他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既给阿茕安排了活,又彻底断了阿茕像牛皮糖似的继续黏着他。
若不是而今正在大街上配合阿茕演戏给那少年看,白为霜怕是又得朝阿茕放冷气了,此时此刻的他俨然化身成一颗痴情种子,顶着一张印着五个巴掌印的脸仍做深情款款状,道:“阿桐莫要再闹了,有什么事,回去再与我说可好?”
别看白为霜此人面瘫,演技倒是相当不赖,他“深情款款”地握住阿茕的手,无奈地道出两个字:“别闹。”
这些都是真事,只不过那名唤阿桐的少女早已与父亲一同殒命。
她浑身软绵地趴在小豆芽的背上,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挟持我做人质,快,他不会让人伤害我……”
阿茕心中并无任何感谢,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笑容甜甜地道:“真的呀?”
阿茕脸色露出奇异的表情:“报仇?”
阿茕眼睛忽而一亮,雀跃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把这蘑菇喂给白为霜吃,再将其操控,想办法引诱他往水里跳抑或是往悬崖下跳,如此一来他既能死,我也能全身而退,可对?”
按照阿茕的计划,再过一炷香时间,白为霜便要假装中毒,在阿茕的诱引之下步步走向悬崖。
三:“啧啧,瞧不出哇!你竟是这样的楚世子!”
她虽不似小豆芽般直接陷入了昏迷,却也累得够呛,再不好好休息,怕是人都要垮掉。
一:“嘿嘿,你小子还真断袖了,被我抓了个正着吧?”
白为霜制住“失控”的阿茕后,目光凛冽地朝灌木丛上一扫,凝声道了句:“你还准备在此躲多久?”
小豆芽以绢布包了十朵品相极好的致幻蘑菇递给阿茕,而后便将她带出了那间屋子,耐着性子教她,在白为霜食下致幻蘑菇后该如何进行操控。
原来小豆芽曾有个阿姐,只不过那阿姐并非他亲生胞姐,而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邻家小姐姐,后来那小姐姐被家人卖进白家为奴,再后来那小姐姐又成了白和_图_书为霜的贴身侍女,于两年前,也就是白为霜遇刺的那一次不幸香消玉殒。
眼看又过两日,她心中也是焦躁至极。
总之,不论是哪种理解,白为霜都不想去回复,又一个眼刀扫在江景吾身上,直接招来死士将那“淫笑”不停的货给拖了出去。
阿茕承认,对于这样一个孩子,她的的确确是存在着恻隐之心的,最初的时候,她或许对他还有所惧意,越往后便越清楚地发觉,不论如何,他都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不过十五六岁,还会怕黑的孩子。
阿茕简直受宠若惊。
阿茕颇有几分嫉妒地又瞥了那小豆芽一眼,只见原本昏睡的他眉头突然拧起,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一连五声,她方才听清,原来他是在喊“阿姐”。
少年见之心情大好,叮嘱了阿茕两句后,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破烂不堪的宅院,悬挂其上的匾额早已掉落,阿茕却依旧能凭借此宅院的大致模样推断出,此乃北街赫赫有名的墨庄。
这样的感觉着实叫人不爽,更遑论阿茕到底还是个警觉之人,一个翻身,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三个月后忽有一群面孔陌生的人找上门来,待到小姐姐走完亲戚回到家才发觉小豆芽已被那群人带走,此后再无音讯。
这下该轮到阿茕来套话了,她看起来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道:“可是我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明明累到极致,意识却又无比清醒,这样的感觉真是叫人不爽。
凭良心来说,这孩子倒是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甚至还能称之为俊秀,光看他的脸,实在难以想到他会是个常把“杀”字挂嘴上的小变态。
最后一个字才落,附近灌木从中便飞速掠出近二十名蒙面影卫,将那丛灌木林团团围住。
白为霜本就无意隐瞒此事,一五一十地将他与小豆芽的爱恨纠葛道了出来。
沉默许久的小豆芽突然又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豆芽的喊声越来越激烈,到了后边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哭腔,莫名地让人联想到那种被人抛弃,呜呜哭咽的小奶狗。
从未见过他露出这副表情的阿茕简直都要被酸倒一排牙,嘴角无意识地抽了抽,一时间恶向胆边生,直接在白为霜脸上甩了一巴掌,失声痛哭:“你有什么脸来见我?如若不是你,我爹又岂会死?”
“怎会不恨?”阿茕弯唇笑了笑,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凉,“深之入骨地恨!”
阿茕笑了笑,步伐轻快地跟上:“哎,小鬼,走慢些,等等我呀!”
阿茕脑袋犹自混乱着,少年突然上前一步,依旧是看不清他的表情,阿茕却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怯意,他道:“你进来。”
他方才便是顺着那山坡爬上来的,那里不过是看着地势颇高罢了,实际上坡度很缓,即便是顺着坡滚下去也受不了多重的伤,只是他与阿茕二人本就挂了不轻的伤,又岂承受得住这种程度的折腾,尚未滚完一整座山坡,小豆芽便已陷入了昏迷,阿茕依旧清醒,却在不停滚落的过程中与那些灌木撞得头晕眼花,简直巴不得自己能代替小豆芽晕过去。
“啊?”此言一出,阿茕几乎都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你确定?”
小豆芽在阿茕跑来的刹那眸光一亮,再也顾不得自己身边究竟围了多少人,一个猛冲,直冲破重围,径直朝阿茕所在的方向奔去。
阿茕只得轻轻拍着他的背,细声安抚着:“小豆芽乖乖,不哭了哦,阿姐不走,哪儿也不走。”
白为霜神色不变,只问:“你莫非已做好了打算?”
即便他的小动作不甚明显,阿茕也已敏锐地发觉,他叩门的声音十分有规律,三声为一组,每一组都有递进的变化。
粥棚前排队的灾民几乎全都换成了阿茕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她排队打粥喝的时候再度察觉有人在监视她,只是这一次也不知究竟是来自哪方的人。
距离悬崖仅有五步只遥时,本埋头击掌的阿茕猛地一抬头,凶光毕露地瞪着白为霜,怒斥道:“去死吧你!”
阿茕即刻会意,再抬头便恰恰好对上白为霜鄙夷的目光。
阿茕向来就是个能吃能睡,绝不失眠,也绝不会出现没食欲这等情况的姑娘,今日明明累成了这样,她却不论怎样都睡不着,换作平日,她怕是一躺下就能睡个昏天暗地,而进的她只觉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被拉扯着疼,骨骼更像是被人砸碎了再重新拼装而成。
阿茕:“……”这谎未免也说得太过拙劣,她都已不屑去拆穿了,更何况此时也不是拆人台的时候。
那老乞儿生得尖嘴猴腮,甫一看清小豆芽的脸,便堆上一脸谄媚的笑,朝小豆芽躬身作揖,道:“哟,原来是您来啦!快快快,请。”
这如坠寒冰地窖般的感觉冻得他浑身一颤,原本被美色冲得一片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从而不知究竟牵动了他哪根不得了的神经,竟让他在一瞬之间便瞧出令他垂涎三尺的美人乃是陆阿茕。
阿茕与白为霜自然是有备而来,约莫又过一炷香的时间,按计划食下蘑菇羹的白为霜突然两眼发直,双目失焦地望着阿茕。
小豆芽凶神恶煞地瞪了阿茕一眼,阿茕方才有所收敛,努力憋住笑m•hetushu.com•com,静待小豆芽说出下文。他却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至于我的身份,你也很快便能知晓。”
白为霜下意识接了句:“怪不得什么?”
目睹完一切的阿茕已然调整好面部表情,也不废话,直述自己此番来意,她三两句与白为霜说完近几日所发生之事后,就将致幻蘑菇放置白为霜手心,趁着白为霜低头研究致幻蘑菇之际,她又顺道问了句:“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你与那孩子究竟有何纠葛。”
这蘑菇既真有致幻作用,那么,他的目的定然不会是杀死白为霜这么简单。
他话音未落,阿茕白|嫩的脖颈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小豆芽的笑容越发璀璨:“所以,草民恳求世子大人放小的一马。”
她身量虽高,终究还是个弱女子,才将匕首举起,就已被白为霜一掌打落在地。
阿茕是打心底里嫌弃白为霜这种未经商讨便率直上场的行为,冷着脸一把将其推开,道:“你还敢来找我?滚!”
翌日下午,精心装扮过的阿茕便主动送上门去找白为霜,江景吾恰好在此地,冷不丁瞅见穿回女装的阿茕不禁一愣,犹自发呆,沉思着究竟是打哪儿送上门来的小美人,本欲上前去调戏一番,却见从头至尾都无任何反应的白为霜视线忽地朝他瞥来。
他这句话的重音落在“杀”字上,落入阿茕耳中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震慑力。
“原来你是说这个呀。”阿茕忽而露齿一笑,“因为我不想你死呀,想让你好好地活着,毕竟你还这么小,还只是个孩子呢。”
说起这个,少年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纠结了很久,方才道:“你唤我小豆芽便好。”
究竟闹得有多凶,阿茕也不得而知,只晓得此乃天水府第一凶宅,莫说晚上,即便大白天的都无人敢靠近,方圆数里皆荒芜,倒是方便用以做见不得人的事。
二人的目光才对上,原本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的小豆芽便火灼似的猛地将视线抽回。
不知究竟是她的声音起到了安定作用,还是因那一下又一下拍在背上的手掌太过宽厚,不消片刻,原本还在哭闹的小豆芽便静了下来,无比乖顺地睡着了。
再度见到小豆芽,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却也隐隐察觉到这孩子来历十分不简单。
直至再也听不到一丁点江景吾发出的声音,白为霜的视线方才重新回到阿茕身上。
阿茕算是闹明白了,这臭小鬼昨夜之所以那般反常不过是因为怕黑。
倘若小豆芽真有别的目的,他自然会在白为霜即将被阿茕推下山丘的前一刻现身,而阿茕与白为霜则需好好把握住这一刻,此乃整场局的最关键之处。
她道,白为霜两年前曾去过建宁县,那时白为霜遭人刺杀,被她,也就是阿桐的父亲给捡了回去,之后阿桐一直悉心照料白为霜,耗时两月,终于让白为霜这尊大佛给痊愈了,却不想白为霜前脚才走,便有人前来报复,她的父亲就此丧命,连她也险些丢失性命。
纵然阿茕脸皮厚,这般突如其来地被人抓了现场,阿茕仍是感到窘迫,某一瞬间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落入阿茕耳朵里却犹如击鼓雷鸣,阿茕满脸疑惑地撇头望着他,只见他一个箭步冲来,莫名其妙拽着她往自己怀里卷。
在那之前白为霜也只隐隐记得自己曾见过小豆芽这号人物,那小姐姐曾与他说过她与小豆芽之间的故事。
墨庄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此处破,而是闹鬼。
正因如此,方才一路游人如织,二人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还未下马车便远远看到两位熟人。
阿茕瞅了他一眼,便下意识想与其拉开距离。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原本目不斜视的白为霜突然启唇道了声:“阿桐。”
白为霜不屑搭理他,只从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阿茕便趁此机会从白为霜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路朝小豆芽所在的方向跑。
阿茕与白为霜相互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同时停了下来,接着,只听白为霜道了声什么,车外马夫手中缰绳一紧,本该停下的马儿又撒开了蹄子继续往前跑。
小豆芽面上的笑登时便挂不住了,望着阿茕的神色越发复杂,一番斟酌之下,他本欲弃阿茕而逃,却又鬼使神差地牵住了她的手,拽着她直接往长满灌木的山坡下滚。
她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面上却依旧不变,装出副好奇的模样,一路低头跟在小豆芽身后走。
阿茕听罢不禁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毒不死他还算什么报仇呀。”
阿茕神色决绝,并不作答,而是咬牙抽出一把匕首,直往白为霜身上扎。
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阿茕登时愣在了原地,却依旧维持着想要那个趴窗观望的滑稽动作。

门甫一被推开便有股子奇异的辛辣味扑鼻而来,这个味道并不陌生,阿茕在脑子里搜索了整整一圈却始终都未能回想起来,待到她看清屋中之物时,不禁眉头一拧,她当是什么玩意儿,原来这里藏了满满一屋子的干蘑菇。
马车一路徐徐前进,最后停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里,此处依旧站了不少前来踏青之人,阿茕与白为霜徒步和_图_书爬上一座小山丘方才避开所有人。
她清了清喉咙,生生扭转了话锋,道:“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也不知白为霜的人可会追上来。”
她前脚才踏出门槛,少年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他道:“以后你都睡这儿吧。”
少年见她兀自杵在原地,索性又上前一步将她往屋里拽。
说出这样一段故事的时候,阿茕面容很是沉寂。
“阿姐?”阿茕从未听白为霜讲过这臭小鬼还有个阿姐,她还本还想细问,少年却明显不欲继续说下去,神色庄严肃穆地牵起阿茕的手,问道:“你可愿与我一起报仇?”
阿茕心中了然,面上却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犹豫,她道:“我……”
就在他们马车离开不久,本还言笑晏晏的二人突然之间便拔剑相向,陆九卿长眉一拧,杀气隐现:“这已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这般执迷不悟下去,就莫要怪我大义灭亲了!”
这话自然无假,阿茕说得轻松,落入小豆芽耳朵里却犹如泰山之石般沉重。
事已至此,躲在灌木丛后的人也不便现身。
少年听罢久久不语,沉默半晌方才问道:“你可恨白为霜?”
就在阿茕以为自己即将露宿街头之际,昏暗的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才欲爬到窗口观望,门竟“吱”的一声被推开了。
阿茕虽已成功赖上少年,却依旧未取得太大的进展。
这样的举动着实算不得对阿茕有多好,阿茕却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她并非被这孩子的举动所感动,更多的还是欣慰,嗯……因自己这些天所吃下的苦,终于取得了回报而感到欣慰。
她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恰好瞧见已然洗漱完毕的少年在朝她招手,登时心中一喜,想着该不会是昨日一晚上便将这小鬼给感化捂热了吧,才喜笑颜开地准备去喝粥,少年却当头给她浇下一盆凉水,笑眯眯道:“你自己说的,只要给住处就替我洗衣做饭刷碗。”
阿茕犹自垂着眼睑去记小豆芽的叩门节奏,约莫过了两瞬,那结满蛛网的厚重大门才被人从内推开,拉出一道寸许宽的小缝,待确认门外之人是谁后,方才被彻底地推开,从中走出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乞儿。
阿茕但笑不语,先是摇了摇脑袋,随后又忍不住笑着道:“这小鬼着实太难搞定,你我还得下一剂猛料,使出苦肉计才行。”
小豆芽的面皮可远比她想象的厚,人家非但没流露出任何羞赧的表情,反倒无比镇定地答了句:“没东西,头一次瞧见睡姿似你这般不雅的姑娘家,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再装下去也无任何意义,灌木丛中又是一阵轻颤,着一袭短打的小豆芽终于走了出来,朝白为霜抿唇一笑,他嘴角微微上扬,两颊梨窝顿现,说不出的纯良无害。他道:“世子大人,别来无恙。”
再往后,又过近三年,她家隔壁那被荒废的宅院突然被人买下,且整整齐齐修葺了一番,不出半日她便发觉,买下这座宅院的竟是当初那瘦得像棵豆芽菜似的少年。
说到此处,他尾音稍扬,停顿一瞬后,方才继续道:“你既如此恨那白为霜,倒不如将计就计,想办法让他食下这毒蘑菇。”
白为霜眉头几乎都要拧成一团,在阿茕看来,他流露在面上的心疼与关切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以至于在看到他神情的一瞬,她心跳没来由地乱了节拍,而后她便听白为霜冷冷一笑:“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罢了,还妄想以她来威胁本王?”
他所指的地方正是自己房间,而他白日所带回的那卷草席正是替阿茕准备的。
余下的话她既没想好该如何说,亦没继续说出口的打算,踌躇片刻后,又听小豆芽道:“你不必慌张,这蘑菇虽有毒,却不会取人性命,即便是教白为霜食了这蘑菇,你也能全身而退,绝无后顾之忧。”
然而,不消片刻,这厮竟又莫名其妙调试好了心情,撇过脑袋,贱兮兮地朝白为霜挤了挤眼睛,颇有几分现场抓赃的意味。
如此一来,阿茕倒也看明白了,那孩子依旧不曾完全信任她,她若是真叫白为霜吃下了那致幻蘑菇,这孩子定会从中作祟,想办法操控着白为霜去做某件他所期望的事,否则她也着实想不明白,何必弄出这么复杂的事。
老乞儿领着小豆芽与阿茕绕过弯弯曲曲的回廊,一路走至位于假山后的庭院方才止步,毕恭毕敬地站在假山前等候,接下来的路都由小豆芽带着阿茕走。
小豆芽大抵万万没想到阿茕会这般理解,又是一愣,旋即颔首道:“正是。”
阿茕有苦说不出,还得感恩戴德如捣蒜一般点着头。
瞧他那架势,阿茕还以为他要对自己进行盘问,岂知他啥都没说,只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将阿茕与小豆芽一同领进了墨庄。
“噗!”阿茕险些一口老血喷在少年脸上。心想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给这凶狠的少年取了个这样的名儿。
首先,她从未见过这孩子的父母;其次,总有些显然就是外地口音的人前来拜访这少年。
一股异样的情绪自他眼中滑过,他当下不再犹豫,翻身将阿茕拖起,反手抽出一柄匕首抵在阿茕脖颈上,嘴角一咧,笑若旭日般地与白为霜道:“世子大人,和图书您若不放过我,我会与她同归于尽哦。”
第二次正是前些日子,阿茕在狗肉中发现的那些。
她瘪瘪嘴,心中默默诅咒这臭小鬼三百回,只得认命地甩掉鞋,和衣躺在床上。
阿茕连忙接过,本想问上一句“为何要蒙脸”,小豆芽便已道:“具体原因你待会儿便会知晓。”
二:“你俩究竟是打何时开始的?赶紧说,坦白从宽!”
察觉到他目光的阿茕大口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你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也正因他目光转移地太快,而至于阿茕压根就未能看清他藏在眼睛里的东西。
阿茕但笑不语,先是摇了摇脑袋,随后又忍不住笑着道:“这小鬼着实太难搞定,你我还得下一剂猛料,使出苦肉计才行。”
相比较阿茕此时装出的忧虑,小豆芽几乎可谓是淡定至极,他语气淡淡道:“不必担忧,我已放出信号,再过不久,自会有人来救我们。”
她慢吞吞地喝完粥,又不慌不忙地走回少年所居的院落,将剩下的活全部干完,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又去了趟粥棚, 这般折腾下来一日又过完了。
辨清来人后,江景吾便真个人都不好了,一方面是被阿茕这身打扮给惊的,另一方面,则是被白为霜那要剜人肉似的眼神给吓的。
约莫又过半盏茶的工夫,小豆芽方才停下脚步,他站立在一间毫无特色的房屋前,突然从袖袋中掏出两块蒙面用的手绢,只简简单单与阿茕道了三个字:“蒙着脸。”
少年闭上了眼睛,一道少年人特有的嗓音与窗外夜色一同缓缓流淌,他道:“我要听故事。”
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
临近日暮的时候,少年带着一大壶桐树油和一卷草垫回来。
只是她依旧不知小豆芽在这乞儿窝内扮演着怎样的身份,也不知究竟是她眼中疑色太过显露,还是那老乞儿当真是个人精,讨好完小豆芽的他立马换了副神色,不着痕迹地将阿茕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通,方才朝她微微一笑,这一笑与方才对小豆芽的简直堪称天差地别。
最后一个“滚”字可谓是气势雄厚,途经此处的行人纷纷侧目,扭头观看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比起那少年,对阿茕来说,白为霜此人简直更难以看懂,就在她准备放弃,心生一计想舍命一搏时,竟在北街上偶遇多日未见的白为霜。
那一处被称之为洞穴倒也有些勉强,不过勉强能藏人罢了。
那小姐姐着实是个纯良的姑娘,即便心生不解,也不曾多猜疑,依旧将那小豆芽视作亲弟弟来看待。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少年都不曾开口说话,一直都在盯着阿茕看,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破绽。
她想是这般想,却又十分认命地迫于淫|威,开始搜肠刮肚地回想起自己从前听过的故事。
这么一出,阿茕越发迷茫了,不明白这小鬼又在闹什么。
兜了一圈,这孩子竟打的是这主意。
她眨了眨眼,颇有些惆怅地望着窗,竟无比羡慕那孩子能有床睡。
在那以后,阿茕又等了足足三日,当日传出的纸条犹如石沉大海一般久久都未得到答复。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小豆芽终于停下步伐,一路跟在其身后疾步追来的阿茕愣了一愣。
于是,浑身上下挂了无数道伤,疼得咬牙切齿的她只得强撑着爬起,将小豆芽带到不远处的一个洞穴里。
若不是经阿茕这么一问,白为霜险些都要忘了自己当年为何会让那姑娘做自己贴身侍女,而今再回想起,难免会有几分不自然,只是他素来表情缺乏,再如何不自然,阿茕也都看不出来,只当他与平常无异。
这干蘑菇倒是与阿茕打过好几次照面,头一次乃是在明月山,那歪脖子癫鸡嘴中残留。
小豆芽目光在与阿茕接触时,又莫名变得有几分不自然,很是冷淡地“唔”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阿茕摸了摸下巴,两眼一亮,露出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禁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怪不得了。”
以白为霜对这厮的了解,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完全可以理解为如下:
白为霜等的便是这一刻,待到少年与阿茕跑上一段距离后,方才一声冷哼,派人前去追。
阿茕不特意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声音还算温柔,她说的故事也算不得多好听,哄那少年已然绰绰有余。黑暗中,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清浅绵长,在阿茕以为他已然睡着的时候,他又勉强睁开眼,嘟囔着说了句:“不准比我早睡,给我一直说下去!”
万般无奈之下阿茕只得再给布粥人塞张纸条,向白为霜请求救援。
她才顶嘴,少年周身的气势明显变得不一样了,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床上一推,丝毫不给她置喙的余地:“要么今晚睡这里,要么我杀了你。”
奈何天不随人愿,直至二人停止滚动,落至平地上,阿茕都十分坚强地挺了过来,未能陷入昏迷。
假山后方有一座残损的破屋,途经此屋的时候阿茕明显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依旧是花椒混合着劣质檀香的气味,只不过因为距离较远,她只隐隐闻到一丁点,还因风恰好往此处吹才有幸嗅到,否则能否https://m.hetushu•com•com发现都不一定。
少年声音依旧未恢复平静,明显带着嫌弃之意,他道:“你大可放心,在我看来,你跟门外堆着的柴火棍没任何区别。”
六年前的一个冬天,那小姐姐偷偷救下个快要被冻死的孩子,那个孩子正是小豆芽,彼时的小豆芽尚不过十岁,可怜兮兮地在她家柴房藏了近三个月。
她是真没料到,这多疑的少年竟会这么快便放下戒心拉她入伙。
第三次便是现在。
这也一直都是阿茕所不明白的一点,若小豆芽真与白为霜只是表面上所看的那样,只是位于不同阵营,乃是敌对方这种关系,向来镇定的小豆芽又岂会在看到她与白为霜在大街上拉扯后便骤然改变主意,主动对她亲近起来。
果不其然,这念头才从脑袋里冒出来,小豆芽便戴着手套捻起一朵放置她眼前晃了晃,如实道:“这是一种毒蘑菇。”
完全未与白为霜那厮打过招呼的阿茕登时就愣住了,一抬头恰好看到白为霜目光往某处瞥,阿茕下意识地朝白为霜所瞥的地方望去,只见长巷尽头隐了一片衣角,恰是那少年今日所穿之衣。
“嗯?”阿茕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小豆芽又将话给说清楚了些:“我是指,你那时候为何会替我挡下一剑?”
三日后恰逢清明。
她话音才落,整个人便猛地向前一扑,其动作之迅捷,躲在灌木丛后之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
这两位熟人有着近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恰是陆九卿与景先生。
阿茕不答,只一直盯着白为霜笑,笑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阿茕又暗自磨了磨牙,心想,这小鬼哪儿这么要求。
清明,又唤踏青节,除却要给祖宗先人上坟扫墓,还要呼朋唤友一同去郊外踏青放风筝。
阿茕也不是傻的,隐约能猜出那小鬼打的什么主意,倒也乖巧,一个人默默洗完了碗筷,收拾完屋子方才出门讨粥喝。
阿茕又岂咽得下这口气,更何况,她尚未弄清楚这小鬼究竟是怎的,自然不肯妥协,佯装生气道:“哦,那你去外面抱根柴火棍进来呗。”
阿茕默默地对此处做出评价,面上却已装出副胆小害怕的模样,拽着小豆芽的衣角,颤声道:“你……你带我来此处作甚?大家都说这里闹鬼……”她一个完整的鬼字尚未说出口,小豆芽便已转身,握住把手叩了叩门。
眼看下一剑又要刺来,愣了好几瞬的阿茕突然猛地扑上来,将小豆芽扑倒的同时,生生替他挡了一剑。
小豆芽身子微微一晃,却仍咬牙往前冲。
“你可恨白为霜?”
他过激的反应引起影卫注意,其中一名手持长剑者提剑追在最前,一剑刺出,顿时穿透小豆芽肩胛骨,随着利剑的拔出,鲜血顿时洒了一地。
思及此,她忍不住朝白为霜问了句:“你觉着我与那姑娘可相像?”
阿茕并未与白为霜提起小豆芽所说过的这句话,白为霜听罢倒真认真思索了起来,隔了片刻方才从回忆中抽回心神,道:“容貌生得无一处相似,偶尔静下来的神态倒是挺像。”
墨庄内与外面所看到的一般无二,甚至远比阿茕想象的还要残破,毫无活人生活过的气息,这种破地方还真只有鬼才能过得下去。
近半个月不见,白为霜这厮倒是越发好看了,走在人群里依旧是一等一的扎眼,想教人装作没看见都几乎不可能。
那少年比她想象中更难搞定,看似已然接纳她,实际上依旧对她有所防备,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行踪,甚至,直至如今阿茕连他的真实姓名都还不知。
在白为霜府上混吃好几日的阿茕终于进一步开展行动,死活拖着白为霜一同去近郊踏青。
“怎会不恨?”阿茕弯唇笑了笑,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凉,“深之入骨地恨!”
桐树油是倒入油灯中用以照明的,除却逢年过节,普通人家里都是能省着不点灯便不点灯,那少年非但一口气在屋内点了三盏油灯,还有通宵达旦彻夜不熄灯的打算。
下一刻那少年便真睡着了,阿茕微微侧过身,在黑暗中看着少年的侧颜。
她这话一出口,小豆芽明显地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想到用来打发她的话,道:“这蘑菇虽有毒,却不是能直接取人性命的那种毒,而是能使其丧失神智,一旦吃下去便极易遭人操控。”
少年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犹自站在屋内,整个人都裹在一片夜色里。即便他们如今隔得很近,阿茕也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却没来由地觉得现在的他一定在害怕。
小豆芽方才之所以冲过来,本就有此意,而今这话从阿茕口中说出,他竟动了恻隐之心,不知该如何下手。
阿茕又岂肯从,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大街上拉扯,眼看阿茕这方就要落下风被白为霜扯走,一直躲在暗中观看的少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径直冲了过来,拽着阿茕的手腕便跑。
阿茕的演技天衣无缝,即便是他也探寻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突然一声叹息,道:“你真的很像我阿姐。”
眼看悲剧就要酿成,本双目迷离的白为霜双眼竟恢复清明,顺势将猛地扑来的阿茕搂入怀里,沉声诘问:“阿桐,你就恨我至极?”
阿茕本就猜到小豆芽不会是个简单的角儿,故而见老乞儿这般对待小豆芽也无一丝意外。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