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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情

作者:月影兰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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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真相

第十一章 真相

容江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马车已经被一阵金人轻骑兵包围,就在那队骑兵之后,一车又一车的粮草一路排过去。这原本在苏雨蓉和琴玉的预料之内。然而,当她们的目光落到为首的一名军官身上时,苏雨蓉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苏雨蓉奋力挣脱了金兵的钳制,冲到另一个金兵面前,夺过了金兵手里的画。
云秋尘苦笑。
云秋尘沉默了。
“你去?”
“她会。”琴玉打断了云秋尘的话,“她昨夜离开前就哭了。不是为了徐大哥,是为了她的丈夫。”
云秋尘呆呆地怔在那里,“她去哪里了?”
“你总算醒了啊!”琴玉看着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会喝酒,你还喝什么桂花酿嘛,一杯就倒,没想到你的酒量还真差,不过,醉了也好,倒是让你好好睡了一觉。”
那日云镇一战,她并没有与兀真真正碰面,而后来在断屿山发生的事,虽然她也没有亲自经历,但她已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底。
“少夫人——”容江牙一咬,正要将苏雨蓉抱起来。
他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那张清俊却毫无血色的脸庞,极轻极轻地一笑,“娘子,我来见你了。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吃力地将苏雨蓉抱了起来,正要迈开步伐,眼前却是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
是自己眼花了吧?
“等这场战争平息,我可以试试。”
“雨蓉,其实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蓦地,一道剑光横扫而来,击退了攻击的金兵。
心口蓦地涌上一阵冷痛,他以手撑着窗沿,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现今这种形势,根本不容许他想多余的问题。
当她负气冲出屋子的那一刻,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顿时将所有的怒火都击退了。
云秋尘就呆呆地站在雪地上,看着躺在容江怀里的苏雨蓉。
留下休书,负气出走是计划?

云秋尘连忙敛起眉宇间的倦意,打开了门。
“为什么不叫醒我?”云秋尘脸色变了,急忙翻身下床,然而脚才刚一触地,竟是一软,直接朝地上栽倒。
“琴玉姑娘。”
他很怀念苏州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战火已起,幸福和安宁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了吧?
那是徐子皓与云秋尘之间的约定。
金兵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一堆粮草。
琴玉的眼中燃起了恨意,一剑跟着一剑步步直逼兀真。
云秋尘有过挣扎么?
“嗯。”容江点头,脸上现出了忧色,“眼看天要亮了,少爷又是一夜没睡。”听权叔说,白天的时候,他们刚刚历经了一场残酷的撕杀,几乎每个人都带了伤回来,包括少爷。虽然伤得并不重,只是右肩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但容江知道,现在任何一道伤口都有可能变成致命之伤。
但这一战凶险无比,要引开敌军的注意力,当然要有上好的轻功和体力,而云秋尘自来太原就基本没休息过,而且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原本他想再用一次调心大法压住伤势,却遭到了琴玉的强烈反对。
雨蓉也许撑不到今晚,而爹……也早就因他而病逝了……
“你怕失去他,所以,才以身代之。”
外面响起了一片杂乱的马蹄声,苏雨蓉和琴玉同时掀开了车帘子。
仿若晴天霹雳,云秋尘脸色苍白地打开了书信。
“即使真的要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此时,金兵已是大乱阵脚,容江趁机一拳干倒押住自己的金兵,冲到苏雨蓉身边,将她半抱了起来。
云秋尘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拿不住手中的书信。
只是,徐子皓身为武林盟主,若是他一死,群龙无首,便无法调动武林这股力量。所以,他才想出了让云秋尘以身代之的办法。这势必会让云秋尘失去和放弃很多东西,所以,那一晚他也给了云秋尘选择的机会,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永远也别想回头,更何况身处战争,必是九死一生。
“少夫人,你听见了么?少爷来了,少爷他已经来了——”
“云秋尘竟然不在么?”兀真冷冷一笑,“上次他送我的那份大礼,我还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他。”想起那日,他为了解毒千辛万苦地赶到云秋尘所说的解毒场所,结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活灵泉。他竟又被那个云秋尘狠狠摆了一道。幸好最后他靠着自己深厚的内功解去了剧毒,但也让他卧床好一阵子。如果不是紧接着南下攻宋,他势必会回苏州铲平了云府。
苏雨蓉错愕地回过头,看见了容江那张熟悉的笑脸。
这个女人是想拉着他一块死么?
“琴玉。”他朝那道人影淡淡一笑,掩去眼中那抹失落。
琴玉灵机一动,忽然挣脱了金兵的钳制,冲到车前一拦,“谁也不准碰这些东西。”
众人也知道了,这一段日子以来带领他们抗金的,并不是原先的盟主徐子皓,而是云秋尘。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毕竟这一段时日来,云秋尘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只是,苏雨蓉却再也没有醒来hetushu.com.com。虽然大家想尽了办法为她暂时压制了毒伤,但苏雨蓉毕竟不是练武之人,谁也不知道她可以支撑多久。
“半个时辰后,你随权叔出发不就知道了?”琴玉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琴玉——”云秋尘想要阻止,但力不从心。
屋里忽然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容江一惊,“少爷!”他起身就要进屋,却被琴玉一把拉住。
而此时此刻,她却是毫无生息地躺在他的怀里……

苏雨蓉低头一看。《洛神赋图卷》属于长卷轴画,所以琴玉用了手卷的品式。不论是天头、副隔水、前隔水、绢边、引首……直到拖尾,看得出来琴玉确实花费了大把的心思。
琴玉回过身,朝云秋尘笑了一下,“你也不要这么担心,我当然不会让自己有事。因为我还不想死啊,你当然也不能死。苏雨蓉已经离开太原了,不过,她说,如果我碰到云秋尘,就让我告诉他,那份休书她已经撕了,她永远都是云秋尘的妻子。如果云秋尘想要一个真正爱上他的妻子,那么就活着来见她。她有话要亲自对她的丈夫说。”
他果然不会喝酒,竟只一杯就醉了么?
“嗯。”琴玉点头,淡淡地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她细细地撒在每一幅画卷上。
看着云秋尘一日比一日消瘦,容江心疼不已。他知道,云秋尘其实一直在强撑,他没有倒下去,是因为他肩上还扛着责任。
他与她有缘无份。
徐子皓便利用兀真的这点胆怯与私心,与云秋尘定下了一个缓兵之计。
“少夫人,找机会快走。”
“少爷,少爷,你怎么样?”容江心痛万分地扶住云秋尘冰冷的身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云秋尘。

“少夫人!”容江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雨蓉。
那张熟悉的、俊秀的脸庞顿时显露了出来,也许是近几个月来历经了磨练,以往眉宇间那抹孩子气已淡去了不少,多了几分坚毅与隐忍。只是他的脸色好苍白憔悴,双唇淡而无颜色,眉峰也紧拢着,似睡得极不安稳。
感觉到窗外的光线,云秋尘一惊,坐了起来。
前些日子他们接到线报,金兵后方要运来新的粮草,于是云秋尘与太原知府张孝纯拟定了一个计划,由他负责去引开敌军的注意力,然后让权叔带领武林群雄抢夺粮草,以缓解太原城之需。
随手拿起《洛神赋图卷》,苏雨蓉细细地观赏着。这幅画是东晋名画家顾恺之的代表之作,以曹植的《洛神赋》为题材,描述了曹植渡洛水,与洛水女神从相遇,到恋爱,到分离的动人爱情故事。画卷分为四段,从最初的相遇到最后的辞别,画家将人物的神韵与风姿表达得惟妙惟肖。
“嗯。”苏雨蓉点头,放下《五牛图》,看着琴玉在上面散上粉末。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
一步步走到容江面前,云秋尘颤抖着手从容江手里接过了苏雨蓉。
“我要想办法拖住那些追兵——”
屋子里很安静,寒风从未关严实的门缝里刮了进来,带来阵阵冷意,云秋尘不禁掩唇低咳了两声。
琴玉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如果你想见她,首先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若是你现在这副样子被她看到,她一定会哭。”
听到这个名字,琴玉的神色也变了。
“快巳时了。”
琴玉一怔,“云老爷他——”
身中“噬骨”之毒的徐子皓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眼看战争一触即发,他必须要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事。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吁”的一声,容江强行勒住了马车,停了下来。
原本以为,他终于等到了。
“少夫人——少夫人——”
“我想这幅画只有你这个高手能修复了。”琴玉将画递到了苏雨蓉面前。
琴玉轻轻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想用那个方法……
“相公,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是他刚才做错了什么?还是其他原因?
“走吧!”琴玉拉起了苏雨蓉的手,笑容灿烂,“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我的情敌。徐大哥,即使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只要选择一做出,他要背负天下骂名,甚至要承受起最亲最爱之人的责难;他也要放弃从前那衣食无忧的富家少爷生活,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开始,穿梭于战火之中,九死一生……但那时,徐子皓毅然用自己生命换取整个计划的开端、毫不犹豫的神情,也深深憾动了他,如今国难当前,若无大家,又何来小家?
琴玉沉沉一叹,“最多只能撑一天了。顶多到明天晚上,若是我们还想不出办法,雨蓉她——”
是琴玉。
——雨蓉,你还没告诉云秋尘,你真正的心意啊!
天,终于亮了。
斜空刺来一道剑光,兀真本能地放开了苏雨蓉,回身挡住了那冷冽的一剑。
云秋尘苦笑,“她才不会为我——”
琴玉一敛脸上的哀伤,“我没事。只是突然有感而发。https://www•hetushu.com•com不过呢,这个曹植虽然最终没能跟洛水女神在一起,但毕竟曾经相爱过。”
“少爷——”容江疼得心都揪了起来。
这只是自己奢望而已。
听到那句话,云秋尘眼中更显错愕。
“容江,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雨蓉——”琴玉脸色变了,刚想爬起来,原本一直坐在马背上的兀真已翻身下马,一步步逼近苏雨蓉,然后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也不知在昏睡中沉浮了多久,迷糊中,他感觉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不住地为自己擦拭冷汗,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
云秋尘眸光一凝,“琴玉,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
需要修复这副画心,怕要相当的时间和精力。苏雨蓉看着画心上那点点鲜血的血迹——这是徐大哥的血。
“不知道这个冬天什么时候才会过去?”苏雨蓉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已是正月,太原受金兵围困已半月有余,这一次夺粮之战虽危险,却也是势在必行。
苏雨蓉没应声,只是紧紧盯着兀真的手。
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看了手中的桂花酿一眼,竟一口气灌了进去。
眼前一阵晕眩,恍惚中,似感觉床上躺着的苏雨蓉眼睫微颤了颤。云秋尘一惊,连忙走至床前,但苏雨蓉依旧沉睡,没有半点苏醒的迹像。
“容江,琴玉——”强撑着站直了身躯,云秋尘扯出轻笑,“麻烦你们帮我先把雨蓉带走——”低咳了两声,他转头看向权叔,“权叔,你马上通知下去——让大家分批分散离开太原,否则,目标太大更容易遭遇阻击——”
“安排好了?”云秋尘怔住了。
琴玉走到容江身旁跟着坐下,然后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他还在里面么?”
琴玉忽然低低说了一句,“雨蓉,其实爱上一个人都是发生在不知不觉间,很多人甚至这辈子都分不清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而有些人等到醒悟的时候,已经不可自拔了。当年你因为种种顾虑,而没有和徐大哥真正开始,而现在,你为了云秋尘,已经在不顾一切了,你自己没发觉么?”
兀真右手又是一挥,几名金兵已兴奋地冲过去,其中一人狠狠地踢了琴玉一脚,琴玉吃痛,应声而倒。
云秋尘已经带着权叔他们赶到。
“快带我离开!”苏雨蓉紧紧抓着容江的手臂,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你要用什么办法?”
“琴玉,我昨夜哪里有哭?”
为了完成那个约定,为了大宋,他几乎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换来如此下场么?
琴玉打断他,“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上,你要做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她又要去哪里找他?
就在这时,兀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惨叫声。神色一变,兀真回过头时,已见不少人倒了下去,口吐白沫,有些人手中还抱着刚刚抢到手的古画。
“但这一幅,我修不好。”
琴玉从身后拿出了一幅苏雨蓉熟悉万分的古画作品——《五牛图》。画上染着血迹,画心部分也破了数个小洞,而最为糟糕的是,画卷的左侧严重撕裂。
“秋尘。”
琴玉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记住,不准再用调心大法,再用你会死的。有些事,就让别人为你分担一下吧!怎么说,徐大哥都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我也想为他做点事,你就当我是为了徐大哥,好么?”
“秋尘,要走,我们一起走!”琴玉急声打断云秋尘的话,“我们不可能留你一个人拖住追兵——”
苏雨蓉微微一怔。
大宋的危机又何时能解?
“现在什么时辰了?”
“兀真!”
当然有。
再加上那时云镇镇民被扣为人质、苏雨蓉中毒,包括云家都会有灭门的危险,他们也只有走这一步险棋,希望可以既保住布兵图,又保住他们应该保护的人。
“容江,就让他多陪陪着雨蓉吧!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云秋尘试着调息了一阵,却骇然发现体内真力不继,他已发现不对劲了,“琴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回过头,看了眼床上依旧昏睡的苏雨蓉淡淡一笑。
马车在雪地上慢慢地行驶着,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车痕。
其中一名金兵看到了马车里放着的字画,对着兀真“叽哩噜咕”讲了几句,兀真往车内一看,眼中却露出了疑狐的神色。
“云少夫人,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对你这么重要——”兀真一把夺过苏雨蓉怀里紧抱着画卷,展开一看。
苏雨蓉掀开了帘子,探头往外望去,寒意顿时扑面而来。
……
“该死。”他神色大变,连忙丢掉手中的《五牛图》,这才赫然发现自己整个手掌已经泛黑。
苏雨蓉伸手轻抚上他削瘦的脸庞,这一刻,她感受到了锥心的刺痛。
琴玉微垂眼帘,“也没什么,只是对你下了一些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用什么调心大法。”
容江脸色顿时煞白,“琴玉姑娘?”
可这一次,虽然她也没明显地表露,可是他感觉到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发现了和图书。”琴玉叹了口气。
这还是他头一次感觉到她的怒意,成亲这么久以来,她在他面前总是淡淡、安静的,开心、伤心,愤怒……这些该有的情绪和表情,她也从来没在他面前表露过。
他说过要替少爷保护少夫人的,但他没有做到!
容江低低地对苏雨蓉说道,他从兀真的眼中看出了杀意。遇到兀真是在他们的计划之外,谁也没想到这次押送粮草的人竟会是兀真。
“好。我走。”
“好。”权叔点头。
一阵滚烫的火辣从喉间直涌向胃部,同一时间也带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伸手紧揪着心口,眼前却是晕眩阵阵。
心中微微一痛,抬起头时,她发现琴玉正怔然看着画出神,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由暗暗下了决定。
“你决意要我离开太原是么?”
苏雨蓉走到床前,轻轻地扶着他躺下,为他盖上了被子,然后,伸手轻轻地解开了他脸上的银色面具。
“走。马上让大家离开太原。”云秋尘话音方落,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抬起头,她朝苏雨蓉一笑:“雨蓉,现在你可不要碰这些画了。”
于是,在云镇的一夜,他告诉了云秋尘事情的真相,并希望云秋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琴玉别开了眼,“我不知道。”
“少爷,那你呢?”容江担心地问。
苏雨蓉轻叹。
“少夫人,若是让少爷知道了,他——”容江难过地别过了头。
容江连忙抱着苏雨蓉狼狈躲避,此时此刻,他多恨自己不会武功,如今只有等死的份么?
“谁也走不了。”兀真冷喝,然后举手一挥,一些金兵已下马,冲到马车面前,把容江、琴玉还有苏雨蓉都扯了下来。
那道声音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云秋尘僵滞地回过头,看见苏雨蓉不知何时竟已醒了,正坐在床边对着她微笑。
云秋尘手一颤,手中的酒差点洒了满床。
可是,徐子皓的酒量却是很好。
琴玉连忙接住他,掺扶着他上床。
——她能找到他,就足够了。
“云公子——”权叔连忙扶住他。
“琴玉——”苏雨蓉目露忧色。
苏雨蓉笑了,“也许吧!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爱上他了,但我是真的不想再失去他——”
容江点头,神色哀伤,“在少爷走后没多久,老爷就抑郁成病,刚入冬就——”容江哽住了声,压抑地低泣,到现在他都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少爷。若是被少爷知道,老爷因他而病逝,怕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云秋尘闻言怔住了。
苏雨蓉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琴玉的身边。
她紧闭着双目、几乎没有一丝生气,她甚至没来得及开口跟他说一句话。

沉默的两人并未注意到,原本紧闭的房门已微微打了开来,云秋尘就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紧紧地握紧了手心。
那一脚踢得不轻,琴玉为了不让金人起疑,又不能还手。
“在这样的大雪天,竟带着这么多珍贵的字画——”他话音未落,忽然见苏雨蓉喊了一声,“不要碰那幅画!”
“少夫人——少夫人——你怎么样?”
苏雨蓉艰难地喘息着,“容江,相、相公,就要来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他——他身上还有伤——若是被他知道我中毒了,肯定会不顾一切为我解毒——现在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完成——不能因为我——快带我离开——离开这里——”
“苏雨蓉——”眸中神色一凝,兀真一手扣上苏雨蓉的脖颈。
刚才在她确定他是云秋尘的那一瞬间,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愤怒涌上了心头。自懂事以来,她就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琴玉想追,却听到了容江焦急的哭喊声。
“只有这幅画你们谁也不能碰。”苏雨蓉抱着画不断后退。
出卖徐子皓是计划?
四周都是撕杀声,主将中毒,自身难保,群龙无首,那些金兵早就溃不成军。
还未走出多远,身后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叹息声。
更让人扼腕的是,竟让兀真给逃了。
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
当初答应徐子皓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是一条不归路。
那假扮徐子皓,领导群雄在太原抗金也是计划吧?
是眼前这个男人杀死了徐大哥!
每次一坐便是一宿。
“云公子——”权叔担心地看着云秋尘,“现在我们怎么办?”
“琴玉姑娘,我们不能让少夫人死,若是少夫人死了,少爷一定会跟着死去的——”容江一把紧紧拉住了琴玉的手臂,眼眶微红,“云家不能绝后了,否则,我真的对不起死去的老爷——”
“琴玉,这件事非同小可,你究竟做了什么安排?”云秋尘心中渐渐涌上不安。
琴玉急红了眼眶,“云秋尘,你这个笨蛋!如果你死了,就算苏雨蓉醒过来,又有何用?我可以告诉你,那她宁愿就这样死了,也好过醒来伤心——”
但这样下去,少爷又能坚持多久呢?琴玉很早就告诉过他了,少爷的身体已快要到极限了,所以,那一日他们才会不顾一切,阻止少爷以自身为饵,引开押和_图_书运粮草的金兵,却不想,少夫人竟因此而出事。
这时身后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少夫人,容江不是说过么?如果少爷不在你身边,那我就要替少爷保护你。”
琴玉和苏雨蓉互望了一眼。
云秋尘一怔,抬起了头。
“云镇那一战,很多字画都被毁了,我能捡回的,也就这些了。”琴玉轻叹了口气,其实原本并不爱画的她,最初时只是为了徐子皓而逼着自己爱画、裱画,但时间长了,她也对这些字画产生了感情。每当她裱完一幅画,看着焕然一新的古画作品,心底也会升起一丝淡淡的成就感。
装扮成徐子皓的云秋尘手里拿着那杯盛满了桂花酿的茶杯,怔然出神。酒香扑鼻,他光闻着这些酒香似乎都有些晕眩,更别提若是喝下去会是什么下场了。
“嗯。”苏雨蓉轻点了点头。
刚才琴玉将这些画搬出来的时候,她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琴玉将这些画从云镇都带了出来。
“琴玉,我只要你帮我保护好娘子。”云秋尘冰冷地手紧紧地抓住琴玉,“只要还有时间,也许,还能发生奇迹——”
夺粮一战大获全胜,暂时缓解了太原城的危机。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事?又准备要瞒她到何时?
那惊惶而熟悉的声音……
“琴玉姑娘,少夫人真的没救了么?”

是不是因为现在他的身份是徐子皓,所以,她才会这样真实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终于能动了,云秋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迈开步伐的,浑身都血液似乎都跟着寒雪凝结成冰。唯一的知觉就是心口疼痛欲裂,胸膛里的气血也在不住地翻涌。
云秋尘掩着唇低声咳嗽。
“怎么,不信我么?”琴玉瞪了他一眼,“虽然我武功不如你,但我可以用另外一种办法。”
“走吧,我们出发。”
黑夜里,响起了琴玉的声音,容江回过头。
“没想竟会在这里遇到云少夫人。”兀真如鹰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苏雨蓉。
身后响起了琴玉担忧的声音,苏雨蓉回过头,朝琴玉淡淡一笑,然后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到了马车上堆满的那些古画上。
琴玉却笑了,转移了话题,“这画我可是花了很大心思装裱的。”
她没告诉他的话,就一起去黄泉说吧!
他果然是个不孝子!
容江看着怀中的气息渐无的苏雨蓉,心焦不已。上苍不能这样残忍,少夫人才刚刚对少爷敞开心扉……
忽然,门外响起了焦急的敲门声。
“少夫人,你——你明知那些画上有毒——”容江已是泣不成声。这次的计划,是苏雨蓉想出来。金兵自攻宋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是碰上珍贵的古画自是不会放过。所以,她便以古画为饵,然后让琴玉在画上散上毒粉,只要那些金人碰到这些画,就会中毒。如今敌强我弱,只有想方设法先折损金人的兵力。但为了引兀真触碰古画,她竟然……
会是……娘子么?
“雨蓉——”
“兀真,今日我便为徐大哥报仇!”
是权叔的声音。
“秋尘——”
唯有兀真没有动,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苏雨蓉、琴玉和容江三人身上。
“相公,我要跟你共同进退。”
“那酒你少喝些,不要喝醉了。”苏雨蓉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听说,明天你们会有一场大战,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说完,她竟就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些金兵已从车里搬出了不少字画,旁边不时有人好奇地接过去展开来看,有些有认出这些珍贵的画作,发出阵阵惊叹,更引得另一些人争先恐后地前去抢夺。
“你要干什么?”容江伸臂一拦,挡在了苏雨蓉的面前。
琴玉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身后那名雅致女子,唇角一勾,“你哭了,你在心底哭的,我看见了。”
“她——”云秋尘怔住了。
琴玉停下了脚步。
“兀真?”
兀真眼看大势已去,虚晃了一招,趁乱逃出了重围。
“权叔。”
“叩叩叩——”
因那一个约定,云秋尘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这幅画是徐大哥最后留下的东西。离开云镇的时候走得匆忙,他们也没办法顾及到这幅画,没想到现在竟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良久,云秋尘终于开口。“那……就让她忘了我吧!”
而此时的苏雨蓉,已经连眉心都泛起了黑气。
太原的危机何时能解?
原来,她没有离开太原。
头顶上方忽传来兵刃之声,金兵已挥刀朝他们攻了过来。
苏雨蓉吃痛,轻哼了一声,却是怒目瞪着兀真。
琴玉沉默了。
“你若不信,等这场战打完,你自己亲自去问。”丢下话,也不理会错愕的云秋尘,琴玉急急跑出了房间。
为什么……他感觉她在生气?
“云公子,大事不好了。”权叔递了一封书信给云秋尘,“这是张孝纯大人给您的紧急书信——”权叔的脸色有些发白,“朝廷跟金议和了,割让了太原、中山、河间三州——现在正与金人合力镇压民间的抵金组织——”
他竟又着道了。
苏雨蓉转过身,对着他微笑,“不过,我不是回苏www•hetushu•com.com州。”顿了顿,苏雨蓉接下去道:“我要去找我相公,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兀真,放开他!”
她不知道当时苏雨蓉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夺走那幅《五牛图》的,她明知那个毒无药可解,可她还是那样做了。
疲倦地靠着床头,他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沉沉睡去,并没发现,刚才已经离去的苏雨蓉竟折返而归。
等云秋尘回过神,屋外哪里还有苏雨蓉的身影?
所有的人都在担心云秋尘,但从昏迷中醒来后,云秋尘却是出乎众人意料地平静,依旧带领群突袭金兵后方。只有每次胜战归来的时候,他才到苏雨蓉床前静静地坐着。
听到消息,正急急赶来的容江和琴玉,吓得魂飞魄散。
容江一个人坐在屋外,看着天上黑沉的夜幕,心底一片沉重。
兀真并没有发觉,“不过,无论你如何待云秋尘,他也是对你死心塌地吧?如果我杀了你,我想远比亲手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如今完颜宗翰的部队已经将太原紧紧围困。虽然利用那张军事布署图,打了很多场胜战,成功阻击住了敌人,但城内的粮草也渐渐紧缺,再这样围困下去,太原城势必撑不了多久。
“少夫人,你一定要撑下去。”
在断屿山脚,她曾说,她回去后要做一个好好了解她的妻子,可那时的他,却要履行与徐子皓的约定,丢下一纸休书,离开了云家;就在昨夜,她还跟他说要即使找遍天涯海角,她也要找到她的相公,她甚至让琴玉代为传话,要他活着去见她,见一个真正爱上她的妻子……
紧紧盯着兀真,琴玉的眼中几乎要燃烧起火焰。
他们何时才会返回苏州?
“这画虽然画的好,可惜是一个悲剧故事。”也许是想起了徐子皓,琴玉的脸上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
门外忽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苏雨蓉回过头,就看见琴玉就站在门外。
苏雨蓉伸手接过,神色复杂。
其实,兀真从属西路大军完颜宗翰,一直以来,都是他与陆远联络。失去西路军事布署图,这一项重罪并不是他所能扛起的,所以,他也一直隐瞒未报,只是想动用自己的力量将徐子皓和布兵图找出来。
“少爷。”
“原来是《五牛图》。”兀真笑了,“看来你对徐子皓还真是念念不忘啊!我真替云秋尘感到可怜。”
然而,当那种怒气退去之后,她却又同时感到了欣慰。至少,她终于找到他了,悬挂了几个月心,也终于稍稍落下。
云秋尘又是站在窗前一夜未眠,昨夜容江与琴玉的一席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了。巳时一到我就出发,我也已经交代权叔,再过半个时辰拿解药给你,到时,你就跟他们一起行动。”
心中燃起小小的希望,却又悄悄地熄灭。
这是一条寂静的郊外小道。此时雪已停,铺天盖地的寒雪几乎淹没了整片天地,举目望去,除了苍茫的白色,几乎什么也没有。
“少夫人——”容江早就急着脸色发白,可惜,被金兵制得死死的。
那他现在该不该喝?
“少爷!”
苏雨蓉走到门口,将门关紧了些,但没有转身。
书信里的大意内容是,金军围困汴梁月余,在尚破攻东京的情况下,北宋皇室不顾开封30万人参战决心,宋钦宗竟然亲自到金营求降,卑躬屈膝献上降表,割让三州,甚至下令镇压民间自发组织的抗金军民,开封已惨遭肆虐,太原势必难逃一劫,让云秋尘带领所有抗金义士尽速逃离。
琴玉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别过头。
“云公子——”
苏雨蓉脸上布满了黑气,气息已是十分微弱。
刚才她说要去找他啊!
现在每个地方都战火连绵,他绝不能让她涉险,那他又该如何阻止她……思绪渐渐迷糊了起来,他甩了甩沉重的头,却只换来更为沉重的倦意。
只要让兀真以为夺回军事图,再加上他这个唯一看过布兵图的人死亡,那么,兀真必定会以为高枕无忧。他们再利用复制的那份布兵图赶往太原,就算无法阻止战争,也能在一定时间内阻住敌人的攻击。当今朝廷无能,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你还逞什么强啊?”
原来,她瞒着他,代他以身涉险。
“琴玉,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么?”
琴玉低垂着头,紧咬住下唇,“我正在想办法。”当时他们为了给金兵最狠决的一击,所以用了这世上最毒的剧毒,没有留下任何解药。
注定了么?
只要他完成了这个约定,只要打退金兵,那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守在雨蓉身边,无论是人间还是黄泉……
如今国难当头,原本以为自己除了裱画什么也做不了,没想到这一次让她做到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琴玉——”苏雨蓉原想说些劝慰的话,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话都显多余的吧?
《洛神赋图卷》、《簪花仕女图》、《潇湘图》……苏雨蓉记得这些画,她曾在琴玉的玄墨阁里看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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