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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情

作者:月影兰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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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重逢

第十章 重逢

“我没事了。”云秋尘朝琴玉露出了一个淡而虚弱的笑容。
想起那戴着面具的蓝衫人,苏雨蓉正想翻身下床,这时,门被推开了,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走了进来。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若是再用这个什么调心大法,你打完战回来还有命在么?”琴玉的语气显得很焦急,也略带着怒意。
“你昏睡了一夜,他也照顾了你一夜。”琴玉的目光落到了苏雨蓉包着纱布的右手上,“连这伤都是他帮你包扎的。我见他很累了,便逼他回去休息了。”
苏雨蓉摇头,“我不回去。我也想为你们出一份力。虽然不会武功,也不会什么兵法谋略,但至少,我可以为你们缝衣煮饭,照顾伤员——”
“好酒好酒。”
苏雨蓉往屋内探了一眼,“我刚听见咳嗽声了,是不是徐大哥受了风寒?”
“云少夫人,别来无恙。”
权叔笑道:“是啊,在云镇时他还是经常喝这种酒的。不过,自来了太原之后,我好像没见过他喝什么酒了。我想也可能是他一直没遇到好酒,宁缺勿滥。现在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两坛佳酿,给他送去,他想必会很开心。”
急急下床,推门而出,果然看见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差点就说漏嘴了。
这样,真是的一种艰熬。
他要梅树开花,其实只是为了让她早点看见而已。
“那幅画里有什么乾坤啊?”容江好奇地问。
失神间,听到苏雨蓉的轻唤,她连忙回过神,猛摇头。
苏雨蓉浑身发寒,坐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少夫人。”
“需要下酒菜么?”见一大一小两个酒鬼互相争夺着酒坛子,苏雨蓉心情也不禁好了些。
想起容江,琴玉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可是说来话长了。那个容江小兄弟可是护你护得好紧。一直嚷着,除了他们家少爷,谁也不能碰他家少夫人,硬是把你从他怀中抢了过来——”
“其实,你大可以告诉她,你是云秋尘,不是徐子皓。也可以告诉她,你的苦衷,为什么你要瞒着她?”
“打战?”苏雨蓉心中一跳。
“他、他就在里面。”看着苏雨蓉手中的酒,琴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让苏雨蓉进去。
“琴玉,你不要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跟你没关系啊!”云秋尘又掩唇低咳了两声,“而且,当初你什么都不知道,会下杀手也是合情合理——”
“嗯。”苏雨蓉点头。
琴玉连忙走出去,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你怎么来啦?”
如果那一天,那一剑没有偏离……琴玉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权叔瞪了容江一眼,“你小子又不会武功,去干嘛?白白送死么?”
苏雨蓉正要将药喝下去,忽然想起了容江,“对了,琴玉姑娘,你有没有看见容江?他跟我一道来的——”
“没事,还可以撑得住。”还是那一副云淡风清的语气。
门开了,琴玉开门的那一瞬间,看见她也不禁吓了一跳。
苏雨蓉莞尔,她素来滴酒不沾,真不明白这酒有什么好喝的。突然想起,云秋尘也不怎么喝酒,而且喝不到三杯就会醉了。
特别是那个男人,他承受的东西已太多太多,她怕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些担子压垮……琴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叹惜之色。
苏雨蓉微垂眼帘。
“雨蓉?”
“后来你和徐大哥是怎么遇上的?”苏雨蓉又轻声问。
“怎么了?”苏雨蓉不解。
将酒递到徐子皓面前,苏雨蓉直直凝视着他。
她一直很迷茫。
哎,不过她进去了也好,也许可以逼那家伙好好休息一下。
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来,徐大哥昨夜能照顾你,还是我‘很好心’地帮他点了容江的穴道,让那小子跟周公下棋,他才能如愿呢。”
“咳咳——”琴玉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我——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对不对?”嘴里虽说着这样的话,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那一日她一剑重创云秋尘的情景,心底不禁有些发虚。
猛然间,她想起了一切,惊坐了起来。
他并不是一个懂得照顾自己的人,虽然他总是很细心地照顾着她,对自己却很马虎。冬天的时候,他可以为她找来温暖的皮裘给她披上,自己却忘记穿外套;夏天的时候,他可以不辞辛劳地用轻功为她从数百里之外的冰库取来寒冰解暑,却连自己中暑也不知道……他真的对她很好,好到无以复加,可那时,她的心又在哪里?
权叔叹道:“早知刚才走快点,也许就能碰个正着了,免得我一会儿还要特意跑一趟。”
琴玉一耸肩,“好吧好吧!反正你都是这样说,便即使你这样说,我也是无法摆脱内疚的阴影的。”
是徐大哥!
摇头轻叹了口气,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雨蓉——”琴玉伸出手,却没能拦住她。
权叔哪里肯依,走到前夺走容江手中的酒坛,“我们先痛快地喝光了这坛酒,再送去也不迟。”说完,也仰起脖子狂灌。
她是什么都不知道!
权叔并未察觉,兴许是有了几分酒意,更是说得兴起:“宋徽宗hetushu.com•com那个昏君除了到处搜刮珍宝字画,其他什么也不会,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散,家破人亡。我们云镇便是盟主组织起来,专门整治昏官,惩奸除恶,保护百姓。那一日,我们得知那个昏君又不知从哪里搜刮了古董字画,于是便劫了贡车。在那堆奇珍里,盟主发现了一幅古画,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么开心的表情。”
一定恨着他们吧?
“琴玉,你怎么了?”
“又发作了么?”
“那个狗官!”容江愤愤地一拍桌面。
徐子皓喝酒从来不用酒杯!
苏雨蓉微笑,“以你的酒量这坛子酒可能只够你解渴了。不过,你现在生病了,刚好也不能多喝。”慢慢地揭开盖子,苏雨蓉凑近嗅了一下,“闻起来挺香的,不过,我不喝酒,跟我相公一样,一喝可能就会醉了。”
“那权叔,你先给徐公子送去吧,我先在这里喝上几口。”早就馋得不得了的容江抱着酒坛子走到一旁,揭开盖子就狂饮了一口。
当苏雨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时间,神智还很混乱,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额际也传来阵阵抽痛,她不禁伸手轻抚住额际,同时也发现了手腕上包裹住的厚重纱布。
“若要酒杯,你就点下头。”苏雨蓉淡淡地道。
“我们当时都知道开战在即,可是朝廷却毫无防患。这份布兵图我们其实可以很好地利用,可现今朝廷奸臣当道,还不知里面藏着多少金人奸细,即使真的有办法将这份布兵图交到皇帝手里,中途也要经过层层关卡,等到送达,可能都来不及了。时间紧迫,盟主原本想召集武林群雄,先与太原知府张孝纯大人会合,共商大计,谁知中途生变,盟主先被兀真打伤,又中了剧毒,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权叔长叹了口气,“当时盟主所中之毒,我们根本就找不到解药,他最多只能再撑七天。但幸好,老天还是有眼的,盟主被兀真打落悬崖,竟因祸得福,虽然失去了容貌和声音,但至少保住了这条命,也借着这张布兵图成功地拖住了金兵西路军的攻势——”
琴玉轻叹了口气,“治病的事急不来的,你不要一直挂在心上。我想徐大哥也不希你这样介怀。”
也许这就是天意啊!
“是啊。”权叔疑惑,“难道云少爷没告诉你们么?对了,我也正想问呢,这次云少爷怎么没跟你们来?”
“嗯。”苏雨蓉点头。
见苏雨蓉脸色跟平常一样,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琴玉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身后忽响起了容江的轻唤声,苏雨蓉回过头,见容江正和一名老者相伴而行,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坛酒。
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她从回忆中拉回神,才发现徐子皓不知何时发现了她的存在,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虽然戴着面具,但他仰望红梅的那种神态,让苏雨蓉恍惚中又产生了一种错觉,总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徐子皓,而是云秋尘。
“是啊。如果我是苏雨蓉,自己的丈夫突然消失了几个月,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然后先踹几脚,再打几拳消消气再说——”

她朝他淡然一笑,“徐大哥。”
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徐大哥——”看着徐子皓远走的背影,苏雨蓉轻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想留下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一段话不住地耳畔回响,她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迈出了步伐,然而脚下才刚动,就听见了琴玉的低喝。
就算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喊个“疼”总也行吧?
“找我?”云秋尘一怔,眼中露出了复杂之色。
“不过,他却意外地发现了画里另有乾坤。”
“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复原哦,还是不要下床。”琴玉将药放在案桌旁,然后又强行把她按回了床上。“不然有人会担心的。”
“真怀疑你以前在云家的日子是不是时常受苦,被你那个火爆脾气的老爹虐待?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轻轻抬头,她看着漫天飞扬的细雪。
扶着徐子皓躺下,然后又为他盖上了被子。
看着权叔那张慈祥的脸庞,苏雨蓉淡淡一笑,“权叔。”
琴玉暗叹了一声,又收回了心神。
这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相公,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苏雨蓉似有所察觉般,朝琴玉看了眼。
而容江也是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啊?”云秋尘微笑。
“嗯。”琴玉点头,微微避开了苏雨蓉的眼神。
如今徐大哥的生死是确定了,虽然失去了容貌与声音,但只要人活着,就一定有希望,也一定会有办法治好。可是,相公至今没有任何音讯,也让她越来越担心。
她隐约记得当时那些镇民叫他权叔。
“少夫人——”容江此时也是面无人色,他不明白,为什么少爷什么都不肯说,计划既已成功,为什么少爷宁愿让众人误会,宁愿离家也不肯说?
眼前这个人真和_图_书的不是徐子皓。
“宝藏?”权叔不解,“雨蓉,你说什么宝藏?”
还未走到门口,琴玉就听见屋内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徐大哥以前就爱喝桂花酿,没想到现在还爱喝么?”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隐约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隐瞒了什么,不由急声问道:“权叔,那日兀真带人袭击云镇,不是为了这份藏宝图么?”
“没事没事。”
“需要酒杯么?”
苏雨蓉轻轻一扬唇角,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笑出来的,“我是来给徐大哥送桂花酿的。”
“什么藏宝图啊?”权叔哈哈大笑,“雨蓉,也不知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藏宝图?而且盟主从来都没得到过什么藏宝图——若是有藏宝图,那就真是救命良药了。现在太原城正吃紧啊。”
“兀真哪里是为了什么藏宝图,是为了他丢失的西路军布兵图。”
琴玉终于忍不住嘀咕。
她轻唤出声,蓦然想起了那抹熟悉的深蓝。不是云秋尘。应该是徐大哥。
苏雨蓉只觉得有一块大石压在自己心口上,几乎让她难以呼吸。
“那天在苏州听到你的消息,我真的好开心。我想相公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很开心的。虽然他让你受了很多苦,但他也只是为了救我们——”苏雨蓉深深望进那双藏在面具下的黑眸里,“徐大哥,你可以原谅相公么?”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上他了,因为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她可以很准确地看出一幅画心所存在的缺陷,也可以很好地修补一幅损坏的画心,可是,对于自己的心,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徐子皓握着枯枝的手一紧。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这里兵荒马乱,不要随处乱走动。”琴玉起身告辞。
“当然是——呃——徐大哥啦!当时你不是昏过去了嘛,徐大哥当然把你抱起了来,谁知半途杀出个容江——”琴玉一边说,一边暗暗吐舌。
她还真的不太适合演戏啊。
案桌旁,一道蓝色的身影正一手枕着桌上不住地咳嗽着,另一手紧紧揪着心口,双肩不住地颤动着,让人为之一阵揪心。
权叔却是毫不客气,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
徐子皓手上微一用力,将苏雨蓉扶了起来。然后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下了一行字。
苏雨蓉微握掌心。
琴玉走出门外,为苏雨蓉轻轻掩上了房门。
还记得今年刚入秋时,她工作完走出装裱间,总能看见云秋尘站在那株梅花树下,像这样抬头仰望着梅树,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念着什么。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好奇,追问后才知,原来他在跟那株梅树“沟通”,要它今年冬天一定要开花。
“我想找徐大哥,也想找相公。”苏雨蓉苦笑,“相公自四个月前离家后,我们便再也找不到他。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听说了徐大哥在太原,于是便赶来一探究竟。也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探听到相公的消息,如果他跟我们一样听闻了徐大哥未死的消息,应该也会赶来太原吧?只是——徐大哥似乎不愿见我。”先前相见的那一幕,苏雨蓉看得很明白,徐子皓明显然在避开他。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并不存在沉不沉重之说。”云秋尘淡淡一笑,单手支撑着桌沿站起了身,“我会完成我们的约定的,你放心。”
这样的隐忍与毅力,真是让人心疼又佩服。
他如果告诉她,他不是徐子皓。
“我去看看他。”回过神,就见苏雨蓉抱着酒坛已径自走了进去。
雪,越下越大了,寒意也越发地渗人。
娘子……
容江一怔。
琴玉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
徐子皓轻点了点头。
“不行,你一定要回去。”
“自从太原开战之后,我好久没吃到这样好吃的菜了。金兵一路南下,烧杀抢掠,不知杀了我们多少大宋百姓,占了我们多少大宋国土——”权叔越说越激奋。

屋内忽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紧接着,琴玉的声音响起。
“那说来话就更长了。”琴玉叹了口气,“我上次离开云府之后,原本——”琴玉一顿,眼中掠过了一丝愧色,“原本是想守在你们云府外面守株待兔,找机会杀了——杀了云秋尘——”
失神间,她突然感应到一丝熟悉而异样的气息,抬起头时,见窗外红梅颤动,隐约间,她也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树下闪过。
琴玉轻咳了一声,“咳,雨蓉,我想起了,我还有事没做,你们慢聊。”丢下话,她落荒而逃。
“那好。我就直接叫你雨蓉了。”权叔也是个豪迈的人,虽然一把年纪,也许因为练武的关系,并不特别显老,而且看起来很结实健壮。
“没想到云少夫人还做得一手好菜啊。”
终于听到了云秋尘的消息,苏雨蓉紧张地抓住琴玉的衣袖,“琴玉,那你见过我家相公了?他现在在哪?”
云秋尘唇角的笑容凝结,久久没有出声。
随着那一声惊呼,屋里面的咳嗽声止住了,只剩下和-图-书压抑的喘息声。
苏雨蓉轻靠着床沿,看着窗外的大雪。雪中寒梅盛放,那火红的颜色被雪光一衬,更加艳丽,也更加夺目。
徐子皓微微别开了眼睛。
“忠心的小兄弟?”苏雨蓉不解。
“那幅画,应该叫什么《五牛图》吧,好像画着五头牛。我对字画不在行,也不清楚是什么画。当时盟主看见那幅画却很高兴,说是要拿去送给什么人。”
苏雨蓉却不肯起身。
“徐大哥——”苏雨蓉声音哽咽。
“他?”
“希望你不要太逞强。”琴玉轻咬住下唇,“我可不想因此而内疚一辈子。”云秋尘的身体状况会变得如此之差,自己当初那狠决的一剑也是原因之一。
连这个旁人都看得有点撑不下去,可偏偏那个受着极大痛苦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了下去。
“徐大哥都不怪他,我们又能说什么?”琴玉低低地道,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复杂。
“他们这次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怕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得到了巨大的宝藏,有了雄厚的财力做后遁吧?”苏雨蓉叹了口气,如果那时能把宝图毁了也好。
“他、他没事。只是——”琴玉已经词穷了,现在里面那人虚弱得很,肯定不想让苏雨蓉看见,但她又有什么借口不让苏雨蓉进去?
苏雨蓉认得那名老者,就是那位在云镇给自己指路的好心人,也是在断屿山阻止云镇的人与金兵发生冲突,最后带着镇民离去的人。
咳嗽声更剧烈了,也带着浓重的喘息。
琴玉拍拍她的肩,“别想太多了。快喝药,我可是熬了一个对时啊!”琴玉端起药递到苏雨蓉面前,“快趁热喝了。”
听出琴玉语气里调侃,苏雨蓉脸色微红,“琴玉姑娘——”
“雨蓉,怎么了?”
徐子皓微微颔首。
“为我治伤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太原太危险,你不该留在这里,我会派人护送你和容江回苏州——”
“雨蓉,你醒了啊?”是琴玉,她的手上正端着一碗汤药,浓浓的药香顿时扑鼻而来。
琴玉叹了口气,推门而出。
琴玉语声已哽咽,“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要为你家娘子想想吧?你看,她都千里迢迢来太原找你了,你真的打算不再见她了么?徐大哥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不安心的——”
“你们怎么了?”权叔奇怪地看着他们。
“那也好。”权叔正喝得开心,“雨蓉,那就麻烦你了。”
心底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如果权叔所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来到太原后,徐大哥对这件事只字未提?也许,就连琴玉都在瞒着她什么吧?
“西路军布兵图?”苏雨蓉突觉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底。
没想到苏雨蓉竟会出现在太原啊!
苏雨蓉手一颤,怀中的桂花酿差点跌落,连忙紧紧地抱住,如同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呃——”琴玉拧眉思索了一下,“我也是接到徐大哥的消息,才赶来太原的。到了太原我才知道、才知道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那么……他是云秋尘。
走到桌前,她拿起了桌上放着一个茶杯,却是紧紧地握住,双眸也不禁轻轻合上。
“是呀,你家娘子什么都好!消息带到了,我也要走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战要打,我可不想你死在战场上——”
苏雨蓉为权叔和容江做了几个简单的下酒菜,把容江感动个半死。
“徐大哥,他真的永远不能说话了么?”
苏雨蓉沉默了,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住。
那时的她,听后只是摇头,觉得他实在太过孩子气,难道与梅树真的听得懂他的话么?但现在回想起来,心中却填满了淡淡的温暖。
苏雨蓉僵着声问:“当时在断屿山,那张布兵图不是已经给兀真拿去了么?”
琴玉深深注视苏雨蓉的背影……
徐子皓轻叹了口气,又在地上写下了字。
苏雨蓉忽然朝徐子皓跪了下来,徐子皓一惊,连忙弯腰就要扶起她。
琴玉蹙眉,无奈地站在那里等着。
低垂下眼帘,她低低地道:“不过,也理所当然,都是我们云家害他如此——他一定——”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家娘子大人这一次不是专门来找徐大哥的,她也是来找你的。”
她记得,那是相公为她种的梅树。
“冉山镇。就在太原城边上。”琴玉叹了口气,“你当时说昏就昏,可把我们吓死了。”
“别叫我姑娘啦,就叫我琴玉吧!”
“就算是找遍天下名医,我也一定会治好徐大哥的脸和嗓子。”这样,相公和她才会真正安心吧!
“只、只要一会儿就好。”伏首在桌面上的人艰难地喘息着,紧扣着胸前的手,指节已然泛白。
“里面藏着一张布兵图。还有一封金人给太府卿陆远的信件。”
应该是苏雨蓉发现什么了吧?竟会问徐子皓需不需要酒杯?
结果……竟连他们也不知道云秋尘的下落?
走到他的面前,苏雨蓉抬头看了那些梅花一眼,“这些梅花开得真漂亮。”
一阵冷风刮了进来,云秋尘只觉由心底冒上了一股寒意。甩了甩头,他甩去了眼前和_图_书那阵阵挥之不去的晕眩,唇角扯出了一抹寂寞的轻笑。
终于走到徐子皓所住院落的屋外。
那时他在鬼门关徘徊了七天七夜,后来终于熬了过来。但用了调心大法,所反噬的内伤却更重了,时不时就会发作,近来更严重。
琴玉略有所思地盯着苏雨蓉失望的脸庞,“雨蓉,你这次出来是特意来找徐大哥的么?”
苏雨蓉心口微微一窒。
苏雨蓉蓦地霍然起身。
“他的脸和嗓子——”苏雨蓉哑着声问,只觉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
“相公——”
还以为见到琴玉他们会有云秋尘的消息呢?
到底他们隐瞒了她什么?到底,现在相公在哪里?
那她……会不会失望伤心?
她刚才……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
“你别太担心了,现在他——”琴玉蹙眉想了一下,终于找到了措词,“他已经习惯了。”
琴玉沉默。
“是啊,现在太原粮草紧缺,明天盟主要带我们突袭金兵后方,先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再抢夺他们的粮草。”
琴玉已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叹气了,伸出手,想为他拍背顺手,想让他舒服一些,却又不知该从何帮起。
“好。”
在宅院的后园里,苏雨蓉终于找到了徐子皓。
“他真的不怪相公了么?”想起戴着面具,又失去了声音的徐子皓,苏雨蓉心底涌上了一丝内疚的歉意。
“徐大哥——”苏雨蓉还想劝说,却见徐子皓扔下了枯枝,转身离去,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
说到这里,琴玉不禁看了苏雨蓉一眼,却见脸色有些发白。
“没有啊,我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过得很好。”云秋尘低低咳了几声。他从小就失去了娘亲,爹一向宠他,虽然脾气火爆些,但真的很疼他。
徐子皓依旧没有任何表示,藏在面具下的那双黑眸露出了为难之色。
那一日他会那样狠决地想要休了她,甚至因此而负气离家,怕也是对她已经死心了吧?苏雨蓉苦笑,他真不该爱上她这样的人。
“从来……就没得到过藏宝图?”苏雨蓉迷茫了,那一日徐大哥清清楚楚地告诉过她,就是因为那份藏宝图金人才会追到云镇。
“我们打开信一看,才知道陆远那个狗官早就跟金人勾结,布兵图是金人准备攻打大宋的西路军事布署,目标直指太原。金人要陆远想办法削弱太原的军事力量,内外夹击——”
越近徐子皓所住的地方,她的心越不安。
苏雨蓉心口一窒,连忙将他强按回了床上。
发作过后,他总是用这样的笑容面对她,一副云淡风清,事不关已的样子,让她看了都难受。
“雨蓉——”琴玉连忙打断了苏雨蓉的话,“徐大哥绝不会怪你们的。而且——而且云秋尘也是为了救人,对不对?我们不能完全怪他!”
“琴玉,谢谢你能谅解相公。”苏雨蓉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松开口气般的笑意,刚才她听到琴玉要杀云秋尘时,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可是,他偏偏就是什么都忍着!
苏雨蓉脸色惨白,只觉连指间都已冰冷。
苏雨蓉微笑,“权叔,你就叫我雨蓉吧,不用叫云少夫人那么拘谨。”
“你也不知道么?”苏雨蓉不禁有些失望。
“喂喂,权叔,千万别喝光了,给我留着点。”
“这个时候你竟还能笑得出来?”琴玉瞪了他一眼,他虽然站着,但很明显,他根本就站不稳,一直用手撑着桌面。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苏雨蓉抱着酒坛子,呆呆地站在外面良久良久,雪花落满了全身,却不觉得冷。
“哦,你说那个忠心的小兄弟啊!他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你放心吧!”
云秋尘不由失了神。
人总要失去,才懂得体会身边曾经的美好。如今的她,也总是时不时得会想起他们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刚才权叔让我送来一坛桂花酿,这可是你最爱之物。”苏雨蓉将刚才顺手放在案桌上的桂花酿拿了过来,“现在要喝么?”
走进屋里时,苏雨蓉看见原本合衣坐卧在床塌上的人,正要翻身下床。他的脸上依旧戴着银色面具,但身上穿的,却是白色的中衣,一头黑色的长发也散落了下来,披在肩头,略显出几分虚弱与单薄。
“这一跪,是我替相公还的。”苏雨蓉低着头,“夫妻原是一体。他犯的错,我也理应承担。我知道,相较于你受到的伤害来说,我这一跪,什么都算不上。只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从心底原谅他。等我找到他,我们会一起寻遍名医治好你——”
容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权叔,你刚才说,你刚才说,我们少爷所谓的出卖,只是一个计划而已?”
琴玉看着苏雨蓉眼中的坚定,欲言又止。
“当然,我那时没能杀成他。我因有急事,离开了一阵子,可等我回来的时候,却碰巧在苏州城外遇到他。”
她的丈夫!
她想进去问明一切,却又不知在害怕着什么?
“那真是太好了。”容江附合,“权叔,我明天也要去。”
语气虽似取笑,但那眼神中却带着满满的叹息。
苏雨蓉怔然看着,思绪已www•hetushu.com.com然飘远。

“嗯。”苏雨蓉点头,“琴玉,上次你离开云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和徐大哥在一起?”
竟是四个月前离开云家的云秋尘。
为什么琴玉可以做到为了爱而不顾一切?
“古画?”
“谢谢。”苏雨蓉接过药,“琴玉姑娘,这里是哪里?”
苏雨蓉一怔,错愕地抬起了头,她没料到琴玉竟能谅解云秋尘。
徐大哥在天有灵……
容江看了眼手中的酒坛,笑道:“刚才我们俩无意中找到了两坛上好的桂花酿。权叔说,徐公子最爱桂花酿,所以想送一坛给徐公子。”容江素来爱喝酒,刚才酒瘾发作,寻思着去镇上找点酒喝,结果碰上了权叔,两人都是好酒之人,更是一见如故,因而成了忘年之交。
好半晌,那人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苍白俊秀的脸。此刻,他的额际布满了冷汗,就连唇色都是毫无血色的。
再在这里呆下去,难保自己不会说漏什么。
“没想到云少夫人竟还记得我。”权叔往刚才徐子皓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刚才云少夫人是跟盟主在一起?”
琴玉见他怔忡失神,不禁轻声叹息,“徐大哥托给你的这副担子,对你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少夫人,我怎么敢让你亲自——”
容江话还没完,就被权叔打断,“那云少夫人,我可不客气。今天我可要吃饱一些,明天我们可是有一场硬战要打!”
“习惯了?”苏雨蓉苦笑,心中更是苦涩无比。这样的习惯,又有哪个常人可以忍受?
权叔哈哈大笑,“那只是缓兵之计。盟主老早就让人复制了一份,与云少爷联手假意将布兵图还给了兀真,让他安心,也免得临时改变军事计划,我们更是防不胜防。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差点就误会了云少爷——不过,他们那个计划也太冒险了点,那么深的悬崖,当时我们都以为盟主活不成了——”
权叔抱着怀中的酒坛子,看着前方那片白茫茫的寒雪,沉沉一叹,“真不知这场战还要打多久啊?”
“我明白了。你不需要向我下跪。我也不希望你向我下跪。”
苏雨蓉抱着酒坛,急步朝徐子皓所住的院落走去。
他还有机会回去道歉么?
苏雨蓉低头看向徐子皓,“徐大哥,对不起。是我们云家害你失去了容貌和声音,我一定会找到医治好你的方法。”
这座宅院到处都种满了红梅,白色的雪,火红的梅,映衬出了一幅极为别致的景色。而徐子皓就站在其中一株红梅树下,仰着头,失神看着树上那盛开的红梅。
云秋尘笑了,“我家娘子又不是你。”
容江不说话了。
“不要老是跟我说这四个字。”琴玉看着他唇边的那抹轻笑,秀雅的柳眉再度纠结,“你最近好像发作地越来越频繁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止痛么?只能这样强忍着?”虽然这个问题,她问过很多遍了,但每次都忍不住再度追问。
“他——”琴玉顿了顿,神色复杂,“我也不知道,那天,我最终还是将他放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碰到了金兵,然后……有人救了她……
琴玉突然间有一股冲动,想拉着苏雨蓉来好好看看,也许,只有苏雨蓉才能让这家伙好好地休息,好好地养病。
屋内很冷,迎面扑来的湿冷,让她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显然,那家伙又没升炉取暖,都不想想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体状况啊?真是拿他没辙!
苏雨蓉心中苦涩不已。

“徐大哥,如果你在天有灵,希望能保佑他们——”
每次他发作都要经历极大的痛苦,甚至会让人觉得他立刻就会闭过气去,再也醒不过来,但再焦心又如何?谁也帮不上,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一时间他也弄不清琴玉究竟是什么意思,眼中露出了淡淡的困惑。

“你真的需要酒杯啊!”此时的屋内,苏雨蓉深深看了床上之人一眼,然后又是极轻地笑了笑,站起身,“好,我这就给你拿。”
深吸了口气,苏雨蓉强扯出笑颜,看了眼另一坛还摆在桌面上的桂花酿,“没事,你们先在这里慢慢喝吧,这坛桂花酿我先给徐大哥送去。”
苏雨蓉一怔,“徐大哥没跟你们提及么?在断屿山他会发生意外,也是因为那张藏宝图啊?”
“徐大哥他——”
“徐大哥,你生病了吧?还是不要起身了,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咳嗽了——”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僵硬,苏雨蓉淡淡一笑,“若是生病了,就不要逞强。”
徐子皓沉默。
徐子皓看着那坛酒,没有作声。
回想起那日,他就那样离开了云府,爹肯定要被他气坏了。
“谁在外面?”
这个习惯连她都很了解,更别提与徐子皓更早认识的苏雨蓉了。
她突然想起,装裱间外那株红梅树,在她离开云府前往太原的前一夜,竟全然盛开。那一片耀眼的红色,让她直今也无法忘怀。
迟疑了一下,徐子皓轻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站在门口的琴玉,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一直朝他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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