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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情

作者:月影兰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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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决裂

第九章 决裂

一直沉默的苏雨蓉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云青面前屈膝一跪。
……
虽然战火还未波及苏州,但人心惶惶,就连向来热闹的满香楼都已冷冷清清了。
秋风在耳畔呼啸,像把刀一样直割进人的心底。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跌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少爷,少爷——”
“公公,这是雨蓉最后一次叫您公公了。这一年来多谢云家对雨蓉的照顾,请公公原谅雨蓉不孝!”
自打从云府回来之后,她基本都是呆在装裱间裱字画,有时裱画裱过了头,她也就索性在这里铺了张床,随意地合下眼,然后继续开始工作。
睁开眼睛的时候,云秋尘发现自己竟躺在冰冷的地上,外衣上,更是沾满了斑斑血迹,好不狼狈。
于是,很多人都替苏雨蓉不值。
苏雨蓉直勾勾看着他,心中的那份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是么?他没死么?”容江也高兴地跳起来,“徐公子,他现在在哪?若是少爷知道了,他肯定也会高兴的,这样,他也会回来了,是不是,少夫人?”
“进屋吧!天黑了,外面冷。”苏雨蓉往那黑暗而空荡的街头看了一眼,眉宇间掠过一丝复杂莫名的神色。
容江再度沉沉一叹。
云秋尘闻言不由苦笑。
——“娘子,我来接你回家。”
“少夫人?你怎么了?”容江一脸担心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苏雨蓉。
坐在雅座包厢,苏雨蓉慢慢地品着香茗。
变得……连她也不认得了。
“不,我要去。”苏雨蓉微微握起了手心,“除了找徐大哥,也许,也许,相公也会在那里。”
他不相信少爷是这样的!
先前刚压下去的疼痛再度在体内疯狂地肆虐起来,他眼前骤然一黑,竟整个人朝容江跌去。
“现在他正带领着武林群雄在太原阻击金兵——”
容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少夫人,这把匕首留着防身。”
“琴玉姑娘,你应当认得他的笔迹,你——”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云秋尘,他已无法再说下去了,不住喘息着。
……
徐子皓看着二人走远的身影,一声轻叹,语气也不知是哭是笑。
头顶上方忽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容江缓缓地抬起头,看见苏雨蓉就站在自己面前。
甚至,也有人庆幸,这苏雨蓉被休了其实也是件好事,否则,以云秋尘最近那败家的方式,不出三年,这云府怕就要坐吃山空,从而转为落没。
“徐大哥,他没死啊!”话音方落,已觉眼角湿润。
面前那一身红衣的娇艳女子,又哭又笑,漂亮的五官都已微微曲扭。
明天爹就要回来了,那么,一切,也该有个了结了。
那么,这血……容江心底一沉,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也许是那一巴掌用的力道太大,云秋尘竟踉跄退了三步,还没稳住身形。
苏雨蓉的脸色也惨白如雪。
那一天,所有的人说的都是气话。等到冷静下来,已经不可挽回了。
但眼前这种深蓝,却是徐大哥所喜爱的颜色。他平常所穿的衣物,都是这种颜色。但这世上穿蓝衫的男子又何其多?
会是……徐大哥么?
“走吧!我先带你们回去,让你家少夫人好好休息。”琴玉拍了拍容江的肩膀,然后有意无意地扫了徐子皓一眼,便带着容江离去。
云秋尘再度苦笑着摇了摇头。
“少夫人,我陪你一起去吧!”
是啊,除了血,他还能吐出什么东西?
“你别担心,她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受了惊吓,所以昏过去了。”
捂着肿痛的脸病颊,云秋尘没有说话。
“少爷——”容江难过地看着他。
那声音……
也许,自己早已注意到了,可他选择了忽略。
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喘了口气,他忍着心口那一波又一波加剧的疼痛,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扶着桌沿站稳了身子,可即使是这样站着,他还是头晕得无法跨出一步。
“你是徐公子?”
那一阵兵慌马乱终于过去了。云青服下了大夫给的安神药沉沉睡去。
可是,即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从爹的嘴里听到那样无情的话语时,他的心还是痛了,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少爷——”容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琴玉连忙夺过那块方巾,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变了。
云秋尘虚弱一笑,吃力地从怀中淘出了一方手巾。“你、你先看看——”
可行么?
容江吓了一跳,“老爷,你不能——”虽然他知道老爷向来火爆脾气,一生起气来,就会六亲不认,但也不能这样就赶走少爷啊?
“什么?”苏雨蓉脸色顿时惨白,“徐大哥,你——”
容江眼神亮了一下,“你……你是徐公子的朋友。”
“好。”容江虽不怎么放心,但也总不能就这样让少夫人就这样饿一夜吧?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去。
“这天气可真是该死的冷啊!”那两名男子走到苏雨蓉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其中一名身形稍胖的男子搓着手臂,“雪怎么老是下个不停?这不是存心耽误我们的行程么?”
“是啊,现在太原吃紧,徐盟主即使武功高强,一人也无法胜过千军啊!现在各门各派都派弟子前往支援,我们也要加紧脚程了,别到时金人都被他们抢去,我们就只有看着的份了——”身形稍胖的男子话语一顿,接着道:“话说回来,徐盟主不止武功高强,而且谋略过人,在太原频频大败金兵,真是大快人心哪!”
徐子皓微一错愕。
琴玉紧紧抓着手中染血的方巾,一边摇头,一边踉跄后退。
琴玉回过头,看见了容江。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对着那两个花娘的脸颊,一人亲了一口,然后得意地大笑。
容江激动地一抹泪痕,“少夫人,你能明白就好了。少爷知道了,肯定会开心死的。”似惊觉自己说到了那个“死”字,容江“呸”了一声,“不算不算,少爷一定是开心地活着——”说着,又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我这都是说的什么胡话啊?”
“算了,我一个下人也管不了什么。少爷你受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反正受罪的人又不是我。”
这句话一出口,让厅里所有的人,包括急冲冲赶来的容江都震惊地停下了步伐。
然而,那深蓝色的长衫却打散了她的想法。
今天她是出来购置一些装裱用的工具和材料的,以前云秋尘总会陪她同来,然后大包小包地帮她提着,毫无怨言,脸上也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但这一次,只有容江来陪她了。
“少爷——”容江想唤住他,却被云青喝住。
可云家的少爷依旧不管不顾,依旧整天寻欢作乐,每天大醉而归。
公元1125年十月,金人分东、西两路大举侵宋。
藏在面具下的眸光一闪,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自打少www•hetushu•com.com夫人离开之后,少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整天跟一些狐朋狗友厮混,到最后,居然都混到群芳阁去了。
“少爷,你——”
“雨蓉——”琴玉忽然开口,“徐大哥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他容貌已毁,嗓子也坏了,所以,失去了声音,已经不能说话了。”

以前这苏家的姑娘究竟是怎样看上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的?
她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看见她。
“这是什么?”琴玉疑惑而戒备地看着他。
“相公,你究竟在哪里?”
这一年的冬天,整个大宋陷入了战火之中。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云秋尘确实是变了。
云秋尘从来不|穿蓝色。他曾说过,他不喜欢蓝色。他一向清雅素色,或是白色的衣物居多。唯一一次穿蓝衫,是那次她跟徐子哥借衣衫的那次。
“徐大哥——”
他虽然孩子气,有时也有些任性胡闹,但他的本质却是好的。
“谢谢。”苏雨蓉接过匕首,“你放心吧,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向前走了一步,她伸出手,似想触碰徐子皓,眼前却是一黑,向前栽倒。
“杀老鼠?”
“少夫人,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容江解下外套递给了苏雨蓉,“这里可是比苏州要冷多了,少夫人若不嫌弃,先披上。”
他有。
“少爷,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那日琴玉前来云府寻仇,听她所言似乎跟徐子皓极为熟悉。
云青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看着那满地的血红,唇角扯出了一抹嘲弄的苦笑。
“哦?那是我昨夜我杀老鼠时沾上的。”一阵调息下来,云秋尘眼前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些,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一边跟容江说话,一边换下了那身血衣。
云秋尘艰难地撑起身体,看向窗外那片深重的夜色。
心口就像是被一只手无情地撕扯着。
“爹回来了么?”云秋尘有了刹那间的失神。
那一日云秋尘离去之时所说的话,她至今仍不能相信。
“容江,徐大哥——徐大哥——他没有死,他没有死——”这几个月来,原本黯然无光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苏雨蓉流露出了以往所不曾有过的激动神色。
云秋尘摇头,语气微喘,“我没事。”说着,他站直了身子,“我先去找爹。”丢下话,他转身离去。
然而,刚一站起,眼前却又是一黑。
“就算只有一分机会,我也要去太原看看。”苏雨蓉目中掠过了坚决之色。
云秋尘低咳了两声,终于回过了一口气。他伸出手,似想唤住琴玉。
“公公——”苏雨蓉连忙扶住他。
那是冷冽而致命的一剑。
“公公?”
少爷会去哪里呢?他还发着高烧,而且地上那些血迹……心中的不安一直在扩大着,已经走到云府门口的容江却是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恨恨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自责不已。
可这样的忙碌,却无法让她的心充实起来,反倒更为空虚了。
苏雨蓉吃痛,闷哼了一声,匕首也因疼痛再也握不住,“咣啷”一声,掉断在了地上。
刚才这场惊吓也够她受得了吧?
“你小子胡说什么?”云青气得脸色发青,走到云秋尘面前,“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腻味?”
“容江——”苏雨蓉不由动容。
可吐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污浊秽物,全是鲜红的血。
“老爷要是看到你这副模样,非给气死不可。你说说——你好好的少夫人不要,好好的跃然斋不打理,居然整天跑出去喝花酒?”
前往北方战场么?这对一个弱女子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
“少爷——”容江连忙扶住他,急声道:“少爷,你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肯定只是跟少夫人吵架了,所以在赌气。”
容江有些不确定,但此刻,他极为希望眼前这男子就是徐子皓。
“少爷,你是不是受伤了?”容江呐呐地问。
而身形也有些像。
怎么可能?
这时蓝衫的身边多出了一抹红色如同火焰一般的身影。
琴玉一怔,竟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徐子皓。
“琴玉姑娘,你、你听我说——”
眼前火光闪动,枯枝在火堆里发出“噼噼叭叭”的响声,苏雨蓉盯着自己那双火光映射下几近透明的手怔然发呆,这一路上所经历的人和事,给了她诸多触动。
其实,少爷并没有错。
“苏雨蓉?”琴玉也吃惊万分地看着苏雨蓉,她没想到这次救到的人会是苏雨蓉,“怎么会是你啊?”琴玉别有深意地看着身边的蓝衫男子一眼,然后低低说了一句。
云家上下顿时一片慌乱。
雪光衬着匕首上的刀芒,冷例而幽寒。
“小姐,门外云家老爷求见。”
其实老爷也应该不会相信的吧!
苏雨蓉浑身僵直。
一阵血气翻涌,他再度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原本已下定决心,回来之后要好好了解他,好好做一个尽职的妻子,但徐子皓的死,却又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再度扩大。到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做到。她明知他所背负的,并不比自己轻,可她就是陷入了魔障里不可自拔。
这时,满香楼外忽走来了两名男子。两个人腰间皆挂着长剑,似乎是武林中人。苏雨蓉原本也没在意。自金人开始攻宋,各地不时有武林豪杰出没,以自己的力量对抗金兵。
“你不打算告诉她么?”琴玉在身后轻轻地问。
云青话音刚落,眼前便是一黑,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一时间,战火纷火,百姓离散。
那只是发生在顷刻间的事,变化之快,让苏雨蓉几乎回不过神。等她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时,她看见一名蓝衫男子就站在她的面前。
苏雨蓉极力地站稳身子,不让自己显出慌乱的神色,警戒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只要有机会,她就要逃,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落入这些金人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秋尘,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徐子皓怔然看了苏雨蓉半晌,最终转开了头,脸上的面具掩住了他所有情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从听闻徐子皓未死消息的那一刻起,这个想法就一直缠绕在心底。
“是你?”
那个时候,他喝得大醉,满脸通红,身旁还有两名娇艳的花娘掺扶着。
容江却根本就没注意到琴玉,而是愤怒地瞪着徐子皓,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苏雨蓉一怔,原本踩着她手腕的金兵,也是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至少,这样的话,不仅他和少夫人心中的担子能放下,就连少爷……也应该可以解脱了吧?
接下来,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苏雨蓉已经听不清了。
苏雨蓉不由睁大了眼眸。
刚才要回家时才想起,先前订了一些油纸忘记取了,便让容江帮忙跑一趟。于是,她在满香楼等容江。
“琴玉?”苏雨蓉hetushu.com.com惊喜万分,想撑坐起来,右手却传来一阵剧痛,不由低呼了一声。她低头一看,这才知道整个手背已肿得不像样。
想来是昨天半夜,他口渴爬起来想喝水,却不慎直接吐血摔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可是那时,他竟什么也没说!
原本心急火燎的容江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怔了片刻。
“嗯。”苏雨蓉深吸了口气,压下胸膛里翻涌的情绪。“容江,我要去太原。”
半晌,他终于淡淡地开口:“她是来找徐子皓的,不是么?”
还未走到大厅,云秋尘就听到了阵阵熟悉的怒吼声。
容江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已经换好了衣物的云秋尘打断。
苏雨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他说的,只是气话!
“容江——”苏雨蓉一把抓住了容江的手臂,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容江转身,走出几步,却又折了回来。
他的诺言还没有实现,他的责任还需要承担,他又怎可这样放弃了?
“真该死!”容江“啪”的一下,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说到底,他是一个自私的人,眼中只看到了自己的感受,却完全没有看到少爷的。
一阵气急,云青不由眼前阵阵发黑。
寂静而清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云秋尘一个人。
琴玉脸上也不知闪过了什么神色,竟是别开了头。
“让这个畜生走!谁也不准拦他!”
容江几乎跳了起来,“哎呀,我差点儿给忘记了。少爷,你快跟我出去,是老爷回来了,他正在前厅大发雷霆,要我找你出去!”
好冷。
云秋尘极轻极轻地一笑,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云青。
就在这时,那蓝衫男子的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笑声:“这次出手更快了嘛,我才杀了四个,你就杀了七个了,差不多比我多出一倍了啊!真是让人沮丧,你就不能多让我一次么?”
有时候容江甚至都怀疑,少爷的内芯是不是被其他人给换掉了。
“都怪我平时太宠他了,雨蓉,如果他有做错什么,公公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你不要理那个小子——无论怎样,你都是我云家的儿媳妇——”
琴玉连忙扶起苏雨蓉,发现她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可惜,即使是你死了,徐大哥也不会回来!云秋尘,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徐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他——为什么——即使你为了救别人,你也不应该出卖他——他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么?”
东路军由完颜宗望率领,到达燕山府,守将郭药师投降,金军长驱而下,直至东京;而完颜宗翰所率领的西路军,却在太原城受阻,长期未能攻下。
“我们家少爷很在乎少夫人的,所以,除了少爷之外,谁也不能这样抱少夫人——”
“容江。”
“容江?”
“滚!”云青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怒吼,“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个逆子!从此你与云家再无任何关系,马上给我滚!”
云秋尘的话成功地转移了容江的注意力。
“你骗我!”琴玉不敢置信地看着重伤的云秋尘,“一定是你骗我的,对不对?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不知不觉间,已至正月。
小镇上人人自危,轻易不肯留陌生人住宿,而他们也没有银两投栈,只能露宿荒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容江帮苏雨蓉架起篝火,让她取暖后,便寻思着去找些野果之类来充饥。
可直到那一天,她出门办事,经过群芳阁的时候,她竟真的在群芳阁门口撞见了云秋尘。
这究竟是上天给他的一次反悔的机会?还是要他断决所有的一切,下定一个决心?
至少,应该为少爷说句话!
这个红衣烈烈的女子,他又怎会忘记?
男子没有回答。
那抹笑容虽轻,却让人看了揪心地痛。
“我只是实话实说。”
“哈哈哈——云秋尘,我终于可以为徐大哥报仇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一直在等着——”
“嗯。”容江点头。
云秋尘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那一身的狼狈,可此刻已来不及换了。
那可是苏州最有名的青楼。
“少爷,你在发高烧么?身子怎么这么烫?”
此时那些骑兵,正上下打量着苏雨蓉,“叽哩咕噜”说了一堆异族话。苏雨蓉听不懂,但见有几个已经下马,朝她走来,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邪笑已表达了一切。
“雨蓉,你不能走。”云青将苏雨蓉扶起来。“该走的,是这个混小子!”
苏雨蓉却以为徐子皓不肯原谅云家出卖自己,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徐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摘下面具?是不是还在怪相公,还在怪我?其实相公也是因为我才会——若不是我,他不会做这样的做——他的心底其实比谁都痛苦——”
这时,容江回来了。“少夫人,我把油纸拿回来了。”
苏雨蓉已经放开了琴玉的手,走到那蓝衫男子面前,直直看着他。
容江呆呆地看着云秋尘那血迹斑斑的白衣,又看了看云秋尘那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的脸,差点儿回不过神来。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容江怒气冲冲的背影,唇角微微一牵。
“好一个忠仆啊!”琴玉含笑看了徐子皓一眼,却见徐子皓别过了脸。
可容江心疼之余,也有些气恼。
云秋尘微微拧眉,正想调息点穴,再次施展调心大法,强迫自己恢复精神,蓦地,“嘭”的一声,一道人影匆匆撞开了房门,满脸焦急地跑了进来。
那蓝衫男子也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藏在面具下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淡而莫名的复杂之色。
此时已是傍晚,寒意也更甚了,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冬衣。
容江越说越气,到最后,他索性将毛巾往水盆子里一丢。

不行。
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她竟会这样地想念?
一股倦意由心底袭卷而来,他忽然间觉得很累很累,甚至有点儿想就这样躺下去,一睡不醒,那么,他就不用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与挣扎。
那他,又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少夫人,你自己要小心些,这里已是太原城郊外,随时会有金人出没。如果碰上了,一定要躲起来。”
琴玉轻叹了口气,“你怎么会来这里啊?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弱女子来这种地方,简直就是找死。”
最近这一段日子,他总是在责备着少爷。
苏雨蓉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黑沉的夜幕。
软玉温香在怀,好不惬意。
“喂,你还不放开——”容江恼了,作势就要冲过去。
“我明白。”苏雨蓉轻点了点头。
再说了,老鼠的尸体在哪呢?
“你——”云青颤抖着手,怒指着云秋尘,“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逆子!?”
“是啊,姑娘,你难道没听说过我们盟主的名头么?”
“云秋尘,你要把你碎尸万段!我要为https://www.hetushu•com.com徐大哥报仇——云秋尘——云秋尘——”
往事历历在目,自从他离去之后,她总会不经意地想起他的一切。
屋外秋风萧瑟,带来了几丝寂寥与落寞……
他一生气来,就会口不择言。
“容江,你不用替这个混帐求情!”云青怒声打断了容江的话,然后转头看向云秋尘,“混账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都做了什么?在断屿山,你竟与金人勾结,出卖一个叫徐子皓的人,是不是?现在整个江湖都传遍了。我就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才急忙赶回来!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云府,你也是迫不得已,但此时此刻,我更相信,你只是为了自己能活命!!”
少爷的心底会没有心魔么?
该死!真该死!
徐大哥没死么?原来,他没死么?
“那你——”容江依旧迟疑着,没有受伤,怎么衣服上全是血?
容江满目担心地看着云秋尘,却发现云秋尘笑了。
唇角一扯,他暗中紧握住了手心。
而也在这一年冬天,云青病重去逝,临死之前,一直喊着云秋尘的名字,但直到合眼,也没能看到云秋尘最后一面。
这么冷的天,现在相公又会在哪里看雪呢?
苏雨蓉一怔。
还来不及细思,黑暗完全吞噬了她的神智。

是容江。
“爹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来?”
等苏雨蓉从震惊中回过神,那两名男子已经离去。
“我也想找少爷。”容江眼眶湿润,“那天他离家的时候,好像在发热,我想知道,现在他过得怎样?”容江最终没有将那血迹的事说出来,他怕少夫人太过担心。
“容江……”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云秋尘。
容江低低地问,但除了半空中那萧瑟的风声,没有人回答……
“少爷,你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少夫人,就算少爷不在太原,我也要去。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如果你少了一根头发,少爷回来可是会骂我的。”
徐子皓停下了脚步,背影有些僵硬。
手腕上那撕心的疼痛,她也渐渐感觉不到。
这样的结果,正是自己所期盼的,不是么?
什么杀老鼠?这样拙劣的谎言也只有少爷能想得出来吧?
“放开我!放开!”
像他那样一个败家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姑娘嫁给他都不会幸福的吧?
“太原?”
“他敢休了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见同伴引来周围客人侧目,那稍胖的男子嘿嘿笑了两声,连忙将同伴拉了回了坐位。“你有这股热血和狠劲,还是等着去太原了再发作,不要在这里吓到别人了。”
“嗯。”容江拼命点头。
容江也不由分说,直接从徐子皓怀里接过了昏迷的苏雨蓉。
那二人看了苏雨蓉一眼,大笑:“这位姑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徐盟主了不起么?他可是我们的武林盟主徐子皓啊!”

容江却是坚持,“少夫人,我可不想你病了。若是被少爷看到,一定会心疼的。”
徐子皓站在那里,没有应声。
“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啊?”琴玉连忙扶起容江。
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后都不会再跟她碰面,只要不见面,就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心,可爹竟又将她带了回来?
——“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满身酒味的云秋尘依旧昏睡未醒,苍白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宿醉而带着莫名的潮|红。
“容江,你何必跟着我去?他不一定在太原。我只是猜测。”
这时,雪停了。
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既然决定了这样走下去。那么,他就走到底吧!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让雨蓉真正爱上他。不过此时此刻,他也庆幸苏雨蓉没有爱上自己。至少,他死的时候,她不会因她而伤心。
那是云秋尘的声音。
而且,她心底抱着一丝小小的希望。也许,云秋尘也听到徐子皓的什么消息,去太原了吧?又或者,他可能就是跟徐子皓在太原。
老爷当时在气头上,他应该拦着少爷!
其实,这几日画心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画要装裱,但她闲不下来,因为每当她静下来的那一刻,她就会想起断屿山那惨烈的一幕。
“是啊,少夫人回来了。”容江见云秋尘还站在那里发呆,连忙拉起了他的手,“快点,我们现在去前厅。少爷,你只要跟少夫人好好认个错,她一定会不会再怪你的。”
而如今徐子皓未死,那么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更要弄清楚。
苏雨蓉一开始,其实是不信这些流言的。
地面上,那刺骨的寒意瞬间渗入肌肤,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她没想到云青竟然回来了,而且还登门造访。
“容江,你刚才莽莽撞撞跑进来干什么?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金兵。
半晌,沉默的云秋尘终于开口了。“是啊,我是为了自己。徐子皓若一直霸占着雨蓉的心,我早就想他死了!而且,只有他死了,兀真和陆远才会放过云家,我是云家唯一的子嗣,云家若是有事,我当然也逃不过——”
容江下意识地就往房间的各个角落找,可什么也没看到,反倒又看到了床边的那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
“这二位大哥,请问你们所说的‘徐盟主’,是哪位高人?”
容江一边给云秋尘擦身,一边低声训叱着,如今他已顾不得主仆之分,也顾不得他是不是以下犯上了,因为这样的少爷实在太让他心痛,实在太让他失望。

“徐子皓?”苏雨蓉只觉一颗心停止了跳动,几乎喘不过气。
苏雨蓉失神地看着外面的大雪。
苏雨蓉心一沉,一边后退,一边悄悄地握紧了容江留给他的匕首,拔刀出鞘。
容江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好半晌,她才缓过一口气。
“你、你是徐大哥,是么?”
云秋尘看了苏雨蓉一眼。
少爷,你应该清楚老爷的脾气,是不是?
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少爷是那样单纯而没有心机,无忧无虑,他何曾背负过这样的痛苦与枷锁?与少爷一同长大的他,又会不了解少爷是怎样一个人么?可自己昨天早上却还指责他为何那样平静?
如果不是他们赶到了,那后果……琴玉打了个寒颤。
恍惚中,苏雨蓉似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轻唤。
容江还是满脸的狐疑,杀什么老鼠能沾上那么多的血?
“你还有什么遗言?”琴玉停下了笑,冷冷地看着他,“说完,你就领死吧!”
“这个混小子,在我出门的这段日子专做些混账事么?真是气死我了!”
“是啊,他没死。”
少爷,容江真希望你在那里。
“少夫人,容江说的是实话。其实,少爷真的很在乎你。他为了你,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那天他说的全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一年多的相处,和图书多少也让她有些了解云秋尘的性子。
他会是谁?
于是,她拼了命地让自己忙碌起来,甚至将以前装裱过,却又不甚满意的字画重新再装裱一次。
容江抹泪,“若是少夫人出了什么事?我们家少爷一定会伤心死的。”
也许,他们之间相处最为温馨平静的,就是自己失忆那段时间的吧?
……
好痛。
徐子皓紧紧抱着昏倒在自己怀中的苏雨蓉冰冷的身躯,呆呆地出神,忽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雨蓉也回来了?”云秋尘喃喃低念着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一双黑眸微微暗了下去。
苏雨蓉一慌,手中匕首下意识地就挥出。那金人猝不及防,手臂被出了一道深长的伤口。金兵捂着受伤的手臂后退,脸上也露出了狰狞的怒色,正欲再度扑上,却见苏雨蓉挥舞着匕首,大喝:“不要过来!”
琴玉轻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后,轻拍着他的背。
“你是琴、琴玉?”
这几日,他几乎什么也没吃,即使是酒,以他这一杯就倒的酒量,又能喝下多少?
这几个月来,他们找遍了苏州都没找到云秋尘。
牙关紧咬住舌根,正想咬舌自尽。
戒备地抓紧了容江交给她的匕首,她站起了身。
难道他已经支撑到极限了么?
1125年12月,宋徽宗退位,自称太上皇,传位于钦宗,借口烧香逃往毫州蒙城。
苏雨蓉不禁笑了出来。“容江,你放心,相公一定会好好地活着的,我们也一定能找到他。”
苏雨蓉一个人正在装裱间里的忙碌着。
从前的少爷洁身自好,从来都不沾染这些东西的,可现在的少爷呢?
那几名金兵交换了下眼神,显然不把苏雨蓉手中那把短刀放在眼里,大笑着就扑了过来。
最近这几日坊间对她的流言已少了许多,因为大家都去看云家的热闹了。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身躯。
画心坊。
大厅里,坐着一名身型高瘦的老者,两鬓已是白发苍苍。他的五官与云秋尘有几分相似,只是比云秋尘多了几分威严。
“叮”,随着他跌退到身后大树上,从背后透出的剑锋也深深地插入了大树,将他牢牢钉在了树背上。
秋季的天空总是很高远辽阔,繁星也特别明亮。恍惚间,苏雨蓉似乎看见了云秋尘那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眸。
容江的心底燃起了一丝小小的希望。
琴玉眉宇间掠过了莫名的神色,然后极低极低地一叹。
云秋尘推开了容江,转身就朝云家大门走去,头也没回。

即便是断屿山的那件事,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云家所有人的命,不是么?
她与他已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此刻抱着一个花娘回云府留宿,她也没有那个资格去阻止。
高个男子“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怒目圆睁。“金人占我大宋国土,我们一定要把这笔血债讨回来!”
转眼已至年关,大雪纷飞,寒意逼人,似乎整个天地都被寒冷所凝结。
“琴、琴玉姑娘——”云秋尘好不容易开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肩上的创口顿时涌出了更多的血,但他坚持着不让自己昏过去,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想笑,但胃里却是一阵翻涌,他极为难过地趴在床头大吐。
转过头,看了眼桌旁放置的大包小包,苏雨蓉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落寞。
“琴玉姑娘,我不可以死。我不可以死的——现在、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只有你——”
扶着云秋尘的容江,明显感觉到云秋尘滚烫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归为了平静。
“难怪啊,你刚才跑得比谁都快啊!”
“雨蓉——”
虽然他只是一个不食人间愁苦的大少爷,但她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一天,应该是所有的人都被愤怒和伤心蒙蔽了心,于是,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他也是个人。
她能做的,就是默然转身离开。
她不会让这些人碰她一根头发。
“公公——”
那一句“徐盟主”顿时让苏雨蓉僵直了身子。
容江真的对她很忠心,他们云家是上辈子积了德,才会碰上这样忠心的容江吧!
苏雨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黑沉的夜幕。忽然,她听到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心底不由一沉。
“少爷——”容江惊呼,扶住云秋尘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滚烫。
目送着容江走远,苏雨蓉摇头失笑。
突然,围住自己的几名金兵飞了起来,惨叫着向远处跌去。
果然是她!
因为他怨少爷让心魔把自己困住了,甚至潜意识里,不自觉地以受害人自居了。
云秋尘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云青早就气得语不成声。
“少爷,你……你这是怎么了?”
容江负气而走。
“走开,走开!”苏雨蓉心慌之下,不住地挥舞着匕首,不让那些人靠近。反抗中,脚下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她摔倒在地。这时,其中一名金人已冲了过来,一脚狠狠地踩上了她执刀的手背。
掩住唇,他低咳了两声,然后举步走入了大厅。
容江这才看清了琴玉的脸。
“你等等——”琴玉连忙拦住容江,“我们是你少夫人的朋友,刚才你家少夫人被金兵袭击。你难道不记得我了么?”
琴玉“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兄弟,你这是——”
此时苏雨蓉再也按捺不住,急步走到那两名男子面前。
容江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从群芳阁将少爷给拉回来了。
其中一名金人显然没有耐性,大笑了一声,便朝苏雨蓉扑了过来。
“这是、这是徐子皓留给你的东西——”
眼前红影闪动,那一句句的嘶喊,如同鬼泣一般。
男子那一头长发只是简单地挽起,面上却是戴着银色面具,掩住了大半个脸庞。但那修长而挺拔的身影却隐隐有几分熟悉。
另一名高个瘦弱一些的男子正低头扫着身上的残雪。“我也希望这天气快点好转,徐盟主他们还在等着呢。”
“徐公子,虽然你是少夫人的朋友,但你也是男人,少夫人还是由我抱吧!”容江说得极认真。
“老爷——”
“她比我大上三岁,当时我只是一时被美色所迷惑,但相处这一年来,她实在太冷冰冰了,所以,我觉得没意思。还不如群芳阁的那些花娘——”
云秋尘那日离去的原因,她直到今天也没能想明白,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云秋尘有事瞒着她。
他难道就不是男人?
容江忽然跪了下来,重重叩了三个响头,“两位大恩大德,容江感激不尽。”
云秋尘终于在剧痛中找回了神智,也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徐子皓轻点了点头,但看着容江的目光里却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复杂。
少爷一去就是一整宿,然后每次都是大醉而归,有时候他甚至醉得连回家都路不认得了,就直接倒在群芳阁的门前睡大觉,还是他半夜三更地跑去青楼www.hetushu.com.com,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少爷给带回来。
刚才扶住少爷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最近少爷也削瘦憔悴了好多,自己竟都没注意到么?
苏雨蓉一直摇头,没有说话。
“琴玉,我听说,听说徐大哥没有死。而且在太原。”苏雨蓉的目光又落到了那蓝衫男子的身上。
群芳阁那是什么地方?
刚才少夫人望向街头的那一眼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失望。她应该也不会相信少爷的话吧?不然,她不会站在门口等,是么?
据说,云家那位大少爷竟开始流连于青楼花坊,连云家的跃然斋都不打理了,流失了很多客户,亏损了不少银子。
琴玉还是记得容江的。那日大闹云府之时,她就曾用剑指着这少年。
一踏出云府,他就一路狂奔而行,也不顾那绝顶的轻功引起了多少路人侧目。
苏雨蓉摇头,“容江,你自己穿,我不冷。”
“我能受什么伤?”云秋尘一边说,一边默默运起内力抵住那满目的晕眩,就在刚才,他都差点儿看不清容江的脸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太原地处偏北,所下的雪比苏州要大得多,而天气也冷得多。这一路上,北方惨烈的战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金兵到处烧杀抢掠,哀鸿遍野。苏雨蓉遇到难民都会拿出银两,尽力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她财力有限,又能救多少人?等她和容江一路波折,到达太原附近的一个小镇时,盘缠已是用尽。
“容江,就连你……也对我彻底失望了吧?”
这一年来,爹是真心得疼爱着雨蓉吧?他早就在心底把雨蓉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般看待。若在平时,他肯定会为之而高兴,但今天……
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云秋尘的声音渐渐消逝在风中,伸出去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他的身体竟已虚弱至了如此地步了么?
为什么她竟会听到云秋尘的声音?
果然是……琴玉么?
苏雨蓉不禁轻叹了口气,只好接过外套,披在身上。

而那一剑来势极猛,对方似乎对他怀着深仇大恨。虽然剑已刺入身体,他依旧被残余的那股冲力逼得往后直退。
“啪!”话音未落,云青就甩了云秋尘一巴掌。
而她一想那一幕,她就会想起云秋尘。
她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着,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明天老爷就要回来了,我看你怎么交待?”
容江担心地看着他单薄的背影。
马蹄声近了,竟是一阵轻骑兵。
“混账小子,你最近都干什么了,为什么要休雨蓉?她有什么不好?你倒是说说看!”虽然已是一把年纪,却是依旧一副火爆脾气。
是要当着爹的面,再一次伤她的心么?

“秋尘,道歉,马上跟雨蓉道歉!这样的话,竟也说得出口么?群芳阁的花娘是什么东西?你居然敢用那些花娘跟雨蓉比较?你的眼睛是瞎了么?”
容江抹干了泪,却是走到徐子皓面前,忽然伸出双臂。
“少夫人——”容江哽咽。
琴玉呆若木鸡般地怔然看着他,久久无法回神……
琴玉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失神间,她手中的细罗不慎掉落,打翻了那一罗子的细粉,全都撒在了案台上那幅即将完成的字画上。
云秋尘低声自语,也不知是在问容江,还是在问自己。
而他……又会是这样的人么?
她这双手除了会裱画,还会做什么呢?
容江沉沉叹了口气,从水盆里拧干了毛巾为云秋尘擦汗。
微微苦笑了一下,他想撑坐起来,可眼前却蓦然一阵晕眩,又让他重新跌了回去。
云青一看见云秋尘,“啪”的一声,拍案而起。
虽然没有很明显地表露出来,但他的心底就是在责备。
不,她绝不能受这些金人,若是迫不得已,她宁愿一死。
苏雨蓉艰难地撑坐起来,看着眼前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好,我等你回来。”
云秋尘慢慢地放下了手,抬头深深看了苏雨蓉一眼,却见她脸色平静如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是悲痛的神色。
“怎么了?”
蓦地,感应到身后涌来的杀气。
出于练武者的本能,他转身举手一挡,然而,体力不济之下,虽然将对方的剑锋格开了几分,但那一剑,还是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左肩胛,透肩而出。
云青气消之后,曾让容江寻找云秋尘的下落,结果,一无所获。而苏雨蓉每次走出装裱间后,总会下意识地看向门外所种的那株梅树,但每一次都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雨蓉说着,低头就要叩首,却被云青一把扶住。
她就坐在云青的旁边,低着头,并没有抬头看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一队金兵也发现了苏雨蓉的存在,迅速地将她包围,十几匹马,在苏雨蓉面前长声嘶叫。
迈开步伐,他正想追上云秋尘,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床榻上那一件刺目的血衣。
“听说徐大哥在太原,我要去太原亲眼证实一下。”
容江已经数次见他在昏睡中剧烈地呛咳,然后紧扣着胸口,好像极为痛苦的模样。
苏雨蓉已经转身先走了回去,看着那道落寞而纤细的背影,容江轻叹了一口气。
而如今……容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依旧抱着苏雨蓉的蓝衫男子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质问声,“快放开我们少夫人。”
看着苏雨蓉的眼里,却闪过了一丝钦佩。
眼前阵阵黑暗,看着围住自己的那一张张邪恶笑脸,苏雨蓉绝望了。
“徐大哥,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么?”苏雨蓉掩住唇,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
全身的血液就像是冻结了。
没想到爹竟会这个时候回来。
徐子皓轻点了点头,然后抱起了苏雨蓉。
“她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只是,有些腻味了。”
那他……又该怎么办?
他只是为了救他们!为了救回他们,少爷心底所背负的,远比他们这些被救的人沉重得多。
“不,我不相信——我——我——”
“嗯。”苏雨蓉点头。
是进?还是退?
凄恻一笑,他一个人躺在孤寂的夜色下许久许久,静静地看着天际闪烁的繁星,直到体力稍稍恢复,他才强撑着爬了起来。
“少夫人,现在太原已被金兵包围,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去那里?”
当容江安置好一切,再追出门口时,云秋尘已经失去了踪影。容江不肯相信云秋尘就这样走了,连着找了几条街,却一直没找到云秋尘。眼看天色暗沉了下来,容江只能沮丧地回云府。
她不信,云秋尘会变成一个纨绔子弟,她不信,云秋尘会真的不管云家的死活。
轻叹了口气,她正欲收拾,门外却传来了丫环的声音。
见她流泪,徐子皓微微移动了下脚步,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双手却是握得死紧。
“是啊。不仅是老爷回来了,少夫人也回来了。她是老爷带回来的,现在都在前厅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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