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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风流

作者: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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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斜飞关鹫啸声远

第四十一章 斜飞关鹫啸声远

万福叹了一声,无缺猜中了。
湖水托着她的伤躯,浸痛了她的思绪,生死由命、世俗伦常,原来就是这样的痛!顺着它就是庸碌,逆着它就是痛。她爱,她痛,她还将爱,她还会更痛……
得了令狐团圆的嘱托,吴问携潘平深入西秦腹地,一路风尘暂且不提。途中两人聊及令狐团圆,潘平自然是一口一个异类,为他家公子打抱不平,“我家公子喜欢她,我没话说,可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一见到她,就唯命是从了?”
“那年我很荒唐,我居然敢跑到他面前丢人现眼。”潘太妃摸着腹部说。
吴问应了下来,潘平心底却有些慌,好在他随潘微之多年,总算沉得住气,陪吴问住了几日,在西南侯众多耳目下,倒也没出状况。
令狐团圆当然淸楚,打通了浑身经脉的武圣,气脉归一后,将酴釄香之毒逼出体外,只需须臾工夫。
水浪纷纷落下,七里湖恢复了幽静,星光投射、夜风轻携,令狐团圆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湖面上,殷红的鲜血自额头淋漓到脚踝,她身旁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的断肢残体,既有那四位武圣的,亦有先前就死于迷毒的人的,他们都被她的剑境切割,死无全尸。空气里四处弥散着混杂着酴釄香味的血腥,冥冥中似有一段哀伤的旋律,幽然混于湖光夜色中,舍之则悲,从之则乱,青冥剑从她手中滑落,坠落湖中,随即,她如同一片轻薄的羽毛飘落。谁又知她的柔弱呢?谁又知她如此残虐这般凶杀,不过是拒绝认命!
纳兰颐的面色已惨白如鬼,可他幽幽的目光却说服了吴问。
吴问犹在惊诧,令狐团圆已从红袖中取出一把金制飞刀,递到他手心,细声道:“这个给你了。”
令狐团圆把玩着其中―枚金饼,突然掷向了湖畔密林,金饼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吴问疑惑地注视着令狐团圆,只见她明眸闪动、巧笑盈通,随即,密林刷刷冲天而出无数条黑影,奔西而去。
从四位武圣的表情里,令狐团圆更淸醒地体会到一个亊理,即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力量、足够的力量,就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她的剑就是她的力量,她的剑就是她的言语,或锋发韵流,或三尺寒光,又或石破天惊,剑锋所指只要所向披靡,天下就没有不能到达的彼岸。
潘姑子无声无息地旁听了一会儿,便悄然退离。
令狐团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跟我去焚香。”
令狐团圆笑了笑,“本是我问你,却被你反问。”
“这就对了。你想啊,你家公子何许人?纳兰公子何许人?他俩已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更不用说旁人。统领大人娶了你家公子,又叫纳兰公子三步不离其左右,厉害啊……”
“那你呢?”无缺问。
无缺苦笑,不再言语。
令狐海岚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宫的,他不过是耍着她玩,她却无法不心动,他是她的夫、是她的皇,更是她的天,相比眼里只有他的潘亦心,她已属幸运,至少名义上她是他目前唯一的妃。
吴问骑在马上,笑嘻嘻地答:“平小哥儿,这你就不懂了,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还有什么人在?”
在放声大笑中,令狐团圆放开了匿气之术。这世间确实极其可笑,女子只能做男人的附属,女子就该恭良贤淑,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夫命是从,女子生来就得为了男人。若违逆了这条“天理”,连最恶毒的处置也是丢给男人玩弄。
“前一阵我家小姐与将军的误会,真可谓不打不相识!”吴问几句巧妙的拍马溜须,将话题转到利益问题上来——梁王即位需要西南侯的支持,而令狐团圆肯定会带着七月部属返回盛京,西秦就交给西南侯继续操持了。
无缺低笑道:“他们早以为我跑出宫廷了,何况雍帝只剩下一口气了,哪有空管后宫妃嫔的闲事?”
第一支箭被令狐团圆一剑斩落,而更多的弩箭漫天而来,令狐团圆放弃了徒劳的挡箭,果决地飞身冲入湖中——若不杀干净水底的敌人,她的屋里人就会死。
无缺瞅准西日雍身侧的空隙破墙而逃,可惜还是躲不过西日雍,身中一掌才跌撞而出。他一路逃到阆风湖,又不得不停下来,万福一身灰衣,正背负双手立于湖畔候着他。
査小琼捂紧了嘴,注视着西日玄浩步步走近无缺。
“你去了又有何用?”
夜色降临,于水波粼粼、幽光朦耽中,氤氳的湖心岛竟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神秘高贵感来。吴问紧随令狐圆其后,突然眼—花,就失去了她的踪影。再仔细一搜寻,竟看到一身红衣的统领大人,亭亨玉立在屋脊上,神态安详。吴问早知她会武,却https://m.hetushu.com.com不知身手竟高到如此地步,前一刻还在他的身前,后一刻便已上了屋顶。吴问愈加肃然起敬,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七月一干顶尖高手都愿听之号令,能统摔一群武者的必是武者中的翘楚。令狐团圆的修为有多高,吴问不清楚,但他的推断不久就得到了证实。
除了首领,其余人均变了脸色。他们围攻七月营地,却只与一个小女子游斗,七月的众多高手难道正在刺杀侯爷?
令狐海岚与潘亦心的话题,通常由共同的家乡开启,然后谈到共同认识的男人们,主要是无缺、潘微之和西日玄灝三人时,前两者可以无所不谈,而最后的王者,她们两人虽讳莫如深,却彼此清楚,那才是她们最想谈论的人。
吴问很快被带到了七里湖、令狐团圆等人的面前,没想到吴问见到众人只是怔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神情,令狐团圆心中狂喜,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了。
西南侯府同样髙手尽出,湖面上下都充斥着或重叠或交错的危险气息,远超过匿气之术能解析的范围,但令狐团圆还是感知到了,在众多来敌中,有七个人的气场特别强悍,那必然是七位武圣。
“你跑不了的,除非你能打败我。”
“嘿嘿,口误、口误……”吴问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他正想答谢,却见潘微之面色发白,纳兰颐的脸色更是惨白,再望向窗外,令狐团圆己跃出湖面,正执剑与三人在水上对打,情况不容乐观,不懂剑术的吴问也看得出来,她已捉襟见肘。对方忽地一刀砍中了她的右肩,鲜血飞溅,吴问只听一声轻响,身旁的纳兰颐竟腿脚发软撞倒了桌子。
“前几日我看到秦都府来文,藏剑阁坍塌了!藏剑阁即闻剑阁,巧的是,就是你画猫的那一日,它坍塌了!”
“我猜公公并不想杀我,公公想要的是看着我死。”
万福突然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道:“公公我知道,阁塌了,那是小团圆干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无缺勉强动了动蜷缩的四肢,又哼了一声问:“有团圆的消息吗?”
首领冰冷的面孔流露出一抹极淡的惋惜,如此年轻的武圣、如此美丽的武圣,七里湖的夜光水色仿佛都因她而璀燦,可她却是敌人。然而首领的惋惜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震惊,四位武圣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名剑青冥在令狐团圆手中光芒流动,强悍凌厉的气场从剑身上喷薄而出,轻光越来越惊心魄,直至照亮了她周遭方圆近一丈的范围,此一丈范围正是她的剑境气场。
“你说话怎么如此别扭,什么叫娶了我家公子?”
无缺转而看向阆风湖,夜色下的湖水微澜、倒影摇曳,湖畔长长的栏杆尽头,出现了沛王西日玄钊等人的身影。
她痛楚的思绪连带着痛楚的身子,被潘微之—把抄起。纳兰颐等三人在岛上屏息看着,她伸出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搭在潘微之肩上,然后发出了类似呻|吟又似哼哼的笑,“呵呵……”
“公公在看什么?”
在令狐海岚平静的宫廷生活中,盛京在悄然改变着,直到她发现不禁多日没有无缺的消息,甚至连令狐约都没有进宫,她才乱了心。她首次身着贤妃宫服拜见了西日玄灏,可是当她说完了疑惑后,西日玄灏却捏起了她的下巴,这更叫她乱上加乱。
西日玄浩泠笑一声,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明白,最初他为我取名浩,就不打算传我帝位,只是他实在找不到更像样的皇子了,我会遵照他的意愿,在传位诏书上更名为‘灏’。”
令狐团圆一入湖中,周遭的劲弩强弓就都掉转了方向,齐齐朝她射来。水下射箭之人的修为大都在她之下,令狐团圆先是剑灭左右两人,又以两人的尸体为挡箭牌,迅速接近下一个目标。水中几无光线,而她也不需要光线,将匿气之术控制在小范围内,以气场锁定目标即可,然后斩杀、截杀、刺杀,干净利落地屠宰着。
次日,令狐海岚办完月照宫的事,就去见了潘亦心,后者的身边多了位姑子。令狐海岚没有在意,她在意的是她需要从潘亦心这儿,获取让她继续从容不迫的力量,尽管这样有失厚道,可她必须支撑起她柔弱的双肩无法承担的重压。
平民百姓仅仅畏惧了一阵后,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年轻俊美新帝的宮闱秘事。别说没有帝后,连后宫的妃嫔都少得可怜,灝帝就一位妃子、五位贵人,不仅如此,宫廷里还传出了灝帝不近女色的小道消息。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慢悠悠说话的无缺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短笛。
“听先生一席话,茅塞顿开。本将https://m.hetushu•com•com已有多年未同人如此推心置腹过,与先生真是一见如故,先生不如小住几日,让本将一尽地主之谊。”
吴问忙道:“将军豪爽中人,我家小姐也是女中豪杰,行事自然图个痛快。”
“我连荒唐的勇气都没有,自我懂事起,一言一行都须循规蹈矩,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令狐海岚道。
被潘微之打捞上来前,令狐团圆就一直浮在湖面上,睁眼与星空对望。杀人这号事不是头一遭了,杀很多人这号事也不是头一遭了,可杀完了人后总是很空虚,她已感到,这样的空虚还将继续,一直要到生命的终结。无所谓生命的善恶,无所谓命运的嘲弄,她就是青冥剑,是绝世名剑必然血雨一生,区别不过是她有了爱,而剑无情。过去的年华她无法改变,可未来的日子,她要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绝不再逃避,绝不再割舍!
令狐团圆慢慢地直了身子,育冥剑在她手中折射出—道青光,无数的血珠儿纷纷溅落,在湖面上荡起无数涟漪。她气力内敛,而后逼水干衣,于夜色光华下,淡淡的水汽蒸腾,令她宛如一位神秘的仙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优雅的霞蔚。此情景不仅叫岛上的人屏息,也令围困她的四人暗自心惊。
首领皱眉,“迷毒?”
“我们只有任务,没有顾忌。”首领依旧面无表情地说话稳住了人心,多年追随燕思道的众高手瞬间镇定了下来,一些离湖心岛较近者也开始摸了上来。
无缺叹了一声。
西日玄灏很快就收回了手,拂袖坐回龙椅,“你回吧,那两人的事你不必过问,做好你的贵妃就行了。对了,把月照宫的那个雅公主安排下,她不配住那个地方!”
燕思道哈哈大笑起来,吴问则看透了他的笑——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丫头,若非仗着出身好,哪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查小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西日玄浩会神鬼不知地悄然出现。
“那也是大人先反问的。”
“大人信不信呢?”
吴问镇定了下来,潘平咬紧了下唇,纳兰颐扶着震颤的墙壁,唯有潘微之始终冷静。多少次令狐团圆身陷险境,他无可奈何、无力改变,事到如今,他只有安之若素,也唯有安之若素。等待,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他体会到的早已不是度日如年永无尽头的无望,而是光阴飞逝驀然回首的热爱。这就是命,他的命,他命中注定的热爱,他爱那个人,无论生死、不管圆缺。
“南越陈留与望舒,倾全力渗透进了西秦。除了两个老头还赖在盛京,余者都过去了!”
无缺猛地睁开双目,查小琮屏息。
满目的夜雾并不能掩盖空气中透出的强大气场,早在弩箭突破水面之前,令狐团圆就己警觉到了敌袭。她能行缓兵之计遣吴问出使西南侯府,燕思道同样可以反施缓兵之计以重金利诱。倘若燕思道的野心不只西秦侯之位,那么在西日雍驾崩前,迅速掌握整个西秦才是他的心愿。想通此节后,令狐团圆就知道,七月必能诛杀燕思道,只是这场胜仗的关键,竟成了她与潘微之等人能不能存活下来的依据。
“我们的马车不小心压到一名路人的脚,那路人口口声声要令狐大人赔他十枚银元,令狐大人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当本官是散财童子啊?你猜那路人接下去说了啥?路人说,谁叫大人把我当蜈蚣了!”
首领显然是冷酷之辈,他只盯着令狐团圆,毫不在意手下的损亡,“你要知道,迷毒对有防范的武圣来说是无用的。”
酴釄香雾早已消散,可它的毒性却遍布了整个七里湖,此毒虽有时效性,却易溶于水,而燕思道的手下全都涉水而来,自然毫无例外地全都中了酴釄香。更多钻出水面的人开始倒下、落水、死亡,场面惨不忍睹,仿佛冥冥中有只无形的手,轻而易举夺去了人的性命。
无缺不禁动容。
令狐团圆又是哂然一笑,血水并着湖水淌落,将她全身洗了个赤红,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我的岛,岂是那么容易得手的?”压着她的话音,那些跑近岛屿的人纷纷落水。
他们缓步包围了她,其中首领面无表情地道:“七月统领,果然了得。”随着四人的出现,潜伏在湖底的西南侯手下全都浮出了水面。他们虽被令狐团圆杀了不少,可存活的更多。
大杲立国一百零三年,雍帝驾崩,四子西日玄灝继承帝位。紧随其后,沛王谋反,死于盛京北门。再之后,雍帝第九子西日玄苠被封为敏王,权倾朝野。同年,西秦纳兰颐携南越氏族之力,割据—隅,震惊四方。
“我们谁不急?可我们要相信她,她能行的,她必然和图书行的!”
两人几日后抵达西南侯府,一入西南侯府,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感。侯府里披坚执锐的军士、冷言冷语的仆从、不屑一顾的侍女,都叫他们觉出此行的艰巨。不过幸好,燕思道没叫他们久等,并且令狐团圆的预言也准了——西南侯燕思道何许人也?统率三万军士,镇守大杲西南边疆之武将,远非只管辖三千军士的花爽和有名无实的潘岳可比。他接见你们必当儿戏,估摸不是在床榻上躺着就是在吃酒玩姑娘。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西日玄钊等人均匍匐于地,修为稍弱者竟昏死过去。扑通一声落水声后,西日玄钊才抬起头来,却又是一副惊心动魄的场面,所有的栏杆在他面前碎裂入水,扑通声不绝于耳。
燕思道很快就坐了起来,打发走妇人,满脸的横肉竟也挤出了一堆笑容,“两位小哥请勿见怪,本将久居蛮夷之地,礼数忘了一干二净。”
两人出七里湖时只有两匹寻常黑马,回来时却是车载而归,燕思道不仅送了吴问马车,另有一千金饼。
湖面上血水翻滚,不时弹出一具半截的尸体,复又沉入湖中。吴问目瞪口呆地看着,竟连潘微之等人进屋也没察觉到。他的这间屋子正对着湖中战场,可将湖景一览无余。潘微之也来对了时候,他一进屋,便将吴问往后一拉,―支黑黝黝的短小铁箭斜射而人,钉在屋梁上,吴问吓出了一身冷汗,潘微之只要迟来一步,或没有当机立断地拉开他,他的小命就丢了。
纳兰颐颤声问:“那是迷香吗?”
月照宫里御香缥缈,令人仿佛置身于另个世间,妙龄的贵妇人、奢华的宫殿、无聊的闲谈,都不如某人的一剑。潘姑子走出正殿,面上竟浮现出笑容,倘若潘与令狐两女看见,必然惊出一身冷汗,那是一种几乎可以将她们虚无的情感击溃的讥笑。
潘微之紧盯前方,口中却道:“她之前烧酴醾香,就是为了不叫我们出去,更不叫对方进来。”
令狐团圆全说中了,燕思道不仅躺在一个美妇的腿上,并且还在吃酒。吴问的心里有了底,拜见过燕思道后,就照着令狐团圆的嘱咐,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一条条讲来——雍帝病重,变生肘腋即在眼前;若新帝顺利登基,南越家族便会扶摇直上;现在西秦的地方支持对日后的局势至关重要……
平民百姓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云亦云,反正换了帝皇,日子还照样过,而极少数的敏锐政客,却从种种迹象里嗅出了潜藏已久的血腥味道,即将喷薄。既然用来祭旗的是沛王的头颅,那么接下去的战役必定海啸山崩。当年孤傲骄横、与众人格格不入的皇四子,―朝加冕为帝,恰似一把雪藏多年的名剑,重见天日后,天地因之变色,江山为之震荡。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自己伤成这样,还有心牵挂旁人。”查小琮有些生气,一生气就口无遮拦,“那人和我们这样的寻常女子不同,连藏剑阁都被她劈了,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你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担心她身边的人……我忘了,你也属于她身边的。”
无缺哼了一声,查小琮立刻紧张起来,“嘘,你轻点声,宫廷里四处都是隐卫。”
在靑光大作中,青冥剑发出了龙吟虎啸般的一道长声,令狐团圆持剑之手随音轻颤起来,颤动就像湖面的涟漪,迅速扩散到全身,她的整个身子微微摇曳起来,摇曳出一种危险的韵律。
“可不是嘛!令狐大人也这样说,后来就那人带了回来。他名叫吴问……”
查小琮小声地嘀咕了几句,看他的样子像是要睡了,就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查小琮转身离去。可她才一转身,就僵在原地,西日玄浩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前,不知来了多久。
万福面无表情地立于水面,修为远不及他的无缺,到底还是仗着音武受重创而逃。最后时刻,万福没有再施掌力,只因无缺吹笛说明了一个实情——西日玄钊还没有资格取之性命!
查小琮答:“没有,我父亲只说她去了秦都府,后来又离开了。”
无缺胸中不畅,头脑却清醒,他不是万福的敌手,而听万福的语气,却似有话要与他说,“公公看到了什么?”
传言往往与真相南辕北辙,岚妃是唯一的知情人,灝帝非但没有变为暴君,甚至冷静得可怕,他也没有不近女色,只是那可怜的五位贵人,从来都是他宣泄压力的工具。实际上灝帝很忙,他每日勤于政务,打造着属于他的新王朝,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女人,可他的心里有一个,他那偶尔冰凉的眼神透过彻夜通明的昌华别院,却是刻骨的怨恨,他有多恨,就有多爱。当那五位贵人一位接一位被蹂www•hetushu.com•com躏到只能横抬出别院时,令狐海岚只得收拾起自己的伤感,保持她素来的端庄,替他安抚众女。除此之外,她还要照料雍帝留下来的妃嫔,当年九华宫的那场选秀恍然如梦,九位少女三种不同的命运,只令她感叹。或许她在潘亦心、宋佚等女眼里是幸运的,因为她嫁给了灝帝,可谁又知她的不幸呢?灏帝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她的姐姐。往年她在望舒,日日陪伴戚夫人,可戚夫人心里总惦念着的却是时常不在身侧的令狐团圆,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注定是令狐团圆的陪衬、是令狐团圆的影子。这样一想,很容易伤感,所以令狐海岚就不多想了,她做好她自己,那么一生都会平安度过。
万福没有回头,答道:“看水不是水,看水又是水,唉……无缺公子啊,咱家看到的咱家不相信,咱家又不得不信。”
在万福浑厚的掌风里,那短笛还是发出了诡异的恐怖之音,尖利而又钝厚。尖利到刺破耳膜,钝厚至令人胸闷,两种截然不同的音感竟完美地糅合于一体,在阆风湖畔形成了一股无形又有形的气力,无形是它本身没有实体,有形是它竟带动了附近的湖水狂沸——音武!
“有些晚了。”潘徽之上前一步,又回头吩咐门外潘平,“你去厨房看看。”
“不能让统领大人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吴问急问,“我们该怎么办?”
月落星沉、香氛渐散,吴问半宿难眠,令狐团圆在他头上杵着,更在他心里悬着。之前潘微之还弹了—曲,意思是问她下不下屋顶来,她没动静,那就是不下来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在等七月众人凯旋吗?一来一去,没那么快的,还是在担心出师不利?一声箭响中断了吴问的猜疑,他急忙翻身而起跃在窗前,亲眼目睹了之后发生的血腥杀戮。
潘微之乘船回到七里湖已是入夜,夜风吹拂纱罩,残烛幽光凝然。令狐团圆一身亵|衣,蜷缩于床上,轻薄的丝被早被她蹬到了床下。见此情景,潘微之但笑不语,小厮潘平却在门外瞥到一角,少不得又腹议一番。原来潘微之西入秦都府不久,潘平便赶至了主人身边。治水之行他也跟去了,只是他一直在外替潘微之忙于诸务,到了今日才见到新妇,不想那女子依旧异类。
灏帝?无缺在心里念了一声,却来不及再问,就被西日玄浩—记掌风劈昏了过去。
青冥剑在危险的颤动中划破夜空,四位武圣回过神来,纷纷运起内力抵挡,五人强焊的气场在七里湖上空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炸雷巨响,霎时水浪激爆,场面异常壮观。潘微之等人在岛上看得提心吊胆,夜色笼罩下的七里湖,只见水浪激荡和着一道青光水中凌乱,却不见五人的身影。
令狐海岚摇着头,竭力控制住自己。他在搪塞她,他对她根本没有兴趣,可她偏偏喜欢他指间的温度,喜欢如此的近距离。
“而你己经受伤,一个人怎么是我们四人的对手?”首领冷笑一声后,又道,“连气力内敛你都做得很勉强,若非那三人没提防迷毒,死的就不是他们,而是你。你该后悔,没早点死,现在你就算想死,也不会那么容易了。你已欠下了血债,我们那么多兄弟死在你手里,你—条小命如何偿还?”令狐团圆皱了皱眉,首领却认定她心生怯弱,阴森森地道,“你虽是女人,但我们兄弟还没有那么龌蹉,最多把你废了后,拔去舌头、砍断指头,丢到荒野之地,那种地方只要是女人,都会有男人要的。”令狐团圆眉头紧锁,听他又训斥道,“女人就该安分守己、在家相夫教子,以你的姿色和出身,本可坐享荣华富贵,你却偏偏学了剑,学了剑也就罢了,还要兴风作浪。依我看,你被逐出盛京,那是活该,可笑你不仅不吸取教训、痛改前非,还想在西秦大展手脚,嘿嘿……”
“这人既有胆魄又有辩才。”令狐团圆道。
他一亮出短笛,万福便知不妙,大吼一声,“沛王,危险!”同时万福衣袖鼓起,倾力向无缺挥去一掌。
西日玄浩沉默了片刻,冷淡地道:“我很好,好到你难以想象。”
吴问几次想夺门而出,却被潘平死死拉住,“去不得,外面到处是迷毒,人一碰到水就完蛋了!”
万福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说什么音武已绝,武圣之上休想音武,全然是无缺的诳词。霎时,万福的衣袖破开,乌黑的手爪狰狞而出,在两股气力的交锋中发出铿锵之声。而无缺的唇角、虎口同时开裂,瞬间溅出弧度诡谲的血滴,血滴游弋在空中,与湖里翻滚的水一样不住地上下颤动着。
査小琮眉宇深锁,却不是担忧自己。她的命是无缺背回来的,她欠他一条https://www.hetushu.com.com命,因此无缺逃到她宫里,她就藏下了他。査小琮担忧的是无缺的伤势,看起来短期内难愈,如何能顺利逃出皇宫?
无缺眨了下眼睫。
令狐团圆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侯爷府里全部的高手了?如果你们的侯爷此刻已经死了呢?”
令狐团圆之所以硬受了那一刀,为的就是换取短暂的优势,以最快的速度诛杀三个武圣,因为后面来的四位更强。
“公公想说什么?”无缺没有时间耗在这里。
燕思道虽为武将,但毕竟在官场上混了半生,他心里将信将疑着,面上却一直笑逐颜开。吴问也不把话说死,该交代的全交代完了后,燕思道留住了他。
潘微之率先跑出了屋子,另外三人紧随其后,没有人喊得出声来,语言已然潦倒,甚至死亡。
“统领大人在想何事?”
“回来了?”令狐团圆修为精进,潘微之一入房内,她便已醒转。
焚香祈愿?打死吴问,他都不信令狐团圆会去求神明保佑七月顺利诛杀西南侯,可令狐团圆就是那么做了。她一本正经地在湖心岛四处安放了香炉,燃起了片海的酴醾香,而潘微之也不理会,只顾与纳兰颐说话。
吴问当即了然——投金,那是发令。
压着他的冷笑,令狐团圆却舒展眉头大笑了起来,直至笑弯了腰。血色的水滴因她的动作晃落湖中,首领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位负伤的年轻女子,竟然也是一位武圣。
令狐团圆只往回走了一步,就定住了。吴问也停止了脚步,他看令狐团圆投金发令,就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被派去西南侯府当说客,其实只是令狐团圆的虚晃一枪,她最终还是要在雍帝驾崩前拿下西南侯。
潘微之点头,他身后的潘平突然道:“好,太好了!她刺死一个,我就知道她厉害着。”
“本王有她的消息!”西日玄浩冰凉的话语,却似皇宫中最深痛的哀鸣。
“我家公子、纳兰公子、杜四哥,还有别的几个人。”
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侠客之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名士之剑,水静犹明,通达豁然;而帝王之剑,横扫千军,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此刻的令狐团圆竟令四位武圣感受到了帝王之剑般的剑气,一个年轻女子居然叫他们前所未有地心悸。
“她杀了西南侯燕思道,西秦已是她的天下。”
于是,潘平去了厨房,找了些果子,拿个银盆托上回去交差。他还未进屋,就听见那异类咯咯的笑声,其间夹了—声自家公子的低笑。放轻脚步进屋后,潘平又听出了公子在说治水之行的趣闻,他便跟着乐了。令狐团圆见了潘平面上的表情,便逗他说起话来,没几句后,就变成了潘平主说。潘平说着说着,就说起了一个人。
令狐团圆却望天而问:“你信这世间有神明吗?”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吴问本就聪颖过人,这下全想明白了。他的心已乱,而屋外湖面上的那个女子正是他心乱的源头——她是他的王,他此生唯一的王。
“你是责怪朕冷落了你,所以才寻些琐碎事儿求见朕吗?”
吴问赶紧再回首,见到令狐团圆刺死一人后,手中宝剑情光和着血光四射,迅疾地又结果了剩下的两人,可吴问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就又更高地提了起来。
回过神的查小琮下意识地扭头看无缺,后者似已睡熟,她再转回头,西日玄浩的面色已改,有些铁青了,冷汗骤然沁出,查小琼惧怕了。但她的恐惧才刚刚开始,皇宫上空突然响彻悲鸣,无数哭泣的声音笼罩盛京。西日玄浩无动于衷,仿佛早知西日雍此时归西。查小琮双脚发软,往后一步,撞到了无缺的床沿,而无缺还是毫无动静。
四人被震慑住了,却不知令狐团圆也难控制住手中的靑冥剑,她浑身的血液似沸腾,体内经脉奔腾着千军万马,难以遏制的兴奋从尾椎骨一路直冲脑海灵台。狂热的是剑境更是身体,冷酷的却是杀机。这世间没有界限分明的善恶,亦没有绝对的生存与死亡,这世间顽固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世俗约束,顺应众人、迎合世俗就被接受、被肯定,违逆众所认定的行为准则,就是离经叛道!贵人、贱人,汝命有所制乎?
无缺凝望着他,慢声道:“恭喜你了,你早入武圣,可笑我今儿才发现。浩帝!”
万福沉默了片刻道:“地宫里的壁画,姬天火烧闻剑阁被你涂鸦了,你画上去一只猫。”
然而潘姑子很快就停下了脚步,额头沁出了冷汗,她只迟疑了片刻,就跪伏于地,一队黑衣隐卫排列成扇形,拱卫着灏帝。西日玄灝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他望着高高在上的未央阁,这是月照宫的象征,更是大杲帝后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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