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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风流

作者: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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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放逐心思看云烟

第三十五章 放逐心思看云烟

潘微之却拉住了她,“不是旁人叫我留下的,是我自己不愿走,营地里军医紧缺,我留下来,便能多一人出力。”
“你又是为何走上医道的呢?”老医师感叹完了问。
西日雍一高兴,气色就好了不少,当下逐—安排接手瑞安事项。老医师被送回,潘微之则被田胖子直接带去了伤患营。
“仗已经打完了,伤者数目不会再增加。你放心,我最多再留两日,就可以回去了。”
潘微之沉吟道:“你伤在肺,又加上以前身体损耗得太严重,需要好一段时间调理。”
“我知道了。”令狐团圆垂头丧气地道,“你不累到自己倒下,就还是要救人的。”
潘微之却避之不答,轻轻抽出衣袖道:“你该吃药了。对了,这次倒算是因祸得福,你体内淤塞的脉络……”他忽然无法言语,只因她紧紧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胸前,身子不住地轻颤。潘微之迟疑了片刻,终究抱住她的肩,轻轻拍打着道,“你知道的,我可不太会哄人……你别难过了,那—刀他也是没办法的。”
两人刚收拾完毕,四月就狩猎回来了。然而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肩上还背着一个人。
老医师正常打完一便后,又放慢速度重打了一遍。只见令狐团圆飘然跃入院中,从容地跟着打起来,动作一板一眼,竟是毫厘不差。老医师在心底赞叹不已,却并不言语,依然打着拳,只是速度恢复了正常。
令狐团圆少不得百般叮嘱,随后便有军医唤潘微之,她只得悻悻地准备归去。
四月才应下,就察觉到有人来了,令狐团圆只见他身影一闪,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可总是难以启齿……”清醒后,她终于问了。
“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担心会出状况!”她硬着头皮继续抱怨。
这—日,令狐团圆忽然在屋子里团团转,潘微之被她转得头晕,便出声问她怎么了,她只说了一个字:“剑!”
“啊!”她尖声一叫,田胖子连忙打掉了那只手。
令狐团圆想了想道:“若你再见着五月,就与他说,我与楚将军迟早都会见面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顺势搂住了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潘微之停止了抚琴,问他:“田大人所为何来?”
令狐团圆点头称是。
老医师笑道:“何来叨扰之说?你来了,老朽欢迎之。”
她幽怨地投他一眼,“要知道你可是医师呀!”
令狐团圆只觉得脸上一热,有心阻止梨迦穆继续说下去,却又不忍心打断他的回忆。
“阿狐,你太坏了!”
潘微之哪里敢不从,当即谢恩应了。
令狐团圆哼了—声,他想了想,便递过手来,她将他一把拉起。瞬间,水珠坠落,溅在桶里,也滴落地面。潘微之大大方方地跨了出来,却轮到她犹豫了。
“他如何了?”老医师问。
“你的头发……”令狐团圆撑坐起来,潘微之上前扶她,她便紧抓住他的衣袖,“怎么会这样?”
潘微之在车内听到这声吼,已然迟了,但他怀中的人一下被惊醒,反应却是神速。令狐团圆抄起青冥剑,一剑刺破车板,一手提起他,瞬间从车内钻到了车底。只闻箭矢噼噼啪啪密集袭来的声音,夹杂着四月以门板抵御的闷响,至于拉车的马,连嘶鸣声都未发出,便已万箭穿身而死。
“我也没有别人可说了,那就说给你俩听。”梨迦穆带着一抹极淡的笑,缓缓地道,“很多年前,我与西日雍、楚长卿同时邂逅了一个人,又先后对那人心仪。我们三个人呐,有不择手段的、有若即若离的,还有不懂得争取的,可最后她却一个都没嫁,她嫁给了别人。”
令狐团圆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业师居然死也要死在缮滑。
令狐团圆一怔,老医师放下手中的草药,道:“虽然你没有卸去易容之之物,但我一号脉就知道你是谁了。”
“等你剑道大成,帮我一剑劈开缮滑。”
“我让杜四去探听了,等他的消息吧。”令狐团圆咳了声,潘微之连忙搭她的手腕,她却抽得快,“我没事,就是路上赶得急,吃多了风。”
此次,潘微之不仅用易容术改变了两人的容貌,还以缩骨术更改了身髙,他自己装扮成儒雅的中年男子并无稀奇,令狐团圆却被他扮成了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容貌与纳兰贵妃竟有七分相似。
令狐团圆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不成的,会连累他老人家的。”
“我们成亲吧?”不知过了多久,潘微之温和地道。
田胖子试探地问:“要不要请古夫人过来一见?”
潘微之笑了笑,松开了她的衣角。
“不成,我去找田胖子,要他立刻放你回去。”
梨迦穆忽然笑了,对着炉中跳跃的火苗,笑得令人发憷。他本就容貌不似凡人,这一笑起来,更叫人如坠云雾,“即便还能施展那样的剑,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不出声,依旧乖乖地一动不动。他又试着将手放开,她立刻又磨蹯起来,他再次卡住,她不动,憋着声问:“好玩吗?”
田胖子犹豫许久,道:“那日穆王爷负伤而去,正是前往缮滑,没准和郡主见过面了。他受伤极重,今日没有和郡主同行,只怕凶多吉少……”
“这该怎么办?”四月急问。
“那好,下次不捏了!”
“那是在下的内人。”潘微之介绍道。
木屋旁多了座新坟,令狐团圆在坟前伫立了良久,才随潘微之上了马车。简陋的车厢里,她只端坐了片刻,就一头倒在了潘微之的膝上。
她笑出了声,笑声又戛然而止。潘微之忽然侧过了身,亲上了她的脸颊,又顺着她的脸颊亲上了耳朵,轻咬细啃着,那吐出的热气、温暖的唇舌,一时间叫她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她正腹议着这人不是说没力气了吗,他却停止了亲吻,只贴着她的脸继续吐着热气,过了很长时间他都再无动作,她便知道他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钻出,再为他掖好被子,和_图_书而后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才悄然离去。
老医师啧啧称奇,摸了下潘微之的脸庞,又触到他灰白的鬓角,“这是染的吗?”
“我累了,管不了你那么多……团圆呐,记得帮我劈开缮滑。”
潘微之专注地弹奏着,令狐团圆忘我地舞着,却有人打断了他们。
田胖子走后,令狐团圆与潘微之面面相觑,好半天潘微之才道:“我的易容术可保持一周左右的时间,到时候我们注意点,不会被看出破绽。”
“好了,就到这里吧,谢谢你。”营地门口,令狐团圆向他辞行。
令狐团圆的话一出口,就觉着自己很不椒女,便又耷拉了脑袋,这次头低得几乎要落出肩膀。
她屏息凝望了许久,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轻手挽起他的发,湿淋淋的长发立时滚落水珠串串。她取了梳子,细细地梳了他的发,再用木簪绾起。
西日雍沉默。明丽动人的古夫人,就似病愈康复的纳兰贵妃,当年曾艳冠后宫的绝色佳人。
“他在喊你的名字,然后是陛下,接着他笑了一声……”
潘微之握着她的双肩道:“我此刻就体息了,你莫担心。”
两人说话间,四月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我打探淸楚了,屋主回老家了,也没说要多久才回来。”
深夜,鸿贤镇。
令狐团圆点头,他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令狐团圆等了许久,才惊觉他已离世,原来他伤重难治,前面说话不过是回光返照。
“一剑劈开缮滑?”令狐团圆顿时联想起造成缮滑缺口的那一剑,“你去劈过了?”
过了半天,她才傻傻地开口,“我还有点晕……”
等到梨迦穆能起身,四月便前往就近的城镇寻找马车,只是梨迦穆虽能走动,却每日与令狐团圆—样,蹲在炉子旁发呆。身为医师的潘微之清楚,这两人是各有心病,这病已经超出了他能医治的范围,潘微之不得不时常没话找话,期望可以解开他们的心结,“这屋子有些年头了,不过当初搭建用的木头好,至今还能住人。以前也不知道是谁住过,边上有两座土坟,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她一时再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只是垂着脑袋,盯视自己的绣鞋去了。
潘微之心中有苦说不出,伴君如伴虎,他作为南越名门贵公子之时已深有体会,没想到当了古医师,还是一样被西日雍看中。
原来她身子刚有好转,手就开始痒了,偏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就是找不着一把剑。天音剑落在缮滑,而四月带她与潘微之出来,也没顺手牵羊一把剑。
“古夫人请留步!”令狐团圆走到半途,却被田胖子截下。
“还不是请贤伉俪去一趟瑞安?”田胖子自来熟地坐到了潘微之的对面,笑道,“很安全的,随军队同行;平山城已完全被我军掌控了。”
“虽然对不起爷爷,就那么—走了之了,但我想我们成亲钱后去看望下他,还有令狐大人和无缺。”潘微之极低地笑了,“悄悄地去看望他们,再偷偷地溜走,然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住着不走了。”
院子外,老医师正在晒药材。
潘微之又简单地说了下他们的处境,老医师却不在乎,“老朽孑然一身,鳏夫老头儿一个,还怕什么麻烦?”说着说着,老医师不禁感叹起来,潘微之这才知晓,老医师乃“半路出家”,早年老医师的结发爱妻病重难治,又遇上庸医断送了性命,他这才激愤学的医术。
“那日……九华宫那一日的人,可是你?”
“老先生,老先生……”田胖子闯进院子就直嚷,“快随我去营地。”
“繕……滑。”
潘微之注意到她并没有听进去,他轻叹一声再次抚摩了一下她的脸颊。令狐团圆仿佛被惊醒,直起身正视着潘微之,“我们成亲去!”
“西日雍确实卑鄙,他奸污了她,可是西日雍又很可怜,因为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他。那日我在营帐里拼着重伤刺了西日雍一剑,然后我们躺了很久,他终于跟我说了实话,他是借我的名义邀她入的宫。”梨迦穆淡淡的笑容渐渐沉重,直至再也寻不到一丝笑意,“团圆,你莫学她,她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如何拒绝别人。你若真心待潘医师,就不要叫他等;你若还惦记无缺,就得变得更强;至于玄浩,最好不要太喜欢!”
“己经放到你桌上了。”
冷不防她猛地起身,一个反扑将他压在身下,“我的命是你的,但你是我的!”
只见古夫人终于找到了憔悴的古医师,投入了他的怀抱,西日雍长叹一声。
四月一怔,而后正色道:“是的。楚将军派了五月前来联络我,昨儿我去街上买易容所需之物,被五月盯上了。五月想要我带你去见楚将军,我没答应,我们便不欢而散了。”
“那人是谁?是谁伤的你?”
“可是……”
令狐团圆答道:“等他醒了,让他拿主意。”
“请老先生赐教。”
令狐团圆只是抓紧他的肩膀,却不抬头看他,以前无缺和戚夫人曾提议过,让她嫁给他,那时候她不肯,而现在他再次向她求婚。
“鸿贤镇。”潘微之当机立断地道,“草原太空旷,很容易被发现,只有城镇适合藏匿,而且鸿贤镇离这儿不算远。”
“怎么会这样?谁能将他伤成这样?”令狐团圆焦虑不安地道。
“你又何曾怕过?”他轻声反问。
潘微之闭着眼睛任由她搀扶着去了卧房,又由她将自己放倒。令狐团圆也顾不上解他的衣裳,替他拉好被子便慌乱转身,不想却被他一只手扯住衣角,“你在的?”
一老一少在院中打着拳,四月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
“尊夫人的容貌与宫中某位贵妃颇为相似。”田胖子感叹了句,便又催促老医师随他走。
看到她这副样子,他好笑地探手摸了摸她的脑壳,她却猛地抬头,不容拒绝地道:“今晚我们就成亲!”
潘微之的目光不禁飘向了远处正在亭中吃茶的令狐团圆身上,老医师便捋和_图_书须而乐,“老朽明白了。”
梨迦穆不看她,手掌却一展,将一直握着不放的青冥剑递给了她,“给你了,不过得帮我办件事。”
潘微之笑出声来,指头在她细滑的脖子上滚动。
令狐团圆端坐在亭中,优雅地品着茶,仿佛很淑女,一旁的四月却忍後不禁。原来她上半身的举此无可挑剔,下半身就不敢恭维了,她不仅跷着脚,脚还从绣鞋里钻了出来。
当这张琴在潘微之修长的指间奏响,令狐团圆不禁心驰神往。如此寻常的琴,却被他弹出了抑扬顿挫的优美旋律,何况这琴中还藏着一把剑。难以按捺的情绪被琴声撩拨成激荡的冲动,令狐团圆不自觉中踏着节奏舞动了起来,当年储秀宫三百名秀女齐舞的场景此时涌现她的脑海,云袖挥动,仪态万千。
梨迦穆再无力气说话,只能直直地盯着令狐团圆。
君王的心思变幻无常,令狐团圆并不知晓,虽然她因与纳兰贵妃相似的容貌而使西日雍起了疑心,但也正因那副美丽的容颜又逃过了一劫。
她只得行礼,然后闻道:“敢问大人,有何要事?”
“师父!”令狐团圆大惊失色。
只闻潘微之悠悠地道:“其实我们已然成亲了,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你的夫君,我看你看过通透,你瞧我也瞧过全部……”
五山屏风墙和照墙之后,令狐团圆感叹道:“这个细作不知是被捉了还是跑了,倒留了处好居所给我们。”
令狐团圆摸着额头道:“我一想到这儿就在缮滑边上,心头就慌……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儿。”
情不自禁中,他主动亲吻了她,这—吻如此绵长,仿佛带着他们漫步岁月的风尘,又似越过飘浮天际的层层云朵。而她也首次体会到,关乎情爱未必要如火如荼、未必要激烈缠绵,哪怕只是轻柔的拥吻,也可以令人堕入云海、忘却所有。
令狐团圆也笑了,“你早有主意了,还非要我说,你这人哟!”潘微之刚要辩解,她却在他的肩上捶了一拳,道,“是了、是了,这是我们合计的,一起合计的。”
“既然你如此不放心,那等杜四回来,我们就走吧。”
“恭喜陛下!”众人均向西日雍贺喜。
梨迦穆瞥了潘微之一眼,又继续道:“那时候的我就和潘医师一样,只会等待…也只有等待……”
“古医师好雅兴呀!”田胖子闯入院中,打量着二人道,“有琴有舞,天作之合哟!古医师弹得好听,古夫人跳得好看,我真是来对时候了。”
“他说了什么?”
“应三德,你太放肆了!”
“你又如何了?”
“不管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令狐团圆再次提出。
说话间,两人去了令狐团圆的屋子,桌上赫然摆着一张黄梨木琴。
“好。”四月拔腿就跑,潘微之背着令狐团圆紧随其后。
“小时候我很怕他,他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凶,每回都把我练得死去活来。后来长大了点,我才不再畏惧,方知他用心良苦,他待我的好,就是他的严厉、他的狠。当他把细水给无缺的时候,他就知道我不是叶凤瑶的孩子,可他依然传我衣钵。我亲手杀了他的妹子,他嘴上说是留给我杀的,心底却是愁苦无比,这才有了寂灭七剑。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师父,没有他的教诲,也就没有今日的我……”
令狐团圆嘤咛一声,乖巧地睁开眼睛,然而眼前所见却令她方寸大乱——潘微之依然温润如玉,双鬓却已灰白。
“他才休息了两日,就又要出远门,恐怕路途劳累,不好吧?”令狐团圆道。
潘微之同样心绪慌乱,他见过英武的她、淘气的她、聪明绝顶的她、决绝果敢的她,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估摸是楚长卿的人。”令狐团圆很自然地爬上了潘微之的背,“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笑了笑道:“只是顺手多捏了两下,你就晕了吗?”
“啊?”
令狐团圆急忙为他擦拭,前头她其实没敢看他,这下不想看也全都看到了——挺直的腰、修长的腿,还有不该看的部位。为他擦拭完毕,她的脸已同煮熟的螃蟹。好不容易替他穿戴妥当,他却一手揽住了她的肩,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她的身上,紧跟着,他在她脸旁吐气如兰,“我真的没力气了……”
正当三人犹豫不决时,梨迦穆却醒了,“我……我要回……回……”
于是,潘微之便不说了,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到这一幕,四月笑得合不上嘴。
令狐团圆躲到了田胖子身后,只见应三德痴痴地盯着自己,口中喃喃道:“好美啊!”
潘微之跟随田胖子进了础海营地,原来他是请老医师为西日雍诊治的。老医师号脉的时候,潘微之仔细地端详了西日雍一番,不禁心中感叹,同样伤在肺腑,那人早有起色,大杲的帝皇却伤势渐重。
说完,老医师就在院子里打起拳来。他并非武者,身无丝毫气力,但一套养生拳却打得精彩绝伦。令狐团圆很快就看了出来,这套拳的关键不在于动作的行云流水,而在于它切实地运用到了人的每一个关节。如果说她以往偏重于练剑,―切武行都以剑为主,那这套拳就是以人为主。
“陛下,如何了?”
田胖子应声称是,他也才知晓,西日雍对古夫人的好奇并非她的容貌,而是身具修为。
潘微之的两指按在她的唇上,待她平静后才移开,然后轻声道:“我是个医师,不论是潘行医还是古医师,我都是个医师。”
“师父你说什么?要回哪里去?”
西曰雍却没有往回走,令狐团圆完全弄不懂,这位帝皇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她也不愿去想,能不见这人就最好不见。
潘微之一入大杲军营,就接连三天未归,令狐团圆实在放心不下,到底拿着换洗衣裳去了营地。
“应该无碍吧?陛下此刻正在础海攻打瑞安,暂时顾不了这儿。”
令狐团圆不禁动容。
西日雍坐下后,才缓缓开口道:“派人盯住m•hetushu•com.com她,她和古医师一样身怀武功,虽然不入流,但作为医师和寻常女流之辈,这一对夫妇太不寻常了。”
“我的皇兄——西日雍。”梨迦穆的脸上不见丝毫沮丧,反而有丝丝甜意。
四月连忙把头一转,“今天天气真好啊!”
令狐团圆与潘微之躲在车底,有箭从车板间隙破穿而至,都被青冥剑劈落。随着那被劈落的箭矢越来越多,堆积在两人周围,令狐团圆逐渐行动不便。她心中焦急,看那箭矢的样式分明是大杲军用之箭,西日雍必定是对她未死早有察觉,而他出动大批军士取她性命,箭矢一时半会还真停不下来。如今之计,恐怕只有叫四月装死,以他武圣的修为,若非顾及到她和潘微之,何需用门板挡箭?
一旁随侍的田胖子道:“那是古医师的夫人,我头次见她,也大吃一惊。”
见令狐团圆睫毛颤动,潘微之不禁哑然失笑,“已经醒了就不要装睡,你都躺了一整天了,该起来动动了?”
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地相聚,令狐团圆很淸楚,她若再对不起他,别说九泉之下的梨迦穆不会原谅她,就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他怔了怔,很快明白了她的心意。她是担忧前往瑞安不安全,生怕夜长梦多,所以才要现在就定下他们之间的名分。
“留你在军营里,不是叫你耍泼皮的。”田胖子斥骂应三德,后者却无动于衷,只知道盯着令狐团圆看。
她哽咽道:“别说了!”他总说别人的好,可曾想过他自己?
“噗!”她喷了一口。
潘微之按住了她颤抖的肩膀,本来没有哭出来的她,立刻投太他的怀抱号啕大哭起来。
“陛下请保重龙体!”
“原来你也会说笑话呀?”令狐咖放下茶碗,轻声问,“他们找过你了吗?”
他正要与老医师向西日雍告辞,忽有军士来报,“陛下,平山大捷,瑞安投降了!瑞安国主自尽,平山城已被我军占领。”
“这位是?”
潘微之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道:“我们还得好好合计一下,不然住在这儿还是会出事。”
果然,四月看淸后又道:“我看错了,不是内讧,是另一批人帮了我们。”
梨迦穆盯着炉火又道:“住过的人是贞武,死的人是她的朋友——一个细作,那马也是贞武的,她骑着它来到这儿,马老了就死了,人总归是要死的,和马一样,我死之后,也把我埋在这儿。”
“何事喧哗?”
“末将确认,明远郡主确实还活着,她与潘行医及楚将军以前的一个个手下在一起。末将按陛下的旨意,不敢擅入遥光冰原,只在通往草原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可眼看就要得手,没想到楚将军的旧部杀出,阻挠了我军箭阵,令那三人趁机逃脱。末将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老医师笑道:“我知道你擅剑,不过你可知晓,武者的本质是什么?是身体。只有健康强悍的体魄,才能支撑起所有的武技,修炼出浑厚的气力。”
潘微之沉吟道:“说明那个时候他已经处于弥留之际,若非四月脚力够快,送到我们这儿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西日雍送她一路走出营地,并未交谈,更奇怪的是,他始终没有看她—眼,就仿佛只是单纯地送她出去。
潘微之沉睡的模样虽然在尕苏见过无数次,但此次却让令狐团圆心如撞鹿。他的长发披散着,一半垂在桶外,一半泡在水里,尽管两鬓灰白了,却更添男子的成熟魅力。卸去了易容之物后,他精致的五官、细腻的轮廓,静美之中更带有—种独特的坚韧。而略显削瘦的躯体,锁骨清晰可见,裸|露的上身被水汽熏染得呈现粉色,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直刺她的眼睛。
“这就对了!明儿我会派车来接,你们候着便是。”田胖子目的达到,告辞而去。
“这怎么可能?”令狐团圆打死都不信她那冰山般的业师会笑。
“为何不去找老医师?”四月问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老医师收了拳,微笑道,“你的伤好得很快,但也不要过分劳累。有空打打拳,或者练下舞蹈都可以。”
老医师开药方之际,西日雍忽然与潘微之说起话来,其实潘徽之在观察西日雍的时候,西日雍也注意到了他,无论潘微之如何易容,身为医师的风骨却是掩盖不住的。
“尺寸不仔细看不显大。”随着四月的话语,令狐团圆一手打开了琴,琴肚中空,她又小心地放入了青冥剑,然后合上琴,随手拨了下琴弦,音色尚可。
令狐团圆在心中把潘微之骂了一通,好端端地非要给她整成纳兰贵纪似的,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美女大体上都相似。
两日后,潘微之被军士送了回来,人已不像样子,只有衣裳是光鲜的,那还是临出营地时,特意换上了令狐团圆之前送来的衣裳。老医师心疼不已,给他做了药浴。北方不比南方讲究的汤浴,只用一个大木桶盛满了热水,加了各类药材研磨的粉。令狐团圆前去伺候的时候,潘微之已经靠在桶边睡着了。
西日雍伫立在山坡上,远远地看到了前来探望的令狐团圆,不禁蹙眉。
接下去的两天,令狐团圆虽然身子渐好,人却总是无精打采的,经常抱膝蹲在火炉边,双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潘微之也不与她多话,很多事儿只有她自己想通了才行。只有四月兴髙采烈地,只要和他们在一起他就很开心。
梨迦穆被她摇了两下,摆摆手道:“可是我贏了。”
令狐团圆说不下去了,只因潘微之轻抚着她的脸颊,一股热流瞬间涌出心房,她不禁抓住他的手,在散发药香的指间轻轻一啄,随即,潘微之的身子一颤,连带她也颤了起来,潘微之慢慢地将她扶起,抱在怀中与她耳鬓厮磨。这是他倾尽心血、誓不言悔的女子,也是他生死相随、殚精竭虑的女子,这一刻与她相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冲破心房。与往日的拥抱不同,他清晰在感受到了她的不www.hetushu.com.com同,此刻的她,心里只有他一人。
老医师捋须道:“我早年游历江湖,邂逅名医古遐叔,他乃古言后人,兼修医、武两道。他授我一套强身健体之术,名为养生拳,我能延寿至今多亏了它,今日我转惠于你,你仔细看好!”
“早知这样可使你安分,那日替你拔毒就方便多了。”
令狐团圆与潘微之都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担忧地凝视着他。
他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那重要吗?重要的是活着。”
“天机不可泄露!”田胖子笑了笑,“早先我已经带话了,今日还特意亲自来请,古夫人、古医师,可要给胖子我面子哟!”
西日雍沉思道:“她死不死的,朕已然不关心了,你派人去查下穆的下落。”
令狐团圆猛然明了,这是他们做的一出戏,好让西日雍有机会与她说话。如若不是做戏,田胖子该尊称“陛下”的,于是,她再次在肚子里把潘微之编排了—顿。
当潘微之无意间说了这几句后,一直没有反应的梨迦穆却开口了,“坟里头,一个是人,一个是马。”
“何事?”他闭着眼,靠在她的肩窝处,聆听她的问话。
西日雍忽然捂口,猛烈地咳嗽起来。梨迦穆刺他的一剑,位置恰好与令狐团圆之伤一致。
令狐团圆一脸尷尬。
令狐团圆愣了愣道:“念夕,王念夕。”
令狐团圆最终知道医师是不好惹的男人,已为时太晚,被吃干抹净后,她抓着被子呆滞了很长时间,直到潘微之穿戴整齐,她还在发呆。
令狐团圆眼尖,在人堆里看到了田胖子正与一人激战,田胖子也看到了她,口型似在喊“郡主”。
“不行!”潘微之当即道,“你师父伤得太重,只怕一挪动就得死在路上。”
“好。”
四月道:“我在半路上发现他的时候,他还能说话。”
潘微之微笑而应,任由她又埋首在自己胸膛前,却不知那并非羞涩。
令狐团圆怎会听不懂他的话,连忙架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有我在呐!”
础海营地,西日雍听着田守正的禀告。
她更幽怨地望他。
“我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他悠悠地道,“但真等到了这一日,我却毫无力气,任你宰割。”
老医师交代了潘微之几句,田胖子却连古医师也一并请去了。
“可是去哪儿?”四月担心没有马车,长途跋涉对还在疗伤的令狐团圆来说太吃力。
西日雍此时出现,田胖子如释重负,“大人,你来得正好,麻烦你将古夫人送出营地。”
只闻他倦倦地问:“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潘微之上前为其诊治,连下数针后,潘微之沉声道:“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仗着修为浑厚才撑了下来。不过即便眼下救了回来,恐怕也时日无多。”
潘微之在一旁笑道:“也不是完全行不通,今晚先在这儿落脚,明儿一早,我们三个易容之后再去便是了。有了老先生的照拂,在鸿贤镇才真正安全。”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自然是我。我精于医术,除了我,谁还能想出那样的法子?很抱歉,当日我情急之下,也想不到别的法子……”
四月在角落里又看着令狐团圆在满院地追打潘微之,他心想,阿狐要捉到公子,简直易如反掌,可她就是捉不到,想来她是舍不得捉到了。两人闹腾了—会儿,潘微之到底被扑倒在地,四月有心想看个仔细,却被树木遮挡了视线,只听令狐团圆嘤咛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四月踮起脚尖探出头来,迎面却是一颗石子,他才接下,那边丢了石子的令狐团圆拉起潘微之一溜烟地跑了。
“我要的东西备好了吗?”
四月放下了梨迦穆,只见他状若死人,青紫的脸似雕塑,身子僵冷,一手却紧握着青冥剑。
潘微之没有正面作答,却道:“我们实在没有去处,这才又来叨扰老先生。”
田胖子怎会有什么要事与她说,叨咕来叨咕去都是一些废话。令狐团圆的面色渐沉,若她还是当日营地里的明远郡主,早就将这胖子踢翻在地了,可是作为古夫人,她只能忍耐,“大人若无要事,妾身这便告辞了。”这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从她背后伸出,令狐团圆明知身后有诈,无奈不能发作,只能眼睁睁地看到那手捂了上来,扳过她的脸。
西日雍摊开手,只见掌心一摊殷红,血在手中,更是在心中。那一日,他到底还是告诉了迦穆,叶凤瑶喜欢的人,其实是他。
“你撒谎!”
“师父!”令狐团圆立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觉得你怪里怪气的?”
令狐团圆狐疑着,只闻潘微之道:“好吧,那我们一块过去。”
“师父,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令狐团圆连忙去摇他的身子。
翌日上午,明媚的阳光倾洒院落,老医师再次见到了潘微之与令狐团圆,却己完全认不出两人,若非没有易容的四月在一旁介绍,他还真以为来了两个陌生人。
令狐团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又眨了下眼睛,然后果断地解了外衣,掀被而入,像条小鱼般游入了他的臂弯。
“何事这么着急?没见我正在授课?”老医师灵机一动,将潘微之充作了他的门生。
西日雍的目光仍然不在她的身上,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西日雍立刻站起身来,连道三声“好”。
令狐团圆从残破不堪的马车底部钻出,又挥剑斩开通路,拉出了潘微之,“他们怎么会内讧?”大杲军队威名赫赫,内讧这样的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好吧,你说捏哪儿就捏哪儿,你说不捏就不捏……”
梨迦穆被留了下来,潘微之多了位病患。四人又住了段时间,期间有官吏携军士前来盘查,被早有准备的潘微之应付了过去,他学自苏信的易容术已有长进,再不似过去的粗糙。
伤患营位于山脚下,足有数十座帐篷,只有重伤者才住在里头,帐外皆是断胳膊少腿的军士。令狐团圆一路寻着潘微之,一路感到触目惊心,https://www.hetushu.com•com也终于明白了潘微之为何不归——这里的伤兵太多,而他们的状况又太惨。
“为何?”
令狐团圆摸着脸抱怨道:“铁定是这张脸惹的祸,你说你为何把我装扮成这副模样?”
“你是个有福之人!”老医师意味深长地道,“经大难而不死身淤塞的脉络又通了,不过这些都是表象。当日在梁王面前我并没有多言,你的体质其实异于常人,乃天生的练武奇才,你的天赋很好,只是依我看,你还未打磨好。”
潘微之只是望着她笑,直到把她笑得面红耳赤。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再惊世骇俗的容颜都比不上他心目中的自己。
“我是你的。”他安静地答,她立刻蔫了下去。无论她耍什么伎俩,都无法与他的真情相衬。她坐回他的身边,靠在他肩上,再无言行,安静地与他共享温馨的时光。
西日雍目送令狐团圆的背影消失,才回了营帐,田胖子与应三德早已等候多时。
“公子小心!”
“怎么了?”他坐到床边,捧起她的一缕长发问道。
马车颠簸地驰过荒凉的杲北野地,令狐团圆依偎在潘微之怀里,渐渐昏睡,四月赶着马车,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空旷的野地过后是一片树林,无论是穿越林间的风声,还是空气里弥漫的味道,都提醒着他们此处的不安全性。当四月驾车进入林子的腹地时,惊变突起,无数支箭矢像撒下一张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袭来,四月顾不上马匹,反手卸下马车的门板,而后跃起抵挡那些箭矢。
潘微之给不了,只得软言相劝,说是过几日离开这里,另给她寻把好剑。令狐团圆呆了呆后,回过神来,“这儿离缮滑很近?”潘微之点头,她却道,“不好,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好!”令狐团圆决定冒充屋主的亲戚暂住此宅。
“古先生你好。”田胖子完全没有认出潘微之,只是本能地扫过院子,当他看到亭中的令狐团圆时,却怔了怔。
“古医师,你既然师承杲北最著名的医师,想必医术也是十分精湛。”潘微之得体地谦逊了一句,西日雍又道,“近日大杲军队伤亡不断,老先生年事已高,朕不忍他拖着衰老身躯为国效力,而你年富力强,大杲正需要你这样的医师出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三人在经过混战的两军时,四月嫌潘微之的轻功太差,干脆抓了他的手肘,连带着令狐团圆,足点众军士的头肩冲了过去。
那边,令狐团圆快要哭出来了。潘微之不仅疲惫不堪,双眼更是布满血丝,连看她的目光都是飘忽不定的,“你的眼睛不好,还要如此劳累,万一又看不见了怎么办?”
令狐团圆拉着潘微之一路跑到了卧房,门才合上,两人便抱在了一起。他低下了头,她抬起了头,一个吻自然而成,缠绵的、甜腻的,又带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热情。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仿佛腾云驾雾般愉悦,却是他边亲吻着她边抱起了她。满溢的情意如涓涓细水,极致的柔情似云端漫步,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说不明道不淸的欢愉填满了她的身心,很快她就迷失了自己、迷醉了思绪。
西日雍难掩一脸喜色地道:“老先生与古医师,你们师徒一来,多日不破的平山城便告破。古医师,看来你注定与朕、与大杲军队有缘!”
“不准去!”潘微之斩钉截铁地拒绝,“你如今只能留在这儿。”
令狐团圆刚要喊四月,箭雨却忽然疏了,很快便停了下来,只听四月在车顶上喊:“他们内讧了!”
西日雍沉默许久后又道:“算了,古医师确实是个值得称道的医师,他们夫妇二人也算是奇人异士。等这儿的事都完了,朕打算让古医师到宫廷任职,一并把古夫人带去,或许纳兰见了她后会心情不错,可惜了纳兰……”
“在下古闲云,这位官爷有礼了。”潘微之运用气力,改变了他清雅的嗓音,平添了一股沧桑,正合他的外表。
“好,你走吧!”
做完这一切,他还未醒,但他不能泡太久,她不得不轻推了他几下。潘微之发出一声鼻音,才缓缓睁开酸痛的双眼,一见是令狐团圆在伺候,他愣了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水下沉了一分。
令狐团圆的指头深陷进他的衣裳里,与世无争的日子、风平浪静的生活,连想一想都是奢侈的,这一点潘微之很难体会。自小她就背负着叶凤瑶之女的沉重压力,而今即便不是叶凤瑶的孩子,她也早已与西日皇族脱不开干系。她的业师是穆王爷,她的兄长是西日雍与叶凤瑶的儿子,她还有西日玄浩,就算她能放下他们,可他们会放过她吗?
令狐团圆马上意识到,他说的是叶凤瑶。
她直挺挺地往后一倒,不过显然在医师面前装死很徒劳,他只将手一探,她便立刻弹身而起,“别捏了!”而后是弱弱的一句,“我受不了了……”
“很好笑吗?”令狐团圆问。
她转回身,忙不迭地点头,“在的,在的!”
令狐团圆再次谢过他后,回了大厅,四月尾随上来,道:“适才田胖子遣人传话,说要你和公子过几日一同随陛下前往瑞安。老医师没和你说吧?估摸他不答应,你看呢?”
“什么事?”
“睡着了。”
令狐团圆使劲地掐了下他的手臂,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她着实拿他没辙,无力地软倒在他的膝上。潘微之的手悬在她背上,停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落下轻抚她裸|露的、光滑的背。没过多时,她就像以前的那只大白一样不安分,在他膝上不时蹭来蹭去。潘微之不禁好笑,试了试单手捉住她的后颈,果然一试就灵,她被卡住后颈后便一动不动,活像只被逮住的猫。
田胖子凝视着令狐团圆道:“其实主要是请你,而不是古医师,倘若古医师要休养,那他可以不去,但你一定得去。”
“师父……听微之的吧,他是医师,医师说的话你不能不呀。”令狐团圆搜肠刮肚,翻出一句医者为大的话,然后再不敢看梨迦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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