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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风流

作者: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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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流水不识落花情

第二十二章 流水不识落花情

比死更可怕,是活着见证死亡的过程,是活着历经种种苦难折磨,却死不了。
桃夭冷冷地道:“太迟了,有些事已然发生!”
无缺及四月说,“七月”里,十一月和十二月冯尚宫的地位特殊,尤其是十一月,他几乎掌握着宫廷中的所有耳目。令狐团圆很清楚,无论她娘亲的过往还是桃夭的事,十一月必然了如指掌。万福公公不好套话,十一月却好说多了。
宫廷琴房里,十一月在听桃夭抚琴。琴声很响,不像一个女子所弹,琴音很爆,就像六月里的暴雨。咔的一声,琴弦断了,桃夭望着染血的指头,清冷地道:“我尽力了!”
书房外的令狐团圆悄悄对离得更远的潘静初打了个手势,两人摸出了书房前的院子。
冯尚宫与十一月交手时,她尚有金甲护指,此刻没了金甲,断不敢赤手空拳接挡少女的剑。眼见剑光扑面,她只得急避,她一退后先机即失,令狐团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紧跟着近身逼上,剑锋如影随形,不离她身上诸要穴。能让的十一月都已经让了,现在轮到冯尚宫无处下手了。她不仅失了先机,更无法对令狐团圆下杀手。
趁她说话之际,十一月得空封了右肩血脉,极平淡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没有教好她是我无能,倘若连她的性命都保不了,下了阴曹地府,我更没有脸面见我的业师。”
他算是什么呢?一个街边小乞儿,一个宫廷的无能琴师,一个“七月”的宫廷接应,一个夹在雍帝和楚长卿之间的十一月?
“没拿回天音剑?”
现在场中能动的,唯有修为最高以内力抗衡的应淑妃,所有人都留在原地,无法移动。
冯尚宫狰狞一笑,“我又不弹琴,要指头何用?”言毕,她再次出手,无论手速还是攻势都远胜之前。没了金甲的辅助,多了灵活诡异的爪式,一时间叫十一月再无还手之力。
应淑妃一掌拍去,令狐团圆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身子竟无法动弹,脚似扎根于地面。难道这就是她与应淑妃的差距吗?没有四月当日凌厉的杀机,没有未央阁上震撼的内力,此刻的应淑妃带给她的是难以抗拒的牵制,正如未央阁上她的厥词——叫你生不如死!
“把桃夭丢给我,你放手一搏!”令狐团圆身子被拉住,嘴巴没被封住。
“算起来,你也是我半个师兄。”令狐团圆逼退冯尚宫后,朗声道,“还请师兄为我掠阵!”
冯尚宫捂着手,仇恨地盯着令狐团圆。
“他们都说什么了?怎么不许人进去?”
令狐团圆的黯然,是因为她发觉雍帝真的算对她好。是药三分毒,何况夺人生育的猛药?而雍帝只在她臂上点了一颗砂。相形之下,那些后宫妃嫔何其不幸?还要怀揣一颗感恩的心,吞服下损伤肌体、剥夺女子生养之权的毒药。雍帝也真的是帝皇无情,能在温情脉脉宠爱潘亦心的同时,喂她一丸裹着甜蜜外衣的毒丹。
老太医捋须,他的天命无几,但微之绝对有时间。
十一月身前的桃夭缓缓地坐直身子,似笑非笑地问:“娘娘有何指教?”
潘静初没有看见,她的好友出了太医府上了马车后,面色顿时黯然。
十一月根本无力接住桃夭,他双手伤重,勉强坚持了一会儿,便连带桃夭一同跌坐到地上。落到地上的他轻唤了一声,道:“冯小妹……”
冯尚宫的思绪则一片混乱。她与十一月两人同年入宫,她比他更早修武,还不学那无用的琴技,可为什么到头来,十一月的修为远在她之上?想起近几年两人极少的几次交手,冯尚宫得出一个残酷的结论——十一月一直都在让她。
令狐团圆笑弯了腰,“是啊是啊!”
擅长迷毒的桃夭此刻已不省人事,十一月将她扛在左肩一手按着,另一手与冯尚宫交战,行动多处受制,身上则多处挂彩。
“你与我哥有约定?”
潘御医并非寻常妃嫔能请动的,他仅走动于两位妃子的宫殿,一位是纳兰贵妃,另一位就是他的亲妹子。对于前者,潘微之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应淑妃望着空中的桃夭,若有所思。秦王说,一近她身便神智尽丧,之后醒来,妖女已披衣笑对令狐一行人,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并无佐证。再说妖女长年待在青丝台,若要勾引她的儿子,就不会躲着沛王。
令狐团圆明白了,生养不出儿子的年轻妃嫔凭什么与她争?现在应淑妃关注的重心已转至皇储之争上头了。
应淑妃说的是十一月,听在冯尚宫耳里却是在骂她。她不禁面色潮|红,双手一错,十指相交,响起一片金裂石碎之音。令狐团圆惊愕地发现她指套的十枚金甲碎落在地,露出她光秃秃带血的指头。
“你不是我的对手!”冯尚宫还未完全丧失理智,和郡主交手的下场只有死,万福早就警告过她了。
十一月凑近她,轻声道:“她的武学岂是你我能学的?她不教你我,是不想你我死。”
潘妃身子一颤,握拳竭力控制住情绪,费力地道:“我知道了!”
潘微之凝视她,极低声地道:“怕是你以后很难生养了……”
令狐团圆听不懂,“后宫死的人多才正常?”
唤声唤回了冯尚宫的注意力,他多少年没喊她小和图书妹了?冯尚宫面带痛苦。
令狐团圆袖笼里捏着的是无缺给的手炉,她注意到他的目光,从袖笼里摸索出一个香囊,“这个给你!”西日玄浩接过,只听她道,“微之放了些药粉,带在身上辟邪除秽!”
犹记当年楚长卿摸着他们的头,评价她的修武资质在十一月之上;雍帝也曾与她说过,楚将军之所以命你成为十二月,只因你比十一月强。唯一说她不如十一月的是叶凤瑶,那讨厌的女人可恶地说,你不如十一月,恰恰是由于你比他强。
“你……”应淑妃先怒后冷地道,“很厉害!”
潘微之关心的不是这些,他问:“可以挽回吗?如何挽救?”
“太强太猛的乐音,唯有一种乐师能奏好。”
令狐团圆心神一震,他说的是传音之密,而非传音入密。天下第一的琴师、传音、天音剑,这三者之间仿佛存在一条无形的锁链。她的娘亲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琴师?
令狐团圆慢慢地转过头面对西日玄浩,而他却没有看她。西日玄浩任她的目光在他脸上盯出洞,铁了心地不看她。他知晓,她肯定在求他,要他挪开她腰上的手,他放她他就是傻瓜。但他渐渐觉得脸热了,少女的气息喷到他面上,令狐团圆正一点点凑近他,他不得不低下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他,长长的睫毛几乎扇到他下巴上。
“德行!”梁王的词还未出口,令狐团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桃夭塞到他怀里,顺手抽掉了他的佩剑。
比起令狐团圆,她更恨不能一掌劈死梁王。可眼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杀梁王,西日玄浩一死,她那两个儿子别说染指皇位没戏,没准还会给他陪葬。而在宫里她动手杀个女官,隐卫不会阻止,但危及到梁王,隐卫就无法坐视不管。
桃夭眼眸黯然,他说的何止是琴艺?
无缺却说了番全不搭界的话,“晚间我请几位同僚用饭,扯了些闲话,他们说近年来后宫很平静,人死的极少。”
令狐团圆既已发话,西日玄浩便冷冷地注视着应淑妃。
十一月正色道:“回头找潘太医续接,没事的!”
风水轮流转,场上但见令狐团圆剑法犀利精湛,冯尚宫毫无招架之力。梁王的佩剑虽比不上三把御赐之剑,但亦是锋利的杀人利器。而令狐团圆不想要冯尚宫的性命,她只想要她几根指头。
应淑妃终于看明白了,令狐团圆前面所有的攻势都是虚的,只为诱冯尚宫出手相挡,就可趁机削她指头。难为的是她一路剑式如行云流水毫不间断,丝毫不给冯尚宫喘息的机会。可怕的是她年纪轻轻,剑技就如此精深,思路更是超级清晰。抢先机,得手后不饶人,诱数剑,只为一招达成目的。相形之下,冯尚宫这回倒真的妇人之仁了!
西日玄浩听得刺耳,无视伦常……说的是他的父皇吧?这女子是他父皇的,所以不可能伺候完老的再迎合小的,若是那样,父皇早把她杀了,哪里轮得到应淑妃动手?只是混球不会扯谎,这女子铁定与秦王扯不清关系。
潘微之查问了后屏退宫人,慎重地问:“你还吃过什么药?”潘妃欲言又止的样子叫潘微之气恼,“亦心,这天底下的人你大可一个不信,但我说的话你若不信你就糟了!”
令狐团圆屏息看着,她的腰间缠着一只手,那只手叫她动弹不得。西日玄浩什么时候更换了动作她不知,等她知道时那手已贴在她后腰,透着一股微弱的内力封住她的行动。
十一月无奈,这亦是他最近才想明白的。
令狐团圆两人望着,忽然同时想到了,这样的爪式应该出自万福。两人看着冯尚宫阴毒的爪式、扭曲的面容,各自心惊。万福不授教下去是为他们好,练那样的功夫,手指变难看事小,武道偏邪就糟糕了。
十一月苦笑一声,何止尽力,简直拼尽了全力。她的琴技是他手把手教的,他自己没能学到叶凤瑶的琴艺,而她却连他的琴技都学不好,一晃十年,琴技还是一如当年。
“别提那可恶的女人!”冯尚宫顿时恼羞成怒,十一月的业师正是她生平最怨恨之人。叶凤瑶其实也是她的业师,可那个女人最初就与他们说清楚了,她只能传授他们寻常的琴艺,不许他们问缘由,还说即便是寻常的琴艺,学好了也是一样好。
这一日在清华汤旁的木屋前,令狐团圆终于寻到了琴师十一月。但是,她似乎来得太巧,正赶上“七月”之中最后两月的对决。她与梁王冲入战场,骇然所见的就是十一月拼死护着桃夭。
纳兰贵妃才是真正貌冠后宫的女子,她的容貌比之昳丽公子还胜一筹。纤质无匹是她的美,更是她的悲哀。这样的美女只怕一碰就坏了,一揉就碎了,风能将她吹倒,水可令她漂浮。长年受冷遇的纳兰贵妃如若不是性平之人,恐早就郁结而亡。尽管如此,她每年还得靠着无数珍贵药材补身延命。潘微之探过她的脉相,先天之弱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
“你别装了,桃夭!”应淑妃边走边道。
令狐家备受恩宠,冲淡了先前雍帝削弱氏族势力的影响,优渥公子的飞黄腾达则叫诸氏族心怀期冀——名门望族还是有机会获得爵位的,和_图_书而只要拥有爵位,便能享有封地或食邑、置官属。
十一月看后异常难受,“你的指头?”学琴之人,手指是何等重要。
危急关头,十一月移形错位,替桃夭生生吃下了这一击。冯尚宫手一扬,金光闪烁后,十一月的肩头便多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血窟窿。
西日玄浩一直注意着应淑妃的动静,她一动他便跟着动了。距离令狐团圆更近的他,抢先扑倒了令狐团圆。傻乎乎的,应淑妃都一掌拍她脑门了,她还杵在那里。
令狐团圆一点儿都不觉得此时的举动很暧昧,她一心只盼着他快快撒手。
令狐团圆粉着脸斥问:“不就是算计了你儿子一回吗?非要她死不可?”
潘微之定神道:“请爷爷告之。”
“那药名为九花六虫丹。”老太医沉吟着将配料逐一说明,“也不是不可能。好比杀一个人很容易,一刀就完事了,可将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治到痊愈却很难,也很漫长。”
万福又跑了。对万福而言,他是不高兴令狐团圆入宫的,特别是有梁王陪伴的日子。那两人就是一对小祖宗,每次见完雍帝,便联手寻他麻烦,还美其名曰:公公是熟人,咱们更要亲近亲近。无论找他切磋武技还是扯淡,万福都不乐意。在南越时,他拣着两人能学的传了两人三招,但他的武学——说白了,一个太监的功夫,岂是两人能学的?何况小女娃还好忽悠,与梁王说漏嘴就不美了。
冯尚宫盯着十一月,不理会令狐团圆,径自踮足弹身,又被令狐团圆横剑拦截。
十一月慢慢拖着步子,挪向他这生唯一的徒儿。他的业师没有好好教他,他竭力想教好的徒儿不肯好好学。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师徒啊!
在西日玄浩冷漠的丹凤眼里,那打斗的两人同归于尽才好,“七月”的重要成员死一个少一个。他本来抓的是令狐团圆的肩,怕她双臂失力,便改搂了她的腰,搂又觉着别扭,最后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下手。令狐团圆的腰肢纤细,他一只手展开,隐生满手的抓感,仿佛正抓住的不是她的腰,而是她整个人。管那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他只要紧紧抓着手里的这个。
潘微之蹙眉,能叫她绝口不提的人只有两个,一是潘太医,另一个就是雍帝。
西日玄浩何尝想压她?他压过的女人哪个都比她强,这么个柴火棍,除了脸蛋圆,就没圆的地方了。他见到应淑妃冲过去心里就紧张了,一紧张就扑了过去……
这一掌很快,快到令狐团圆无法躲闪,它也很慢,慢到几乎要用去令狐团圆的一生。
应淑妃惊愕地问:“你……你的修为竟能施展传音入密?”
她的手背开始觉得暖和,他的身子却压了下来,结实地压扁了她。令狐团圆咬牙切齿地暗骂,重得像一头猪!
潘微之放开手不答,反叫宫人把潘妃用的饮食送上来,送不上来的抱上名来。
“你说呢?”
明远郡主一离开雍帝身边,皇宫的隐卫就开始跟着她鸡飞狗跳。郡主出事了,他们担待不起;郡主找到了万福,他们回头也消受不了。
“亦心……”潘微之唤道。
十一月抛开桃夭,身形就灵活了三分,他反搭冯尚宫手肘,喝道:“绝无可能,我徒儿性子虽劣,但却不是淫邪之徒!”
应淑妃敛色不语。桃夭早年与雍帝的事她管不着,但现在既然回到宫廷她就得管,由不得桃夭以青丝台那套作风秽浊宫廷。桃夭招惹了秦王,她正愁寻不着她的短处,在清华汤前撞见,活该落她手里。清华汤是何许地界,岂容一介六品女官随意出入?可这局面如何收拾?令狐团圆和梁王的到来、十一月本身武力的重新判定,桃夭还该不该杀呢?应淑妃陷入了沉思。
令狐团圆看得气愤,却被西日玄浩紧紧拉住。武圣对决,她冲上去找死不成?更何况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应淑妃。
冯尚宫没学多久就放弃了,十一月学了一年,又学到些什么?她看得很清楚,十一月也曾怨恨过,但他连小命都是叶凤瑶捡回来的,所以他忍住了。
冯尚宫瞅着地面上的两根断指,恶狠狠地道:“我能算了吗?我处处让她,她却一剑削我两指……”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十一月何尝不是处处让她?
潘妃的得宠同样恩泽族人,只是这份恩典只落到一人头上。玉公子紧随优渥公子的晋升,荣升为太医院最年轻的御医。玉树临风的五品御医很快取代了十一月,成为大多数宫女心中新的理想夫婿标准。
此番出手,应淑妃也做了几番思量。万福在她面前流露过厌恶桃夭,所以她才寻桃夭下手。令狐团圆横插一手伤了冯尚宫,那她就有理由替手下找回场子。只要不杀她留她一条小命,怎么样都成!应淑妃自以为是地想着,不想西日玄浩却扑到了令狐团圆身前。
而同出南越的另一大世家,也趁着令狐家的体面,焕发出引人注目的光彩。“娶妻当潘”的潘家,终于在雍帝朝得偿所愿。本来被众人遗忘、不受待见的潘才人绝地反击,成了雍帝的新宠。潘亦心也同令狐家的优渥一样,一夕之间扶摇直上,由才人跃升为潘妃。
“你都瞧出来了?”潘怡和由衷地感慨。这便是微之的医学天hetushu•com.com赋,他若早几年跟随他,肯定把他的老底都学全了。
十一月依然落于下风,他肩头不住涌血,冯尚宫嘲笑道:“用你的命顶你徒儿的贱命,值吗?”
西日玄浩冷眼瞧着,那是他的剑,他再清楚不过剑的分量和细微的特点,可混球第一回使、第二回拿,却仿佛已用此剑多年,精熟至极。这样的剑道天赋,可叫无数剑客汗颜。
他心里刚骂完,令狐团圆的眼神就变了,泪汪汪、可怜兮兮的,看得他心中一寒。旁的女子那般模样,他看着都挺顺眼,怎么到了混球这里,就这么假、这么恶心呢?
令狐团圆两人吃惊,随即马上想到,他们之所以行动艰难,其实是中了桃夭迷毒。十一月和冯尚宫最早中毒,只是没有发作。等到十一月受伤后,血流过多,体质下降,迷毒的效力最先显现,可他们都没有往那上面去想。而最倒霉的还是冯尚宫,她若非中毒在先,身法被影响,如何会被令狐团圆削断手指?
“你喜爱琴吗?”十一月一手轻抚过他的琴。
潘微之称是,或许雍帝的冷遇正是对她的最佳圣眷。他续用了潘太医的方子,只是不知纳兰贵妃还能活多久,是否能活着看到纳兰家转运?他只确定一条,只要这位贵妃不倒,纳兰家就还有机会。无论如何,纳兰贵妃才是后宫诸妃中品级最高的。
四月道:“早十几年前,宫廷每年都莫名其妙死上十几二十人。确实,近年死的少。”
应淑妃也算武痴,她始终无缘得见西日皇族最神秘的穆王爷,更无法领略穆的剑风,今日令狐团圆学自梨迦穆的精妙剑法,直看得她如痴如醉。
令狐卫尉只要有空,就亲自陪她同行,若在当差,同游宫廷的人便换了梁王。而这两人的行径,雍帝显然默许了。此次,便轮到西日玄浩板着脸送她往昌华宫而去。
两人一番打闹,令狐团圆一直让着,若不让着,潘静初一下都打不着她。
潘微之好言宽慰,潘妃止泪,她的泪水似流尽了。往后只要她安分行事不出纰漏,即便到死还是潘妃,也该知足了。
连令狐团圆自己都觉着恶心,她皱起了鼻子,撅起了嘴巴,当她的唇无意中触上他的喉结时,西日玄浩闪电般松手。
“我知道你恨她,我自己又何尝不怨?”
十一月已显败相,他的金钟袖不复存在,褴褛袖口下双臂的抓痕粗细不一,条条淌血。令狐团圆适时支援,一剑横空,挡在了他的面前。
老太医叹息一声,说出了实情,“其实陛下早年前就这样做了,他只准他认可的女子为他诞下皇子。亦心无论出身还是年岁,他都不会叫她生养的。”
无缺脸上浮起淡薄的嘲讽,说起了应淑妃,“膝下三子,高居宫廷,那些年轻妃嫔还真不在她眼里。”
因为不是冯尚宫的对手,令狐团圆使了点儿诈。待对手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无缺唠叨过她无数遍,修为不及对方,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
只见她勉强笑道:“凡事都有代价,有得必有失,我不求了!”
但见十一月拢袖垂首,平静地答:“回娘娘的话,十一月不才,近日大彻大悟后,终于领会到了传音之密之法。”
他恶意地贬低着,却不得不承认,令狐团圆要比他见过的绝大多数女子都聪明,只因他很快便发现,令狐团圆真正寻的人不是万福,令狐团圆在找十一月。
西日玄浩扑倒了令狐团圆,便用身子挡住了她。应淑妃站在他的身后,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十一月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叶凤瑶的女儿与叶凤瑶的身影相叠,记忆如雪花般片片袭来:叶凤瑶挺身而出,挡住了打虐他的恶人;叶凤瑶拦在他身前,不许雍帝杀他;叶凤瑶远离宫前与他说,楚长卿比雍帝更值得信赖……可是叶凤瑶骗了他,她竟选择了望舒令狐。
场中应淑妃修为最高,眼力亦是最强,她很快又看明白了,十一月没了桃夭的拖累,居然还在让着冯尚宫,她不禁哼了句:“妇人之仁!”
令狐团圆踏入令狐府邸,身后四条黑影现身。飘香阁之事后,令狐团圆似已习惯身边多了四人。他们步入了令狐团圆的院子,无缺在令狐团圆房内等她。
应淑妃很得意,略带几分报复的快|感。令狐团圆会算计,她就不会谋算吗?令狐团圆骗掉了冯尚宫的两根手指,她也得留给她些什么才叫礼尚往来。当十一月喊“小妹”的时候,她就改变了气场里的气机,令它们全部转向了令狐团圆。她不要她死,她要她尝尝什么叫万箭穿心、千刀万剐。只要她的掌拍上她的脑门,所有气机便串联一起,崩溃她体内所有内力,寸断丝裂。对一个修炼有成的武者来说,世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此:眼睁睁地瞅着自己变成废人!
潘妃很叫人看不懂,她乃雍帝并不喜欢的柔弱女子,甚至她的姓氏曾一度为雍帝厌恶,但她竟成为近十年间唯一一位被册立为妃的后宫佳丽。雍帝的正宫四妃名额已满,潘妃挤不上正一品皇妃的席位,却被优待一切用度,排场依正宫四妃的规格办。
西日玄浩的大手扣在她的手背上,她僵硬的动作仿佛也影响到了他,他勉强分开指头,按住她的手抓住剑柄。令狐团圆这才知道他hetushu.com.com为了救她,硬生生冲进气机密集的中央地带,也被应淑妃惊人的内力所伤。
西日玄浩每每嘲笑她无聊,但每次都从头到尾地奉陪。他在她身后,注意着她的轻功身法和细微小节处显露的武技。他从来都没放弃过来日再与她打斗时如何能破她身法、轻而易举地擒下她的念头。人生总得有一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西日玄浩就不信了,他会输给一个比他小七八岁、满脑子糨糊的混球。
她已经不是当日寂灭七剑初成、傻乎乎地只会拿师傅绝妙的剑法拖延时辰的小丫头,她也不是那个面对四月强悍的内力,拼尽一生所学硬碰硬挡的少女了。桃夭让她明白,武力没有手段重要。雍帝叫她感叹,手段不如情感虚伪。她既不是他们那样的人,又不是一个拘泥的人,拜他们所赐,她更相信武道——该使坏时就使坏。所以令狐团圆没有一剑对着冯尚宫的指头,她一直在寻觅良机。
最痛苦的日子和打击她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忍?
西日玄浩也没觉着暧昧,他一磨牙,这算什么?从没见过这样求人的。女人就该小鸟依人或眼含泪光地求人,哪有她这样理直气壮、傻不拉叽的?
十一月慢腾腾地挪到了梁王身旁,后者立刻将桃夭转手。就在这一瞬间,冯尚宫惊叫一声,应淑妃尖眉双挑,西日玄浩定睛一看,两根血淋淋的指头被混球一剑削飞,恰好滚落在他脚前。
潘妃咬着一口银牙,道:“哥,我已经明白了,你别问了!”
令狐团圆觉得脸碰到了冰冷的地面,身上多了个硬板挡风。在西日玄浩身下,她的四肢依然僵硬,她按着剑努力想握紧,可怎么都抓不住剑柄。
令狐团圆坦诚道:“是啊,我打不过你。”她只能仗剑挡冯尚宫一时,昔瑶殿里她就知道了。
桃夭目光灼灼,“哪一种?”
“哦!”潘静初信以为真,“难怪你哥和我哥关系好,原来他们是一号人啊!”
两人说够了家常后,潘微之做起正事,为她把脉。当他的指头按在潘妃腕上,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令狐郡公深蒙雍帝器重,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举家北迁到盛京后,几乎每日都被雍帝留宫派用。虽然他的官职一直未升,郡公之位且有得当,但众所周知,郡公养了一位了不得的郡主。雍帝对令狐团圆的宠爱,舐犊拳拳之情历历可见。明远郡主隔三差五就会被召入宫廷,殿前御赐之物数不胜数。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一团浅影、一条玄影分别向令狐团圆扑去。十一月骇然地望见,应淑妃毫无征兆地偷袭令狐团圆,而梁王竟不顾自身安危,冲入了战场。
令狐团圆的右手剑不如左手剑凶猛,但施展起轻灵优美的剑法也丝毫不差。潇洒自如,灵动轻妙,如活脱的青蛇,又似一段深色缎带。分明是把寻常的宝剑,在她手中却施展出软剑的多变特质。
“算了吧!”
在十一月担忧的眼眸里,宫廷进入了寒冬。
原来今日无缺说修武得有张有弛,逼她来太医府放风。不想她来了后,被潘静初拉去找爷爷和微之,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回答冯尚宫的是一片森冷的剑光,令狐团圆嘴上问话,手上剑式已然备下,压着她的尾音,劈头一剑突然发难。
潘妃见到亲人,又抹一番眼泪。她心里清楚,若非从小受爷爷和这位兄长的教诲,昌华别院里她一步走错,这一生就完了。
冯尚宫身后不远处,面无表情伫立的是应淑妃,她带着侍女静待结果。以她的身份和修为还不屑亲自下场,可令狐团圆与梁王的到来却令她出了手。应淑妃散发出磅礴的气场,远非令狐团圆的女剑气场可比拟,竟将木屋前所有人都拢于气场之中。
令狐团圆连忙点头,他们确实在论医药。转念她又想到,得堵住潘静初的嘴。
“爷爷!”潘微之一开口,老太医即知他要问什么。
“怎么了?”潘妃紧张起来,“哥,我到底怎么了?”
十一月与冯尚宫的交手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他的修为本在冯尚宫之上,无奈要护着桃夭,捉襟见肘之下形势对他极其不利。
令狐团圆似乎又听到了他的哼声,只是这次有些无奈。
迟疑了一下,令狐团圆说起了他们谈论的“药”。
潘微之上午拜见了贵妃,下午就去了庄妍宫,见他那命运多舛的妹妹。
冯尚宫恨啊,他哪里知晓,即便接上,她这两根指头上练的功夫也找不回了。
应淑妃从两人身旁走过,令狐团圆立刻着急起来。这时候,她若动手杀桃夭,无人可阻。
潘妃再次一颤,终于绽开笑脸。令狐团圆有一位极好的兄长,她何尝没有?至少在这一点上,她们是平等的。
冯尚宫见应淑妃出手,以气场控制了全局,便放心大胆地狠下杀招。她指套金甲拉出的金色弧线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十条金线的尾端瞬间合拢变成拇指般的粗索。说时迟那时快,她的金甲击向十一月,金甲拖出的粗索却往桃夭身上扑去。
“你为什么不与我早几年说?”
望着潘妃欲哭无泪的样子,潘微之正色道:“太多事我无能为力,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亦心,你等着。”
“生死由命。”纳兰贵妃细声道,m.hetushu.com.com“清净无扰未必不是福。”
潘微之点头。
十一月还未答她,她已再次发起攻势。迅若疾风,狂似骤雨,木屋前只见金光纵横,两人身影模糊成残影,一人倒退一人逼进。已经分不清为公为私,冯尚宫只知道若不能打倒眼前的男人,她这一生就注定活在他的阴影下,而她的武道境界则到此为止。
令狐团圆扬声道:“我不是救她,我是看不惯不公平!”
应淑妃变色,西日玄浩蹙眉望着令狐团圆,混球说话真是大胆。
冯尚宫的金甲生生停滞。
玄浩从来都是那样不近人情,小团圆又总是粗枝大叶,浑然不当他是回事,反倒是令狐家的小狐狸拿捏准了,此两人的关系才是真正联系梁王与令狐家的纽带。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好在这两人又不蠢……这样想着,雍帝抛开了那丝忧思,笑吟吟地望着。
西日玄浩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与无缺不同,梁王是能与令狐团圆同进共出的。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入了昌华宫,雍帝看得很有意味,只是这乐趣里隐含着一丝罪孽的担忧。
潘微之当即断定,此事必与雍帝有关!再联想起之前宋淑媛一事,他得出一个可怕的推论,雍帝不想再要子嗣了。雍帝百年之后,亦心尚且存活于世,无子可依的皇妃下场将会多么凄惨!
令狐团圆道:“去得不巧,两位潘医师在论医药,半日没出书房。”
潘静初捶了她一记,“看你这么傻笑,就知道不是!小骗子,看我不揪了你的皮!”
十一月适时地将桃夭抛给了令狐团圆,在应淑妃的气场里,桃夭飞在空中的速度很缓慢,妖娆的姿色沉淀后,轻轻飘扬的青丝说不出的悲凉。
将近年末,令狐团圆再次奉诏入宫。她已然察觉到了,无缺和西日玄浩两人虽然不合,但在对她入宫见驾一事上,却出奇地合拍。
令狐团圆盯着十一月,想从他身上寻出娘亲的影子,可是她找寻不出。令狐团圆没有察觉到,她怀中的桃夭眼角淌出一滴泪。
“能不能不打?”令狐团圆手臂伸直,面上一副愁眉苦脸状。
西日玄浩拧眉瞪着那个混球,死德行,就知道逞能!他手里抱着桃夭,想丢又没处丢,混球冲出去,不就想保下这个妖女?他若丢了她,保准被应淑妃一下了断,到时候混球就会指着他满身不是了。
眼见气场铺天盖地而来,西日玄浩本能地迈前一步,将令狐团圆拉往他身后。令狐团圆如何肯落他之后,两人相持不下便并肩了。
令狐团圆着急,她竟听不到这句话。应淑妃也未能听见,她疑惑地看着冯尚宫垂落双手,十一月后退。
“可惜我最近才想透彻。”十一月叹了声。
叶凤瑶的话,冯尚宫一辈子都没能明白,她猛地抬头,冰冷地道:“武圣之巅为武圣八级的修为,是吗?”
应淑妃问令狐团圆,“这女人曾与你作对,你却要救她?”
令狐团圆没有丝毫得意,剑伤一个修为高过自己一级的武圣,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得归功于四月等人长久的陪伴支招。她盯紧冯尚宫,后者仿佛随时都会饿虎般扑来。
令狐团圆与梁王俱惊,万福最初被他们“逮”住,曾言传音入密只有达到武圣修为的巅峰才能施展。
令狐团圆很清楚,眼下她的形势看好,可一旦应淑妃插手或冯尚宫拼命,败阵的还是她。为了十一月还有那个妖女,修修应淑妃头号手下的指头,才是她此战可取的目标。
这一年的大杲冬季,注定属于南越氏族。
见令狐团圆说不出口,潘静初自以为是地笑道:“肯定在说医药,把你说晕了说跑了,哈哈!”
雍帝的爱屋及乌还落实于明远郡主身旁的每一人,她的三位兄长平步青云。远在西秦的长兄令狐无忧一跃成为西秦腹地的新权贵,距封疆大吏只一步之遥;次兄令狐无伤获得了同昳丽公子一样的官位,七品恩骑尉;而令狐约的嫡子、与令狐团圆关系最亲密的优渥公子,更叫诸多氏族子弟艳羡,官封正四品的御林军卫尉,不仅是协理宫廷护卫的实权武官,并且官位还在其父之上。
应淑妃难得微笑地道:“不是救她就好,此事与你无关,你与殿下先顾着自己的小命吧!”
“我其实什么都没听见,我哥说偷听人说话不是君子所为。”说完后令狐团圆扑哧一笑,她不是君子也罢,她是小女子,但她的三哥肯定不是君子。
“心念最强大的乐师。”十一月仿佛在叹息,“在逆境之中,坚韧地保有一分柔软,或是对光亮的向往。纵使百折千伤,始终不变最初的追求,历经千锤百炼之后,天音当成。”
西日玄浩面色立时难看,但到底没把香囊丢还给她。
令狐团圆双手接过桃夭紧紧抱住。原来她的琴技学自十一月,难怪那么糟糕。而十一月为徒儿洗刷罪名,恰与雍帝那日对她说的话一致——眼见为虚,亲历为实。雍帝早吃准了桃夭吗?
潘妃焦虑,难道有人害她?她忽然想起一事,心便提到了嗓子口。
“我能承受。”潘妃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你说吧,我怎么了?”
当晚,潘微之回到太医府,与潘太医两人钻入了书房,久久没有出来。
令狐团圆犯难,该怎么说呢?
桃夭答:“就是太喜爱了,所以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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