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萧歌夜唱人未还
楼下的护院停止了上攻，一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无缺跟着再截断她的话，“你想找死？”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座林院前，院内香雾弥漫，遮掩了片片矮林，堵塞前路。夜色之下，泛着淡淡粉光的烟雾叫令狐团圆惊讶异常，姬肆密立的青丝台群楼中，竟有如此院落。
令狐团圆眺望飘香阁方向，刚想说没有着火，火苗就瞬间腾起，很快染红了夜空。
令狐团圆接剑，横步替换了一团的位置。两护院上前，被令狐团圆左右各一剑削去了半只耳朵。两护院捂着血耳退下后，再无人敢冒死上前。楼下众人皆骇，她的剑若低一分，便要了两人的脑袋。想不到令狐团圆的剑技如此精湛，比起一团的武力威慑，只强不弱。
无缺忽然笑了，悠悠地道：“没有人想死。你是担心给了我们解药，我们还要为难你，是吧？”
众人深以为然，唯有无缺暗自感慨。战争确实已经远离了大杲，可眼下的各种势力暗中较量，又何尝不是战争？
令狐团圆诧异地望着两人，四名武圣竖起了耳朵。武力低微的玉公子应是此行的累赘，为何优渥反说他重要？
无缺铁青着脸点头，潘微之叹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潘微之叹了声，“皆能入武，只看是什么人用。”
桃夭喘平后，大笑起来，笑停，她环视众人，妩媚地道：“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小女子平生还未招待过这么多恩客，真好，好极！一位王爷，两大公子，还有四位强爷，小女子会逐一款待的！”
“贱姬！”秦王再次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贱妇！”
眼见一团一次次一批批打倒她的手下，桃夭不禁喝道：“够了！你们都给我住手！”
“他在我们面前杀桃夭只是做做样子，而出了飘香阁，我们何曾见他面色不快？”
无缺点头，“没有不重要的人，各自提防。”
无缺道：“不妨，跟着我走。”
桃夭眼神闪烁，思量了一番后努嘴示意潘微之，“玉公子担保的话，小女子肯定信，优渥公子你太厉害，小女子怕得要死！”
无缺淡淡地道：“你放心，秦王会死的，是人都会死的。可是死之前，得对得起自己的一生。在这个意义上，秦王和我的猫一样。”
令狐团圆回过神道：“不会！”
无缺无所谓地道：“你念。”
潘微之突然道：“运内力调息！”
秦王久久地伫立街口，望着那七人直到背影消失。他的背后是火红的夜，浓烟滚滚地烫出了火焰的青边。
令狐团圆打了个寒战，无缺阴了脸，那桃夭果然非善类。
令狐团圆干笑一声。以前在望舒，逢年过节令狐约给的是金锞子，一个个精巧美观，她都压箱底了。一心只在剑道上，又没处使钱的她如何知晓物价贵贱？
无缺低笑道：“你就不要枉费心机挑拨离间，痛快一句话，咱们两清！至于往后的事，来日方长……”他瞥了秦王一眼，那意思就是他不找她麻烦，秦王却不会善罢甘休。
三团跟着道：“是啊，若在偏远城镇，十银锭都够买个丫鬟了。”
“慎着点儿，左右屋子都有人。”四月提醒道。
犹豫片刻后，桃夭再次媚笑道：“其实我最佩服的就是会武功的女子了，郡主既生得好看，剑法又高强，不如我们亲近亲近？”
就在四月以为他是神人的时候，无缺微笑，“这是我父亲说的。”
随着玉公子的声音，桃夭冷笑道：“既然来了，沾不沾都得一身腥！”
七人落到一处僻静巷尾，便施施然地往青丝台行进。两武圣在前，两武圣断后，令狐团圆与两位公子居中。
令狐团圆忍不住骂道：“无耻！”
桃夭对令狐团圆妩媚一笑，令狐团圆便缩回了脑袋，太不正经了。
四月接过后未表一言。罗玄门意味着什么，四人都心知肚明——现今大杲最尊耀的武门，非皇室相关成员而不纳的门派。将心比心，换了他们是无缺，绝不敢把此书交阅旁人。
四月低声道：“公子，此间布局像极了‘七月’暗堂。”
众人皆沉默不语，显然无缺的钥匙并不对锁。令狐团圆点了下头，这又是罗玄门的旁门左道。无缺开锁入内，防的就是众人身法一展，内力显现，打草惊蛇。
潘微之也明白，若非要事，无缺不会打搅他，所以四月一拖，他就识相地跟着走了。
四月的内力虽失，制住桃夭却绰绰有余。
“怎么，嫌誓言不够重？想补充天打五雷轰、万蚁噬心？”桃夭暧昧地一笑，“重不重由我说了算。”
四月前面开道，巧妙地挤开人群。围观之人只觉身子不由自主地偏移，跟着身后就插|进了人。三人紧随前面的两位武圣，走到了酒楼前，但见楼前匾名“鸳鸯楼”，两个特髻大衣男子、三个冠子罗裙女正在向路人兜售，凡买他一小盅酒即获赠一盒糕点。酒名桃花源，一听这名字，令狐团圆极自然地联想到了桃夭。
无缺一惊。
秦王真正平静了下来，还有句话他只在心里说，他若是无缺，在飘香阁就绝不会错失良机。优渥公子毕竟年少，还不够狠。就算他不喜欢梁王，但为了他的和*图*书家族，为了他的两个妹子，都该替梁王挥刀杀了自己。
“桃夭住在这里？”令狐团圆走过了庭院，疑惑地问道。
梁王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且不提父皇宠他，蛮申江爆发水祸、桐山城知州死了，他都能逃过一劫！令狐无缺不待见他，令狐团圆却开始对他改观，而令狐团圆的喜好能影响令狐无缺！令狐无缺最后的那一巴掌，已然说明了令狐团圆对于他的重要性。
潘微之眉头轻皱，“迷香阵和切糕的味儿混到一起，对女子来说相当于春|药。”
“这本罗玄门武技，可能对你们无多大用处，但技不压身，多学点儿总不是坏事。你们抵达了武圣的修为境界，触类旁通也未能可知。”
“小女子不得不承认，优渥公子极具头脑，行医玉公子更叫人佩服。”桃夭缓下声，欲往炭炉走，却被四月制止。
桃夭拧眉。她魅惑秦王时下药在自己身上，借着抹唇的动作抖了抖薄纱，散发出迷毒，只是毒性已弱，仅令众男子提不上内力，却不能迷惑住神智。可无缺一行人配备齐全，从武圣到女剑客，由医师至精通阵法的术师，她设防的关卡一一被破，便是到了最后，对方还有令狐团圆能行动自如。
“废话！”四月斥道。她身上只一袭薄纱，能有啥？
啪的一声脆响，正是无缺掴了她一记耳光。
场面僵持。
无缺冷冷回敬道：“那也得分人！能说出刑禁术、罗玄门，从未与我们谋面，却一语道破我们的身份，能当你是寻常姬人吗？”
桃夭现出凄楚面容，“殿下，俗话说一夜夫妻白日恩……”
四月等人再看潘微之，目光便不同了。六品行医、潘怡和门生、出身医药世家，倘若这位温润公子改行毒医，恐怕他一人就能抵下无数武圣。
令狐团圆呸她一声。
秦王吃后，觉着身子舒坦不少，他正惦念着择日买酒，但听潘微之道：“此酒虽好，却不可多食！”秦王立即明白过来，桃花源有壮阳功效，但凡壮阳之物，都不能多用。
令狐团圆额间一片清凉，鼻间都是防风草的淡苦味道，却依然感到了一股不适，她浑身发热，可环顾众人皆无异状。
无缺应声。
火烧云价比金高，更不谈有市无价的陈年火烧云，相形之下，桃花源算便宜了，一盅仅十银锭。
“切糕好吃不？”桃夭得意地笑，“男人色了，女人也该色一把，这样才能卿卿我我、琴瑟和鸣。”
令狐团圆撇嘴道：“前半段都是废话，说后半段就好。”
令狐团圆蹙眉。
她继续悠然道：“你会尝到滋味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直叫你欲罢不能！”
无缺淡然道：“桃夭姑娘，你听我一句劝，同是酒商，切莫只赚一时之利，该说透的迟早会透。”
无缺道：“我舍本逐末了。”
无缺轻语：“你以为皇子是那么好杀的吗？”
一众皆不能理解。
潘微之点头道：“此间多诡异，确实不便放姑娘任意行动。”
潘微之上前，伸手。
众人缄默。如若她拖延时间等她的强力手下到来，只令狐团圆一人如何能抵挡住？可杀了她，他们身上的毒又解不了，潘微之已试过。
身材诱惑之外，这位青丝台第一美女的面容也与寻常美女不同。桃夭的眼睛不仅小，而且还是单眼皮，起初令狐团圆还以为她眯着眼，细看后才知道她瞅人就是这样的，仿佛看不清楚，带有不可思议的暧昧。
秦王惊讶地看着火光，无缺抱拳道：“告辞！”
令狐团圆听着药名，薄荷、蜂窝草、防风草、大青、忍冬和鬼针草，都是防迷香和毒物的，她便知她猜错了。无缺邀潘微之同行不是等受伤后叫潘微之医治，而是防中对方迷毒。
“这位大爷、优渥公子，你们站着累不累啊？”
“你也不输！”无缺接过酒盅也呷一口。
“好了，给解药吧！”
无缺抬头，语音缥缈地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他吗？你不了解，只有他活着，我们以及梁王才安全。陛下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吗？陛下迟迟不立太子，那是他还且有得活。秦王不懂，所以才想取梁王性命。我看沛王在这一点上倒比他明白，只有越蠢的人越傻的人，陛下才放心。对秦王来说是一样的，梁王如果死了，他的王爷也就当到了尽头。”
四月关门后走到案前，瞧见无缺正在看飘香阁的目录，他的话便顿了顿。等他想说的时候，无缺却头也不抬地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不结果了秦王，正好可以栽赃到桃夭身上？”
三团沉声道：“公子自己也小心。”
潘微之正色道：“桃夭姑娘，固然男女好合乃人伦，但强行逆为却是丧情失性。我观你面相似隐疾潜身，盼你善待自己，凡事不要强求。”
桃夭面色一变又变，连续转换了数种表情后才冷漠地道：“伪君子。”
远远望去，三丈余高的布牌以大竹竿挂起，上书“选有高手酒匠，酿造一色上等浓辣好酒，堪比百年火烧云”。布牌下人头攒动，似有人劝酒或送点心。令狐团圆哂然一笑，竟有人自称所酿之酒堪比百年的火烧云？顺路之下，一众ｍ.ｈｅｔｕshu.ｃｏｍ•ｃom就去瞧了个究竟。
令狐团圆凝神而望，一袭银袍的玉公子向上递手，仿佛掬一捧月光。以前她只道他玉树临风，知其俊而不知俊在何处，今晚方知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弥漫着烟雾的林院丝毫不能熏染他的质清品洁，高空的寒月星光只为他平添一片冰心。
桃夭更加确信了。她性偏，无缺如果表现得正经，打死她也不会信，可无缺仿佛很轻浮，她就信了。纨绔子弟心思重，往往表里不一，这是她的判断。
来到青丝台后，四月按着无缺定下的路线，率先晃进了一家姬肆。令狐团圆跟在无缺身后，一路低头，不去看那些艳丽娼妇。
七人又挤了出去。四月听令狐团圆直说便宜，不禁反驳道：“我的郡主大人啊，这哪叫便宜，你可知十银锭足够寻常人家一月花销了！”
“一会儿旁人为难我，也要算你头上哦！”
“能叫氏族四公子中的两位来飘香阁，真是小女子的荣幸。”桃夭轻轻皱鼻，闻了下众人身上的药味儿，便定睛于无缺，“小女子刚谢完恩客，优渥公子如若不弃，小女子也是肯的。”
一团挪步于楼梯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他内力一出，争上前来的飘香阁护院尽数躺倒。
桃夭吃无缺一掌，倒在地上，嘿嘿地笑，“你会有这一日的，我等着瞧……”
令狐团圆紧随无缺登上二楼，四月无声息地放倒了二楼的两位侍女，他的脚才一抬，三团肩上的潘微之就抓住了他的后心。不用潘微之解释，无缺当即撕开红色香囊，向空中抛洒鬼针草粉。关于一些药用，无缺也是知晓的。
“秦王能忍！”无缺坐下后道。
四月点头。
秦王猛地冲到桃夭身边，双手扼其咽喉，四月连忙搭上秦王肩头，秦王的双手就软了下来。
无缺先送潘微之回府，再携妹而归。回到自己院子，无缺对众人逐一拱手，不需他解释，众人皆知无缺已在反省此番夜探飘香阁的失策。可是令狐团圆不觉得他错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桃夭恰巧在谋算秦王，他们若不去，那恶毒的秦王铁定被桃夭生吞活剥了。
四月不喜欢“四团”这个称谓，却没有反驳，他问道：“公子此言何解？”
桃夭浑不在意被四月擒住，脆笑道：“那也得分人，若两位公子肯眷顾，小女子温贴缠绵还舍不得呢！”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四月率先入内。
无缺嘲笑道：“得有本事为难你，谁知道你还会使什么手段！”
无缺微笑道：“但依我看，只有算上你，才叫真正强。”
潘微之从三团背上滑下，令狐团圆听到他落地的声音，心中焦急，玉公子下来做什么？
潘微之回之一笑，“你太看重了。”
无缺的眸光又朦胧起来，“桃夭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推测，她是个身世极其可怜的女子。”
无缺笑而不答，这时候，从里间步出一位翩翩少年，一身锦衣面若冠玉，潘微之一怔。
无缺一怔，这毒誓未免太轻又不正常！
众人依次解了迷毒。
不断有酒客掏钱买酒，五侍忙得不可开交。其中一女见无缺等人年少英俊又气度不凡，竟撇开身前酒客，向无缺大献殷勤。无缺解囊买了一盅，令狐团圆则接过了所赠切糕。
依旧由四月打头，众人摸进了飘香阁。三团趁潘微之不备，将他背上了肩。潘微之没有挣扎，如若逃跑，他在武圣肩上，就少个动作。
无缺情知此番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嘴上却道：“我们是来搭救秦王殿下的，你这妖女，竟将殿下弄成这般模样！”
一入主楼，潘微之就取出怀中的蓝色香囊，众人跟着他抹上忍冬药粉，心下俱思量，没有玉公子，压根不能来此。什么香什么毒，以何种药物克制，他们都一窍不通。
无缺笑道：“带你足矣！”
令狐团圆方知这妖女还是下药了，只是不明她如何神鬼不知地下的手，难道是那股子肉香味儿？
无缺啐了一口，一打手势，四月与二团就冲上前去，一人制住了桃夭，另一人掀开床帘，露出了男子的身体。众人看得分明，桃夭的恩客竟是秦王西日玄烁。令狐团圆暗自心惊，秦王面色苍白，双目呆滞，想不到他也会有失手栽跟头的一天。
“大爷”、“公子”的热情娇唤不断，直到一行人入了后院，才无艳姬纠缠。早有通气的龟公院内等候，领众人穿过廊轩楼院，到了一处铁门前，无缺打发了龟公。
回过神的秦王打断了她的话，“臭女人，你到底想如何？”
桃夭的表情又迅速转变，她冷眼盯着令狐团圆，无缺冰冷地盯着她。一个表情能迅速切换自如的人，说明其心术极歪且擅伪装。
秦王的心底渐渐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南越望舒的优渥公子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对手！秦王摇了摇头，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令狐无缺凭什么威胁他？除非优渥公子真能放开胸襟，接受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梁王！
无缺嘴角上翘道：“你是个聪明人又是个美人，真要辣手摧花也不该像如今这样，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倘若你信得过我，我可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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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准备妥当，带上四位武圣，施展轻身功夫出侧门走高墙。潘微之被两位武圣左右带着，倒也不费吹灰之力。
令狐团圆箭步来到无缺身后拉住了他，沉声道：“别打了，我们走！这妖女邪气太盛，早晚自尝苦果！”她记着他的誓言，不为难桃夭。
众人走出林院，景致又变。一座高楼拔地而起，四面四座矮房围拱。楼宇色暗，只高楼青灯昏黄，那高楼正是当日桃夭抚琴之地。
“认不出我了吧？”令狐团圆莞尔。
令狐团圆瞥她一眼，谴责道：“你就不管那些吃多你酒的人的死活？”
令狐团圆背对着她道：“我杀过人，也杀过女人，就是还从来没杀过这么多人！”
令狐团圆飞快地扭头，斜看他一眼又扭转回去。无缺脑袋上也有簪子，难道潘微之图她近？她的长发随着转头而散开，桃夭又夸赞了番她的头发。
潘微之在三团肩上微一颔首，四月便上了三楼。只见粉色帷幄后，隐约一人衣衫不整。令狐团圆将目光移到窗台，琴案上赫然摆放着一把鲜红色的凤尾琴，除了颜色不同，款式与昌华别院的那把琴完全一样。
她既不说实话，无缺也不会客气，上前一掌击在她腹上。软掌无声，桃夭却浑身战栗，娇容骤白，她嘶声道：“刑禁术又如何？罗玄门又如何？你莫非想屈打成招？屈打成招你也得告诉我招什么！”
四月坦然道：“一如公子所言，我们确实不弱。”
无缺却知四月等人心生不满，武圣也是有脾气的，此番出行在他们眼中就是多生枝节，原本保护一个令狐团圆尚可，现下又要多保护一人。
“什么事情？”
秦王愤恨地退坐床上。
潘微之沉吟道：“若不算我，极强。”
桃夭颤着身子，勉强笑道：“公子太不怜香惜玉！”
“哦。”令狐团圆敛色道，“那我们能走了吗？”
潘微之被噎住，他一番好意被她当了驴肝肺。
显然为时已晚，离桃夭最近的四月和无缺首先提不上内力，反倒是潘微之被三团遮挡，所吸入的毒气最少，可他的修为众人之中最低，两厢抵消，也好不到哪里去。
无缺望着他，却似眺望远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下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陛下很无聊地与自己对弈。没有长龙才好，局面一边倒就不够精彩了。”
无缺道：“倘若情况不妙，你们先带他二人离去。”
令狐团圆一怔。
令狐团圆忍住鼻间微痒，问道：“我怎么了？”
潘微之走到令狐团圆身后，拔下她头上的男式发簪，往自己胸前要穴一刺。虽然压下了迷毒带来的不适，但药力还是解不了。
“她还不能死。”四月瞪了秦王一眼，其实他下半句很想说“你却该死”！
时值傍晚，盛京街市热闹非凡。令狐团圆往日只乘车而行，今日还是头一回脚踏实地地街逛，虽觉新鲜，但并不怎么好奇。直到行至德隆坊所在闹市，某家酒楼开酤新酒，屯街塞巷，喧闹不休，她才觉新奇。
无缺浅浅地笑道：“所以我们是很强的。”
四月终于清楚了优渥公子为何与旁人不同。一个人的出身很重要，门第环境会塑造他的气质；一个人的家世很重要，父母的教诲、业师的训导能培养他的能力。但最重要的还是他自身的领悟力，贫瘠的土壤也会长出丰硕的果子，而优渥恰如其名地优渥了。
无缺质问了当日青丝台她抚琴一事，她却冷漠地道：“我喜欢热闹，远远看见打打杀杀，就凑凑兴，有什么不妥？”
无缺叹道：“同样是女子，团圆啊，你被她嫉妒了！”
四月谨慎地问：“公子的意思是，秦王能为我们分散陛下的注意力？”
潘微之沉吟道：“最好研磨成粉放入香囊。”
他又责怪道：“你若早说明白，我就一并带来了。”
一场战争的胜负，除了天时地利还要讲究用兵之道。一支完善的军队，不仅需要能征善战的主力武将，还需要与之相应的强兵、头脑活络的军参。但这还不够，人力保障后，物力更重要，源源不断的钱粮支持、合理及时的后勤统筹都是物力。
这时候，楼下忽然响起阵阵铃声，脆音叮咚，仿佛很欢快。跟着，帷幄后的人娇笑一声，对众人道：“诸君乘夜莅临，小女子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走到路口人少之地，无缺忽然问潘微之：“微之啊，你看我等七人武力如何？”
潘微之眉头轻皱，无缺替他答了，“微之如何会认不出你？他是见你男装，就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令狐团圆才见过他的丑态，又见他如此作态，心里恶心至极。外表堂堂、内里龌龊，应淑妃的长子如此，次子更是。只可怜明明，一直成长于两个卑鄙家伙的阴影下，能不多长心眼才怪！
铁门上重锁把关，龟公走远后，令狐团圆欲飞墙而入，却见无缺从怀中摸出了一把乌黑的钥匙。钥匙造型古怪，周身光滑没有齿口。
潘微之最先察觉到她的不对，反手扣住令狐团圆的手腕。片刻后，潘微之沉下脸，迅速掏出令狐团圆袖笼里的切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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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团圆恍然大悟。秦王毫无羞耻感，一个权柄在手的王爷受了那般的大辱却能忍下，只能说明他真的不在乎。
桃夭服气道：“南越两位公子人中龙凤，小女子输得心服口服！”自家的酒她再清楚不过，九层塔也就罢了，但岗梅在酒液中配量极少，潘微之仅吃一小口就能判断出两物，着实厉害。
四月忽然道：“公子，其实我们也不算白跑一趟。”另三人也点头附和。
四月如何会让她走动？桃夭只是嘴上说说，她染得鲜红的指头轻轻点了一下四月的手背，后者立时寒毛倒竖。这女子纵然再妖艳，也是个吃男人不吐骨头的主！
出了飘香阁，秦王与他的侍卫会合。西日玄烁一字不提他如何中了桃夭的圈套，只一个劲儿地拉拢两位公子。经此一事，秦王重新认识了南越氏族，他心中感叹，夏季杲南王家败在他们手中实属正常。两位年轻公子已如此出色，那两个老头儿更不好缠。现在，他缺了王家的臂助，父皇又疏远他，局面于他何其不利！倘若他的封地是南越该有多好！他绝不会像梁王一般，放着宝地而多年不顾。
桃夭放肆地大笑，“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令狐团圆当即听到了四月等人的倒吸声，她悄悄探头，正巧对上桃夭妖娆的媚眼，顿时，令狐团圆为之屏息，好一个天生尤|物。凌乱黏湿的长发披散，薄如蝉翼的红纱映衬雪白晶莹的肌肤，曲线玲珑的身姿，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令狐团圆却道：“一会儿你就一直待我身后。”
“此女平素不轻易见客，一年只在姬肆隆庆之节露面。”无缺忽然笑了笑，“鸳鸯楼是她的产业。”
四月沉声道：“秦王奸猾，留着是祸害，早一日除去早一日安心。虽有我私心，但为公子、郡主还有梁王殿下着想，我们都该除去他。”
无缺又加了一分内力，桃夭香汗直流、口吐白沫，偏生硬是不开口。令狐团圆虽不同情她，但见她身受折磨还如此硬气，便生了几分恻隐。可这些许的恻隐，一转念到无缺身上就荡然无存，当日红衣喋血，她还记忆犹新。
桃夭咬唇含怨道：“即便死，有你们这么多大人物陪葬，我也死得其所！”
没有人不重要，往往不起眼的小人物，最后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实际上，他们夜探飘香阁也并非做了无用功，至少青丝台上再不会有桃夭这号人物，雍帝设在这里的棋子被他们胡乱挖掉了。
四人动容。
潘微之沉默，无缺是嫌太医府也有盯梢。
“我们打断了秦王之后的计划，他接近桃夭绝不会是为了一亲芳泽。我们也破坏了桃夭的阴谋，秦王谋她，她将计就计算计了他。但我们还是做了无用功……”无缺叹，“我最失策的是之前在飘香阁前，四团说布局很像‘七月’的暗堂，那时候我们就该撤了。”
秦王眼神闪烁，他听懂了，无缺是在提醒他，妖女手段层出不穷。
桃夭却两手一摊道：“我身上没有。”
桃夭冲他抛了一个媚眼，“殿下雄武，小女子不过做了殿下想要的。”
潘微之慢慢落手，后退三步后嗅了嗅指尖香味儿，沉吟道：“以薄荷粉涂抹两额，防风草擦在鼻尖。”众人依言，他又道：“其间路径曲折，恐布有奇阵。”
令狐团圆定睛细看，她以手背抹去唇沫，举止之间，红纱下春光外泄、媚态横生，只是飘出的肉香味儿委实令令狐团圆难以忍受。
“你也是号人物！”无缺收手，全无修为的女子能撑到这份上，已是极致。
桃夭微笑，“这世间好色的男人少一个是一个，全死光了我才高兴！”
无缺却说了一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即已经鲜少听闻的战役和将士配备，叫一行人沉思。
所学庞杂的优渥公子，率众人如闲庭信步穿行林院。途中，令狐团圆怕走失了潘微之，一手扯住了无缺的后摆，另一手捉了微之的手腕。
令狐团圆皱眉。妖女虽在笑，却言语冰冷。
无缺解开外袍，桃夭朝他媚笑，“公子等不及了吗？”
楼下响起脚步声，原来飘香阁的守卫已被惊动。令狐兄妹身具匿气之术，四位武圣已至轻灵身法，但潘微之两者皆不具备，正是他被人发现了。
优渥公子并没有休息，正坐在桌案前翻看文书。四月一接近，他便感知到了，“关上门。”
四人没有看错无缺，他一笑过后，从书架上取来了曾给过令狐团圆的那本秘籍。
正如他所料，桃夭本身修为全无，只仗着几手迷香玩弄男人于股掌。桃夭一直自信，即便武圣来了都得喝她的洗脚汤，不想竟有人带了医师同行。
潘微之莫名其妙地被四月接入了令狐府，他未及拒绝，就被四月拖走了。见到无缺后，潘微之苦笑道：“武圣的力气好大。”
“明远郡主，你再厉www.hetushu.com.com害也只是一人，何况他们所中的毒只有我能解，这可不是玉公子弄点儿鬼针草就能化解的寻常之毒哟！”
“别打喷嚏！”潘微之压声道。
“无碍……”潘微之被她扣腕，极轻地道。
但闻令狐团圆抚掌笑道：“好极，往后就有人陪我切磋手速了。”
当日她亲眼所见，令狐团圆一剑刺穿金轮武圣胸膛，毫不迟疑。她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所以她以自己之心度令狐团圆之腹，便对令狐团圆的话深信不疑。女子若狠起来，那比男子更毒。
无缺道：“慕名而来，不想却打搅了姑娘美事。”
无缺当即依她所言，慎重地许下毒誓，不仅如此，他还把补充的加了进去。眼下，他既不想再与这妖女纠缠下去，也不愿占她便宜。
桃夭笑了笑，又瞬间冷了神色，“说吧，你们找我何事？”她已经想通，有潘微之在场，她的香毒很难起作用。
“好，你跟着念，我令狐无缺在此发下毒誓，如若桃夭给了解药还为难她，就叫我孤寡终身，所爱他投。”
无缺漠然道：“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殿下你猜对了！”
桃夭这下反倒有些信了。无缺说得明白，他们还不能算完，这一回只是平手。于是，她沉吟道：“你跟我念个毒誓，我便告诉你如何解毒。”
令狐团圆回房后，四月独自悄悄去见了无缺。
桃夭瞅着他道：“优渥公子你不懂，越是朦胧的越叫人喜欢。酒如此，人亦如此！”
无缺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扭，重锁哗啦一声掉落，无缺另一手接住。
“住口！”令狐团圆大怒。
无缺并不理睬，抽出腰上所缠细水抛给令狐团圆。他心思缜密，来此之前早带了细水，以备令狐团圆不时之用。
看在三位年轻人眼中并无什么，但四位武圣却同时变色。
“等等。”潘微之闻弦知音，与无缺一番商榷，后者欣然命阿文采办去了。
桃夭又娇笑几声，整了整衣衫，掀帘而出。
无缺冷冷地道：“你就是如此谢恩客的吗？”
潘微之点头。
无缺微笑道：“缺你不可，又怕静初一起跟来，只能出此下策了。”
令狐团圆惊异地望着六人，起先她还能感知他们的内力，但逐渐变弱，到最后就没了。可她却内息流畅，内力充沛。但闻潘微之沉声道：“团圆，这毒只对男子！”令狐团圆当即意识到，眼下要靠她一人力挽狂澜了。
无缺情绪不佳，潘微之的话也不多，更不谈与秦王有丧女之仇的四月，始终怒目相对。秦王说到无词，只得说起桃夭，“我若是桃夭，今晚就会离开飘香阁。这女人太厉害！”
不知被令狐团圆骂得生气，还是被众人的气势激怒，桃夭沉下脸道：“这里是青丝台，小女子乃良姬，诸位又非盛京地方官，来这里不嫖光看也就罢了，还打伤我阁中之人，未免太出格了吧？”
铁门内是另一番光景，全然没有姬坊的金粉气息，却生一派雍容大度，仿佛是某位高官的府邸。
而此行收获最大的却是四月四人，相比镇国将军楚长卿，优渥公子更看重他们。四人都是明白人，在楚大人手底，武圣如过江之鲫，他们不过是小卒。即便四月的地位稍好些，还有一批部属，但楚长卿一句话就把他的生死丢给了令狐团圆。可在令狐府邸，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深受器重。令狐团圆是一位极好相处的小姐，令狐无缺则拥有叫人钦佩信赖的头脑，而两人又是如此年轻。四人深信不疑，令狐兄妹的前景将远胜楚大人。
床上的秦王忽然低吟一声，悠悠转醒。他转面看清楚阁上状况，起身便狠狠道：“贱人，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令狐团圆愠怒，桃夭又对她道：“明远郡主，你别觉着我话难听，男人到床上都一个德行，你该早些领悟。我们身为女子的，就该多换换男人……”
前半句四月听懂了，后半句他完全不懂。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秦王肯定会有死的一日。
潘微之接过，开封后酒香扑鼻。他先呷了一口，酒液在唇齿间停留片刻后，他颔首道：“九层塔香烈，岗梅微甘，两者加入酒中，倒有妙用。”
桃夭斜飞他一眼，“莫非优渥公子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位爷别急嘛……”桃夭媚笑道，“你们可以找人去鸳鸯楼，酤一盅新酒，酒名桃花源！找不到人也没关系，我有人……”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无缺从后腰袋里取出了酒盅。
四月等人沉默，令狐团圆睁圆了眼睛。无缺的意思是，布出类似于“七月”暗堂的桃夭，是与楚长卿暗中抗衡的另一势力代表人物，而放眼天下，能这样做的只有一人——雍帝！难怪梁王一到，青丝台上琴曲就没了。雍帝最宠爱的皇子，桃夭不敢伤及。应淑妃派手下行刺于她，雍帝其实在旁观。他到底想看什么，那时候他想不想要她性命？
无缺缓了一步道：“极是。”
“当年昌帝曾在南越发动过一场迷香之役。乘着好风送香，半日之间，南越雄师尽数躺倒，大杲兵不血刃地连取三城后，彻底控制了南越战场。”无缺说到这里，语调已然缥缈，“这是另一种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