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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红妆

作者:水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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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烽火佳人,乍然相逢如隔世 第十六章 飓风之灾

第三卷 烽火佳人,乍然相逢如隔世

第十六章 飓风之灾

飞沙暴走,漫天迷眼,乌压压的大军前,年轻的帝王傲立马上,双眸间却已变幻了无数种情绪。梅塔丽沙漠的入口离晋同关虽不远,一来一回也要耗费不少时间,可当君卿夜带着大军来到此地,竟发现那些他原本看到的奔腾战马仿佛在原地徘徊一般,根本没有前行多少里。
冷汗如雨,仍不忘回头一望,只见叛军之外,一人青袍黑马疾驰而来,手中银枪呼呼生风,竟已挑飞包围着朱泉的十几名叛军。
“混账,犯上作乱之辈,如何称得上英主?”风赢手起枪至,横挑身前十名小将,转身又是一记回马枪,只杀得那叛军们哭爹喊娘。
沙漠干燥,烫热异常,马儿也开始受不了这样的高热,不停地吐着气。忽觉一阵微风拂过,凉凉地吹在脸上,异常舒服,正感叹着这凉爽来得恰好,却突感微风变烈,呼呼狂风卷起沙砾抛向高空。君卿夜迅速抬眸望向远处,果见沙尘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风声愈紧,原本清明一片的天空,此时竟昏黑难辨。沙砾打在脸上生疼难忍,有些大块的沙石竟生生在他们身上划开了一道道猩红的血口,万刃割肉,没有一处不痛不破。
事关重大,若是君卿夜可能已死的消息传出晋同关,后果不堪设想。且不说虎视眈眈的君卿欢还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就说上京那些代理朝政的老臣们,若是得知皇上可能遇难,等待着太子的便又是一场大灾难。内忧外患之下,风赢心知此事绝不能张扬,不愿相信君卿夜已死,风赢坚称君卿夜只是困于梅塔丽沙漠之中,无论最后是死是活,都绝不能在他的手里毁了大周的百年基业。
议论声传入耳中,君卿夜不愿再听,大喝一声道:“撤退。”
离城近了,君卿夜却突然止步,立于城下,伸手抚摸着冰冷厚实的城墙,一种沉重感油然而生,仿佛这沉重的城墙是人心深处的累累负担。
红日渐垂,残阳如血,一如风赢滴血的心头,千防万防,竟还是防漏一着,他又岂能算到梅塔丽沙漠偏偏在这个时候刮起龙卷风呢?风赢痴立城头,遥望大漠深处别有一番美意的夜景,却是再无欣赏之意。龙卷风暴的威力有多大,他虽未亲眼所见,亦曾有所耳闻,如今皇上生死未卜,他竟是半分把握也没有,那样强劲的风暴,那样毁灭性的破坏力,皇上真的可以幸免于难么?
连滚带爬地奔了几步路,却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厉吼:“回来。”
朱泉哭丧着脸,心里早已没了主意。那龙卷风的威力,他在大漠入口处已尝着了厉害,可想而知,在大漠中遇见会是何等惨况。他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却也不敢反驳,只点头哈腰地应道:“是,是,末将马上带人去找。”
“水……水……水……”君卿夜闭着眼,无意识地发出渴盼的声音。当一股清泉缓缓注入口中,他像大漠里饥渴的野狼般贪婪地吞咽着,直到那装满清水的皮囊一干见底,他才满足地舔舔嘴唇,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君卿夜。”不想隐瞒,假若她真的是她,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一定会有所动容。可事实再一次让他失望,因为她明眸似水,竟无一丝波澜。
“你喝吧,我刚喝过了。”蛮荒之地,一壶清水已是最好的款待,但他同样清楚在这种地方,水是多么珍贵,此时,他喉中虽焦如炭灰,却不想因自己,让她也陷入缺水之境。
“原来你听说过啊!原本确实消失了,不过现在它又回来了,很壮观吧?”少女兴奋地说着,快步朝那白色的古城奔跑而去。
那叛军将领狂喝一声,退步抽刀,同时发出指令,叫属下围攻朱泉及其部从,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漫全场。
沙漠里烈日荼毒,一如晋同关前人们焦急煎熬的内心,等待很漫长,毫无音讯的等待更像一把利刃痛扎人心。
“我们应该认识吗?”她笑着反问,模样俏皮而可爱,让他一时看得有些痴了。若是当初她肯对他这般微笑,便是江山不顾,他也绝不放手,可惜他们之间有了太多的不可能,让他们一度失之交臂。
本只是直言不讳,他却在听到那句“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后,蓦地抓紧了她的手。
干枯的嘴唇翻着白色的死皮,他却解脱般笑了。他想,或许他是真的要死了。仰躺在地,他的眼中一片湿润,蔚蓝的天空缓缓移动着的白云也变得像是在催眠般,伴着那再度飘进耳中的仙乐声声,他沉沉合目。
“月儿。”他叫她,那样生涩,好几次都冲动地想要唤她一声“迷蝶”,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下。
“我知道你醒了,快起来,快点!”
叛军将领一个翻腾自马上落下,恰好落到赶来援救朱泉的两名小兵中间,人旋刀飞,那两人便打着转飞跌开去,再也爬不起来。
“我就是大周的皇帝。”
朱泉黑着脸一脸沉着,虽说他不如风赢那般武艺高强,但也经历过不少战事,眼前情势虽大为不利,他却更明白假若此时自乱阵脚,他的脑袋也就该搬家了。他这人虽胸无大志,却也不愿意死得这么不值一提。
君卿夜仍是不语,静静地跟了上去。
严子肖见其动作,只是冷冷一笑,并不闪避,挥舞着手中大刀硬接而上。他早有心思与风赢一争高下,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心道,只要拿下风赢,那晋同关便如同探囊取物般唾手可得了。心中如此思量,口中更是言语相激,“仁心仁义?哈哈,为帝者如此心慈手软、不思远虑,无怪那么多人要弃暗投明了。”
“看,前面就到了!”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君卿夜看到在远处的沙丘后,白色的城墙若隐若现,有纵有横,几座废旧的墩台矗立在蓝天之下,沧桑却壮伟。
君卿夜淡淡凝眸,再度望向那赤焰黄沙中的烈马奔蹄,兴奋之意早已退尽,只留https://www.hetushu.com.com下无尽的疑惑与不解,“难道真是幻象不成?如此变幻不定的景象,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一派胡言,皇上与佑亲王本是一脉同支,皇上那般所为乃是仁心仁义,岂是你等口中这般不堪。”十年如一日,风赢一路追随君卿夜,最是了解君卿夜的为人,听得严子肖如此语出不逊,如同说他一般,自是不肯忍让,手中银枪乌龙搅水般直挑严子肖而去。
其实,他更感兴趣的是她,只是这样的话,他却无法开口。她纯真的表情还有那陌生的眼神让他心痛,而更痛心的是,当她离他近了,他也看清了她脖颈上柔粉色的疤痕,那又代表了什么呢?
君卿夜自是不会反对,随她入内,却见满室清雅,古城之外一派残旧之象,内室却别有一番风情,摆设虽简单,却样样齐全。
那小将涕泪相交,已是吓得面无血色,焦急道:“风帅,小的没有说谎啊,这一次是真的叛军,朱将军带出去的小队,已经被叛军的先锋部队包围了。风帅要是再不去救人,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找不到皇上,你就提头来见。”厉眸寒语,尽显无情。此时,风赢心中已是一团乱麻,只望苍天垂怜,保佑君卿夜平安归来。
君卿夜却不敢正视她的双眸,尴尬地别开了脸,违心地说出了三个字,“不认识。”
最后一名手下跌在地上,那叛军将领刀锋一转,与朱泉手中的长剑绞缠在一起。朱泉使出浑身解数,挡到第三刀时,手中长剑竟被对方硬生生斩断。朱泉大骇之下,把手中的半截剑当做暗器向对方投去,同时提气急退。
揉搓着自己的手腕,她奇怪地瞅着他,“你干吗这么紧张?难道你认识我?”她明亮的大眼里满是期待,似乎很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关于自己的事情。
君卿夜分心去救人,泄了真气,虚浮不定时,他的身体亦被一股强大的劲气吸飞了出去。
“迷路了是不是?我知道。不过,你的嗓子现在还不适合说话,听我说就好了,要是你觉得可以就点点头,要是觉得不可以,就摇摇头,懂吗?”她的声音很甜美,不若当初那般清冷,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洋溢着的是如火的热情。
“……”他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接话,不愿意继续骗她,却又不想揭开旧日伤痕。她现在笑得那样开心,他又何必让她想起当初那些令人伤心的往事呢?
满腹惆怅无处纾解,风赢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无法承受的压力。一直以来,他所有的重心都是围绕着君卿夜,皇上的手指向哪里,他就打到哪儿,现在,一直指引着他的人已不在身边,他的方向又在哪里?
“月儿?”梦呓般开口,声音虽破碎,却中气十足。
这些士兵本都跃跃欲试,一听这话更是踊跃,立刻就有不少人自动站了出来。君卿夜的目光淡淡扫过这些年轻的脸庞,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并不费时地挑出了五十个他认为身强体壮之人,君卿夜让他们和自己一样骑上最快的战马,而后,随他一个手势,闪电般冲进了狂沙之中。
夜,渐渐来临,整个晋同关完全没入夜色之中。远远地,一人一马狂奔而来。风赢急忙迎了上去,心中不停地祈祷,希望带回来的会是一个好消息。
可他的身体已到了极限,没有粮食,他尚可以忍受,没有水,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蒸干了一般。终于,他倒下了,躺在炽热的沙地之上,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要飞上云端,又仿佛要坠入地狱。
可风赢都无法阻止的君卿夜,又如何会听朱泉所劝,只厉声喝道:“朕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入眼,除了绵延的黄沙还是黄沙,一眼望不到边。他清楚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暴风带着他飞行了无数里,现在他所处的位置,他是一点方向感也没有。所以,他迷路了,在这无边的梅塔丽沙漠里。他没有在沙漠中生存的任何技巧,甚至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可以离开这里。可是,他却明白一点,如果自己走不出这片荒漠,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风帅,末将知罪,可皇上的脾性你最清楚啊,末将也拦过,拦不住哇!”朱泉脸上豆大的汗珠扑扑往下掉。自君卿夜进了大漠,他便开始提心吊胆,偏偏又刮起了那阵怪风,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可看着风赢铁青的脸,他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求死不能。
风越来越猛烈,使他们不得不放弃了骑马,选择艰难向前步行。眼前沙石乱飞,他们睁不开眼,更无法分辨任何方位,只能迎着强劲的风刀沙刃艰难跋涉,每一步都似有千斤。渐渐地,双腿竟被刮来的沙砾掩埋,直至膝盖。君卿夜已经顾不上前进,只能一次一次将双腿拔出,以免全身被卷起的沙子埋没。饶是如此,沙浪仍像巨轮倾覆般,铺天盖地从高空拍打下来,似乎要将他们生生埋在沙下。
“说。”
那叛军将领不但不避急掷过来的半截剑,反而拧唇一笑,挥刀向前。朱泉眼睁睁看着大刀朝自己斩来,却已是避之不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刀锋劈面而来之时,只听铮的一声巨响,一支金翎羽箭破空而来,带着席卷狂沙的霸气,在那刀锋将要触及朱泉脸面时,生生将其击落。
这个声音真好听,君卿夜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却只能勉强颤动着眼皮。
风赢得君卿夜加封之后,感念同乡之谊,对这严子肖大力提拔,可严子肖不但不感恩,还坚持认为若不是自己病重,武状元非他莫属。是以,对风赢总有抵触情绪。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严子肖事事与风赢相争,处处与风赢为难。风赢本性善良,倒不与其一般见识,还屡次在君卿夜面前为其进言,自己得封大周第一神将之https://www.hetushu.com.com日,也为其谋得一将半职。可此番佑亲王犯上作乱,严子肖不但不奋起而抵,反与其同流合污,风赢又如何不怒不恨。
面对来人,本想着寒暄几句拖延时间,好等着救兵来援,可对方哪里会不懂他的心思,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声音催促着他,仿佛急着要他起来做什么一般,那种不再低声软言的语气,让他觉得分外新奇。终于,他的眼皮在他的努力之下,睁开了一道细长的缝,强光直射的刺|激,让他不停地眨着眼,眼前晃动着一只白净的小手,小手之后是少女明艳动人的笑脸,她激动地叫了起来,“啊!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见他神情黯然,她便转了话题道:“进去吧,外面热。”
千年前,那位叱咤风云的瓦奴英雄赫连勃格建立了大望国,从此南征北战,兵锋直抵上京,赫赫战功令后世人每每议及总是一脸崇敬。因此,他所建都的望雪城,也一度成为人们最向往的地方。
他动了动唇想要解释,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她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咯咯!你刚才问是不是我救了你对吗?嘿嘿,就是我呢,不过也算你命大,正好被我遇到了,要不然,我想救你也救不了。你一定是遇上之前的那场龙卷风暴了吧?没办法,听师父说,这里一年要刮好几次这样的大风,每次都死好多人,和你一起的人,可能已经遇难了吧?真可怜!”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见他面色沉重,少女行至他跟前,学着他的样子,细细抚摸着那厚重的城墙。
在这里遇到严子肖是真,便说明那小将所说的叛军已到并非虚言,他被缠住不得脱身,却不能置晋同关的安危于不顾,是以,分心之余还记得部署一切,以期做好万全之备。
他是皇帝,他说要来,自然没人能不来,可现在皇帝说要回去,这些士兵虽心中颇觉没劲,倒也并未多言,一个个打马转向,打算撤退而回。
朱泉杀得正欢,听得风赢此语,当下了然,不再恋战,只迅速应道:“朱泉定不负风帅所命。”言罢,人已抢先上马,杀开一条血路,直奔晋同关而去。
狂沙仍在肆虐,像是要将他们活埋一般,君卿夜紧伏着地面,呼吸都已变得困难,想要抬头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却根本抬不起头来。埋在身上的沙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呼吸不畅,致使他脑中闷闷的。昏沉间,竟然只想要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他知道这样不行,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是大周的帝王,人们尊称他一声“真龙天子”,可当他面对大自然的天灾时,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天子,其实真的太渺小,渺小得如同那沙暴里的一个小点,微不足道。
“你师父呢?”
“原地待命吧!”思量再三,君卿夜终有了主意。
对于梅塔丽沙漠,朱泉本就担心无法适应,听得君卿夜如此一说,立时喜不自制,刚要扭头大喊待命之语,却听君卿夜又追来一句,“给朕挑出最精锐的五十人,组成一个小队,朕带着他们进去看看,你等在原地待命即可。”
君卿夜只愣了一下,便紧步而上,追了过去。
“风大将军言重了,良禽择木而栖,我不过是为自己选择了一个英主而已。”严子肖并不生气,事实上,他选择了君卿欢,为的就是证明自己,大周国有第一神将风赢,又有谁知道还有一个严子肖,一直屈居于风赢之下,他已受够了。
一扫方才的郁闷,君卿夜的心情立时转悲为喜,大手竟不自觉地越握越紧,激动道:“你……你失忆了?”
许是看他精神尚可,她并未阻拦,只轻声问道:“可以自己走吗?”
“……”
他手中的力道很重,她不禁蹙起了眉,用力地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出声抱怨,“你弄疼我了。”
风赢怔怔地望着他的脸,竟想起了最初那名死于城下之人,眼前这名小将难道是第二个苦肉计?
“皇上,皇上不可啊!”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他就是再大胆也不敢答应下来。
他痴望着她,一眼不眨,仿佛眨眼之间,她便会如风雾般消失。原本无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眼前晃动的小手,他干涩的喉间只能发出沙哑的音节,“迷、迷……”
朱泉一脸是汗,也不敢伸手去擦,又乖乖地滚了回来,垂着头站回了风赢身边。
“你是谁?”盯着那柔粉色的伤,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她很是失望,闪亮的大眼睛骤然黯淡了下去,不过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神采,“算了,我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巧,怎么可能刚好你就认识我呢。”
“望雪城,听说过这里吗?”说到古城的名字时,少女的口吻特别神秘,眉眼含笑,带着无限的向往。
风赢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也知道君卿夜若是真起了心,便是自己也拦他不住。坏就坏在方才梅塔丽沙漠中突然刮起的那阵龙卷风,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阵前失帅已是大忌,现在居然连皇帝也被他们弄丢了,这仗打得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
“喂,你干吗呢?不进来么?”见君卿夜久不移步,少女突然回身来问。
朱泉走后,激斗仍在继续,但很明显的是,风赢部众已略占优势。严子肖所带的先锋部队本是想趁夜偷袭晋同关的,是以人数并不多,只求快速达到所要的效果,却不料在半路遇到了朱泉一行人,才会造成如今局面。
以他们的能力,斗一个朱泉自是小菜一碟,可偏偏又来了一个风赢,还带了大批人马。至此,严子肖深刻地认识到了一点,如若他没命拖到君卿欢的大军来援,这晋同关便会是他的葬身之地。有了这等认识,严子肖手中越发激狠,本只想求胜,现下和图书只剩求命之心,当然不敢再有半点马虎之意。
梅塔丽沙漠中的白衣女子,难道是她吗?所有的疲累与痛苦都被狂喜取而代之,君卿夜满脸激动地朝着那个舞动的身影飞奔而去,心中更是疯狂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迷蝶、迷蝶……
君卿夜望着层层而起的厚重石墙,竟突生感慨,“史书所载,赫连勃格蒸土筑都城,铁锥刺入一寸,即杀人并筑之,城墙牢可砺斧,却原来不过是传说而已,依然是石头做的,只不过他选的石头更为细腻美观而已。”
“不是。”声如震雷,这些士兵身份低微,平日里哪能见到君卿夜这样的帝王真颜,是以,如今可以同往征战,又如何能不兴奋。
“是你救了我?”喉咙里还是火烧一片,他却实在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沙哑的嗓音,一如破了洞的风鼓,异常难听。
“很难受对不对?呵呵,你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啊,忍忍吧,等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就不会这么热了。”她总是甜甜地笑着,像个没有烦恼的孩子,纯净的笑容里不含任何杂质。
“我今日便让你这等鼠辈明白,什么叫做弃暗投明。”风赢为人光明磊落,最受不得的便是小人做了可耻之事,不但不认错,反而满是借口,是以,不再与其废话,只将手中银枪舞得更为激狂。一边缠斗一边对朱泉大喝道:“朱将军,这里交给我了,你速回晋同关支援。”
君卿夜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以,并不想多做解释,只平静道:“或许前方什么也没有。”
他显然不信,她却将水推到了他的跟前,“这里有梅塔丽沙漠中唯一的一处水源——望雪湖。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这里住下来?”
朦胧间,他仿佛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伴随着女子轻柔的歌唱,软软地飘进了他的心灵深处。猛地,他睁大了眼,朝着歌声的方向望去,遥远的沙丘之上,轻歌曼舞的雪白身影,及腰的长发在风中狂舞,衣袂飘飘,恍若天人。
微眯的眼不太适应突然而来的光亮,许久才敢睁开,天空已重现清明之色,一幅万里无云的碧蓝美景,若不是方才经历了那样的惨事,君卿夜始终不敢相信,这沙漠里竟会如此险象环生。
一语出,朱泉大喜,“是,皇上。”
他很想再给她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可是他忍不住了,“我们真的不认识吗?”
这叛军将领别人不识,风赢却是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的。其名严子肖,与风赢本是同乡,当年一同进京应试考取武状元。临到决赛之日,严子肖突染恶疾,手足无力,终与决赛失之交臂,而风赢却是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成为当届的武状元,而后更是博得君卿夜赏识。
锵……朱泉拔刃离鞘,森寒剑气席卷全场,已是决意拼死一搏,是以,那种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杀气也能震慑人心。他大半生都在沙场打滚,经验老到至极,只从对方领军之人持刀的姿势,便知遇上了劲敌。
他望着她柔美的侧颜,心中柔柔而动,却不忘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突生感慨而已,谈不上兴趣。”
“其实,我的头撞坏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师父救下我的那天,天上挂着一弯明月,所以就叫我月儿了。”不知为何,面对着他,她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救下了他,而现在,她竟又毫不设防地对他说出了这些。
明明近在眼前,却如何走也到达不了目的地。当他们一行人越走越深,君卿夜已经能肯定前方的一切真的是幻象。可是,为何会有如此幻象而生,真的是君卿欢的杰作么?虽很想继续深入沙漠寻找她的踪迹,可君卿夜也不是那种冲动之人,明知是假还要执意上前,绝对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当机立断,他振臂高呼:“停!”
半月弯浅浅一笑,“喝吧,梅塔丽沙漠哪里都缺水,就这儿不缺。”
那人见风赢急迎而来,立时勒马,利落地跳下后单膝着地,双手交握,神情慌乱,“风帅,大事不好了。”
君卿夜暗道一声不好,凭着直觉紧伏灼烫的沙地,口中狂呼:“给朕趴下,都给朕趴下……”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害怕吗?”她对他没有设防,独自一个人居住却带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回来,他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太过自信还是完全没有心机。
朱泉自知此番凶多吉少,当下也不敢马虎,瞬时横刀立马,拉起了架势。古来征战几人回,要真死在战场上,对国对家也算有个交代。现在他刚弄丢了皇帝,要是再来个临阵脱逃,便是真的活着回家了,估计也只能落个遗臭万年的恶名。是以,拼着那一口硬气,他愣是领着一小队人,将叛军的先锋部队冲了个七零八落,反正逃也是死,杀也是死,那就真男人一回,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个利钱。
脚下是无边无际绵延的沙海,两旁的沙丘舒展着柔和的线条,风吹过,形成自然的纹路,像是起伏的大地上铺就了一匹光滑的巨布,没有脚印,似乎亘古以来就不曾有过人迹。翻过一座又一座沙丘,君卿夜的心情也如同那沙丘上一掠而过的飞鸟般振奋,不曾想在这样环境恶劣之处,竟还有飞鸟生存。
“皇上,你要问这个距离,末将也正纳闷呢,方才末将已来过,似乎就是这么远的距离。可风帅来过,皇上也来过,现在我军都到了,他们还在那么远的地方,依那战马的速度,该是早就抵达了啊!”朱泉本是怕事之人,心中早已生疑,见君卿夜相问,自是明白他也发现了问题,这才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朕要前往一探究竟,尔等可愿追随?”继续追问,又换得一阵齐声附和。君卿夜满意地点头,直接道:“自认为身手不错的出来五十个,荒漠m.hetushu.com.com之地,进得去,出来难,朕希望出来的时候,朕带进去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年轻的少帅双目欲裂,右手紧握长枪,左手死锁一名中年将领的衣领,指节处都已泛着白,“你说什么?你竟然让皇上带着五十人就进了梅塔丽沙漠?”
曾几何时,君卿夜听说英雄赫连勃格的事迹后,亦想象过望雪城的雄姿,却始终不曾想到,真实的古城竟是那样与蓝天浑然一体。没有城墙的森严庄重,千年的风雨蚀去了它的棱角,它安安稳稳地矗立着,乳白色的身姿坚实而沧桑,像一座古老而庞大的雕塑。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不再客气,一仰脖颈就喝了个底朝天。
“喂,你不会摔傻了吧?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见他眼神涣散,她担心地大叫着,他却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有听到她说的话。看到他的反应,她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现在能起来么?”
身后的小队人马倏然停下,士兵们个个一脸不解地望着君卿夜,有一个人甚至大胆相问:“皇上,就在前方不远处,为何要停下来?”
君卿夜随意寻了一处石桌石椅,方坐下,半月弯便端了一壶茶水过来,“渴了吧?先喝口水。”
风赢寒着一张脸,用足以冻死人的冷冽口吻,对在场众人道:“皇上困于荒漠之事,若有半点泄露,杀无赦!”
风赢手中忙碌,嘴上倒不闲着,回以一笑,语出讥讽道:“我道是谁如此嚣张,敢劫我大周猛将,原来不过是小人一个,弃友求荣之辈罢了。”
她的眼睛不会骗人,她没有说谎,虽然她提到了那么多本该禁忌的字眼,可她的眸间仍旧是一片清澈。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假如她真的忘记了她与他们的一切,他还要对她说起那些么?
那叛军将领残忍一笑,忽然冷声相向,“我道是谁这等英勇,原来是风大将军啊!”
“皇上,这个……这个末将不知。”朱泉不停地淌着汗,此番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何谓伴君如伴虎,仅此一刻,他已受尽内心煎熬。
“有什么可怕的?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这里都没有人,根本不用担心。”她答得理所当然,他却愣在了原地,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那个人指的也许就是他这种。
在她的提醒下,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松开手,抱歉而语,“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并未出声,只是点了点头,面对着这样一张脸,他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愧疚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朱泉脸上的汗滴终于落下,颤巍巍地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休息了一阵,又勉强啃了些少女随身带着的干粮,君卿夜觉得气力恢复得不错,便从沙地上站了起来,不愿再继续躺着。
“皇上怎么了?”
夜,微凉如水,残月如钩,洒落一地银光,映照着这些年轻的脸庞,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厮杀在一起,将整个晋同关都笼罩在一片悲恸之中。
“回山谷了,过几天我找到更多的药草后也会回山谷去的,到时候就顺便送你出去。”她浅笑而答。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说着自相矛盾的话,他的声音低去,柔情似水的眸间,紧锁的是她绝色无瑕的小脸。
她却恍然大悟般叫出声来,“啊,忘记告诉你了,我叫半月弯,月亮的月,师父给我取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月儿。”她仍旧笑眯眯的,好像说什么都是笑眯眯的,除了笑,她的脸上似乎找不到第二种表情。
他没有出声,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勉强坐了起来。虽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已经气喘如牛。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对他竖起了拇指,明媚的笑容像是沙漠里的仙人花,炫目而动人。
随后,半月弯又取出一些米粮来开始做饭。君卿夜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细心熬粥的模样,突然想起了那七宝五味粥的美味。
她回眸,粲然一笑,“当然了,你不是说你是大周的皇帝吗?皇帝怎么能住在大漠里呢,你说是不是?”嘴上分明说着不信他的话,可她还是用了这样一个理由来打发他。
“喂,你醒了吗?”一个声音在君卿夜的耳边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音质,那样声声脆耳。
见他不语,她便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啊,你好好休息几天,我把你送出大漠。”
剑刃交击,一股无法抗御的巨大力量透刀而入,朱泉的胸口如遭电击,竟抵不住,踉跄地跌退。如此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朱泉还是首次尝到,顿时冷汗如雨。
“什么也没有?可是,明明……”
“你要送我出去?”淡淡的失落萦绕着他,可他竟连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说了让你不要说话的嘛,这么大个人怎么不听话呢?不想要嗓子了是不是?”她故意板起了脸,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绝美的小脸上,灿若星子的双眸,让人如何也看不出恶意。
眼看着风赢带来的人也越杀越猛,严子肖终于沉不住气,大喝一声飞扑而上,与风赢死死缠斗在一起,一边斗,一边还恨恨而语,“那么当今皇上便算得上是了?若他真的英明,早在五年前就该拔掉佑亲王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可他却处处姑息,如今之祸,若说是佑亲王犯上作乱,不如说是当今皇上咎由自取。”
“望雪城?不是早就消失了的古城么?居然在这里?”
望雪城是只属于赫连勃格的,他把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其中。当他老去传位其子,望雪城也由此走向衰败,只剩下它的遗址,千年如故地屹立着,向人们诉说着一个民族的征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朱泉知道绝不能让对方取得先机,亦狂喝一声,人随剑至,化作片片剑影,朝对方将领直袭而去。
叛军将领冷和*图*书哼一声,旋身避开,反手化出万千刀影,鬼魅般在朱泉等人的强猛攻势里从容进退。刀锋到处,总有人倒跌丧命,受击者无论伤在何处,俱是刀至人亡。一会儿工夫,朱泉的手下就只剩四名在苦苦支撑。
他急得嘴角都起泡了,却也只能冲那朱泉狂吼:“派人给我去找,便是这十五万人都有去无回,也得把皇上给我找回来。”
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可在那飓风的呼啸声中,君卿夜的声音听上去竟小如蚊吟,离他近的几名士兵听话地伏了下来,离得远的仍旧挺立着想要向前行走。眨眼的工夫,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那飓风卷至了天空,而后彻底不见。他赤红了双眼,却根本无能为力。他说过带着他们进来,就要一个不少地带他们出去,可现在他不知道,除了自己,活下来的还能有几个人。
“我住的地方离这儿有点远,可以走的话,就跟上来吧,早一点回去,也能早点休息。”少女浅浅一笑,移动脚步向前走去,似乎并不在意君卿夜稍显冷漠的态度。
酷热难挡,他嗓子里已开始冒烟,干枯的嘴唇裂开一道道血口,双脚无力,伴随着腹中空空的饥饿咕噜声,君卿夜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样近。
喝完水,满心畅爽,他忽然意识到这房间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下意识地四下寻望,却听她奇怪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她愣了好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脸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忽然指着他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是大周的皇帝?别逗了,我才不相信呢,皇帝为什么跑到这荒不着边的沙漠里来啊?皇帝不是应该住在皇宫里吗?”
“嗯,月儿,好听吧?那么,你叫什么呀?”她灵动的大眼扑闪着慧黠的光,似乎对他同样感兴趣。
“哈哈,你真的叫这个名字吗?为何你和大周皇帝的名字一样啊?”她开心地笑了,仿佛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一般。
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就算是没有人回答,少女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说得声情并茂。他迷惑地望着她绝美的侧颜,心里头像是吊了十五桶水一般七上八下的。真的是她吗?可为何感觉这么不同?若说不是她,为何又生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虽不愿去相信,可有了俞婧婉的先例,他心中不禁开始犹疑,真的不是她吗?
她很像她,可是又完全不一样,君卿夜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根本不忍去打断。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饥饿中醒来,身上堆积的沙尘像把他活埋了一般,浑身酸痛不已,手脚都不听使唤,他试了好久,才勉强从沙堆中将自己扒了出来。
他如鹰的双眸紧锁她的表情,却找不到一丝破绽。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对自己笑过,以往她的笑有着太多虚假的成分,从未发自内心,可现在,他能真实地感受到她内心的雀跃与快乐。
君卿夜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发问:“这是哪里?”他的声音仍旧沙哑,但已滋润了许多,听上去也不那么让人感到难受了。
“嗯,怎么?”她答得很快,晶亮的眸间放大的是他忐忑不安的脸。
只是,在听到她的新名字时,他的心竟苦涩不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没有认出他来?还是说她根本是在装着不认识?可若是装的,她又为何会救他?
“叛军到了,距离此处不过五十里地。”小将焦声道来,风赢却是气得七窍生烟,当下痛斥,“叛军、叛军、叛军,若是要到,早该到了,从早上到现在,你们还看不明白是幻象吗?给我说皇上的消息,我只要皇上的消息。”
朱泉本也是刀头舔血之辈,被他如此一招,反激起凶性,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
君卿夜见他模样,知道与他是说不通了,便直接打马扭头,大声问道:“尔等是那贪生怕死之辈么?”
拖着疲惫的双腿,他一步步艰难前行,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已没有选择,唯有不停地前行再前行。三天了,即使没有方向,却始终不愿意放弃。
又是幻境?当他急奔至那个沙丘,除了漫天满眼的黄沙无边,哪还有她的身影。急转身,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却未能找到一丝痕迹,可为何刚才的影像竟是那样的真实?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太想要见到她而心生幻象了吗?他不甘心,也不愿相信,他想要找到她,哪怕只见上一面也好,只要知道她还活着,只要知道她还好好的就行。
近了,终于近了,那巨龙般的狂风旋转着飞速朝自己逼近,君卿夜运劲于掌,竟将千斤坠也施展了出来。风暴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狂霸地卷起了他身边任何可以卷起的东西,那几名方才侥幸逃过的士兵,终不能幸免,一个个被卷进了暴风眼。君卿夜慌乱之中,竟伸出一只手扯住了某个士兵的脚踝,在与狂风的撕扯间,那士兵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
他叫停了大军,仔细观察着叛军的情况,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重复,但又不完全相同,就连那带着肃冷表情的君卿欢,似乎也与方才不大一样。他对身后的副将朱泉沉声问道:“可与你之前所见的距离相当?”
“啊?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本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听得君卿夜如此一说,朱泉立马哭丧着脸大叫起来。要说他怕死吧,他还真是怕的,可要是他留在原地待命,君卿夜自己跑进去,这可就不好说了。要是没事还好,若是在他这里有了半点闪失,他只能一死以谢天下了。
虽未经历过沙暴,此番,君卿夜却已能肯定,自己遇上了梅塔丽沙漠中的死亡之暴。口鼻难挡,难受异常,但他仍用双手挡在额前,勉强睁开了双眼。前方不远处,一条状如金龙般的漏斗状飓风,带着席卷一切的狂霸之气,旋转着飞速朝他们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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