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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红妆

作者:水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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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烽火佳人,乍然相逢如隔世 第十五章 拨乱反正

第三卷 烽火佳人,乍然相逢如隔世

第十五章 拨乱反正

“皇上言重,末将的本分。”风赢并不懂他在谢自己什么,但仍旧恭敬而答。
众人听朱泉所言,均面露惧色,唯有君卿夜神情镇定地道:“想要横穿梅塔丽沙漠,根本不可能。”
“因为老夫要让君卿夜带着他的军队进入梅塔丽沙漠。”说到梅塔丽沙漠,时利子一脸阴狠,那地儿长年飞沙,若是君卿夜敢进去,他相信定是有去无回的。
所谓的拨乱反正,说起来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大周国如今是太平盛世,本无乱世之说,可佑亲王君卿欢强词夺理,暗喻这“乱”字并非乱世而是乱人。他在民间广播谣言,称其出生之日到处冒光及五色满室。说先帝十分喜欢佑亲王君卿欢,不喜当时的太子君卿夜。又称先帝临死前要传位给君卿欢,是被太子一党蛮横阻止。并且说,现在的君卿欢持有先帝当年留下的传位圣旨,而那圣旨之上所书之名,并非当今圣上君卿夜,而是他佑亲王君卿欢。更暗指君卿夜当初即位匆匆,却不敢将传位圣旨公之于众,便是心虚,而今他重获传位圣旨,便要顺应天意,将君卿夜这等辱祖之徒赶出锦宫。
那守城将领姓朱名泉,本不是这晋同关的州官,原来在这儿的驻军早被君卿欢带走,他也只是临危受命,急急赶到此处。是以,他在这晋同关待的时间并不长,对于梅塔丽沙漠也只是有所耳闻,可当他看到大批的战马滚滚而来时,还是有些惊怕不已。
夜幕降临,一弯新月悠然而出,嵌在墨蓝的夜空里,碎玉一般。
“这种小事,你也想和朕争么?”君卿夜看着他,笑得那般无奈,“朕在你眼中,真的那般不堪一击?”
话到这儿,其实也不用风赢说太多了,霍怡林心中已有了决定。正待开口再试风赢几句,却听营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霍怡林眼神一转,叫了一个小兵进来一问,却听小兵道:“大人,那些声音是飞鸿骑的将士们在磨刀。”
别人不明白那个所谓的死亡之路对于君卿夜来说意味着什么,他风赢却明白,或者比起打败君卿欢,他更期待的是遇到那个传说中的白衣女子。
失落地抬腕,那粉色的伤痕依旧,太医说尽力了,但他的右手仍旧变成了他身体的累赘。假若是她,一定能治好他的手吧?只是,若是她还在,又如何肯为他医治?苦涩一笑,他望着那无力的右手自嘲而语:“或者,你留下这样的手臂给我,便是想要彻底成为我的噩梦吧?你想时刻提醒我你曾经存在过,是吗?”
与君卿夜所想一致,到了叛军军营,见到的首座之人并非君卿欢,而是南岭知州霍怡林。就官职而言,风赢自是在霍怡林之上,然而现在立场不同,风赢倒也并不讲究这些,只客气地抱拳相向,唤了一声“霍知州”。
“朕不是不愿意带上你,可若是这城中连你都不在了,万一有叛军来攻城,那守城的十五万兵马在别人手里,也就等同于一盘散沙了。”用兵之道,自不能将所有兵马都集中在一处,更何况这梅塔丽沙漠情况难测,他不得不防。
风扬起他披散的长发,妖异如精灵般飞舞着。他负手而立,淡然的眸间有着深沉如大海的浩瀚,深邃而悠远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世间的一切,望向那遥远的天际,带着对天地的无限崇敬与感激。
临帝五年,二月十六,西路大军烈虎|骑上京会师,有军十万,赴夙陵平叛。二月十九,东路大军骄阳骑上京会师,有军八万,赴季中平叛。二月二十二,北路大军争天骑上京会师,有军八万,赴河源平叛。二月二十六,君卿夜将先帝传位圣旨公之于众,以表天命,同日,其亲率三十万飞鸿骑,与大将军风赢同赴南岭平叛。
在皇宫里习惯了别人的三叩九拜,到了边塞之地,他却并不喜欢他们动不动便如此大礼,非常时期,坚守岗位尤为重要,不拘小节反倒最好。
“是啊,该启程了。”并无异议,他低声而语,宁静之气散发于全身,虽一身狼狈,却丝毫不损其一分英伟。他缓缓转身,正面而对,“风赢,谢谢你!”
“皇上……劝降佑亲王?”风赢犹豫着有些说不出口,表情是相当的别扭。
略带磁性的嗓音低沉而浑厚,但更多的却是透着一股子凄凉之意。在失去她以前,他一直不懂得什么叫心痛、什么叫痴苦,现在他都尝过了,也懂了,可她却不在了。虽然他也曾坚信她尚在人世,但在一天天失去她的消息的日子里,他最后的自信似也要被磨灭掉了。月,依旧清冷,他的心也似被染上寒霜,便是那连日里的捷报频频,也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她,真的不在人世了么?他始终不愿相信。
许是时间仓促、人心虚浮,君卿欢的军队自南岭一战后,只要是遇上君卿夜所领的飞鸿骑便溃不成军,主动归降的半数,另有一些顽固分子死不归顺的,君卿夜毫不留情,谈不拢便打,绝不手软。
“你是说是假的?”眯起凤眸,君卿夜被吊起了胃口,越来越想看看前方到底出现了什么。
“风赢你去吧,问问清楚。”
只是这时利子个性古怪,最爱故弄玄虚,有许多事都只在最后告知,让他猜得好生辛苦,现下一听时利子说有办法,君卿欢自是再也忍不住,焦急问道:“军师可有良策?”
风赢面有难色,但还是如实告知,“末将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有人在梅塔丽沙漠一带见过一名白衣女子,其音容酷似迷蝶。”
他挥动手中马鞭,重重抽在了马儿的身上,那名为烈火的马儿一声嘶鸣,竟飞一般冲了出去。风赢急出一身冷汗,却也明白无力阻止,只得红着脸追奔了出去,只求出战之时,自己能护在他身前就好。
一道清朗之声穿透嘈杂的人群,飘进所有士兵的耳中,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面色惶惶,https://m.hetushu.com.com跪了一地,“参见皇上。”
“可即便他肯去,军师又何以认为他会带着军队一同进入梅塔丽沙漠?”在君卿欢的印象中,君卿夜机敏睿智,做事最为顾全大局,是以,这等冒险之事,他实不敢相信是君卿夜那样理智之人会做的选择。
“梅……梅塔丽……沙漠,叛军……叛军……咳咳……咳……咳咳咳……”勉强说了几个字,那人已剧咳不止,原本血污一片的嘴角,又流出许多新鲜的血液。风赢心中不忍,想要扶他一把,那人却突然伸手扯住了风赢的手臂,“将军……叛军……叛军要来了。”
这个道理,风赢自然也懂,可在他眼中,无论是谁都没有他的皇上重要。紧扯着君卿夜的马头,风赢死活不松手,“皇上,叛军的人数不可估量,便是带上全军三十万,末将都不敢说放心,何况皇上还要单枪匹马地进入大漠迎战,末将实不敢让皇上如此冒险。”
“是。”
“皇上,末将所言句句属实,不信你问问他们,他们也都看到了。”朱泉见君卿夜不信自己所言,当下慌乱不已,连忙扯过身后小兵,要他说话为己证明。
月华如雪,透过重重树影,照在君卿夜略显单薄的身影之上。他一袭长袍,修身玉立,竟是借着月光望向院中某处久久不语。未曾想,在这样极寒之地,仍能看到孤傲枝头的清雅梅花,明明花期已过,竟还有一枝独留。
风赢不解,提出疑问,“皇上,为何如此决定?”
听到这两个字,风赢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反而是这人一身是伤,飞鸿骑中先锋营的探子都是经他一手调|教,没有不认识的,这人虽然一脸污血,他也基本能断定,不是他带过来的人。但局势在眼前,此人一身周军装扮,若说是细作,可他又伤成这样,实在是真假难辨。
风赢心中一痛,竟又有些不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爱上不该爱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身为帝王,他可以拥有全天下的女子,却唯独不能用权力来强迫别人爱上他,这种痛苦、这种纠结,他一直深有体会。是以,当他看到君卿夜如此脆弱的一面,不禁也心中哀凄,但此时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他们输不起!终于,他硬下心肠、冷了脸,“皇上,末将有事禀报。”
“既然来了,不是想要告诉朕么?还说什么当讲不当讲?说吧,有何军情令你如此心急,朕倒真想听听了。”他笑着说道,明白若非要事,风赢定不会如此深夜还来他处禀报。
“……”
飞奔而起,风赢提足运气,顺着城楼的高墙直上,最终立于君卿夜身前,表情凝重地说了一句:“死了。”
本以为是紧要军情,不想意外地听到了这个名字,君卿夜有一瞬间的恍神,末了,竟只是喃喃重复,“酷似迷蝶?”
南岭地处边疆,分为上南岭、中南岭和下南岭三处,地广人稀,难点不在于能否打败君卿欢,而在于能否迅速找到他的所在。是以,出征后,君卿夜并未鲁莽进兵,而是先派出几支轻骑兵四处侦查,果然找到了君卿欢的确切位置。是夜,君卿夜带领着飞鸿骑悄悄出发。
“梅塔丽沙漠?那地方环境那样差,叛军如何会在那里出现?”君卿夜直接问到重点,风赢认同般点了点头,“末将也这般认为,只是此人身份无法确定,现在又死无对证,假若他说的是真的,那我军是否会错失良机?又或者被人攻其不备?”
他那表情太过窝囊,风赢不由厉声喝道:“嚎什么嚎,说清楚,好多什么?”
“是……是啊皇上,真的好……好多人。”小兵方才已被大军所吓,现在又慑于君卿夜的威严,连说话都变了声,结结巴巴的,但也能让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雨越下越大,带着狂扫一切的霸气,尽情地拍打着他的身体,那透骨的寒意一如他的眼神般冰冷,披散的长发和着雨水紧贴着他的后背,沥沥不停地流着水,像极了当初她的眼泪。
烟尘滚滚,风赢去得快,回得更快,他纵身下马后,竟是连气也顾不得喘上一口,便急奔至君卿夜身边,抱拳而道:“皇上,那边确有异象,只是末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雨仍是狂暴,痛打在身的感觉又湿又冷,君卿夜似终于清醒一般,用惯有的口吻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大约用了两炷香的时间,那个守城将领奔马而回,惊骇的脸上写满了惧意,“皇上,不好了,叛军来了,叛军来了,好多好多啊!”
“那可是个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军师难道认为他是那般愚蠢之人么?”虽不服君卿夜,但对于他的能力,君卿欢还是佩服的,是以,对时利子的说法他不敢认同。
“良策倒有,不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时利子既有雄才伟略,又通天文地理,自然有着自己的一番计较,眼看着君卿夜一路披荆斩棘、势不可挡,他却根本不惧不怕,但这也绝不仅仅是胆大无畏。
风赢落地之处离那个浑身是血之人很近,缓步走到那人跟前,隐隐可见其身体还在微微颤动着,似乎没有死。将那人身体翻过来,只见他满是血污的脸上还沾着些泥土,已是全无人样。因剧痛,他又开始闷哼出声,含含糊糊间,风赢终于听清了他口中的话语,“我要……见……将军,见……皇上,我有急报,急报……皇上……”
“坏消息。”
一路势如破竹,仅仅月余,飞鸿骑所创下的赫赫战绩已震惊了全国,连一直隐于幕后不出的君卿欢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军师,现在该怎么办?自南岭而下,崇关、阳罗、密古、金州,我们损兵折将无数,再这么下去,我军还能撑得住么?”
风赢的脸上浮现几丝痛苦,但声音依旧中气十足,https://m.hetushu.com.com“既然那么爱她,当初又为何不与她说清楚?难道皇上以为痛苦的只有你自己吗?我……”风赢说不下去,却又不肯认输,只是用那样愤怒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的眼。
头顶的苍穹泛着乌压压灰蓝色的光,凄凄切切,把那冬日里地上仅有的几棵枯草,也埋进了白茫茫的雨雾里。瓢泼大雨中,一个伟岸的身影踏着腥臭的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每一步都似有千斤。
风赢凝眸沉声,娓娓道:“末将还未行至梅塔丽沙漠边上,远远便能看到大队人马疾行而来,只是末将总觉得这些看上去恍如幻境。”这种感觉风赢说不上来,却有种强烈的直觉,但行军打仗靠直觉是不行的,是以,他生出许多担忧。
在晋同关,除了方才那个方脸的守将,最大的官除了君卿夜便是风赢了,这人口中的将军虽不知指的是谁,但若说是军情,说与风赢听也是最为应该。是以,他忙贴近了那个人的脸,有些激动地问:“本将军是风赢,有何紧急军情,对本将军说便好。”
风赢倒也不瞒他,直接回复,“皇上,末将方才得一探子密报,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不在这里,若是他在,定不会如此松懈,看看那些人惊讶的表情就知道了。”君卿夜是个冷静的人,虽然很多时候他并不把君卿欢看做是对手,但对于这个弟弟的真正本事,他倒有几分了解。
“本王以前一直认为他最在意的除了皇位以外该是萱儿,可后来本王发现,原来他在意的其实是弯弯,可现在,无论是萱儿还是弯弯都已不在人世,现在的他,除了皇位,该是什么也不会在意了。”突然提到了她,君卿欢的心骤然一痛,竟也有几分叹息之意。
风赢拧起眉头,并不隐瞒,只认真道:“说得并不清楚,意思可能是,叛军在梅塔丽沙漠一带。”
剽悍的铁骑伴着响亮的号角声,踏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带着必胜的决心,穿过古老而坚固的城门,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奔驰着前行,再前行。
“风赢,他敢来,难道朕还不敢应战么?”君卿夜并不气恼,却依然坚持。
他沉默了,久久不语,只是仰起脸闭上了眼,任雨水冲刷他脸上的颓败之气,或许他应该回去了,因为他始终相信她还活着,一定……
拗不过风赢,君卿夜只得作罢,眼看着风赢骑着雪白战马而去,他心中忽生感慨,有时候,做皇帝真不如做个将军有意思。
“那就再派几个人过去看看,假若他们真的在那里,该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的应该是我军。”君卿夜也厌倦了现在的战斗模式,一直追着打的状态实在不让他喜欢,若是真男人,就该来一场真正的较量,拼个你死我活。
大周的铁军终冒着大雪向敌人挺进,当大军抵达叛军的营地时,所有人都惊呆了。然而更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这支远道而来的军队并没有立刻对他们发动进攻,而是埋锅做饭、安营扎寨。
君卿夜凝眸望他,淡然解释道:“这里没有佑亲王,只有南岭知州霍怡林。”
君卿夜带着飞鸿骑跋山涉水,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才到达南岭,而此时的叛军没有任何准备,如若现在发动进攻,全军溃败只在旦夕之间。而君卿夜却毫无动作,只是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同将士们有说有笑,甚至还主动帮他们架起了起炊用的大锅。
“朕要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刚毅的脸上雨水弥漫,让他看上去无一丝生气,他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虚弱,却并不迟疑,或许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风赢,朕已答应你多带了五万兵马,你还有何不放心的?”君卿夜的脸上已现出几分不耐,所谓兵贵神速,在这里多拖上一分,在那边便要多吃一分亏,他如何能不心急。
马儿尚未奔至城门口,突然双膝着地,重重摔倒后打了一个滚,浑身颤抖着趴在了地上,只剩重重的喘气声。马上之人背后插着好几支箭矢,浑身是血,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风赢还想劝阻,君卿夜却淡淡摇手,“走吧,朕不是让你跟着朕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这么一说,风赢也被堵了嘴,终于不再废话,闷头跟着他驭马飞驰而去。
“风将军,请上座。”霍怡林自然也相当客气,让下面人赶紧给风赢搬椅子。
晋同关前,风赢急赤白脸地争辩着,“皇上,若是你不肯带末将出征,那你也别想离开这里,末将就是拼了一条命,也会阻止皇上亲上战场。”
此话一出,霍怡林精神一振,但仍旧犹豫着不敢一口答应。
横刀立马,君卿夜仰望天际,冰冷的眸间是血一般的颜色。那滚滚黄沙间若隐若现的熟悉脸庞,让他觉得热血沸腾。追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嗜血的眸间隐隐跳跃着怒火,他兴奋地大叫道:“风赢,给朕速速调出十万兵马,朕要他来得了,走不了。”
“佑亲王回京了。”沉重地开口,便是风赢也不知如何解释如今的局面。九日之前,只是流传佑亲王必反之说,可现在,不过区区九日,天地似已变了色。
得了令,风赢很快安排了下去,这一次,那个守城将领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说是要亲自去探。风赢并未阻止,只嘱咐了几声小心,便打开城门,放他领了一小队人马而去。
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所思所想,几乎在同时,风赢健硕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淡然相问:“为何这么晚还不休息?”
临帝五年,二月十三,帝回京,却得消息又称,除南岭一带,夙陵、季中、河源几处均有了君卿欢的迎合之众,盛怒之下,临帝君卿夜决意御驾亲征,扫平叛军,以振天威。
踉跄一下,他跌入雨地,风赢再看不得,飞一和*图*书般扑上他身,紧抬他臂之时,竟忍不住狂吼:“够了,难道你真的疯了吗?”
“是她么?她真的没有死?”明明一直坚信着这个事实,可当真听到了她的消息,他竟有些不敢相信,不是不愿接受,而是害怕会再一次失去。假若真的是她,他又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风赢仍旧坚持,在他看来,自己对付君卿欢绰绰有余,便更不愿君卿夜去冒险了,“那么皇上留下,末将出征。”
守城将领听了君卿夜的话,以为他是责怪他们未及时处理,已是急出了一身汗。可君卿夜却不待他说完,直接对风赢一个眼神示意。风赢会意,三两步跃上城头,竟是根本没有打算走城门,而是选择了纵身而下。看着风赢大鹏展翅般的身影,那守城将领又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这般直接下去,他还真是没那个本事了。
时利子摇了摇头,“除了皇位呢?”
“要来了?”风赢神情剧变,有些不敢相信,这阵子都是他们追着叛军在打,现在这人居然说叛军要来了,他们来干吗?自投罗网想来送死?
“是。”风赢重重点头,面上可见兴奋的红晕。
“无论皇上怎么说,末将都不会答应的,皇上,请回吧。”本想着阻止不了,自己跟着也能放心点,可一听君卿夜说要他守城不让跟去,他再不能冷静地面对这个决定了。
君卿夜剑眉斜飞,也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主意已定,“风赢,带朕去看看。”
“京中有事?”
“你见到了叛军?在什么地方?”
“朕知道你可以,但这一次朕心意已决,你再劝无益,你若不肯去调兵,朕亲自去。”言罢,君卿夜打马而回,如若不出意料,待他领出大军,也正是与他们交锋之时。
风赢未曾想到君卿夜有此一说,顿时吃了一惊,“皇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起来吧。”君卿夜表情温和,笑着让众人平身。
这一夜,他遣走了风赢,选择继续寻找,他给自己最后的时间找寻她最后的踪迹。当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万道霞光染红天际的时候,那银白色的沙石间,玉色的一点刺亮人眼,待得寻近,却是那破裂的残梅。他伸手拾起它握了又握,胡茬满面的脸上终露出一丝笑意。
将士们依言平身,却见君卿夜领着风赢径直朝城头行去,显然是想看看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是什么东西,可当他看清城下之人时,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行军打仗,凡事必定谨慎,君卿欢身边的那个军师时利子更是不可小看,若是他们在此,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大军逼近呢?是以,仅凭那些士兵看到他们时的模样,他已迅速得出了这个结论。
“我要……见……将军,我要见……皇上,我有……急报,急报……”断断续续地说完,那人一口气接不上来,竟直接晕死了过去。
“并非难事,只要王爷找出一名长得和半月弯相像的女子,再散播一下消息出去便可,就说有人在晋同关外的梅塔丽沙漠中见过她。”时利子平静地说出了他的要求,君卿夜却是再度疑惑,“为何要说在梅塔丽沙漠中见过她?”
“看来,朕得亲自去看看了。”他叹息而语,嘴角的笑意云淡风轻。
三日后,晋同关。
整整九日,他痴守在这里,没日没夜疯狂地找寻她的下落,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意识里只有一件事——找,不停地找,找到为止。可老天似乎跟他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他找遍了山脚的每一处,却始终不曾发现关于她的任何蛛丝马迹,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可他始终不愿放弃,哪怕这冬日的雨水打在身上,如刀割一般的疼。
“是……是……要来了。”那人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了沙漠的方向,眼中满是惊骇,吐出最后几个字后竟一命呜呼了。
这种小事本不必由风赢亲自下去,但那些守城将士的表情,让君卿夜明白了他们的顾忌。来人身份不明,要别人去,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风赢让他放心。
南岭一战,君卿夜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服了霍怡林的十万叛军,自此,军心大振,一路披靡。
风赢急了,涨红了脸,争辩道:“皇上,末将可以。”
“风赢,来了?”似问句,却又相当肯定。
君卿欢不明就里,当然怀疑。时利子却只是眯眯一笑,自信道:“这便要借那东风的神力了。”
他金口已开,守城的将领自不敢怠慢,忙回复道:“回皇上,末将也不知城下是何人,方才只见他横冲而来,而后便倒地不起,末将正要派人下去看个究竟。”
“皇上,此行太危险,若是必须去,也是末将出马,皇上切不可进入这死亡之路。”风赢是个耿直而忠心的人,在他的眼中,君卿夜是一国之君,任何可能有危险之事,他是绝不会让他去做的。
狂风吹鼓着士兵头顶的白翎,卷着迷眼的沙石拂过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冰冷而沉重的铠甲包裹着他们年轻的身体,整齐划一的步伐仿佛在宣示着他们是如何训练有素。他们前行着,铺天盖地而来。
风赢大惊,忙上前一步,急言阻止道:“皇上不可,还是末将去吧。”
“有何不敢,不过,皇上意欲何为?”风赢身经百战,是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之人,又怎么会在军前胆怯?只是,他此番更加好奇君卿夜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那人闻言,紧闭的双眼困难地睁开一条细缝,哆嗦着嘴,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叛军。”
“他说了什么?”虽隔得远,但以君卿夜的眼力还是能很容易判断出城下状况,是以,问得也直接。
许久不听如此官腔,君卿夜倒有些不适应,冰冷的眸忽然转向风赢僵硬的脸,徐徐问道:
抚着自己的右腿,想着从今往后不可能健步如飞,君卿欢恨不得马上就亲手结和图书束掉君卿夜的性命,是以,对时利子的这一番说辞,自然不会反对了,“那本王应该如何做?”
“风赢,朕是不是很差劲,明知道你喜欢她,却非要强占她,明知道她恨我,却非要留她在身边。朕做了这么多事,可你还在朕的身边,风赢,你比朕强。”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只是想要将这些话表达出来而已,那飘向远方的眼神没有焦点,似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清他的内心。
“他自然不是愚蠢之人,但再精明的人也会有冲动的时候,老夫相信,若是他心中真的有半月弯,他一定会去。”世间的情情爱爱,时利子不懂,但君卿夜心伤未愈、手筋被挑,却仍旧在那断崖寻人,便足以证明其重视的程度了,是以,他才会出此绝招。
君卿欢心头一颤,竟说不出话来,已死之人还要利用,他真的有几分不忍了。可转念一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弯弯生前已是愿为他付出一切,那么自不会在乎死后再帮他一把。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竟又平静下来,只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时利子道:“军师想说什么,尽管直言,本王定会满足。”
“王爷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曾发觉而已。王爷可知道君卿夜为何没能及时赶回上京?”时利子提醒般问着,君卿夜亦老实地回答:“本王听说他在那断崖处寻了她九日九夜,才耽误了行程。那断崖处怪石嶙峋、高逾万丈,弯弯又如何能活?”
“皇上……”
“何处不妥?”行事最为谨慎的风赢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不让君卿夜吃惊,如此一来,他竟然更想亲自去瞧瞧那边发生何事了。
“朕只是去看看,风赢你不必如此紧张吧?”他本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之所以想要前去,却是因为好奇心促使。
风赢举步上前,双手一揖,“皇上,该启程了。”
君卿夜淡淡一笑,“好一个本分,风赢,朕欠你一回。”
那小兵去得快,回得也快,不多时,便急奔而出,领了风赢朝内而去。
摇动着那人的身体,已是回天无力,风赢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快速查看那人的身体。叛军也是大周之人,自然没什么明显的痕迹,但看这人伤及脏腑,不像是装出来的。眸色沉沉,风赢望向不远处的大漠黄沙,心中竟有了几分不安。
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风赢看尽他的狼狈,万丈悬崖,生与死似乎早有定论,或者其实他早已明白一切,只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手中的加急快报已被捏出了一团水,风赢却始终不忍出声阻止他疯狂的行为。只是,如此急报,多拖一分,毁的便是天下,他又如何不焦急。
“你们在看什么?”
“那是何人?”
“自然是皇位了。”生在帝王家,他对皇位的野心越来越大,自然认为在君卿夜的眼中,皇位也是排在第一位的。
其实他掺和这夺位之争,本也是无奈之举,这天下无论是谁的,都绝对不会是他的,哪个当皇帝,对他的影响都不会太大。若不是君卿欢当初以一家老小性命相逼,他决计不会明着举这反旗。现如今大军压境,他也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有苦难言。
天,灰蒙蒙的一片,厚重的云层肆虐无情地遮住了九天之外那一轮红日,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银蛇,狠命地砸向大地。大雨疯至,黑沉沉的天幕像是要崩塌下来,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霎时,整个天地似被浸泡了下去。
临帝五年,二月初五,上京大乱,临帝君卿夜连日赶往上京,却在渭水之边遭逢叛军,逼问之下竟得到一个最坏的消息——佑亲王君卿欢打着拨乱反正的名号,竟已在南岭一带拥兵数十万,意图谋反。
“啊,皇上,这等小事何需劳烦风帅啊,还是末将下去吧,末将……”
城楼上嗡嗡声一片,士兵们指着那个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打算下去看个究竟。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又如何敢随便弄进城来?
风赢却不理,只抿着嘴坚持,“还是末将去吧。”
“霍知州,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此番前来,是想和知州你签一个城下之盟,不知你意下如何?”风赢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在他看来,这霍怡林若不是个傻子,自会权衡一切。
隔了这么远,飞鸿骑磨刀的声音都听得见?闻言,霍怡林冷汗如雨,心想再不投降,磨刀石就要换成自己的脑袋了,这个城下之盟不签也得签啊。最终,霍怡林决定投降了,不降肯定死,降了要死,至少还能拖一阵子,或许还能找着机会开溜。有了这样的心思,他终于安心地和风赢一起去君卿夜的营中签那个所谓的盟约了。
时利子见君卿欢十分配合,便问道:“王爷觉得,如今的君卿夜最在意的是什么?”
君卿夜又好气又好笑,“合着这十五万兵马在你眼中就是个零?朕这也叫单枪匹马?”
领头一人骑着通体全黑的战马,一身银盔亮甲,冲锋在军队的最前面,英武的眉间是傲然挺立的自信,挥舞的长刀杀机尽露。
旌旗猎猎,战马奔腾,荒漠的天空风起云涌。万千兵马踢踏间飞沙滚滚,奔腾着呼啸而来,高举的旗帜上,红色的龙形图腾随风狂舞,神情凝重的士兵,一手执盾,一手高举长缨,踏着黄沙前进,连大地都仿佛在为之颤抖不已。
“东风自是我等无力左右,但王爷却可以帮君卿夜送那东风一程。”
由于此次行动极其隐秘,君卿欢毫不知情。可就在军队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却突降大雪,且来势汹汹。风雪之中行军困难,军中一片哀怨,连风赢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找到君卿夜想要停止行军,“皇上,末将以为此时风雪太过,强行行军,只会令军心涣散,不利于我军士气。”
风赢一看他的表情,便明白了他的顾忌,先讲了一通君卿夜对于他们www.hetushu.com.com的宽大政策,“我也知霍知州你有所顾虑,那我便先说说皇上的意思吧。皇上知道这一切都是佑亲王妖言惑众,尔等都是受他蛊惑,好在尔等还未做出伤天害理、损国利匪之事,便酌情宽大处理,只要能重新归顺大周的,一律不再追究责任。”
“并非皇上不堪一击,而是因为本是小事,又何须皇上亲行?”用他的话堵了他的嘴,风赢同样坚持。君卿夜身上的外伤虽愈,但仍需休养,若非必要,他自是不愿让他涉险的。
“王爷少安毋躁,如今虽形势对我方不利,但君卿夜所行路线均在老夫算计之中,若不出意外,只要他在三日内抵达晋同关,王爷同样可以兵不血刃,要他有去无回。”自举反旗之日起,时利子便不再尊称君卿夜“皇上”,而是直呼其名讳,此刻,时利子抚弄着美须,信心满满,倒让君卿欢安心不少。
看着君卿夜如此淡定,风赢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十分清楚此时是进攻的最好时机,毫无防备的叛军可谓是一击即溃,可君卿夜偏偏没有下令进攻,虽不能理解,但他相信君卿夜一定有着更深的考虑。
“该走了,风赢!”言罢,他带笑而行,并不理会自己一身的狼狈,只是向着他该去的方向大步而去。
来到叛军之处,风赢气定神闲地自报了身份,那守门的小兵见他气宇轩昂不若凡人,又听说是大周神将风赢,心中暗生仰慕之心,便客气道:“原来是风大将军,烦你候一会儿,小的马上进去通传。”
君卿夜浅浅一笑,朗声道:“风雪之夜行军辛苦,敌人也必然会丧失警惕,认为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行军。然而,决胜的时机往往就在出其不意之间,这就是所谓的绝对不要做你的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
安顿好军队后,风赢来到君卿夜的大帐,想知道他的打算,君卿夜却只是淡笑着问了一句:“朕想派你一人去叛军大营,敢是不敢?”
君卿夜厉眸扫过这队满面黄沙的将士,从他们的脸上他读懂了一切,人可以说谎,人的眼睛却不会骗人,他们的眼里除了他自己,还有太多的惶恐与不安,这一切绝不是来自于他自己,更多的是对未来无知的害怕。但若要他相信君卿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召集这么庞大的军队,他也绝对不相信,更何况那个有着“死亡之路”之称的梅塔丽沙漠,想要带着大军横穿而过,根本不可能。是以,当自己无法相信任何人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亲自出马。
风赢乃大周第一神将,身经百战,是以,他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君卿夜却并不这样认为,而是严令军队继续前进。
“皇上,末将……”
不多时,接替的士兵终于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近,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与互换之人高声交代几句后,开始正式的交换岗位。突然,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你们看”,所有还在交谈的士兵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望去,逆着光看不太清,却隐约能看见一人一马疾速朝城门飞奔而来。
“朕要自己去。”拗上了一般,君卿夜冷冷而语,却已不再是好言相劝。风赢还要开口,又被他摇头制止,“风赢,别人不懂朕,难道连你也不懂么?”他说得恳切,却也直截了当,风赢一愣,竟是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只要他君卿夜相信她还活着,无论半月弯是死是活,王爷都能再好好利用她一回。”时利子本是不择手段之人,此番话也尽显其无情之处。
风赢倒也不急,又慢吞吞地开口道:“霍知州想必也是个明白人,皇上之所以按兵不动,是顾念旧情,想要给霍知州一个机会,假若你还是冥顽不化的话,就只能决一死战了。”风赢直接把形势摆在了他的面前,虽未点明结果,意思却很明显: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被风赢这么一吼,朱泉终于收起惧意,老实道:“风帅,真的是好多人,依末将目测,最少有五十万大军,佑亲王想要横穿那梅塔丽沙漠吃掉我晋同关哪!”
“这个,这个……”霍怡林自然不是傻子,清楚这个所谓的城下之盟就是招降的意思,也就是说得好听点而已。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拼死一战算是不行,但他若是真降了,万一君卿夜过后来个翻脸无情,他这小命也就彻底不保了,也就更没有戏可唱了。
初春的早晨一如往日的凄寒,守夜的士兵睁着蒙眬的睡眼,等待着来接替自己的人。守了整整一夜,他们浑身都泛着冷,只想早点回去窝在被子里好好睡大觉。正值战乱,只要接替之人未到,哪怕是眨眼的工夫,他们也是不敢懈怠的。
“劝降。”短短二字足以表达他的意思,风赢却愣在了当下。
“末将也不敢肯定,但末将以为,还是要先做准备,万一真的是他们,我军也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虽然觉得可能是幻象,可那景象太真实,马蹄间,还能看到飞扬起的尘土,如此真实的幻象,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每每时利子流露出这等表情,便一定会有惊人之举,是以,君卿欢对此亦十分好奇,“何谓东风?”
沉默良久,风赢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原本还郁结的眉头也瞬间松了开来,恍然大悟道:“皇上,末将明白了,末将马上就去。”
“什么?”闻言,风赢也被吓了一大跳,如鹰的双眸闪电般朝着大漠深处炯炯眺望。
风赢早已守在了那里,却在看到这样的君卿夜时望而止步。
不得不说,君卿夜是喜欢战争的,那种勒马敌前一声令下,是何等的激昂兴奋,万军齐发纵横驰骋,又是何等的豪气冲天。但他虽对战争有着狂热的喜爱,却更懂得战争的残酷性,是以,登基以来,他虽行事冷漠,却主张以仁治国、以和为本。重披战甲策马奔腾,兴奋之情油然而生,君卿夜长缨在手,更感觉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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