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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绕了几条街巷，终于到了明府那条巷前，明府的大门上并未被贴上封条，这倒是让她有些匪夷所思，除了门前守着两位官兵，来回还有好些走动的官兵。

只是匆匆一眼，向昕早已失去了踪影。

想到竹芙园，毫不犹豫，美仁直奔那里，同样有官兵把守，不过人数不多，正巧听见两人在闲聊，声音十分熟悉。美仁定睛一看，正是那天在王府后门把守的两位。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全抽走了一样，美仁不知道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她不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决定去城门看一看。

回首，她便见着几个官兵立在门口，为首的男子粗声道：“朝廷捉拿叛党，请这位姑娘外面说话。”

“大婶您莫惊慌，我不是坏人。只是带着亲人上京城来求医，不想遇上这么大一件事，一时好奇而已。”美仁浅浅一笑，一脸真诚的模样。

她咬着唇，极力克制着情绪，把目光转向第二个，那张脸不认识。下意识地，她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你看那明家二公子，相貌俊不？那是一等一的俊。虽然整天绷着个脸，脾气怪里怪气，可就是惹姑娘家喜欢，是个女人都夸他。但这一切都是假象，完完全全的假象，”那位妇人将声音压得更低了，“长得像他这样俊的人，有谁能猜到他是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小人？竟然出卖自己的父亲兄弟，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怕？”

官兵们见着美仁这一笑，眼睛全部都看直了。如此一位佳人，怕是那万花楼里的姑娘们都要逊色几分。瞧！如扇般的长睫，一汪似水的黑瞳，眼底透着不明所以的惶恐，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或者是在明家待得太久，她便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他们天一族的女人不需要太多的情分，她只要守着对娘和悦姨的那份感情就好了，其他的都不再需要……

“你是说那和_图_书二公子？”

“话是没错，可那城门上挂着的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哪，被斩首刳肠断四肢啊，还有父亲兄弟全都被通缉呢，就他一人没事。其实我说啊，还不是他自己贪生怕死。唉……”

这对姐妹花长得可真是祸国殃民啊，几个人在屋内磨蹭了半晌，方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行前，官差的头头还不忘对美仁嘱咐，若是两姐妹有何困难，尽管去开封府衙找他。

双拳紧握，十指深深地嵌进掌心，她深深地闭起双眼，竟然没有勇气看向第四个和第五个人头，就怕看到了不想看到的……

砰砰砰——

那位王大婶惊愕地望着美仁突然凑过来的头，结巴着道：“你……你……你是谁？怎……怎么可以偷听别人讲话？”

不假思索，她跟着那人一路狂奔向西水门。城门被封了，远远地，她便瞧见五个人头被悬挂在城门之上。城门之下，黑压压地挤着许多人，对着那五个人头指指点点。

“王大婶，你也不怕这话说出去要砍头，他那叫大义灭亲。”回应的声音同样很低。

无奈，怡素只得乖乖闭上了眼。

“我说兄弟，你是有意气我吗？这是一座空宅，连只死蟑螂都没见着。你没听守明府大宅的那些兄弟们说吗？明家的人该跑的早就跑了，是早有预谋的。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他们怎么还可能再回来？美其名曰让我们守着，说是叛党会出现，实则就是看咱哥俩不顺眼。这京城有谁不知那叛党的首级都挂在城门之上，要抓余党，怎么也得上城门那儿去守，这破园子守着何用？要是去守明府大宅，好歹还能捞些东西。”

兵变失败，明家应是被抄了……

美仁拉住一位急匆匆赶路的男子，问道：“这位小哥，听说昨夜出了大事？”

“那……抓到那些叛党了吗？”

出了客栈，美仁才知道一夜之间，京城已发生天翻和*图*书地覆的变化，到处都是官兵，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到通缉明经堂他们的告示。

费了好大的力气，美仁好容易挤进能看清那五个人头脸面的地方。

第一个，是景轩，那张狰狞可怕的脸，是他没错，混夹着干涸的血迹，那张脸让人看了夜里都会做噩梦。

她一心念着叛党首级悬挂在城门之上，急着离开，却没有听到那两人最后还说了一句话：“守着明府大宅，是为了守住关在明府里的人。”

美仁微皱了皱眉，有些厌恶，佯装一脸迷茫地望着这位王大婶。

喉咙微动，她忍不住往那位王大婶身边挤了挤，小声问向她：“大婶，想请问，那位明家二公子现在身在何处？”

有一个人的脸全毁了？

“姑娘，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要不要去看大夫？”王大婶忽然又冒出了一句话。

她还在期盼什么，缘分早已尽了。

明家人的生与死，一切的一切，从今往后都再与她毫无干系。

家人生死未卜……

美仁猛地抬起头，睁大了双眼，仔细盯着城门上第四和第五个人头，那两张血淋淋的面孔完全是陌生的，没有景升和明经堂。那晚，她急忙带着怡素离开时，无意中瞥见他手中的剑对着楚军，原来那不是她眼花，那也不是她的幻觉，那都是真的。

“大婶，您真的好厉害，人家这样的家事你也能探听到，真是让人好生钦佩。”言下之意，大婶你真的很长舌，美仁保持着笑意，道，“不过那明家二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望着明府那金灿灿的匾额，美仁的胸口一阵抽|动，似被千斤巨石压住，透不过气来。

一位胖胖的大婶压低了声音，道：“可不是哟，以前明家大公子做官的时候可威风了，那真是一表人才，上门提亲的姑娘家怕是要踏破了明家的门槛，瞧！如今却成了一个罗刹。”

叛党的首级都挂在城门上？

和*图*书明家被抄了，那里曾是她待过几个月的家，被抄了……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背叛明家，背叛楚王？以他的个性，他绝非这两个长舌妇口中所说的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还有贪生怕死之辈，这绝不可能。

第三个，是鱼海浪，那个疼她宠溺她、说话大声、没事就会死命拍她的鱼三叔。

“呵呵呵，”王大婶被美仁这一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啊，可是飞黄腾达了，据说两次救了皇上的命，如今就等着加官晋爵呢，也算官运亨通。”

“吓死我了——”这位王大婶不停地拍着胸口，眼见这位姑娘美若天仙，出尘脱俗，绝非恶人，忍不住附在她耳朵旁戏问，“姑娘你为何就好奇这明家二公子，莫不是也觉得他长得好看？”

美仁闻声脸色一变，顺势点了怡素的哑穴，对怡素道：“不想节外生枝的话，你这双眼睛就安分些。”

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美仁忍不住破开人群，追了过去。

没死反过来去报效赵恒？以自己父亲兄弟的血肉换得所谓的加官晋爵？他真的背叛了，做了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贪生怕死的小人？

“有几个逃了，抓了几个，不过当场正法，斩首刳肠，断四肢，昨儿半夜就分挂几个城门，以儆效尤。首级在西水门，这不，正赶去看看是什么人呢。听说其中一个叛党的脸全毁了，听上去就怪吓人的。”说着那人急匆匆往西水门的方向跑去。

“是啊是啊，昨夜参知政事王大人生辰，谁知府中遭遇刺客，听说是刺杀当今圣上的，那些个叛党连王府大宅都给毁了。”

那几位官爷虽说是例行公事搜查一番，可是一个个双眸时不时瞟向美仁，在看到床上同样躺着位绝色佳人时，不禁又是一阵倒抽气。

“真没想到紫玉山庄的明大善人一家子竟然是叛党，真是人不可貌相。”挤在美仁身边的两位和_图_书妇人指着城门上悬着的人头议论开来。

美仁心系明家一干人，回过神，轻应：“啊，这是当然。”说着，她便垂着头缓缓退居床沿，以眼神警告怡素。

她的家，只在杭州，只在倚笑楼……

与此同时，屋门被人撞开。

原来，她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

另一妇人同样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我说呀，这面善有个屁用，长了一副狼心狗肺才可怕。”

终于，门合上，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哦，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姑娘不介意我们细搜一下吧？”这位官差完全没有之前在隔壁屋大呼小叫的架势，就连开口说例行搜个屋子的语气都变得轻声细语，生怕惊吓了佳人。

她缓缓偏过头，一点儿也不急着起身，对着那几位官兵娇喉轻啭，诚惶诚恐地道：“几位官爷，对不住，民女方才不甚将茶水打翻了，请容民女收拾一下。”

美仁轻应了一声“没事”，暗叹一口气，转眸之间，在人群里，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向昕。他正双手抱胸盯着那几颗人头，只见他抿了抿唇，倏然转身，离开人群。

“也不是啊，还有那一池莲花，据说当初这明府的当家的为了讨其夫人欢心，从老远的南方给运回来的，瞧，还有那一园子的美景。”

美仁走到床前，只淡扫了怡素一眼，便匆匆离开屋子，立在走廊之上，眼见那些个官兵还在楼下一个个盘查，并未离开，为了不节外生枝，她只能选择从客栈另一侧隐蔽的窗户处离开。

那种心情、那种感觉，只有在萧山娘死的时候她才体会到的痛，再次袭上她的四肢百骸，她用了整整十年才渐渐淡忘的疼痛又一次尝到了，也只有曾经尝过，才能真正体会出那种失去的痛到底有多痛。

为首的官爷不禁倒抽一口气，挺直了身体，结巴道：“姑……姑娘，不……不必惊慌，昨夜京城内出现叛党和-图-书，我等只是例行搜查，姑娘可曾见过这几个人？”

将床上摔碎的茶壶茶盅碎片一一拾起，盈盈起身，美仁放下碎碴，扭着腰肢缓缓走向当中带头的一位官差，有礼地欠了欠身，嫣然一笑，道：“民女的妹妹身染重疾，民女带着她前来京城治病，不知发生了何事，惊动了各位官爷？”

她暗暗咬了咬唇，好容易平复住胸腔内不停猛跳的心，轻摇了摇头，道：“回禀官爷，不曾。”

美仁浑身猛地一颤，通缉令上没有见到景轩、景升和鱼海浪，莫非他们已遭遇不测……这样一个念头，让她心中的担忧转为无限的恐惧。不会的，他们武功那么高，应该可以逃掉的，城门上悬挂的叛党首级会是其他人的，不会是他们，不会……

隔壁屋子响起一阵急促而粗鲁的敲门声，接着就是一声大吼：“都出来，给我进去搜！”

“他那种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一听到这句话，美仁浑身就开始不自在，这位大婶胡说八道这么久，虽然说的是景璇，但这一句确实是万分正确。

美仁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说的是景轩吗？

“真不知道在这里守什么？明摆着是耍我们，要人人没有，要银子银子没有，还指望着能剩下个古董花瓶什么的，他大爷的，只剩下空空的几间破竹屋。”

望向城门上悬着的五颗人头，突然间，美仁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那位官差抖出三张画像，美仁轻瞟了一眼，竟是明经堂和景承的画像，还有一位她并不熟识，没有景轩的，没有景升的，也没有鱼海浪的，莫非他们……

王大婶瞧见美仁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肯定是被那明家二公子给迷惑了，便开始喋喋不休：“姑娘，瞧你的模样不食人间烟火，可别被人骗了。他那种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听说啊，是为了避家丑，才将妹妹嫁人了。姑娘可不要泥足深陷，他那种人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