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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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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结局

下卷

结局

刘曜轻揽着我,低声安抚,“没事了。”
“陛下这般宠爱你,你想要什么,陛下都会许给你,你何须跟我要?”张徽光哭道,想来应该是泪流满面。
刘娥冷冷低笑,“若非你霸占着中宫宝座,我何尝不想让你老死宫中?”
“妹妹,你我原本没多少姐妹情分,不过时隔多年,我们在汉国相遇、相认,终究是缘,我真心地珍惜这份缘。”我笑道。
“你有事对我说?”我开门见山道。
刘曜颇有精神,含笑的脸膛一分分地冷下来,老夫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刘曜含笑道:“如此看来,陛下还是没死心,温柔待你,让你觉得他变了,不再是以往的陛下;接着,他以柔情慢慢打动你,赢得你的芳心。”
并非偶然?
我大骇,克制不住地手足发抖,“你的意思是,陛下与拓跋人勾结,让他们杀将军?”
这些流言蜚语,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目的是羞辱、践踏我,让我在将军府再无立足之地,让刘曜顶不住谣言的压力,不再宠我,甚至赶我出府。
他终究没有赐死刘娥,只是将她禁足。三日后,服侍她的宫人来绿芜殿说,她想见我。
“皇后……皇后……”宫人哭叫道。
刘娥跌坐在地,两颊印着清晰的掌印。
想来想去,终究无法下定决心帮张徽光,以此报答帝太后的恩情。
先前他所做的种种,让我不敢相信他这一次真的会罢手。
张徽光的眸光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微弱,“刘娥最擅伪装……表面对其他妃嫔、宫人和和气气,在陛下面前装得温柔可人、贤明大度……背地里,心如蛇蝎,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日后夫人务必当心……”
刘聪祈求地看我,道:“容儿,就当我求你,你和小宝宝就住在绿芜殿,我只想每日都能看见你,别无所求,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刘熙还小,刘曜每日都要抱好几回,当起了慈父。他可以下床走动,就总是抱着孩子在屋中走来走去,自言自语地和儿子说话,而且是以那种儿化的腔调、嗓音说话、哼唱,碧浅和陈永笑得肚子疼。
“小宝宝佩戴古玉半年,就会脏腑萎缩,继而夭折。”
老夫人趁势发作,“瞧瞧,瞧瞧,仗着陛下喜欢她、为她撑腰,她就敢在将军府放肆,不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张徽光疾步奔进来,跪在床前,又悲伤又惧怕地哭求道:“夫人,救救我……我知道,陛下最喜欢夫人……你的话,陛下会信的……”
回到绿芜殿,碧浅见我百思不得其解,道:“姐姐,我想起来了,在洛阳的时候,陈永对我说过,倘若人死后,身上有瘀伤,那便是生前被打过,或是被用力地击打。太后手腕上的瘀伤,也许是双手被人紧紧摁着,死后才会出现瘀伤。”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将军府。

我看她一眼,她不再嚷嚷,愤愤不平地喘气。
假如我决定回将军府,刘聪真的会让我走吗?
我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道:“宫人还没做好膳食,陛下还要半个时辰才来,妹妹,我想知道,太后和皇后薨逝,是否与你有关?”
忽然,传来小宝宝的哭声,我仓促地点头,奔向小宝宝的寝殿。
刘聪面色一沉,握住我的手腕,“谁告诉你的?”
我没有进去,悄然后退,回绿芜殿。
忽然,房中传出声音,是卜清柔的声音。
闻言,张徽光惊惧地瑟缩着,泪光闪闪的脸上布满了骇色。她愤怒地嘶吼道:“你做尽伤天害理之事,陛下不惩处你,上天也会收拾你。”
原来,刘娥想要位尊中宫,比她姐姐有志气。
“陛下想听真心话吗?”
“什么事?”
他面色铁青,“这根本不是什么冰寒的玉石,是谁说的,让他与我对质!你再不信,我叫来玉匠,让玉匠对你说。”
她低眉顺目,不言不语,装得温顺谦和,不知心中在盘算什么。
我浅浅笑着,“妹妹还是对我说实话,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倘若陛下真的知晓,你连宠妃都当不了!”
果真是刘聪的阴谋,照此看来,他早有谋划,决心拆散我和刘曜。所幸上天不负,让刘曜死里逃生。那时候,刘聪说派了好几批人去寻找刘曜,想必是知道他逃脱了,就派人去追杀,立志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我破涕为笑,本想对他说去年冬日发生的事,却见他满脸倦色,便让他先歇着了。
她求我的次日,午后,天色阴霾,阴风阵阵,小宝宝又哭闹起来,仍然是那枚古玉让小宝宝止哭。太医细细地诊视,回道:“夫人,孩儿身子康健,并无病症。这般哭闹,一般婴孩都是如此,过些时日便会好转,夫人无须忧心。”
老夫人每日都来看望儿子,每次都要劝说儿子,恢复卜清柔的名分,否则,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笑道:“小宝宝还没取名,将军身为人父,应该为孩儿取名。”
“母亲这般厌恶我,便是当着众多下人的面,伤了您与儿子的母子情,也伤了将军的心。”
“你对我说这么多,不怕陛下杀你?”虽然她所说的不能尽信,但我宁愿相信,刘曜真的没有死。
被押走时,刘娥回首看我,我深觉奇异,她的眼角似有笑意,唇角好像也有隐隐的微笑,似在暗示我什么。
刘娥忽而笑起来,阴冷得紧,“既然姐姐得知些许蛛丝马迹,那么我便不隐瞒了。没错,太后和皇后的死,是我做的。太后死了就死了,还留下一份遗诏,不许陛下废后。还要等十年才能当皇后,我可不愿等,我要逼死张徽光,逼得她自寻死路。她不死,我就送她一程。没想到她那么有出息,竟然三更半夜去求姐姐庇佑。姐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我岂能不知?我怎么能让张徽光多活两日?让她中毒而死,是便宜了她。”
说话的二人是刘娥和张徽光,张徽光的声音低涩而懦弱,衬得刘娥有点咄咄逼人,气势压人。
有些时日,他没有这样看我了,此时此刻,我的心怦怦地跳动,看着他慢慢靠近我……我想后退,可是,他抓着我的手腕,轻轻地将我拉近,想抱我。
刘曜还在养伤,将军府的人不一定会让人进府,碧浅先找到陈永,他再带我进府。

刘聪面沉如铁,眸光炽热又冰寒,眼中交织着骇人的戾气,“是!我卑鄙!我无耻!你终于知道了,我不甘心,你教我如何甘心?”
我也说了听闻他力战而死的噩耗之后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只有刘聪以古玉害孩儿这件事,没有说。刘曜重重地叹气,“陛下用情深如汪海,想必他心中很苦。容儿,我比他幸运、幸福,此生此世,我刘曜的枕畔,只有容儿一人!”
她不是禁足西苑吗?也许是老夫人让她来照料刘曜起居的。
回来的这几日,将军府谣言四起,下人窃窃私语,说刘熙不是刘曜的孩子,是陛下的孩子;还说将军外出征战期间,我与陛下在将军府卿卿我我,公然做出有失妇德、羞辱将军的事;更说我在宫中如何邀宠,让将军颜面无存、尊严丧失,等等……就连白露和银霜也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和图书,更别说那些非议我的人说得多难听。
“该死的人,是你。”刘娥抬高她的脸,另一只手拍她的脸颊,“我不怕你向陛下告状,因为陛下根本不信你,只会当你是疯妇。倘若你想死得舒坦点儿,少受点儿折磨、痛苦,就自行了断,否则,我先让你生不如死,再让你张氏一族满门抄斩。”
“老天爷忙得很,没工夫理我这档子事。”刘娥讥讽地笑,冰冷地眨眸。
太后殿,再次响起悲哀的哭声。
“皇后……”我叫了两声,然而,她的眼眸再也不会睁开了,双手再也不会有热度了。
碧浅惊疑地看我,转瞬间便明了地笑起来。
不如试探一下,我道:“我想,小宝宝还小,不宜佩戴这么好的古玉,待满岁后再戴。”
说罢,她扬长而去,款摆腰肢,十足的宠妃风范。
刘聪的手尴尬地停住,面上也有些尴尬,却依然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本想过两日再找个时间对刘聪说张皇后的事,却没想到,刘娥下手如此之快。
然而,刘聪当真会遵循帝太后的遗命吗?

我疼惜地看着熟睡的小脸蛋,“不是太医医术不好,倘若小宝宝真有什么不妥,他们受命于人,也不敢说出真相。”
半晌,我站起身,来到殿门处,怒道:“我和将军在一起,你不甘心,表面宠爱刘氏姐妹,背地里谋害将军。将军遭遇拓跋部伏兵,是你的阴谋,你要置他于死地。将军侥幸不死,回到平阳,你封锁了消息,不让我知道,也不让将军知道我在宫中,你卑鄙无耻!”
他皱起眉头,“可是,五弟不在了,老夫人不喜欢你,你在将军府如何立足?”
我连忙让碧浅扶她起来,她不肯起身,哭得无助而凄凉,“夫人,请听我说……我不愿进宫,姑姑非要我进宫侍奉陛下,日后位尊中宫……可我自知,我软弱无能、胆小懦弱,才貌又非顶尖儿,根本无法赢得陛下的青睐,也争不来恩宠……姑姑知道我熬得辛苦,尽力庇护我,如今姑姑去了,我根本无法和右贵嫔斗……夫人,我只想留一命苟活人世,别无所求……我也不要当皇后了,求求夫人,为我向陛下求情,废了我的后位,就让我老死宫中……夫人,求求你……”
这么晚求见,莫非出事了?
“你知晓又如何?”她嗤笑,“下决心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那倒不必,劳烦大人了,秋月,送大人出去。”我含笑道。
我向刘聪说明张皇后的处境,他会信吗?即使他信了,能保住她一命吗?而如此一来,刘娥就会恨极了我,依照她的性子,必定会报复。
碧浅眸光一转,“想必陛下不会拂了姐姐的意,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右贵嫔当上皇后?”
我淡漠道:“我尝试过,但做不到。”
我颔首,想必是这样了,然而,帝太后又是怎么死的?是刘娥害死她的吗?假若她不是油尽灯枯,为什么太医看不出来?为什么不说实情?难道是刘娥和太医暗中勾结,太医才那么说的?
“言之有理。”她的唇角浮现一抹冷冽的笑纹,“还有一事,相信姐姐更想知道。”
“愈演愈烈,那就更好了,总会有人收拾的。”我冷冷地笑。
张皇后被毒死的这夜,临近子时,碧浅陪我来到太后殿。留守的宫人见是我,没有多加阻拦。
我摇头,“陛下要消除我对他的恐惧,要让我以平常心看待他,从来没有留宿在绿芜殿,也不勉强我。”
“我自当尽力,你先回去歇着。”我拍拍她的手,希望这样能减轻她内心的恐惧,“别怕,太后刚刚薨逝,旁人断然不敢做出过分的事。”
我面无表情地问:“太后死了,张皇后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你逼死,你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是不是?”
帝太后的两只手腕,有两道乌青的瘀痕,色泽很深。
她柔弱地轻笑,“姐姐可知,为什么小宝宝总是哭闹不止?为什么那些太医总说小宝宝无恙、无碍?”
“你有陛下的宠爱,怎么会孤单?陛下需要你,你也需要陛下,相信你和陛下会在往后的日子恩爱相守、举案齐眉。再者,皇后薨,陛下会册封你为皇后,届时你母仪天下,羡煞多少人呢。”我笑眯眯道。
他瞪着我,黑眸睁圆,我怒目而视,不甘示弱。
张徽光颓然呆坐,似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畏惧起来,眉心紧蹙。
“将军。”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歉意道,“是我不好,这么迟才回来。”
她忧心地蹙眉,“有利有弊,我觉得,刘娥比刘英有手段、有心计。”
她愤然地咬牙,“陛下怎么可以以小宝宝的性命挽留姐姐?卑鄙!”
我冰寒地看他,他看着我,千般苦痛,万般心碎,好像再也说不出话。
我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她咯咯娇笑,媚然的眸光宛如冰冷的蛇,只要碰触到,就会即刻毙命似的。
“有宫人说,妹妹收买了太后和皇后身边的宫人,许之以利,让她们暗中杀害太后和皇后。”
“将军看看孩儿吧。”
我稍稍侧身,望向寝殿,张皇后坐在冰冷的宫砖上,下巴被刘娥捏住。
“傻容儿。”他揽我入怀。
“傻容儿。”他温柔地为我拭泪,“我不会食言,这不是好好地吗?”
她嘲弄道:“何必勾结?陛下派一些高手,打扮成拓跋兵,埋伏将军,将军就是为国捐躯。”
寝殿没有烧炭,冰寒如雪地,刘娥坐在床榻上,披头散发,素颜无色,穿着棉袍,用棉被裹着身子,好像很冷的样子。短短三日,她从云端上的宠妃跌足,变成泥淖中的弃妃,任人践踏、踩骂,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范儿荡然无存,人也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如雪,双眸了无生机。
我从未想到,刘娥竟然这般厉害,绝非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卑弱模样。
“若你当真见异思迁,自愿随陛下进宫,你为什么还回来?”刘曜摸摸我的后脑。
“即便你想以此让我恨陛下,我也不会让小宝宝再佩戴古玉。”
我反问道:“这不好吗?”
“你当真不介意?”刘曜轻捏我的下巴,亲昵道,“那些日子,清柔说你和陛下在府中如何、如何,她这样说你,你还要帮她?”
他崩溃地摆手,“没有!你根本没有!”
老夫人手指着站在房中的安管家,愤慨道:“不信你问问安管家,问问其他下人。”
所幸,他选择相信我,没有疑心哦,没有听信别人的谗言,他给予我的爱,已经圆满了。
“她怎么了?”我疑惑,刘英被刘聪一掌击倒,脑额碰撞,的确死得冤。
我沉吟半晌,道:“不去理会,他们喜欢说,就让他们说。”
他沉思半晌,终究点头,“你说得对,母亲知道是你进言,就不会那么待你了。”
刘曜没有死!
刘聪,为了拆散我和刘曜,你就这么不择手段吗?就这么丧尽天良吗?
从她的神情看来,她不只是威胁张皇后,很有可能做出心狠手辣的事。
“容儿,我知道你很怕我,因此这些日子我不勉强你。”他低声下气地说道,“我这么做,只想消除https://m.hetushu.com.com你心中对我的畏惧,以平常心看待我。”
“将军回平阳,朝野皆知,只是没有传到后宫重地。有一次,我亲手熬了羹汤送给陛下享用,陛下正和几个大臣商议要事,我就四处逛逛,无意中听见两个服侍陛下的内侍低声说将军的事,我便知道了。”刘娥漠然地笑,“陛下派人假扮拓跋人杀将军,父亲无意中得知,悄悄告诉我的。”
“若是你心之所想的地方,就不是囚笼?”刘聪低沉地问,语声中似有涩痛。
“我会的,你放心。”
他徘徊在生死关头,我却在宫中毫无所知,真真不该。
碧浅盘问过白露和银霜,她们说,将军回府,遍体鳞伤,老夫人就让卜清柔照料将军。
“回来就好。”刘曜紧握我的手,旁若无人地抚触我的脸,苍白的脸庞溢满了喜悦。
熙,光明也,还有兴盛之意,的确是好名。
“你告诉我的事,无论真假,我会向陛下求证。再者,假若你说的都是假的,很快就会被拆穿。”
汉国嘉平三年,元月,帝太后薨逝后两日,皇后张氏薨。
看着他故意做出来的一本正经,他们捂着肚子大笑,我也笑倒在床,差点儿笑岔气。
“不必了……我身中剧毒,这就是我的命……”张徽光费力地喘着,眉心紧蹙,忍着五内的剧痛,“夫人细听,午后我看过姑姑的尸首……姑姑未必是油尽灯枯,许是奸人所害……”
“嗯。”原先我不太明白,现在总算明白了,他不强迫我,是要先消除我对他的恐惧。
一道重声,裹挟着雷霆之势、天庭之怒滚来。
“你是皇后又如何?我是宠妃,姐姐过世后,陛下专宠我一人,你能奈我何?”想象得出,刘娥必定是以鄙薄、不可一世的目光睨着张皇后,仿佛她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无论是洛阳皇宫,还是金墉城,对我来说,都是华丽而冰冷的囚笼。倘若不是心之所想的地方,皆是囚笼,我便是那只笼中鸟。”我诚恳道。
我一颤,立即拂开他的手臂,后退三步。
寝房只剩下我和刘曜,我关上房门,坐在床沿,握着他的手,“方才我对长辈无礼,做得过分了,你想骂我,就骂吧。”
这一幕,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我不能退缩。
“当真?”我脑中浮现出一张浅笑吟吟而狠毒的脸,“是谁害死太后?”
刘曜卧榻养伤,我只能住在邻房。
“还有一事……刘英之死……”
碧浅送她出去,回来后,问我:“姐姐当真帮她?”
我和她闲聊之前不久,碧浅就遣人去禀报刘聪,说小宝宝又哭闹不止。如此,他必定会匆匆赶来。赶到的时候,正巧,我和她说到太后、皇后之死。如此,他就会看清刘娥的真面目。
也许是我坚决的态度,刘聪他没有阻拦,我抱着小宝宝顺利回到将军府。
我抱紧他,呜呜地哭。
他让我上床,轻轻拥着我,“陛下当真没有碰你?”
“放心,陛下来看望小宝宝的时候,我在旁提提。”
“我信你。”
“贱人!”老夫人啐道。
“是不是她威胁你?”
刘聪余怒未消,落在我脸上的目光温柔而忧心,“所幸你无碍,否则,我不会原谅自己。”
“你有心告诉我,我便洗耳恭听。”
“无论真假,我都感激你。”
泪水滑落,这张冷硬的脸膛仿佛撕裂了,弥漫着破碎的悲痛。
瞧得出来,他身负重伤,养了大半月,仍然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身子瘦了一大圈。
“可她毕竟是你姐姐!”
我站起身,径自离开。
张徽光不愿说出刘娥威胁她的事,想必是担心我不肯帮她、反而害了自己,也说明她性子忠厚。我寻思一忽儿,道:“太后帮过我,这些年待我不错,张皇后是太后的侄女,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虽然刘曜不胜其烦,但也没有口出恶语,只当母亲的话是耳边风。
“姐姐,我已是宠妃,赢得陛下的恩宠,又何必害太后和皇后?假若陛下知道这些事,我还能活命吗?我不是自毁前程吗?”刘娥辩解道,竭力装得镇定,却难免流露出几许慌色。
“来人,送右贵嫔回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殿门半步。”刘聪扬声道,下了禁足令。
她躺在帝太后的榻上,衣襟上沾染了一大片乌黑的血,满脸乌气。
“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你以死相逼,我不得不放手……可是,看不见你,我很痛,你知道吗?”他捂着心口,眸光哀恸、悲沉,“我的心有多么痛,你能体会吗?就像万箭穿心,你有没有体会过?我哪里比不上五弟?我这么爱你,不比他爱得少,就因为曾经伤害过你,你就记恨我一辈子、不肯原谅我?”

“是我不好,我应该今日一早就去找陛下……”我内疚不已,吩咐殿中的宫人快去传太医。
刘曜,你真的还活着吗?
刘娥诧异地抬眸,惊疑地看我,“姐姐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姐姐以为,是我害死太后和皇后?”
“姐姐聪慧。”刘娥抿唇微笑。
刘娥先来,我让奶娘抱小宝宝去喂奶,拉着她在小宝宝的偏殿闲聊。
帮,还是,不帮?
我欣喜若狂,捂着心口,担心心跳得太快,蹦出来。
“谢姐姐。”她感激地笑。
我付之一笑,虽然身在后宫,但我毕竟是刘曜的夫人,在刘聪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之前,刘娥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刘曜抽出手,拇指抚蹭着我的腮,“若非母亲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你也不会生气。”
“皇后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想当皇后了?”心念转了两圈,我状若不知内情地问。
我摇头,“请陛下珍惜你我之间这种温和的感觉。”
假如老夫人真的这么想,就好了。可是,我知道,老夫人必定会觉得理所当然。
“陛下不是不知,而是装傻充愣,这是极为冰寒的玉石,有身孕的妇人和婴孩不能佩戴,否则妇人便会滑胎,婴孩便会夭折。”我气愤地怒吼,终究忍不住对他的恨,“我和将军的孩子,陛下就这般容不下吗?”
我不语,静听下文。
“是谁伤了我与曜儿的母子情?还不是你这个狐狸精!”老夫人怒瞪我,气喘不定,一旁的卜清柔连忙扶她,抚她的背,为她顺气。
“如果将军……会不会起疑心?”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张徽光歇斯底里地骂道。
我欣喜地笑起,心澜涌动,酸涩而甜蜜。
我怒斥道:“谁告诉我的,很要紧吗?你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这世上,唯有一人与我有情,唯有一人让我念旧情。”他凝视我,眸光深深,仿若寒潭,令人如坠雪原。
张徽光又呕出乌血,胸脯起伏不定,剧烈地喘着,“据我所知,刘英不通医理……刘娥却颇通医理,与几个太医素有交情……服侍刘娥的宫女和服侍我的宫女说……雪莲膏不是刘英的,是刘娥赠给刘英……还提议,转赠给你……”
“我去瞧瞧小宝宝。”我刚一迈步,就马上止步,因为他拦住了去路。
我让碧浅过来,接过小宝宝,卜清柔自行退到床尾,或者说,是被我们挤到床尾的。
借刘英之手除去我,和-图-书或是除去刘英,对刘娥来说,有利而无害;假若太后之死真的与她有关,那么,再除去张徽光,最后除掉我,她不仅位尊中宫,而且椒房专宠,便可在汉国后宫横行无忌、不可一世。
张皇后的近身宫女说,她跪在帝太后灵前,连续跪了三四个时辰,哭得几近昏厥。宫女劝她回寝殿歇一会儿,吃点儿羹汤补补身子,却没料到,端上来的羹汤被人投毒。
“假若夫人不信微臣所言,可让其他太医一同诊视。”太医微低着头,言语恭敬。
“姐姐为什么这般轻易地相信我说的?”她讥讽地笑,“姐姐,女人与女人之间,总会因为一个男人而互相仇视,因此,任何一个女人的话,姐姐都不能轻易地相信。”
“容儿……”他激动得想下床,却被她扶着,她劝道:“将军伤势还不能下床,不能擅动。”
“那些流言蜚语是冲着姐姐来的,若不理会,只怕会愈演愈烈。”她不无担忧地说道。
用过晚膳,看着孩儿睡着后,我来到刘曜的寝房,却看见老夫人坐在床沿,和儿子说话,卜清柔站在一侧。
刘曜坚决道:“我相信容儿不是那样的女子。”
刘聪竟然对小小婴孩下手,好卑鄙!
可是,世间有万全之策吗?我说要回将军府,他会让我走吗?
“你说。”
刘曜没有死?
“姐姐聪慧。”刘娥低咳两声,“我知道姐姐担心我骗你,也罢,我且说,姐姐相信与否,悉随尊便。”
“陛下封锁了姐姐和孩儿在宫中的消息,将军府那边,想必也有人故意隐瞒。”刘娥清咳几声,饮了一口茶,接着道,“将军养伤半个多月,想来也好了一半,应该会问起姐姐的下落。”
“我不敢确定,夫人暗中查探便是……姑姑死得不明不白,还望夫人为姑姑……”
张徽光躺在帝太后的床榻上,床边的案几上搁着一碗羹汤,也许是这碗羹汤要了她的命。她白皙的脸庞泛着几缕青黑之气,嘴唇变成深浓的乌紫色,看见我,她一把握住我的手,吐出一口乌血。

我担忧地问:“你真的不怪我顶撞母亲吗?”
“姐姐不念旧恶,前来看我,我很感激。”她的声音有点嘶哑,不像往日的娇柔。
我道:“我不是生气,只想说道理让母亲明白,为难我,就是为难将军;骂我、羞辱我,就是伤了你们的母子情。”

面前好像多了一个人,我惊诧地抬眼,刘聪正站在我面前,担忧道:“想什么这么入神?这古玉怎么取下来了?你盯着古玉,在想什么?”
终究,是我误了她。
眉骨酸涩,泪水滴落。
闻言,我暗道不妙,也不问缘由,径自赶往太后殿。
“为什么?”我抬眸,欣喜而感动地看他。
“还来得及。”刘娥冷笑,“姐姐相信我所说的?”
“姐姐又取笑妹妹了。”刘娥娇羞地垂首,“陛下会不会册封我,还说不定呢。”
“禁足与赐我一死,有何区别?”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想必风寒症颇为严重。
我惊诧万分,害我的人,竟然是刘娥!刘英只是替死鬼,死得太冤了。
“我要你知道,你是失宠的皇后,我是专宠的宠妃;太后薨逝,你失去了靠山,还有何能耐与我争?”刘娥的语速并不快,缓而重,威势十足,绵里藏针。
张徽光凄凉道:“纵然太后在世,我也无力和你争。如今太后已逝,我只想在宫中留存一命,与世无争地活着,难道这样你也不许吗?”
刘娥竟然城府这般深,心狠手辣至此,让人防不胜防。
“姐姐说的是,二姐不在了,这世上就剩你我两个亲人了。”她握着我的手,眉目间盈满了谦和、亲切的笑,与那日的阴刻、狠毒判若两人,“二姐离开了我,我觉得自己孤单无依,所幸姐姐在我身边,我就不觉得孤立无援了。”
我走进寝房,看了一眼安管家,最后看向老夫人,浅笑道:“的确,陛下时常来将军府,但事实如何,相信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倘若你们说的与事实不符,便是犯下欺君大罪,不知陛下会如何惩处?”
“我说的你也不信?”她扬声怒道,“她和陛下在雪地相拥,她早产,陛下一直待在产房,看着她生孩子;坐蓐期满,她就抱着孩子跟陛下进宫。我还听说,陛下为她建了绿芜殿,把她藏在深宫,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说不定那孩子就是陛下的孩子,你只是担了虚名。这种不守妇道、**下贱的女子,我不会承认她是我的儿媳妇。曜儿,她今日有脸回来,你怎么不问问她?”
“像她这种自轻自贱、毫无妇德的女子,你就该遣她出府,清柔这么好的妻子,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些年,她尽心尽力地服侍你,为你生儿育女,你就这么没心没肝,让她一人住在西苑?那种德行不端的女子,你就当她是宝。”老夫人缓慢的嗓音略有铿锵之意。
“将军服药后睡会儿,晚点我叫醒你用膳。”她的服侍可真周到。
刘曜伤势很重,清醒后已经是五日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笑着颔首,卜清柔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寝房。
“姐妹亲情?”刘娥冷哼,孤冷、凄涩地笑起来,“我和姐姐一起进宫,一同侍奉陛下,可是,姐姐样样比我好、比我强,日日夜夜霸占着陛下,她可有想过我?可有想过姐妹亲情?她得享恩宠的时候,我在寝殿拥着冰冷的锦衾,独自饮泣,她可有想过我?可有想过姐妹亲情?”
“姐姐聪慧,我就是要把真相告诉姐姐,让姐姐恨陛下,离开皇宫。”她微抿着唇,笑意深深,“还有一事,姐姐听了,一定欢天喜地。”
“不及你狠。”我冷然回敬,在他下手之前,道,“陛下,先禁足右贵嫔吧。”
一步步靠近寝房,心跳得越来越快,不知道为什么这般心虚、情怯。
之后,我让碧浅抱了小宝宝去邻房喂奶,他执着我的双手,我脉脉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悲喜交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笑得很灿烂,如暮春正午的日光那么明媚璀璨,“陛下喜欢姐姐,还要立她为皇后,我的心那么疼、那么疼……”她捂着自己的心口,“皇后,凭什么是她不是我?她能当皇后,为什么我不能?我也要当皇后!一山难容二虎,这世上有姐姐,就不能有我;有我,就不能有姐姐!”
她面色微变,眉目冷肃,眸色渐变,越来越冷。
“姑姑说过,若姑姑百年后,我可求夫人庇佑……夫人,若非走投无路,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她梨花带雨的柔弱、凄楚模样,当真可怜,令人心生恻隐。
这夜,我靠在他的肩头,“母亲年事已高,身为儿女,总是忤逆长辈,母亲心中必定难过。我想过了,大夫人毕竟是你的原配妻子,还是恢复她的名分吧。”
刘娥道:“将军抢了陛下最心爱的女人,自然是恨毒了将军,置他于死地。”
“不是,一来,你伤重时,大夫人服侍你大半月,尽了妻子的本分;二来,母亲年事已高,就让她顺心一些,也算是尽了孝道。”
我终究鼓起勇气,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那两人一齐望m.hetushu.com.com来,卜清柔惊诧不已,刘曜则是惊喜异常。
我淡淡地笑,“小宝宝是将军的骨肉,想必老夫人会念在孙儿年幼,不会为难我。”
“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即便母亲不喜欢我,也犯不着以长辈之尊和我这个小辈一般见识;母亲不喜欢我,不要紧,伤了儿子的心,才是大事,母亲觉得呢?”我好整以暇地说道。
“没有没有……只是右贵嫔行事干练、果决,比我更有资格掌理后宫诸事……假若夫人说服陛下废后,我做牛做牛都愿意,求夫人帮我……”她恳切地求道。
我揣测道:“怎么说?”
刘曜开怀地笑,“我想过了,叫刘熙,你喜欢吗?”
她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话来,想了想,就没再追问,让她们退下了。
“宫人最喜欢乱嚼舌根、瞎编乱造,他们说什么?”
他成疯成魔,我还能说什么?
他恼怒过一次,对他们喝道:“再笑,就滚出去!”
我道:“我早有如意郎君,不会对陛下有男女之情。”忽然想起他遭遇伏兵一事,我问道,“你不是遭遇拓跋部伏兵吗?不是说你力战而死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冷冷道:“你没想到,你做的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我知晓了。”
他谋害刘曜和小宝宝,我再也不会原谅他,决然道:“假若陛下阻止我,我与孩儿便死在这里!”
刘娥转过头,我亦转头望去,刘聪箭步走来,脸上覆着冷冽的清霜,眸光如冰,冰寒至极。
“若不卑鄙,如何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刘娥斜唇一笑,含笑的目光阴刻如毒,“怎么做,你最好想清楚。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自个儿看着办。”
刘娥继续道:“后来,陛下带你进宫,姐姐和我在太后殿看见你的那日,就都明白了,陛下给我们的恩宠,都来源于你。我和姐姐与你有相象之处,只要你死了,陛下就会喜欢我,至少也会专宠于我。”她阴狠地瞪我,漆黑的眸子瞪得圆圆的,“如此,你怎能不死?可是,你命大,让你逃过一劫,姐姐却被陛下打死了。再后来,陛下没有册封你的意思,我就想着,先当上皇后,再与你计较。”
他撕心裂肺地吼道:“为什么你不试试爱我?也许你尝试一下就会喜欢我,容儿……”
“这古玉有辟邪之效,小宝宝戴着,才好养。我问过了,戴着比较好。”他笑道,拿过我手中的古玉,准备给小宝宝戴上。
他轻拍我的背,柔声安慰好一会儿,我才止哭,他轻吻我的唇,“再哭,我的心都碎了。”
刘聪下诏,帝太后和皇后的棺木同日出宫,同时下葬。
“将军多吃点,身子就复原得快一些。”她温柔款款地劝着。
“姐姐,你好狠!好手段!”她怨毒地看我。
张徽光凄然道:“陛下未必会遵命。”
刘娥清妩地笑,眼底眉梢的微笑像是淬了毒药那般狠毒,“你说得对,太后尸骨未寒,陛下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做出不孝之事。若要违抗太后遗命,废后还需时日,可是我等不及了,假若高贵的皇后因为感念太后恩德,悲伤过度,抱恙在床,从此缠绵病榻,你觉得需要多少时日,汉国尊贵的皇后会与世长辞呢?”
辗转反侧,我索性睁眼,适时碧浅来禀,说张皇后求见。
丧礼后,我邀刘聪和刘娥来绿芜殿一同进膳,因为这些日子宫中发生了很多不开心的事,三人在一起进膳,吃一些清淡的素食,喝点儿清绵的酒,权当放松一下身心。
“这都是事实,若你不信,你问安管家,问其他下人,看我说的是真是假。”见儿子不说话,她更气了,加重了语气。
“因为,你没有真正地想过,放手。”看他这样子,我也很难受,“所以,忘不了。”
“当时她住在西苑,并非亲眼目睹,必定是听下人以讹传讹,才会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我大度地笑,“只要母亲顺心一点,我不介意。你就当成全我这点孝心吧,也好让母亲不那么讨厌我。”
他说,在蓝谷遭遇拓跋部伏兵,他身受重伤,几个亲卫拼死护他,其中一个亲卫穿了他的甲胄和战袍,拿了他的佩刀,代替他力战而死。之后,他和陈永等三个亲卫杀出一条血路,这才逃过一劫。
寝殿传出隐隐的声音,好像是刘娥在说话,我轻手轻脚地靠近寝殿,藏身暗处。
她那张娇媚的脸庞,弥漫了丝丝的冷气,“假若姐姐一定要知道真相,那么,我说,真相就是,太后和皇后的死,与我无关。”
应该直接问刘聪,还是应该暗中查探真假?
“昨夜我去找夫人,被发现了……今日就下药了,我身边的宫人,是右贵嫔的耳目……”她的口齿尚算清晰,只是有些滞涩,“夫人,是刘娥……”
“他若起疑心,那便是我的命。”
我莞尔道:“我也相信妹妹,不过就我所知,妹妹不甘心当宠妃,一心想位尊中宫,母仪天下。”
“你的好姑姑留下了一份遗诏,要陛下十年内不得废后。”刘娥缓笑,故意拖长了语调,有点阴阳怪气,“那份遗诏,为的就是保你十年安稳,保你们张氏一族荣华。”
他眉宇阴寒,恨极了的话从齿缝间挤出来,“贱人死不足惜。”
“我尽力了……我一直在努力,对你温柔,怜惜、呵护你,我用我的一生、用我的一切来爱你,你看不到吗?感受不到吗?”刘聪痛彻心扉地说道,仿佛耗尽所有的心力,“为什么你这么残忍?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我总是想你、总是忘不了你?你告诉我为什么……”
“那雪莲膏是你的吧,是你让刘英转赠于我,是不是?你明明知道陛下待我与众不同,还敢谋害我,你不怕死吗?你想一箭双雕除掉我和刘英,你是不是人?刘英是你亲姐姐,二十年姐妹情分,你怎么可以罔顾姐妹亲情?”我厉声质问。
“的确,我不能奈你何。我只是一个失宠的皇后,你拥有陛下的宠爱,是宠妃,又何必苦苦相逼?”张徽光黯然轻笑,那语声说不出的凄凉与无助。
帝太后留下十年不得废后的遗诏,的确用心良苦,庇护张氏一族荣华富贵。
“也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意。”我搂着他的脖子,埋脸在他的颈窝。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既然你死而不僵,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缓缓颔首,“虽然陛下与我曾有夫妻之实,可是,假若陛下能够洒脱地放手,我的余生、我的心中,会记住陛下这丝温情与怜惜。”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刘聪的旨意。
碧浅义愤填膺地复述,差点儿掀翻了桌子。
老夫人还不想走,卜清柔硬是扶着她离去。
他会不会怨怪我?
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他没有强迫我,也很少表现出情深的模样,今日是怎么了?

管家惧怕地瑟缩了一下,垂首候命。
她冷冷一哼,眼底眉梢布满了骇人的阴毒,继续道:“太后缠绵病榻,病痛不止,早点儿死是解脱,我这是为她好。彩月的侄子想谋个差事,我就让父亲为她侄子谋了一份差事,彩月自然就听从我的吩咐。那夜,太后已经就寝,睡得很沉,我亲手和_图_书将一方浸过冷水的丝帕覆在她脸上,彩月摁着她的两只手腕。太后醒来,却动弹不得,喘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最后,窒息而死。”
“将军弃城回平阳,在蓝谷遭遇拓跋部伏兵,其实,这事并非偶然。”
刘聪怒极,目光如刀,只怕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这时,张皇后的近身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夫人……夫人……救救皇后……皇后快不行了……”
“不行!”我迅速抢过来,没想到这男人这般阴毒,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一时之间,怒火上窜,我愤然地质问,“这枚古玉是上古好玉,陛下可知,这两颗黑珠是什么?”
“又是母亲威胁你?”他冷冷地问。
他看着我臂弯里的小宝宝,手指触着孩儿的脸蛋,开心地笑着,眉宇间流露出为人父亲的幸福与慈爱。
“那你也不问问,去年冬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就不怕陛下终究会知道你心如蛇蝎吗?”
“黑珠?”他面不改色,只是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转瞬即逝,“既是与古玉搭配,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如此稚子,他竟然下得了手。我拿着古玉,端详着两颗黑珠,越想越寒心,越想越愤怒……怒火灼烧着我的心,我咬唇,忍,再忍……不能冲动,必须想个万全之策,离开皇宫……
“怕,当然怕。不过,无凭无据的事,陛下会信吗?即便陛下信,将我治罪,我也无怨无悔。”
她恍然大悟,“这么说,是陛下不让太医说出实情?不让小宝宝好起来?继而不让姐姐离开皇宫?”
“我……右贵嫔……我无才无德无貌,右贵嫔比我更有资格当皇后,侍奉陛下也比我好……只要废了我,右贵嫔就能名正言顺地当皇后,也就能更好地服侍皇上……”张徽光诚恳道,脸上并无半分委屈与怨恨,只有畏惧与慌乱。
他哑涩地问:“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小宝宝不再佩戴古玉,能活下来吗?”我紧握双拳,怒火攻心,太医不说出实情,是受命于刘聪。
我顺势提道:“我是将军夫人,理当住在将军府,长久住在宫中,于礼不合,会令陛下圣誉有损,也会令将军蒙羞。为了避免惹人非议,我必须回将军府。”

倒是小瞧她了。
刘聪眼中的痛意慢慢溢开,低缓道:“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再想想。这些日子,你慎重地想想,再答复我。”
“陛下不念一点旧情吗?”
“姐姐,明明是他医术低劣,小小孩儿这般哭闹,必定是哪里不妥,就连奶娘都说,小宝宝这般哭闹,不寻常。”碧浅撅着嘴,急得跺脚。
最后一句,嗓音嘶哑,语带哭音,饱含悲愤。
自我回府,我就贴身服侍他,卜清柔再没有服侍过,只是陪着老夫人来,站在一侧,像一根呆滞的木桩。
我冷下脸,“我不会对旁人说,更不会对陛下说,我只想知道真相。”
“夜深了,母亲先回去歇着吧。”他不动声色道。
命人打开棺盖,碧浅手持灯盏,照亮了尸身。我仔细地查看帝太后身上的每一处,头部,肩膀,手臂,双足,最后在两只手腕上有发现。
他缓缓一笑,“我明白你的心意,让你受委屈了。”
“皇后不要这样,我如何敢当?”我握住她冰凉的手,被她的冷手吓了一跳。
她姣好的脸庞泛着逼人的雪色,“早在新年前三日,将军就回到平阳,不过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几个大夫会诊三日三夜,才捡回将军一条命。”
我淡淡地问:“陛下如何处置右贵嫔?”
“可是,孩儿这么小,总是这么哭闹也不是法子,你是不是诊断不出才这么说的?”碧浅急得口不择言。
“母亲,时辰不早了,将军也该歇着了,清柔先扶您回去吧。”卜清柔识趣道。
“卑鄙!”张徽光切齿道。
“假若当真与你无关,我就放心了。”我轻然一笑,“我只是听宫人私下嚼舌,才问问你。”
原来如此,我竟然没注意到,那枚古玉的两边的两颗黑珠是极寒之物。
陈永眼尖,看出那些伏兵并不是拓跋人,而是汉国人假扮的。刘曜想明白了,是刘聪要置他于死地。他们担心追兵追来,就东躲西藏,短期内不敢回平阳。直至年关近了,他们再也抵御不住寒天,这才破釜沉舟地回平阳。
“谢夫人。”张徽光欣喜道,哭笑不止。
“我不求什么,只希望你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好好活着。只要每日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刘聪暗黑的脸膛弥漫着温和的暖光,“五弟不假天年,为我汉国捐躯,你是他的夫人,我愿意替他照顾你和孩子。容儿,你愿意留在宫中吗?”
小宝宝睡着后,我再去太后殿。妃嫔都不在了,也是,天色渐暗,她们也该回去用膳、歇息,明日一早继续哭灵。只是,为什么留守的宫人一个也无?难道都去用膳了?
她轻缓道:“那枚古玉是陛下赐给小宝宝的,旁人不知那枚古玉的功用,我知道,因为我喜欢玉石。我打听过,那枚古玉是陛下特意命宫中的玉匠打制的,的确是触手生温的上古好玉,不过,古玉的两边各有一颗黑色圆珠,是极为冰寒的玉石打制,有身孕的妇人和婴孩万万不能贴身戴着。小宝宝哭闹不止便是因为如此,只要不戴古玉,便不会那么难受,小宝宝就慢慢不哭了。”
我就知道,刘曜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不会食言。
犹豫片刻,我还是站在门外等候。
“谢谢告知。”我拭去眼角欣喜的泪,如此看来,将军府所有人都听命于老夫人,才没有人敢说我在宫中。
惊怒交加,恨意汇聚于心,我努力克制着,问:“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刘聪踉跄地后退,面目扭曲,巨大的痛,巨大的伤,摧毁了他。
可是,他的伤势稍微好点,为什么不接我回府?难道伤势很重,以至于不知道我在宫中?而刘聪不告诉我刘曜回来,必是别有用心,要强留我在宫中,往后便可说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我寒声问:“太后呢?”
回府这夜,我让碧浅回去和陈永相聚,唤来白露、银霜,问她们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她临去前那古怪的笑意,必定有深意,我应当去见见她。
这又是何苦?
安管家道:“将军,老夫人所言不差,夫人与陛下……的确如此。”
想来,她深夜来求我,必定是被刘娥的威胁与心狠手辣吓怕了。以她胆小懦弱的性子,的确是蝼蚁,只有任凭刘娥踩踏、折磨的份儿。
然后,他转身狂奔,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消失。
她太要强,连亲姐姐也嫉恨。
“我以为你……”我哽咽道。
“我说过,你只会让我害怕。”
心中一紧,我问:“为什么?”
只要刘曜相信我,我就不怕她再次设计陷害我。
我怒极,“说实话就会身首异处,玉匠、太医敢说实话吗?”
“你最好无怨无悔!”
“不知道是母亲不喜欢我这个儿媳妇和孙儿,歪曲事实,还是我以陛下威胁大家?”我徐徐浅笑,风和日丽一般。
啪啪两声,他扬臂,一掌扫过去,再反掌扫来,力道之重,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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