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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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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尾声

下卷

尾声

碧浅抱来了熟睡中的孩儿,我看着那小小的脸蛋,轻轻一笑。

刘聪望着我,带着些许疑虑,“巧合吧。”
“好,我明日便去看望母后。”他挤眉弄眼地做鬼脸,“但凡你有什么请求,我都依你。”
时常想着,尽快向刘聪提出回府,却又担心他一口回绝,便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我问过,是否找到刘曜的尸首,他说暂无消息。
这日,我在绿芜殿设家宴,邀刘氏姐妹和刘聪一道来,希望他对她们不只是单纯的恩宠。
刘英之死,太意外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如何回答他?
小殿传来小宝宝的哭声,刘聪立即起身,前往小殿,我紧跟在后,心中渐渐沉重。
“那日在太后殿见到姐姐,我一眼就认出姐姐了,不过当时那么多人,我不敢和姐姐相认。那日相见,我终于知道,陛下宠爱我和妹妹,是因为姐姐。”
也许,刘聪想以这样的方式,对帝太后表示自己的心意与不满。

刘英的娥眉溢满了哀伤,以及对陛下的深情、疼惜,“陛下最苦的是,深深爱着的女子,明明就在不远处,却不能相见,不能拥在怀中,只能抱着眉眼间两分相似的女子,以慰相思之苦。姐姐可知,一个两分相似的女子、一个嗓音相似的女子陪在身边,其实更是一种煎熬。因为,心之所爱,无法替代。”
他抱着我,焦急、惊恐,语无伦次地说道:“面色这么苍白,容儿,不会有事的……太医很快就来了……不会有事的……容儿,我不许你再离我而去……”
刘娥也哭了,悲伤道:“姐姐,我们刚刚相认,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们?”
闻言,刘娥哭天喊地地喊着“姐姐”,悲痛万分。
“奴婢已经派人去了。”彩月应道,嗓音微哽,涩涩的。
“谁让你来的?谁让你说那些话?”他出掌之快,匪夷所思;他的怒吼宛如猛虎咆哮,震慑人心。
怪不得,刘英的眉眼间有两分像我,刘娥笑起来也有点像我,声音更有五分像我。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
“近来天寒,小宝宝没冻着吧。”刘英内穿藕粉棉袍,外披鲜红大氅,随云髻斜插一柄凤凰金簪,唇红齿白,姿容妍媚,给人一种华贵逼人之感。
“陛下,再过些日子,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我自己都觉得,这话那么苍白无力。
三人围着炭火饮茶闲聊,回忆起当年洛阳的盛况与繁华,不禁感慨良多、唏嘘不已。
刘聪将我抱到床上,刘英和刘娥跟着进来,为我擦拭身上的血迹,问我觉得怎么样。
我愣愣的,心中隐痛。
这一掌太狠了,她被他打得滑出去,额头撞在案几的一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她对我说那些话,也是为了你,她是真心爱你。”
刘聪径直入殿,我也转身回殿,“小宝宝还睡着,先不要吵醒他。”
“姐姐,这有什么好羞的,过两日我问问太医,是否有什么方子可以让姐姐快快怀上陛下的皇子。”刘娥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这雪莲膏以八种珍贵药材制成,其中两味乃大寒的药,夫人用雪莲膏抹腹,体内便积累了寒气。方才,夫人吃了那热性菜肴,又饮酒,体内寒热之气相冲,便会非常不适。若是寻常体魄康健之人,没什么大碍,夫人身子虚弱,禁不住这寒热之气相冲的损耗,便会呕血。”太医说的头头是道。
我说小宝宝很好,有奶娘和碧浅在,不会有事。
雪莲膏是刘英送给我的,若说有人要害我,不是她还有谁?若说无人害我,那便是意外了。
然后,我抓着他和刘英的手,放在一起,“我这两个孤苦的妹妹,劳烦陛下代我照顾她们。”
得到刘聪的首肯,太医连忙察看刘英的伤势,须臾后,他沉重地禀道:“陛下,夫人,左贵嫔伤在要害处,去了。”
“如今汉国势盛,陛下素来雄心万丈,理应勤于朝政,当一个英明有为、为世人与后世称颂的仁君。”我劝道,“我希望,陛下开疆拓土,在有生之年统摄南北、君临天下。”
她问:“姐姐是否有意中人才不愿和陛下厮守终身?”
阖宫举哀,丧乐长鸣,哭声响彻昼夜。
菜肴丰盛,美酒醇香,案上金杯银盏闪闪发光,我们围着大案进膳,热闹有趣。

她着急道:“若姐姐还不信,我可再说出……”
刘娥撇撇嘴,眨眨眼,不再多说什么。
“陛下开恩,姐姐是无辜的,姐姐没有害夫人啊……”刘娥跪在地上,痛哭求饶。
刘娥梳着飞天髻,性情比较活泼,一个劲儿地赞我十年如一日,样貌不变,依然貌若琼雪,令人又羡慕又妒忌。
“我宠爱她们,都是因为你。”他攫住我的双臂,哀沉的痛在他的眼中翻滚,“纵然她们再像你,她们终究不是你……我也想自欺欺人,当她们是你,可是,总有一道声音告诉我,她们不是你!每当我宠幸她们,你总会出现在我眼前,好像对我说,谁也不能替代你,她们连你的影子都不是……”
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再次中毒,然而,假若上苍要我去陪伴刘曜,我便离开人世去找他。
“是啊姐姐,姑姑去了,我们该节哀顺变,让姑姑走得安心、放心。”张丽光抹了眼泪,劝起姐姐和图书
“她们进宫侍奉陛下,也是她们的福气与造化,事已至此,还望陛下念在她们与我同是羊家女儿的份上,对她们宽容一些。”虽然我知道这样请求他是强人所难,可是从他方才为了我打刘英,便可看出,他对刘英、刘娥并无多少真情、真意。
“妹妹,你少喝点儿。”刘英抓着她的手,劝阻她不要再喝,再喝就醉了。
“不,我不会答应你,你的孩子和妹妹,我不会照顾!”刘聪的掌心贴着我的脸,嘶哑道,“我要你活着!容儿,我不许你离开我……”
“寒热之气?怎么会这样?”刘聪惊诧地问。
我笑道:“谢陛下。”
我也跟过去行礼,他走进来,我思忖着,我和刘英的谈话,他听见了多少,于是笑问:“陛下怎么来了?”
“父亲识得一位擅长疑难杂症的大夫,从那大夫手中购得三盒雪莲膏。数月前,母亲的右臂不小心受伤,肌肤受损,用了几日雪莲膏,就光滑如初。”
“我去抱小公子来。”碧浅仓惶地去了。
亲侄女册后,帝太后着实高兴了几日,面上的病色也去了不少,然而,元月没过几日,病痛来袭,再次卧床静养。我去侍疾一日,她总劝我回去,道:“你要照顾小宝宝,哀家这老婆子,有宫人照料着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之所以设宴,是想看看,他对她们的恩宠究竟中有多少情意。
“妹妹斗胆,希望姐姐好好体会陛下待姐姐这份心、这份情;也许在姐姐眼中,陛下有诸多不是,可是,陛下对姐姐的情,深似汪海,广如苍穹,值得姐姐珍惜、守护。”因为泪流不止,刘英的声音越来越哑,几乎是痛哭流涕了。
我道:“在我心目中,陛下天纵英明,应该成就为世人瞩目的皇图帝业。”
此后,刘聪不再让刘英插手朝政,亲理政事,不再与刘氏女厮混后宫,不再沉醉酒池肉林,偶尔召她们侍寝,却每日都来绿芜殿看望小宝宝。
这是他第几次为我落泪了?
“容儿,没事的……没事的……”刘聪紧抱着我,贴着我的脸,恐惧得嗓音都颤抖了。
“怎么喝这么多酒?陛下哪里不适?不如传太医来瞧瞧吧。”我隐隐觉得,他对刘英多多少少有点情意的,否则他就不会这样难受。
她们很喜欢小宝宝,轮流逗他玩闹,我笑言:“你们这么喜欢孩子,就加把劲儿,为陛下生个皇子、公主。”
站在我身后的碧浅惊骇地叫起来,“姐姐,你怎么了?”
她的妹妹,是羊献仪,就是刘娥。
张徽光恍若未闻,哭得更凄惨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刘聪松了一口气,狂喜地笑出声,哭笑不止,“太好了,容儿,没事了……容儿……”
“小宝宝很好,谢左贵嫔挂心。”我暗自思量,她来这一趟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吩咐碧浅和蒹葭照看宝宝,匆忙赶去。
“陛下,我想看看小宝宝。”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中毒,但我不能买一个万一。
“姐姐这样说,言之有理。父亲一向不喜欢姐姐,让姐姐受了不少委屈。那年,孙秀与父亲计议皇后人选,我躲在门外偷听,父亲提议让孙瑜进宫为后,孙秀却说,孙家那边提议让姐姐嫁入深宫。”刘英的嗓音轻柔和婉,颇为悦耳。
“姐姐……姐姐……”刘娥奔过去,抱起刘英,着急而惊慌地喊,“太医……太医,快看看姐姐怎么样……姐姐……”
刘聪挥挥手,眸光一冷,问道:“这些菜肴是谁负责的?”
刘英立即让她闭嘴,警告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能向太医问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他重重地叹气,像个孩子紧抓着我的手不放,“那日,我饮了不少酒才那般失控。容儿,你知道,我饮酒过多就会失控。”
再玩了一阵,她们告辞回去,临行前,刘英送给我一小盒精致的雪莲膏,道:“姐姐生产不久,想必腹部有点儿……这雪莲膏以多种珍贵药材制成,有恢复肌肤光滑之效,姐姐不妨试试。”
这么多年,他残暴的秉性,一点儿也没有变。
假若我有法子,早就割断与司马颖的那段情,不会执著成一种任性、偏执。
“这些菜肴里并无寒性的膳食,微臣一时想不明白。”太医如实道,“陛下,微臣先开方子,让宫人立即去煎药给夫人服下。”
他的黑眸流动着骇人的杀气,五指似在用力,刘英越来越难受,小脸涨得通红,清泪从眼睑滑落,那般悲伤,宛如心碎。
“今日冒昧到访,夫人不会觉得我唐突吧。”她笑道。
这年年底,刘聪终于对帝太后妥协,册封贵人张徽光为皇后。
服了汤药,感觉好多了,五脏六腑不那么难受了。
刘聪笑起来,广袂一挥,荡开来,豪气干云道:“好,为了容儿这番话,我会勤于朝政,成就一番皇图帝业。”
也许是以往三次中毒让他很怕、很怕,害怕我再次中毒,离他而去。
碧浅将小宝宝交给奶娘,接着回寝殿,很快便出来,走向太医,和太医说着什么。
其他人都破涕为笑,我也松了一口气,怪不得这次呕血和前三次不一样,不是那么痛,只是很难受。
负责膳食的宫人跪在地上,惧怕地回道:“奴才选了十余道菜名让夫人选,夫人就选了这十二道菜。”
殿门处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和*图*书黑影,我望过去,但见刘聪僵硬地站着,身披墨氅,不显喜怒,那双黑眼却有清寒之气。
也许,刘聪对我的情、爱,也是一种任性、偏执。
“是啊,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相认。”我感慨道,心中惆怅,不知道上苍为什么这么安排。
这对异母妹妹的遭遇,我简略道来,他听了之后,大为惊奇,“刘英就是羊献英,刘娥就是羊献仪?你是她们的姐姐?”他皱起眉头,仍然不太相信,“虽然她们与你有点相像,但我总觉得,她们与你不像是姐妹。”
他坐在主位上,我让碧浅去沏一杯热茶来,“我倒不明白了,左贵嫔哪里做错了?”
我和婉道:“我母亲过世几年后,父亲续娶,那继室羊夫人生了一对姐妹,羊献英、羊献仪。”
也许,她说的都对,可是我又能如何?
张氏姐妹哭得最伤心,尤其是张徽光,双眸红肿如核桃。
我端详着这枚触手生温的古玉,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宝宝看着这枚古玉晃来晃去,就不哭了?
回到小宝宝的小殿,刘聪已经来了,抱着小宝宝,拿着那枚古玉逗他玩。在他的臂弯里,小宝宝微微地笑着,好像认得他、知道他对自己好。
所有妃嫔皆服缟素,跪在棺木前哭灵。虽然名义上我不是刘聪的妃嫔,但作为子媳辈,也需哭灵。
太医又道:“照脉象来看,夫人呕血,该是寒热之气在脏腑相冲所致。”
我将雪莲膏递给她,叮嘱道:“行事隐秘一点。”
“陛下,是臣妾送给姐姐的……”刘英立即跪在地上,惧怕地解释,“雪莲膏是父亲从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手中购得,母亲用过,功效很好……臣妾觉得雪莲膏可以让肌肤光滑如初,就赠给姐姐……臣妾无知,臣妾有罪……臣妾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臣妾并非有心的,陛下明察……”
我瞧得出,他到底还是悲痛的。

他那双凄色深重的黑眸兴起一抹亮光,“容儿,这是你的心愿?”
“臣妾没有……”刘英微弱的声音从咽喉的缝隙挤出来。
我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姑姑……姑姑……姑姑……”
他龙心大悦,笑意点眸,但凡劝酒,他都一饮而尽。
彩月道:“太后去得安详,陛下节哀顺变。”
刘英好像瑟缩了一下,垂下娥眉,柔声道:“臣妾外出许久,该回去了,陛下,臣妾先行告退。”
刘聪没有来看望,她难免伤心,跟前阵子相比,她的身子更弱了,想必这场病来势汹汹。
“太医瞧过了?”我又问。
那便是说,帝太后去的时候,身旁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遗言。
终究,我没有这样说,“刘英惨死,想必刘娥很伤心,不如陛下多多安慰她。”
刘聪不避讳她们,接连为我夹菜,神情亲昵,宛然我是他的妃嫔之一。刘英有点尴尬,故作不在意,刘娥很聪明,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地吃喝。
我对刘英温言道:“你先回去,改日再来看望小宝宝。”
“好,喝一杯!”刘聪纵声笑起来,饮尽杯中酒的举止粗豪而帅气。
我惊骇,勉力坐起身,“陛下,不可!”
他扬掌,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朕让你多活两日,倘若查出来是你,朕亲自送你上路!”
“倘若皇后念着太后的好,就该振作起来,秉承太后的期许,尽平生之努力,以报太后恩德。”我劝道。
“我就去死。”他忽然定住了眼,目光灼|热,“抱着你,一起死。”
心中有点明了,我问:“雪莲膏有什么不妥?”
“即便太后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但是,她年事已高,此次病势颇重,来势汹汹,你就当哄哄小孩子,去瞧瞧她,让她宽慰一些罢。”
由于小宝宝哭闹,碧浅和奶娘哄了半个时辰,仍然哄不住,我唯有先回绿芜殿。
“今日开心,不醉不归,陛下,是不是?”刘娥笑嘻嘻地问,五分醉意使得她愈发显得娇憨。
我诧异不已,她为什么叫我姐姐?
汉国左贵嫔刘氏薨,他下诏,风光大葬。
太医匆匆赶来,来不及行礼,立即为我把脉。片刻后,他凝重的面色稍稍缓和,“陛下不必担心,夫人并非中毒,性命无碍。”
张徽光似是听了进去,伤心地拭泪,默默饮泣。
我笑,“碧浅是我的近身侍女,左贵嫔有话不妨直说。”
刘英连忙走过去,抹了眼泪,屈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刘聪没有应声,冰冽如雪的眸光滑过我的脸,移向刘英,眼中的寒气分外迫人。
早先,我以为这两个异母妹妹早已不幸遇难,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在汉国皇宫相遇。
我故作不解地看她,她轻柔地笑,“进宫后,偶尔听见那些宫人嚼舌根,说陛下深爱一个女子,而车骑大将军也很爱那个女子,就变成刘氏兄弟争一女。妹妹私下里审问宫人,宫人说,陛下爱那女子,爱得伤筋动骨、成疯成魔,难以自抑。还说,呼延皇后毒害姐姐,姐姐香消玉殒,陛下一怒之下,亲手剑杀呼延皇后。见了姐姐,我才知道,陛下深爱的女子,便是姐姐。因为姐姐,我和妹妹才会受宠。”
他更不解了,“你想说什么?”
他阴鸷道:“拖出去,斩!”
前日,刘聪来看望帝太后,必定想不到,母后会这么快离开和*图*书人世。
大殿上,一干宫人悲伤地跪着,嘤嘤哭泣。帝太后的近身老宫女彩月引我入寝殿,床榻上,躺着一个躯体僵硬的贵妇,盖着厚厚的棉被,脸庞雪白,神色安详,仿佛只是睡了而已。如此看来,帝太后死前并没有太多痛苦、折磨。
这夜,她将雪莲膏还给我,笑道:“太医仔细看过了,说没什么不妥,是上好的膏药。”
悲哭着奔进来的,正是帝太后的侄女,张徽光和张丽光。
“姐姐教诲,妹妹铭记在心。”刘英的眸子灵俏地微眨,“姐姐的意中人,便是车骑大将军?”
我点点头,不是我怀疑她们会害我,而是,我与她们并没有多少姐妹之情,她们忽然对我大献殷勤,难免惹人怀疑。当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从哪里得来的好东西?”我问。
“容貌几分相像,足可证明。当年我嫁给司马衷,我已长大成人,到如今容貌并无多大改变,刘英自然认得我。而她们当年只有八岁、六岁,过了十二年,我自然认不得她们。”我缓缓一笑,“起先我也不信刘英的说辞,她说出当年羊家旧事,我就信了。”
我示意彩月劝劝她,彩月温和道:“太后神灵还在,见您这般伤心、自苦,也不会走得安心。皇后,太后一向最疼您,您不要太过悲伤,否则便是奴婢的不是了。”
“陛下,我与两位妹妹失散多年,如今得上苍可怜,在此相遇、相认,还望陛下怜悯,待她们温柔一些、宽容一些。”我手持酒杯,巧笑道,“如若陛下应允,就与我喝一杯。”
他面不改色,毫无醉意,对刘英道:“你怎么不喝?喝!不喝就不让你就寝!这是圣旨……”
宫人将他抬到我的榻上,接着打来热水,我为他擦脸,他才慢慢醒转,喝了一杯热茶。
这件隐秘之事,当年还是孙瑜告诉我的,如今她能说出这事,必定是在羊府听到的。
“啪”的一声脆响,出其不意,极为响亮,我震了一下。
“虽然我宠爱她,但并不表示她可以插手我与你之间的事。”他余怒未消,语气很是生硬,脸庞僵冷。
“你想教导我如何为人子?”刘聪一笑。
我颔首,她神往地笑道:“那姐姐与车骑大将军应该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
暗自思量须臾,我终于道:“陛下可知,为什么左贵嫔、右贵嫔与我有几分相似?”
“太医,快瞧瞧。”我连忙道。
我收下了,让碧浅送她们。
“陛下,倘若左贵嫔和右贵嫔能讨得陛下欢心,就让她们……”
他闭上双眼,很快就睡沉了,许是太倦的缘故。
她只能浅抿一口,我和她相视一笑。
雪莲膏抹在腹部上,一股微微的清凉之气蔓延开来,须臾便散了。连续用了三日,没什么不适之处,我就放心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刘英眼中的热泪陡然掉落,哭道:“姐姐,你不会有事的……”
“哪里的话,左贵嫔大驾光临,来看小宝宝,是小宝宝的荣幸。”
这样的诏令,是否说明他内心有愧?是否意味着他也觉得自己出手过重、以致她意外撞死?
“不稀罕。”
姐姐?
“谢陛下。”我以广袂遮掩,浅尝辄止。
碧浅询问过的那个太医,吞食毒草而亡。真相,还能查得到吗?
我摆手,“那些年,羊家人大多离散、遭难,你怎么会变成刘殷的女儿?”
我问帝太后死前如何,彩月禀道,早间她照常入寝服侍,唤了三声,帝太后没有回应,她觉得有点不妥,就掀开帷帘瞧瞧,帝太后已无气息。
“陛下圣明。”
“姥姥大寿,当年乃洛阳盛事,你知道也不足为奇。”
“陛下,姐姐绝不会害夫人的……臣妾姐妹三人相认,姐姐开心得睡不着,怎么会害夫人呢?”刘娥求道。
“情之一字,唯有感叹一声,无奈。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既然陛下宠爱你,你便多多陪伴陛下、规劝陛下,为陛下分忧,不可让陛下荒废朝政,让汉国臣民误以为你们媚主惑世,与陛下淫|乱后宫,以致让世人以为陛下昏聩无能。”
帝太后的棺木停放在大殿,白幔悬挂,整个太后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悲伤。
这声惊呼,震动了其他三人。刘聪迅捷地扶着我,面色大变,着急道:“容儿,哪里不适?来人,速速去传太医!”
“臣妾没有,今日的事,臣妾难辞其咎,但臣妾绝非有意……陛下明鉴……夫人是臣妾的姐姐,臣妾怎么会害姐姐……”刘英声泪俱下地说道,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分外娇弱。
“皇嗣之事,我们努力了也求不来,要看上苍的安排。”刘英娇羞地低头,抱着小宝宝,轻轻地摇着。
来到大殿,宫人奉上热茶,他饮了半杯,问:“你想说什么?”
刘聪瞪着刘英,她泪流满面,一副惊惧发抖、受人冤枉的委屈样子。

安静地过了几日,刘英忽然到访,带了一些上佳的吃食和一袭珍贵的大氅送给我,还送给小宝宝一对金脚环。我收下礼物,让宫人奉茶。
“陛下,她是我妹妹,不能杀她!”我再次劝道,“陛下……”
“无论如何,太后是你的母后,你是陛下,堪为国人表率,怎能不尽孝道?”我的声音里含了些许的愤慨。
“妹妹敬姐姐一杯……”刘娥举起酒杯,酒色上脸,桃腮粉和图书嫩,眸光迷离,极为诱人。
他对我这份情,我如何偿还?我什么时候提出回府比较好?他会同意吗?而刘曜是生是死?
很难受,虽然我对她并无多少姐妹之情,但还是不好受。
他坐在床沿,凝视着帝太后沉睡的容颜,眉宇微结,伤色缓缓弥漫。
“陛下这般自苦,皆是因为得不到姐姐的爱。”她的双眸泛着盈盈的水光,泪珠摇摇欲坠,“陛下天纵英明,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帝王之才,却深陷男女情爱而无以自拔,因为姐姐而自暴自弃,荒废政务,不思进取。”
羊献英!
我示意刘英,不必再劝,就让他们尽兴地喝。
我缓缓道:“是我的主意。”
闻言,他的怒火似乎有所下降,冷哼一声,“还不滚?”
我刚松了一口气,听到这声沉闷的“嘭”,震骇地看过去——刘英软倒在地,额头上撞出一个血口,鲜血蜿蜒而下,流了一脸,触目惊心,像是一个厉鬼。
她站到我身前,一双妙目盈盈有光,“姐姐嫁进深宫那年,我才八岁……姐姐,我是羊献英。”
“也罢,你信她也没什么。”刘聪释疑了,眉峰舒展。
“朕已经警告过你!”刘聪冰寒的声音令人胆颤,目眦欲裂,“你竟然胆敢谋害容儿!”
大殿传来叩拜陛下的声音,张氏姐妹立即退到一侧。适时,刘聪疾步进殿,目光落在我脸上,难以言喻的伤。
刘聪命人去查,可是,查出真相了又能如何?刘英已经死了。
这些年,虽然我从未爱过他,但和他也有夫妻之实,他这般执著、悲痛,这般自苦、难受,我也不好受。
“那假若我让陛下去死呢?”我没好气地瞪他。
“小宝宝还这么小,望陛下怜他年幼,代我抚养他长大成人。”我祈求地看他。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心中凄然。
“圣明……恐惧……”刘聪仿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后退了两步,脸上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悲,痛,伤……
“好了,别哭了。”我为她拭泪,“你说的,我都明白……”
她对我点头,对陛下福身一礼,急步离去,右手捂着嘴,想必是极力忍着委屈与苦涩。
“臣妾……臣妾只是不想陛下太辛苦……只想让夫人明白陛下的心……”她捂着红红的脸颊,惊惧,委屈,盈盈的泪光在一双灵眸中晃动,摇摇欲坠。
二人扑在床沿,张徽光跪着,合身扑在帝太后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姑姑不要走,不要丢下徽光……姑姑,你走了,徽光怎么办……”
刘聪疲倦地眨眼,“我想在你这里歇一歇,可以吗?”
真真奇妙。
这是你的秉性,即便你不饮酒,也会有失控的时候。
刘英是羊献英?她就是父亲继室的女儿、我的异母妹妹,羊献英?
绿芜殿的宫人忽然来报,小宝宝啼哭不止,哄了半个时辰都哄不好,我只好匆匆赶回去。
刘娥不服气地撅嘴,问为什么,我笑道:“怀孕与否,要看缘分,倘若无缘,终究枉然。你姐姐说得对,顺其自然吧。”
忽然想起那日,刘聪用小宝宝脖子上戴着的古玉逗他玩,于是我让碧浅取下那枚古玉,依照刘聪的法子逗小宝宝。果不其然,不会儿,小宝宝渐渐止了哭,奶娘抱去喂奶,之后就睡了。
刘聪接过雪莲膏,端详着,面色越来越暗沉。
刘英缓缓道来,“母亲知道洛阳局势不稳,在孙家、羊家遭难之前,把我和妹妹托付给一个交情破好的闺阁姐妹。此人便是刘殷的发妻,我和妹妹就躲在刘府,认刘殷为义父。我和妹妹进府没几日,父亲的两个女儿不幸染病过世,我们就顶替了她们的身份,变成刘英、刘娥。这些年,父亲对我们很好,悉心抚养、栽培我们,视我们如己出。可是,我和妹妹都没有忘记,我们是羊家的女儿,也没有忘记,姐姐是宫中废立数次的皇后。”
帝太后躺在榻上,听我说起十几年前洛阳的繁华与轶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叹道:“我和陛下相识已有十二年,我躲了十二年,陛下……”
碧浅折回来,看见我端详着这盒雪莲膏,道:“姐姐真的要用雪莲膏?不如我拿给太医瞧瞧有什么不妥。”
“太医瞧过了,在偏殿候着,说太后虽然是病痛缠身,却也是油尽灯枯。”彩月抹拭眼角的泪滴,双目红红的。
“夫人眼疾、风寒已经痊愈,虽然还在服药调养身子,不过那方子里的药性温,并无不妥。”太医看向案上的菜肴,使劲地嗅了嗅,“今日的菜肴膳食,有两道菜性热,其中那道菜加了一味性热的药材,夫人吃了,便是体内的热气。”
刘聪,此生此世,注定辜负你一腔深情,对不起……
“左贵嫔死得意外,你是不是觉得难过才睡不着?”
泪珠滑落他的眼睑,他的嗓音哀恸万分,微微发颤,“容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烙在我心中,怎么忘都忘不了?为什么你独一无二,别人都替代不了你?”
临近年关,宫中喧闹,各宫宫人都忙于准备过年的礼制、贡品。
我走过去,让奶娘抱小宝宝去喂奶,道:“陛下,去大殿饮茶吧。”
他一眨不眨地看我,双眼虚空。忽然,他软倒在地,晕过去。
翌日,刘英带着刘娥来见我,这对姐妹正式认我为姐姐,对我行长姐之礼。
“派人去禀报陛下了吗?”
www.hetushu.com.com姐姐受了这么多罪,陛下要为姐姐做主呀。”碧浅一心护我,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碧浅问过太医,太医说雪莲膏是很好的膏药,可以用。陛下,一定是左贵嫔让那太医这么说的,不然,姐姐就不会用这雪莲膏。”
这对姐妹花痛哭流涕的表情,毫无破绽,我不知道这事与她们到底有没有关系,道:“陛下,我没什么大碍,就仔细查查吧,不要冤枉了妹妹。”

张丽光泪水涟涟,也哭得伤心欲绝。
“那寒气呢?”刘聪着急地问。
帝太后去得很突然,这日早间,刚用完早膳,我抱着小宝宝,春梅来禀,帝太后去了。
睡了四个时辰,他醒了,径直回去,没有与我告别。
“是吗?”刘聪的唇角牵起一抹悲戚的笑。
晋永嘉七年,汉国嘉平三年(公元313年),元月,帝太后张氏薨。
我冷静道:“左贵嫔一番好意,陛下何必动怒?再者,她待陛下一片真心,一心希望陛下好,陛下这般动怒,实无必要。”
三日后,我已经无碍了,他来到绿芜殿,没有梳洗,发髻凌乱,胡子拉杂,双眼浑浊,面色憔悴。他赶走所有宫人,靠近我,我才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酒气。
“是,不醉不归。”刘聪应道,又是一杯酒落腹。
“你都开口了,我有拒绝的余地吗?”他一笑。
不一会儿,太医将药方交给煎药的宫人,禀道:“陛下,夫人体内的寒气,来自于这盒雪莲膏。”
“谁要你多嘴?朕的事,你也敢管?”刘聪怒极,目光如刀如剑,恨不得剜出她的瞳仁。
我看向刘聪,他也看着我,慢慢坐下来,神色怔忪。
我又呕出两口鲜血,脏腑难受至极,倒在刘聪怀里。
“是你!”刘聪瞪向刘英,阴冷的眼中布满了戾气。
刘英长长一叹,黯然道:“假若姐姐能够喜欢陛下一二分,陛下就不会那么自苦了。”
刘英和刘娥惊慌地问我怎么了,接着吩咐宫人去传负责膳食的宫人来这里候命。
“不必了,我只是有点累。”刘聪的嗓音从未这般轻软,“前夜,昨夜,我不停地饮酒,却总也睡不着。”
我只能道:“睡吧。”
刘英美眸一睁,眼中惧色分明。
忽然,他站起身,扶她站起来,陡然之间,右掌扼住她的咽喉,步步前进。她步步后退,双手抓着他的手,却无力掰开他的手。
我抱着小宝宝,费力地哄了好久,还是不行。小小婴儿哇哇大哭,哭得呼天抢地,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恨不得代他身受苦楚。
“姐姐,我真的是羊献英。永康元年,姐姐的姥姥六十大寿,姐姐从泰山南城回洛阳,我才见到姐姐。在孙老夫人的寿宴上,孙家长女孙瑜献舞助兴,提议姐姐奏秦琵琶,后来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公子替姐姐解围。”
我看着刘英和刘娥,她们虽然担心我,却也流露了惊异的表情。今日,她们终于见识到,刘聪对我的深情。
刘英瞧了一眼碧浅,希翼地瞧着我,“姐姐不认得我了吗?”
那么,刘英当真是羊献英。
“陛下,这雪莲膏是左贵嫔赠给姐姐的。”碧浅气愤道。
我的心骇然一动,他一定疯了!
册后大典在二十七日举行,然而,在这个对新皇后来说最重要的夜晚,她的夫君并没有留宿在她的寝殿,而是召右贵嫔刘娥侍寝。

她环顾左右,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让宫人退下,只留下碧浅。
“此次我带你进宫,你对我……也只有恐惧?”
此时刘聪正在气头上,我再怎么劝,他也不会听。
我莞尔问道:“虽然世间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会有几分相似,但这对姐妹花都与我相似,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那宫人立即求饶,大喊冤枉,最后还是被侍卫拖出去。
我默然不语,她自顾自地说道:“陛下总是痴痴地看我,其实在他眼中,看见的是姐姐;陛下总是站在殿前,望着将军府的方向,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知道了;陛下总是拿着一条兰花链,呆呆地看着,一发呆便是半个时辰;陛下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在书房作画,画完就撕碎了,再接着画,画完又撕碎。有一次,我捡起小半片画像,看见画像的半边脸,这才知道,陛下画的是一个貌若琼雪的女子,是陛下深深爱着的女子。”
忽然,五内窜起几股气流,不停地流窜,搅得五脏六腑好像移位了,难过得紧,闷闷地痛。我极力忍着不适,继续应付他们,却没想到越来越难受,一股灼|热之气从五内顶起,往上冲,我连忙侧过身,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
张徽光软弱庸懦,没有主见,才貌中上;刘聪不喜欢她,她不受宠,也没有争宠之心,更没有夺宠之慧,能在汉国后宫有小小的立足之地,是仗着帝太后的偏心与袒护。因此,帝太后一去,她就没了依靠,才这般悲痛得六神无主,惶恐失措,就只会哭了。
“元康元年,我一见到姐姐,就喜欢姐姐,姐姐长得这样美,仙姿玉骨,妹妹羡慕得紧。可是,姐姐好像很讨厌我,不喜欢和我说话,我就不敢烦着姐姐了。”刘英景仰地看我,美眸漾着令人感动的姊妹之情,“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们都在汉国。”
“我也希望他成就一番伟业,结束这个烽烟四起、民生疾苦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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