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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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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十章

下卷

第十章

终于不咳了,他好一些了,气若游丝地问:“你私自来看我,刘聪会生气的,你如何应付他?”
一开始就知道刘聪很快就会知道我的行踪,可是没料到会发生那一幕。
是的,我发觉被窝中暖洋洋的,手足暖和,身上有点微汗,只是额角还疼。
这日,秋月将孙瑜的骨灰坛交给我,我计上心来,吩咐春梅去备车。
我不想司马颖亲耳听闻,不想他难受、自责,可是,我阻止得了刘聪吗?
我全身麻木,侧首望过去,那房门留着一条缝,我看见司马颖被守卫的长枪架住。他跪在外面,咬着自己的手背,无声地哭,泪流满面,忍着心中的剧痛……
“在大门外跪一夜,好好反省!”刘聪寒声下令,余怒未消。
如今想来,也许他的“放手”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博取我的好感,因为他知道,我不会跟司马颖离开洛阳,因为他已经教孙瑜如何阻止我跟司马颖走。
她往上看,目光涣散,唇边噙着凄凉的微笑,“在容姐姐眼中,我做过很多坏事,我是一个坏女人,可是,我得到过王爷,这一生知足了。”
实际上,我的确是借机去看望司马颖。
我愕然,孙瑜弥留?怎么会这样?
司马颖,不要为了我挨打……
秋月抱来一床棉被,我连忙接过来,铺开盖在他身上,接着吩咐道:“春梅,秋月,你们去煎药、烧水,快一些。”
刘聪就是那种人,为了得到我,他可以不择手段,再残暴、狠戾的事都做得出来。
“当真?”我太震惊了,刘聪为什么教她接近司马颖?难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找别的大夫给你诊治。”见她行将就木,我动了恻隐之心。
多多少少,有些爱吧。
每每做这样的梦,我就突然惊醒,心口怦怦地跳。
身上单薄,我抱着自己,寒风包围了我,我冷得哆嗦、抽搐,揪紧的心也在抽搐;地上的寒气钻进膝盖,全身僵冷如冰,这副躯壳已经不是我的了,魂灵已经飞升上天……
“哦。”他淡淡应了,眉宇间伤色分明。
秋月端来一盆热水,我为他擦脸、擦手、擦足,秋月想替我服侍他,我不让。
接着,外面传来司马颖压抑的惨叫声,肯定是他想冲过来,守卫阻拦,就打起来了。
他堵住我的嘴,吞没了我的话。他恶狠狠地吻着,粗暴地蹂躏我的唇。
想不到上次那一面,竟然是永别,这是他绝没有料到的吧。
小石床上躺着一个病入膏肓的瘦弱女子,蓬头垢面,惨白的病容,浑浊的眼眸,干裂的嘴唇,让人心惊又心怜。短短几日,她就瘦成这样,变成一个失去了生命热力的将死之人。
虽然这些年和他相守的日子很少,但是,每次心痛后,我总是轻易地原谅了他,无法不想他、爱他,无法不牵挂他。刘聪虽然伤害过我,但也算真心待我,刘曜对我的深情也无法忽视,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刘聪、刘曜的好,一心只想着司马颖?
虽然他早已知道我是刘聪的女人,可是,他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何等的残忍与残酷。
她们的哀求,刘聪不为所动,狠狠瞪我一眼,拂袖回书房。
我一愣,真的吗?
她的手指枯瘦、苍白,肌肤下的青筋都看得见,挺吓人的,“其一,王爷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是成就大业、君临天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可是,后来,我瞧出来了,在王爷心目中,大业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容姐姐才是最重要的。”
“既是如此,那就怨不得我。”
孙瑜整出一脸的委屈,“四王子,我……”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不能在所有下人面前认错,一旦认错,下人就会觉得我在他的心中没有分量了,就会觉得我失宠了。
过了几日,临近傍晚,秋月来禀:“那个掌管粗使下人的掌事来说,孙瑜已至弥留,想见你最后一面。”
再过半个时辰,他又派人来问,我还是摇头。
暮色散尽,天色渐暗,北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凛冽如刀,刮得脸颊生疼。
“容儿,人生苦短,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快乐,假如刘聪待你好,你就安心留在汉国吧。”司马颖终于开口,眉宇舒展,面色诚恳,“几年前,我就瞧出来,刘聪文武双全,才智谋略皆不在我之下,必定大有作为。他是刘渊的儿子,在汉国的成就将不止于此,你跟着他,不会吃苦。”
刘聪将大刀扔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脸上的杀气慢慢消散。
可是,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全身已经麻木,头很疼,天旋地转……
春梅端来医治风寒症的汤药,我让他喝下去,他乖乖地喝了。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她的手,从我手中滑开,她的眸,永远闭上。
孙瑜不仅欺骗我,还欺骗司马颖,他和图书得知真相,一定很心痛、很悲伤。
是这样的吗?刘聪当真教她这么多?他这么帮她,最终是帮自己。
“你们喜欢跪,就在这里跪个够!”

而刘聪爽快地答应我的请求,让孙瑜去照顾司马颖,是因为他料准了她不愿意待在囚室,料准了她会对昔日的夫君恶言恶语,然后带我来偷听,听她自己讲出真相、暴露真面目。
“还是我喂你。”他的话不容反驳。
门口挂着两盏灯笼,随风飘摇,昏黄的灯影一晃一晃的,让人觉得些微的暖意。
“我早已说过,我禽兽不如。就让司马颖看看心爱的女子在别的男人怀中是什么样的,是如何娇媚**。”他的眼眸盛满了凶狠、邪恶、戾气,敞胸露怀,抬高我的腿,“我要拆散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让你们难受,生不如死!”
他呼呼大睡,我辗转反侧,忽然想起,那年,孙瑜进宫看我,对我说了那些真假参半的话,之后刘聪也来看我,对我强调,无论孙瑜说什么,千万不要相信。他还说,既然我选择了司马颖,他就不再纠缠我。
“我也不知道,也许,真心爱过吧。”
“嗯,我扶你躺好。”
我哑声道:“谢谢你救了我,那四王子……”

“你不问问我犯了什么错、四王子为什么罚跪吗?”我微微睁眼,轻声问道。
“放开我……你做什么……”
司马颖付之一笑,“也罢,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喜欢攀附权贵也好,喜欢与人争抢也罢,我范不着为了这种不知廉耻、心如蛇蝎的贱人气坏了自己。我送走了瘟神,何乐而不为?”
刘聪一步步走来,那么沉重,重得像一把千斤重的大刀,砍在我的心上。他的脸膛冰寒慑人,仿佛暴风雪肆虐过后的荒原,白茫茫一片,寒气与杀气交织成一股强劲的冷风,向我袭来。
醒来时,仍然觉得冷,虽然被窝里是暖和的,但我全身发冷,瑟瑟发抖。有人抱着我,温热的胸膛温暖着我,我想看看他是谁,是不是我在晕倒之前看见的那个人,可是,头疼得快裂开了。
刘曜道:“别担心,也许他正四处找你,这里是你刚来时住的别苑,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想到我把你带到这里。”
然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让孙瑜回到府中浣衣,也许是他想让司马颖清静一些吧。
没想到这两个侍女会把所有的错揽上身,平时我对她们虽然没架子,但也一般,她们这么袒护我,我实在没想到。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就快死了,还有必要骗我吗?
身上某一处,好像裂开了,撕裂的痛四处蔓延,淹没了我。
我身上的大氅、棉袍破碎了,一片片地飞舞、掉落,或是在风中飞旋,飘去别处。
纵然司马颖利用过我、放弃过我,我也无法停止对他的爱。
“不是的,你听说我……我只是帮他……”
然后,我让她们退出去,掩上门。
可以瞧出,他从未这样服侍人。
一旦认错,此后,在他面前,我就失去了所有的优势——倔强,傲骨,虽然这样让我吃尽苦头,但是,可以让他的铁心从此变成柔肠。
她们有些犹豫,因为让我和司马颖单独在一起,她们觉得不妙;然而,她们也不敢违抗我的吩咐,只能去了。
孙瑜看着我,咳了两声才道:“我快死了,容姐姐一定很解恨。在死之前,我想提醒你三件事。”
然而,我没有死,好好地站着,只是突然觉得很冷,寒气袭身。
刘聪吩咐守卫去请大夫来诊治他的风寒症,可是只是马虎地应付了事,那些守卫又怎么会好好服侍一个病人?
“容儿……容儿……”
春梅将那骨灰坛搁在案上,我道:“这是她的骨灰坛,她是你的妾,交给你保管比较妥当吧。”
“小夫人的确不应该去看望那公子,不过四王子生气归生气,只要小夫人想法子哄哄王子,王子的气就会消了。”春梅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这是用心良苦吗?
吃完小米粥,我帮他梳发,将那些散乱的鬓发收拢,束起来。
我不怕他折磨我、**我,只怕他对司马颖下手,让司马颖不好过。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消这口气?
用过晚膳,她们就在我身边聒噪,我冷冷道:“我自有分寸,孙瑜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刘聪发狠地攻城略地,摧枯拉朽,疾风骤雨地发泄怒火与**;他的脸孔冷硬如铁,眼眸血红,交织着冰寒与火热。他已经不是寻常时候的刘聪,而是一头被怒火控制、被妒火烧毁人性的野兽。
“你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他摸摸我的额头,欣喜道,“不怎么热了,手也不冷了。”
“还觉得冷吗?”这沉厚的嗓音很熟悉。
闻言,孙瑜再无颜面待在这里和图书,跑了出去。
司马颖一口口地吃着,吃得很慢,眸中似有盈盈泪光。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静静地看我,痴痴地看我,一眨不眨。
刘聪道:“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一字不漏,很精彩。司马颖,她是你的女人,这种贱人,你不应该治治吗?”
来到那户民房,守卫不让我进去,春梅和秋月道出我的身份,好说歹说,他们才让我进去。
“是啊,虽然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奴婢知道,王子是我们汉国的大英雄、大丈夫,绝非小人。”春梅也附和道。
“刘曜!”是刘聪饱含怒火的吼声。
刘曜胆敢救我,带我来别苑,必定不怕刘聪的追究,应该早有应对之策。
在司马颖面前这样亲昵,我浑身不自在,想拿开他的手,却又不敢惹他生气。
刘聪的眼中浮动着些微戾气,“容儿,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见他这般穷凶极恶,我不由得心惊胆颤,心瑟缩着,手足一寸寸地冰凉。
我点点头,忽然发现他也在被窝里,我半躺在他怀中。假如让刘聪看见这一幕,非气疯不可。我挣了挣,他反而把我抱得更紧,我窘得垂眸,“我不冷了……我……”

我还没应声,他就转身,扬长而去。
这么多年,我们被她戏弄、欺骗得团团转,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她的乔装功夫可谓炉火纯青。
“谢谢你提醒。”短短数月,我也看出来了,呼延依兰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不如认错吧,只要认错了,也许刘聪就不会这么惩罚我了。可是,我就是要赌,赌他的心是不是那么硬,睹他是不是真的舍得让我在这腊月寒天挨冻、受苦。
屋中昏暗,只有一盏烛火,我看见床头趴着一个人,是刘曜。
突兀的侵袭,痛得我差点昏过去。
我想动一动,可是双腿、双臂又酸又痛,全身散了架似的,躯壳好像不是我的了。
刘聪一向不缺心计巧谋,这点儿谋算怎会难得倒他?
司马颖躺在床上,昏睡着,容颜如雪,身子发着低热,病得迷迷糊糊,不间断地咳两声。
刘曜站起来,面容沉静,“四哥终于找来了。”
吃了半碗,我恶心得想吐,就没有再吃了。刘曜让白露和银霜出去候着,我说也许药效发作了,我想睡了,他就扶我躺好,坐在床沿盯着我。
众目睽睽,刘聪究竟想做什么?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也许,再过半个时辰,他就心软了,我就胜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划破我御寒的大氅和棉袍,让我丢了尊严、失了体面,好比撕去我倔强的外衣,折断我的傲骨。
她的主意未尝不可,不过务必事先算好一切。
她莞尔一笑,“起初我也不知道四王子为什么这么好心帮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有目的的。我无意中发现,他悄悄地画你的画像,我质问他,他才坦诚相告,他爱你,一定要得到你。”
司马颖……
我睡得正香,忽有一柄大刀向我刺来,刺向我的胸口,我猛地惊醒,后背渗汗。
外面传来嘈杂声,有凌乱的脚步声,有暴躁的呼喝声,有纷乱的劝阻声。
刘聪一臂箍着我的身,单凭一掌就扯散了我的衣袍,我疯狂地推他、打他,他无动于衷,丝毫不在意。他压下来,我动弹不得,只能求他放过我,可是,他是暴怒的豹子,怒火上脑,残暴发作,任凭我怎么说,也不会停下来。
他将汤碗放在我唇边,我只能张口喝下去。
喝完药,他吩咐白露去端小米粥来,“你滴水未进,身子虚寒,又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染了风寒,发了高热,昏睡了一个时辰,现在热度退了一点。”
尔后,他用鹤氅裹着我,打横抱起我,走出房间。
很痛,他的唇舌如刀如刃,割破了我的唇,痛死了,似有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四哥嗜杀,秉性残暴,即使是柔弱的女子,也下得了手。”他沉沉道,“我看得出来,四哥真心喜欢你,你不犯什么大错,他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刀锋袭来,在我眼前飞舞,银光耀目,寒芒闪烁,我惊骇得紧闭双眼。
就此死了,再也无须承受他加诸我身的痛楚与**,那也不错,我坦然地面对死亡。
“王子,万万不可!这天寒地冻的,小夫人衣袍单薄,身子弱,怎么经受得住?”春梅连忙道,苦苦哀求,“小夫人只是一时糊涂,王子是知道小夫人的,她只是嘴硬而已。王子,奴婢求求你,就让小夫人在房中跪一夜吧。”
是司马颖急促的叫声,他在囚室门口叫我,他担心我,他一定想冲进来救我。可是,守卫绝不会让他闯进来。
“我自有法子,你别担心。对了,我带了小米粥,还温着,你吃一些吧。”我从食盒中取出温热的粥。
暂时不去想,当刘聪和*图*书知道刘曜救我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为她盖好棉被,我走出小房,吩咐掌事好好料理孙瑜的后事。
刘聪伸臂揽在我腰间,“不必为这种贱人气坏了身子,我早说过,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这种善变的贱人。容儿,司马颖,看清她的真面目,不是坏事。”
他让我继续睡,我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有怒喝声传来,我吓醒了。
秋月陪我来到粗使下人住的低矮小房,房中的掌事向我行礼,秋月让所有人都到外面候着。
下一瞬,我再无知觉。
呼延依兰高挑着眉,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想必是大为痛快吧。
“我又不是外人,孙瑜染了风寒,没有及时诊治,高热三日,去了。”
可是,她也不缺心计巧谋。虽然她死得很突然、很凄凉,可是,她也许会觉得不甘心,就编出这么一些话骗我,让我恨刘聪。她死了,她的计谋仍然影响着我,仍然可以让我和刘聪之间发生天翻地覆的事。
“你最好叫大声点、欢快点,否则司马颖很难活过这个冬天!”他拍拍我的脸颊,眼中的两簇邪火熊熊燃烧。
司马颖再度开口,凝重道:“容儿,我再也无法许诺你什么,我和你不会有结果,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也许,是最初的那份情让我无法割舍,是秦琵琶和《越人歌》让他深入我的心,将他、娘和我紧紧联系在一起,让我以为,是上苍安排他进驻我的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后来,我随王爷回京,四王子也在军中。他说王爷一定会带容姐姐离开洛阳,还说有办法阻止你跟王爷走,因此,我对他言听计从。经过四王子经心地点拨,我才对你说那些真假参半的话,让你对王爷失望。若非四王子教我,我根本无法阻止你。”孙瑜说得很慢,貌似很诚恳。
“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最擅长巧言令色,我只相信自己的双眼!”他切齿道,将鹤氅铺在木案上,开始撕扯我的貂裘与衣袍。
“容儿不是你叫的。”刘聪丢下一句话,抱着我离开。
每一刻,都在问自己:还能撑下去吗?
“这就是我的下场。”她淡然一笑,略有自嘲的意味。
“让白露和银霜服侍我就行了。”
他一声声地叫着,焦急万分,还喊着刘聪,“刘聪,你给我出来!是男人大丈夫的,就冲着我来,欺负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有病在身,怎么打得过守卫?

忽然,门扇被人推开,我们三人惊愕地望过去,刘聪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光阴很漫长,不知道过了一年,还是两年,刘聪终于结束了这场凌虐,整着衣袍。
司马颖不发一言,任由我摆布,也许他清楚我的心:我想服侍他一次。
只是,我总会想起司马颖,总会想起孙瑜说的,司马颖真的爱我,胜过于他的帝业梦。
我很开心,他终于罢手,终于不再纠缠我,可是,司马颖一走,他就变了一个人,强占了我。
如枪如戟,他挥鞭挺进,在我身上耀武扬威,炫耀他的胜利、他的绝对权威。
下一刻,有人重重地推门,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揪起来。
这一日,我滴水未进,枯坐一整日。纵使春梅、秋月偷偷地塞给我馒头、面饼,纵使她们劝我吃一点,我也没有吃。
春梅、秋月扶我回房,他径直去了书房,是夜没有回房,我松了一口气。
他的眸,他的鼻,他的唇,都是我的念想与眷恋,是记忆中、梦境中的模样,是我心心念念的司马颖,我再也克制不住,情不自禁地低头……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大响,有人踹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刘聪。
呼延依兰解恨地朝我笑,笑意深深,接着去追夫君了。
假若成都王可以给你一片广阔的天地,我可以罢手,因为,我不愿再令你泥足深陷在此。
他沉静地凝视我,温柔如水,漆黑的瞳仁渐渐染上一层雾气,似有千言万语对我说,又好像他想对我说的,我都明白。我抚触他的脸,这张世上无双的脸庞恢复了一些生气,又变回原先的俊美、温润。他身陷险境,犹如一只被折断了羽翅的大鹏被困在斗室中,我想救他,却有心无力。
“我自己吃吧。”他坐起身,忽然捂着头,很晕、很不舒服的样子。
是啊,假若不爱,她怎么会在邺城的成都王府蛰伏那么久,委屈当下人服侍程太妃和司马颖?假若不爱,她怎么会甘冒生命之危随军出征、陪他四处逃亡?
“该吃药了,我喂你吃药。”他让我靠在他长长的臂弯中,接过白露手中的汤药。
“你无耻……禽兽不如……你不是人……”我嘶哑地叫,他力气太大了,我动弹不得。
“听来好像不错,不过王子会去吗?”春梅道。
他抓得我很疼,我尖叫、挣扎,https://www.hetushu.com.com可是他的手劲大得可怕,我无力挣脱。
他好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轻柔地为我穿衣,目光温和而怜惜。
司马颖不再叫了,也许知道木已成舟了。
白露端来小米粥,刘曜一勺勺地喂我,虽然笨拙,却也小心翼翼。
刘聪把我拽到邻房,怒气冲冲地踢上门,将我摁在木案上,一手扼住我的咽喉,一手解开鹤氅、衣袍。我猜到他想做什么,被迫看着他怒火烈烈的双眸,惧意从脚底窜起,“刘聪,不是你看见的那样,回府后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半个时辰后,他派人来问我,问我是不是知错了,我摇摇头。
“你的双足还是冷的,不要动,就这么躺着吧,稍后还要喂你吃粥。”他的声音温柔得似能凝出水来。
孙瑜的眼眸慢慢阖上,声音几近于无,“容姐姐,我就快死了,你信不信,随你。死前能够见你最后一面,我没什么遗憾了。”
“你爱过王爷吗?”
那么,我应该相信孙瑜吗?
次日一早,我刚起身,刘聪踹开门,冰寒地瞪我,语声冷冽,“我可以把你宠到天上,也可以把你践踏如泥!今日起,没有人服侍你,你就在房中反省一日。”
痛彻心扉……痛得快窒息了……
孙瑜微微睁眼,看见是我,就挣扎着起来,我忙道:“你躺着就好。”
我扶他躺下来,伸臂掖高里侧的棉被,忽然,这个瞬间,我发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瞳仁晶亮,幽邃万丈,潜藏着千丝万缕的情意。我相当于伏在他身上,可是,我呆了,顾及不到其他,被他痴痴的眸光吸附住了。
刘聪选择在邻房**我,就是要惩罚我,要我在司马颖面前难堪——还有什么比在心爱的男子面前被别的男子**更不堪、更想死?
果然是刘曜。我愣愣地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不是在外率军征战?
呼延依兰暗中指使孙瑜闹出这些事,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春梅说,四王子去找过大夫人,夫妻俩在房中谈了半个时辰,外面的下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夜,我对刘聪说孙瑜死了,他没说什么,只说她的后事,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啊,在他眼中,我犯错了,可是我不觉得自己错了。”我不想说出司马颖,而且他好像还不知道司马颖被刘聪囚着。
方才那一幕,他一定看见了,亲眼目睹!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想去看看他,看他过得好不好,可是,刘聪不会轻易答应。
孙瑜的心真的歹毒成这样吗?
方才来的路上,秋月说,孙瑜染了风寒,没有医治,连续高热三日,昏迷了五日五夜,今日早上才醒来,接着陷入了半昏半醒当中。午时,大夫来瞧了一下,说不行了,最多只能撑到夜里。
他不停地叫着,刘聪不为所动,他气疯了,破口大骂:“刘聪,你不是男人,你孬种……你下作……你混蛋……”
我问:“什么事?”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话音一落,刘聪生猛地挺进来,刺穿了我。
即使刘聪会震怒,我也要来看看他是否安好。病重的他,就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白兔,虚弱无依,奄奄一息,令人心痛。
“刘聪,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身后的司马颖,费力地坐起身,企图解释。
“我只是把孙瑜的骨灰交给她的夫君,我没错。”我倔强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春梅和秋月惊惧地后退三步,我刚站起身,就被他拽住,来到大堂前院,她们也跟着来,担忧地看着我。
心中无悲无喜,“我会好好安葬你。”
“其三,四王子此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弱,说一句就消耗很多精力,“我在成都王府与四王子相识,当时他是王爷的部将,时常来王府和王爷商议要事。他知道我是你的表妹,很热心地教我一些引起王爷注目的招数,还教我如何得到王爷的宠幸、如何取悦王爷,我之所以能够得到王爷的另眼相看、得到王爷的宠幸,都是四王子教的。”
春梅和秋月跪在前院,我跪在大门外,大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从里面可以看见我。
黑暗袭来,仅存的光亮中,我看见一张冷峻刚毅的脸孔,一双忧切深邃的黑眸。
“你是病人,我喂你。”我让他靠在墙上,盖好棉被,接着喂他吃粥。
孙瑜昔日的一双美眸,此时有轻微的肿,无神地看我,“容姐姐,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也不觉得对不起你,我所做过的事,从来不后悔。当初,我一心只想霸占王爷,因为王爷真的爱容姐姐,你一来,王爷就会不要我,我怎么能让你留在王爷身边呢?”
刘聪犹如一阵强风灌进来,面容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怒火燃烧了他的双眼;他瞪着我,目光阴寒,好像下一瞬就像一只猛豹扑过来,将我生吞活剥。和-图-书
而昨日,我也是这样服侍重病的司马颖,喂他吃粥,今日,轮到我被人服侍了。
这几日,总会想起以往几年的甜蜜,总会梦到他。梦中,他朝我笑,笑意澹澹,从容高蹈,风姿倾世;他总是痴痴地看我,抚着我的腮,眉宇轻蹙,衣袂飘飞。

我不知道,看不清,看不透。纵使孙瑜所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我不爱刘聪,他以前做过什么,以后将会做什么,我都不会伤心、悲痛。
我不语,听她慢慢说着,这是她此生此世说的最后一席话了。
我敷衍道:“知道了。”
心口剧烈一缩,我惊惶地站起身,脑子僵化了,一片空白。
司马颖剧烈地咳着,我连忙帮他顺气,倒一杯温水给他喝。
“这又是何苦呢?”他叹气。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他出去?
“王子,奴婢也求求你,奴婢代小夫人到外面跪一夜,小夫人就在房中跪着……王子,大夫说小夫人的身子须好好调养,不可再损耗……”秋月悲声哭求。
他的眸色冷沉阴森,向一个下人示意,那下人就小跑着消失了。
心神一震,我惊得回神,司马颖推开我,转头看去——
司马颖立即站起身,抹着眼泪,担忧地看着我。我再无颜面见他,把脸埋在刘聪的胸前。
孙瑜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凉得可怕,“其二,大夫人阴险狡诈,善使阴招,往后容姐姐千万多加小心,防着点儿。”
“王子,是奴婢的错,奴婢没能及时拦住小夫人,奴婢甘愿受罚。”春梅跪在地上悲苦地求道,“这件事和小夫人无关,是奴婢的错……”
“好些了。”一开口才发觉,嗓子涩痛得厉害。
纵使我说我只是把孙瑜的骨灰交给司马颖,纵使我解释了无数遍,刘聪一口咬定我是借机去看他。刘聪亲眼目睹我与司马颖那暧昧的一幕,怎么会相信我的解释?
这是咎由自取吧。
“别怕,我自会应付,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刘曜宽慰道,朝我一笑。
想到他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样子,我就心痛如割。
他看向书案,双眸潮湿。
“那就看我们的了。小夫人先去,我们去找王子,说小夫人遇险了,把王子骗过去,这不就行了?”秋月兴奋道。
然后,那飘飞的纯白广袂慢慢幻化成一片硕大的白雪,接着变成纷纷扬扬的细雪,整个人幻化成细细的雪花,晶莹剔透,在我眼前飞舞。而他整个人,没了,不见了。
“容儿……”司马颖颤声道。
他的警觉性很高,我稍微动了一下,他就醒了。
“你知道的,我不怕吃苦。”我轻笑,他这么劝我,是不想我为了救他而涉险。
即使闭着眼,我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的确,她这一生,想必很少对别人付出真心,也得不到别人的真心对待。她欺骗别人、伤害别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但也落得这样的凄凉下场,一场风寒症就要了她的命,芳魂消逝。
他随手从旁边的一个守卫腰侧抽出大刀,翻转手腕,挥舞大刀,唰唰唰,唰唰唰。
“容儿,你怎么来了?”司马颖挣扎着坐起身,我连忙摁住他,让他躺着,他窘迫道,“让你看见我这副尊容,我……”
“什么时辰了?”我问。
“小夫人,孙瑜的话不能听,王子绝不是那样的人。”秋月忧心道,“王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很快,府中所有下人、守卫都齐聚在院中,就连呼延依兰也从寝房出来,那张素白、娇美的脸无波无澜,不过眼角蕴着隐约的笑意。
他要杀我!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就像是待宰的羔羊,等待屠夫的刀砍下来。
之后,刘聪带我离开,回府。
纵然她骗我、害我,她仍然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既然她快死了,我就如她的愿,去瞧瞧她,去听听她的遗言吧。
春梅和秋月眼见如此,想为我求情,但看见他火冒三丈的凶恶模样,就不敢开口了。
“不如小夫人下厨,亲手做几个小菜,奴婢去叫王子过来。”秋月歪着头苦想,“不过单单如此估计还不行,呀,对了,奴婢听说有个地方有热气腾腾的温汤,不如小夫人和王子去泡温汤,就此冰释前嫌,好不好?”
刘曜没有追问我和刘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慢慢的,药效发作,我昏昏地睡了。
她们一个劲儿地点头。

“奴婢也有错,是奴婢对小夫人说,把孙瑜的骨灰交给那公子,小夫人才会去的,王子要罚就罚奴婢吧,小夫人是受奴婢唆使,是无辜的……”秋月也跪下来为我求情。
我嘴硬道:“我没错。”
“闭嘴!”刘聪怒喝,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你最好安分点!”
“容姐姐,谢谢你来见我最后一面。”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像每说一句话,就费很大劲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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