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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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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五章

下卷

第五章

我亲自为他洗衣,来到附近的一条小溪,趁机察看四周的环境与出入军营的要道。
我安慰道:“只要陛下尽平生之努力,就无愧于天地与列祖列宗。”
步行在这些凶悍的匈奴士兵中,或凛冽、或冷酷的目光扫射而来,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五月。
梁皇后的懿旨,浣衣所的宫人不敢违抗,严密看守碧涵,不让她踏出半步。
当我下决定的那一刻,他们也没有惊诧,也许他们早已猜到我会有这样的决定。
匈奴人就是这么霸道、强势,容不得人拒绝、抗拒!
“守孝一年?”刘曜盯住我,眼中**不熄,“一个连妻小都无力保护的傀儡皇帝,你何须为他守身?”
他啄吻我的耳垂,我连忙道:“司马衷驾崩不久,我不想这样……”
午膳时辰将至,文武百官早已离去,大殿光影绰绰,明明灭灭。
他的胸膛越来越烫,他的鼻息越来越急促,他的眸色越来越暗沉,我暗道糟糕,正想推他,他适时地放开我,黑眸盈满了笑意,“从今往后,每日睁开眼,就能看见你。容儿,这一生,我再无所求。”
不会的,表哥不会死,碧涵只是危言耸听而已。
碧浅骂道:“混账!你胆敢损毁皇后清誉?”
我想闪避,可是他及时扣住我的后脑;我想咬他,可是他警觉地避开;我往后仰,他倾身而来;他微闭着眼,脸上的欲色显露无遗;他的吻,霸道得不可理喻,炙热得犹如烈火焚心,令人无法抵挡。
“看来刘琨颇有才干。”我暗自琢磨着,心中忽有一计,“你和部将打算如何夺城?”
这木板床虽然可以容纳两个人,却也不大,我只能缩在他的怀中。
“容儿……”他摩挲着我的背,抱我越来越紧,好像要勒断我的身骨。
不再是宫人的装束,也不是后妃的装扮,她的身份的确很尴尬,却不减她的美丽与**。
表哥没有躲过这一劫,据他的一个部属说,那些士兵奉命闯进他的住处,逼他交出宣平公主司马翾。表哥不交,不说小公主的藏身之地,那些人眼见他不屈服,愤而围攻,杀了他。
我随他赶往晋阳,被他抱在身前,因为他担心我不会骑马夜行。
碧涵从敞袖中摸出一柄匕首,用锋利的刀刃拍打我的脸腮,“洛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我总有法子找到我的翾儿。而你,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是,皇后。”蓝儿应道。
他陡然停下来,静了半晌才道:“好,我就尊重一下已死之人。”
“将军以为呢?”我盈盈一笑。
鼻子很痒,脸颊很痒,下颌很痒,越挠越痒,我清醒过来,睁开眼,才发现是刘曜拿着我一绺青丝捉弄我。我正要发怒,他就吻下来,啄我的唇,火辣,激烈,痴缠。

“别过来……别过来……”碧浅惊惧地吼着,步步后退,我也只能往后退。
他没有给我安排另外的卧寝,当夜,他和几个部将商议夺城之策,我一人待在房中,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直到他进房才惊醒。
次日一早,这个部属把孙皓的尸首抬回宫中,我抱着表哥,泪如雨下。
“容儿,你是否已将我当做夫君?”刘曜的黑眸溢出笑意,虽有调侃的意思,却也期待我的回答。
原来是司马炽的皇后,梁兰璧。
司马炽涕泪纵横,悲天悯人地哭道:“这些年,朕亲眼目睹,百姓流离失所,道上尸骨横陈,父皇留下来的基业流血千里……皇嫂,那些匈奴人、鲜卑人、羯族人,都是豺狼虎豹,一旦这些猛兽踏入中原,就会有千万人死在他们的铁蹄下……可是,朕居然阻止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走上瑶华宫二楼,我看见窗前站着一个男子,黑袍静落,魁梧高峻如山;如血残阳的晖光泼在他的身上,仿佛他浴血而站,满身杀戮。
然后,碧涵步步紧逼,我退到墙边,无路可退,碧涵掐着我的双颊,面容扭曲,美眸迸出阴狠的光,“这一次,你不要心存妄想,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与其说遇到,不如说他在那儿等我。因此,他知道我经常来此散心。
汉军士兵大多是汉化的匈奴人,保留了祖先骁勇善战的体魄与气概。我以为匈奴男人都是桀骜不驯的粗汉子,很难管制,汉军军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却没想到,刘曜统帅的这八万汉军军纪严明,军容严整,实力不容小觑。
“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碧涵,这就是你的下场!
是的,十六年的内乱,大晋江山已经千疮百孔,濒临土崩瓦解,就算是司马越,也未必有能耐力挽狂澜,还大晋江山于繁华盛世。
“皇后教诲,碧涵铭记在心。”碧涵低垂着螓首,眸光轻转。
碧涵双眸圆睁,杀气腾腾,“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怪不得我,我亲自送你一程。”
下一刻,他重重地吻我,直至我快要晕过去才放开我,之后,他翻过身,很快就睡m.hetushu.com.com着了。只是,半夜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将我卷进怀中。
“不过什么?”
梁兰璧长睫微眨,“那就最好不过,皇嫂也乏了吧,我就不打扰皇嫂就寝了。”
“那你给我安排另一间房。”我小声嘀咕。
他不再说什么,过了片刻,突然,后颈一痛,头很晕,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贱婢!”碧涵冲过来,一把拽住碧浅,把她扔到一边去,两个侍卫立即抓住她。
碧涵张狂地冷笑,“姐姐还有清誉吗?”
我狡黠一笑,“我为你献计,你如何奖赏我呢?”
还好,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或许是他累了。而我也困了,很快就沉沉地睡了,一觉到天亮。
碧涵斜唇冷笑,“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反正今晚你们出不了宫,也没有人来救你们,我想怎么收拾你们就怎么收拾你们。”
碧浅喜极而泣,为了我们能逃过一劫而激动不已;碧涵功亏一篑,恨得咬牙,不甘地行礼。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走到这一步,早在先帝回京之时,你就应该狠下杀手,处死我。是你一念之仁,把你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碧涵咯咯娇笑,“喊啊,最好喊大声点儿,喊得人尽皆知,让陛下知道,让东海王知道,让全洛阳的人都知道,惠皇后不甘宫闱寂寞,偷偷出宫找男人。”
醒来时,已经在疾驰的骏马上,他拥着我策马疾奔,赶回并州。
“你丢下军务来洛阳看我,不要紧吗?”
“我把翾儿藏在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此生此世,你永远找不到翾儿。”
的确,表哥伤痕累累,袍服染血,触目惊心。表哥睁着眼,死不瞑目,我知道,不能与我见最后一面,他心有不甘。不能见表哥最后一面,我也心如刀割……
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事,你不必费心。”碧浅戒备道。

她变了,曾经清丽绝伦的脸扭曲了,布满了戾气;她恨不得在我身上捅千刀、万刀,以泄满腔仇恨。
“谢将军。”

不知道为什么他时隔多年还对我念念不忘,难道他和刘聪一样,喜欢我,非要娶我不可?
我应该再献一计,赢得他的信任。
暴盲症好了,我又看见这多姿多彩的世间,双眼一片光明。宴上歌舞升平,华衣锦服,高冠琳琅,实则,这满目繁华只是一匹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锦缎。
可惜,这个逃走的良机被他毁了。
三日后,碧浅来报,碧涵的双手长了奇怪的脓包,脓包很快就破了。由于双手浸在冷水中浣衣,又痛又痒,烂得很快。又三日,脓包越来越多,蔓延到身上、腿上,接连的破了,其痒无比,巨痛难忍。
心中剧痛,我晃了晃,若不是碧浅及时扶住我,我已支撑不住。
“无论如何,皇后大恩,我铭记在心。”我莞尔,“日后若有什么差遣,我必当为皇后分忧。”
碧浅抢白道:“表少爷一定会吉人天相,你想以此扰乱皇后的心神,你妄想!”
所有人都退出去,大殿上只剩下梁兰璧、我和碧浅。
由于心境慢慢平复下来,暴盲症也渐渐好了,风渐渐温热的时候,眼疾痊愈了。
我明白了,道:“皇后放心,从今往后,碧涵不会再触犯宫规,也不会为皇后增添烦忧。”
“谁胆敢说三道四?不要命了是不是?”他不羁道,“你放心,没有人敢说半个字。”
“眼下你是守寡的皇后,与其留在洛阳,不如随我走,嗯?”
子时,那三万汉军想必开始攻城了,他突然回来,对我说,要亲自率领五千铁骑驰援。
我步入议事房,五个浓眉粗眼的部将齐刷刷地看我,憋着笑,促狭地看刘曜。
一座座营帐井然有序,旗幡迎风飘飞,整个营地好像静谧得空无一人,却令人肃然,无端地觉得害怕,好像每个士兵都可以随时手持枪戟冲锋陷阵。
他凄凉地笑,踉踉跄跄地奔出太极殿。
他身穿墨色帝王常服,走下丹墀,步履飘浮,好似不堪承受这帝王袍服、高冠之重。
“表少爷嘛,这个时候应该不在人世了,倘若他坚持不交出翾儿,他们就会格杀勿论。”碧涵笑如狐狸,“姐姐别担心,东海王麾下的将领一个个如狼似虎,绝不会让表少爷有活命的机会。”
他的哀伤、悲愤、痛心,我明白,可是,我安慰不了他。
我站了片刻,最后看一眼这空荡荡地大殿,转身离开。
娘早已去世多年,司马颖死了,表哥也死了,我在乎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孑然一身留在世上有什么意思?不如刀锋饮血,死了就能去找他们了。
远传隐隐传来喊杀声、刀剑声、哀嚎声,越传越远,即使隔得远,我也觉得那厮杀的场面必定万分悲壮。
司马炽。
我拉住碧浅,问碧涵:“你想怎样?”
这就是,成王败寇。
那龙椅很宽敞,镶金错银,宝光流转,他hetushu.com.com坐在上面,就像深陷其中,无以自拔,仿佛被其吞噬,再也抽身不得。
我踏入大殿,想看看宗室诸王争夺的龙椅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妙处,让世人争得头破血流。
梁兰璧淡淡一笑,仿佛晨光微澜,“你不必谢我,你是先帝皇后,是皇嫂,而这后宫由我掌管,我自然不会让你有丝毫损伤。”
他靠近我的唇,沉沉的声音无比的惑人,“今晚好好奖赏你,以身相许,如何?”
“我喘不过气。”我轻微地挣了挣。
过了五日,碧涵被肌肤溃烂的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求浣衣所的宫人传话出来,她要见我。
“我一介女流,不好随军出征吧,假如被人发现,那你的部下会不会觉得你视征战为儿戏,竟然带着一个女子……”我犹豫道,心往下坠。
刘曜起身,我为他穿上衣袍,他突然一臂揽着我的腰,一手捏住我下颌,“这就是我心目中的贤妻,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刘琨好计谋。”刘曜沉声道,“这是草原上流传千里的歌谣,本是全家团圆欢乐之曲,刘琨却让人吹得这么悲凉。”
“做梦!”他切齿道。
谁更勇猛,谁更无情,谁更残暴,谁就是强者。
没多久,我们就抵达汉军驻营地。他统领八万汉军,奉汉王刘渊之命攻打晋阳。
可以想象,城门下,正发生着一场血腥、残酷的攻城之战。生命是那么坚强,又是那么脆弱,眨眼间就被长戟刺死,被火海吞没。可以想象,鲜血淋漓,断臂残肢堆积在铁骑下,任人践踏。可以想象,那杀戮、争锋是何等的激烈、惨烈,即使每个士兵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碧浅说,碧涵痛痒难当,在地上滚来滚去,无人帮忙,冷眼旁观。
享万寿无疆,受孤独无边。
碧浅安慰我,“她的话不能信,表少爷一定会没事的。”
他朗声笑起来,“我自然不会忘,待我功成名就的那一日,我就明媒正娶把你娶进门。”
倘若我狠心一点,表哥就不会无辜送命了,表哥,是我害死你的,我怎么偿还你的情义?
“我自有法子,这些你不必操心。”刘曜将我的头轻按在他胸前,仿佛我是他此生此世最爱的女子,“你只需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假以时日,我会尽平生之力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他也知道,不硬着来,我绝不会轻易跟他走。
她举起来,刀尖对着我,脸上布满了凶狠而得意的笑,狠狠地刺下——
刘曜怒瞪他们一眼,缓声问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袍裾拖曳在地,徐徐而过,渐行渐远;我望着外面的黑暗与昏火,想着表哥是否已经遭遇不测?或者躲过这一劫?
我担忧地看他,“刀剑无眼,你务必小心。我等你回来,你要好好的,不能少一根毫毛。”
“这计谋就是‘四面楚歌’。”我道,刘琨果然不是有勇无谋的武夫,“用胡笳吹奏匈奴草原的曲子,勾起匈奴士兵的思乡之情,如此一来,夜袭的匈奴汉军就军心自溃,晋阳城也就守住了。”

“我闲来无事嘛,反正我自己的衣袍也要洗。”
我别开脸,“不正经。”
他缓步走来,站定在我面前,伸臂,慢慢地拥我入怀。我没有动弹,他的胸膛炽热烫人,就算我多么不愿,也不好明着挣脱。
我们望向晋阳城,城门上空,火光冲天,熊熊地燃烧,浓烟升腾,龙飞凤舞似地扶摇直上。
这夜,他和部将在商议对策,我想进去,门口的侍卫不让我进去,说闲人勿进。
表哥怎会出事呢?
这么想着,我略略放心。
这夜,他仍然很晚才回来,想必这两日正与部将商讨进攻晋阳城的妙计,无暇管我。
我恭送道:“皇后慢走。”
“夜袭?”他忽然笑起来,“夜袭,可以一试。”
看来陈永知道我很多事,只是我无法断定,刘曜知道刘聪来找过我吗?
与其回泰山,不如去找司马颖。
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让我见识那战争的残酷与血腥,还是提防我在他出征的时候逃跑。
他纵声大笑,爽朗的笑声传荡开去,随风飘远。
“话虽如此,他毕竟是皇帝,我毕竟是他册立的皇后。”我委屈道,“就让我为他守孝一年吧,我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眼见如此,汉王刘渊就派刘曜转攻晋阳。
“这是主帅的卧寝,有女子出入,总归不好。”我审视着他的神色,“不如给我安排另一间房。”
碧涵能够堂而皇之地来阻扰我出宫,必定是有了新的靠山。
碧浅让人将表哥的尸首运出宫,好好埋葬,接着扶我回寝殿,又悲伤又愤恨,“皇后,表少爷是被碧涵那贱人害死的。”
今夜若想离开宫城,只怕是很难了。我没想到碧涵会死而弥坚,更没想到她会再次阻拦我。
他细细地抚触我的眉眼“并州,你的眼疾痊愈了吗?”
听到她终于死https://www.hetushu.com.com的那一刻,心中的悲痛与愤恨稍微减轻。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司马衷驾崩,表哥死了,刘曜知道我没有了牵挂,就为我打点好一切,带我离开洛阳。
“碧涵与皇嫂之间有何恩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年轻而清美的脸仿佛敷了冰霜,冷意袭人,“不过,我绝不容许有人在后宫兴风作浪。”
“将军,司马衷尸骨未寒,我在灵前说过,为他守孝一年。”我无辜道。
殿中寂静如死,我望见,一人坐在龙座上,身上的光影明暗交错,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如果刘曜知道我与刘聪之间的事,应该会问我,如果没有问,那就说明他还不知道。
“主帅不能离营,群龙不能无首。”刘曜语音低沉,“但是,我放不下你。”
她走过来,冷眼看着我们;一袭皇后袍服,一袭妃色斗篷,端的风华万千。
突然,杀戮的喧嚣声中夹杂着一缕胡笳的音律,一圈圈地传荡开去,忧伤,凄凉,悲怆。
在那处山坡上,五千铁骑静候待命,五月郁蒸,高旷的夜幕上嵌着的那玩弦月却那么冰冷,夜风呼呼掠过。
碧涵被侍卫强行带出去,临去的那一眼,她仇恨地瞪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为他宽衣解带,他握住我的手,问:“你为我洗衣?”
我莞尔道:“你从哪里来?”
侍卫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嚷,我笑道:“碧浅,你我一同上路,不会孤单。”
这次,他的言行有点怪异,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夜袭之后,汉军中有一些人思乡情切,有点军心涣散,刘曜命部将去开导他们,重振士气。
“皇后,节哀顺变,当心眼疾又复发。”碧浅提醒道。
“我是司马炽御尊的惠皇后,还能有什么打算?”心中一紧,我暗自思量,他为什么这么问?
这一次,我没有心软,命浣衣所的宫人在碧涵浣衣的水中放了一种毒药,让她全身溃烂而死。
“将军应该早已成家立时,在你府中,应该妻妾成群、美人环绕。”我巧笑道,“你如何娶我?”
话落,他拉着我坐在案上,将我抱在怀中,抱得死紧。
就这样,我变成了洛阳深宫的一缕孤魂,眼盲,口哑,遗世独立。
我笑,“那容儿服侍将军穿衣。”
我反问道:“这不是当初的约定吗?我喜欢守诺,也希望别人守诺,我不喜欢不守信的人。”
我冷静道:“我死了,你永远也见不到翾儿。”
看来,刘曜治军很有一套,是一个颇有头脑的将帅。
“不……你不能杀皇后……碧涵,你不能杀皇后!”碧浅凄厉地叫道。
“是吗?”她的嗓音拖得长长的,黛眉高高地挑起,“你不要浪费唇舌、枉费心机了,就算你巧舌如簧,我也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心中一顿,我道:“痊愈了。”
“皇嫂来了。”司马炽忽然出声。
“碧涵是否做了什么事触犯宫规?”看得出来,这个新皇的皇后不是省油的灯。
然后,在碧浅的陪伴下,我来到华林园。
世上只有一把龙椅,龙椅只能容纳一人,因此,天下之主注定了是孤家寡人。
他是谁?刘聪,还是刘曜?
的确,我想在他出征的时候逃跑,我之前的一言一行,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伪装的,迷惑他,让他放松警惕,我就可以伺机逃走。
“前贵人无视宫规,以下犯上,对惠皇后不敬,贬至浣衣所,没有吾的懿旨,不得踏出半步。”梁兰璧的语气温淡祥和,说出的话却极为无情,接着她吩咐近身侍女,“蓝儿,即刻传吾懿旨,将前贵人带下去。”
碧涵冰冷道:“你以为这是昭阳殿吗?昭阳殿住的是当今陛下的皇后,可不是你!”
我慢慢闭眼,却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一道爽脆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住手!”
他说,碧浅自行回宫了,陈永会保护她;而且,碧浅会对外宣布,惠皇后旧疾复发,必需遵医静养,因此,关闭弘训宫宫门,不让任何人出入,。
他派人去前方传令,今夜撤兵。
“那就拭目以待咯,不过……”
碧浅气愤道:“再不让开,我喊人了。”
我斟酌再三,清柔道:“我在宫中无缘无故地失踪,会惹人怀疑。”
汉军营地在一个距离晋阳数十里的乡野村落,村落人去楼空,只剩下破落的农房和茅草屋,正好作为营地。其中比较完好的一间农房作为议事之用,另一间农房作为刘曜的卧寝。
刘曜松开我,在下一刻吸住我的唇,如痴如醉地吻我。
“没有多余的农房和帐篷。”烛火昏红,映照出他脸上满满的倦色,“军中都是男儿,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对了,我给你准备了几身男袍,明日你就穿上。”
“晋阳城久攻不下,军心有点浮动。”他眉头略蹙,“我想速战速决,可惜刘琨的防守很厉害。”
这就是战乱肆虐过的民间,这就是乱世和*图*书景象。
她站在我面前,尖瘦的脸洋溢着深深浅浅的笑,“姐姐,好久不见。姐姐这是到哪里去?”
他快速地脱衣,我还没想好应对之策,他就上床,揽着我睡下。


梁兰璧道:“告诉皇嫂也无妨,那贱婢不仅勾引禁军将领,还勾引陛下,三番四次、千方百计地和陛下偶遇,企图赢得陛下青睐。”
司马炽是武帝司马炎最小的儿子,性情软弱,无经天纬地之能,容易控制,司马越才会选中他当傀儡皇帝。他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看来有些孤郁,“假如皇兄不走,那该多好。”
“你把表哥怎样了?”心猛地滞住,我很怕,很怕表哥会出事。
我眨眸一笑,“将军不要忘了,我可是有要求的。”
他的唇舌往下滑,啄吻我的锁骨,啃噬我的肌肤,他的眼中燃烧着灼烈的**,“容儿,我受不住了。”
“你让我夜夜抱着你睡觉,却不能与你欢好?”他气呼呼道,“你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吗?”
“夜袭,打他个措手不及,兴许可以攻下晋阳城。”
天亮后,他带我游览附近的风光。两个亲卫远远地跟在后面,我们共乘一骑,时而疾驰如飞,时而慢悠悠地闲逛。虽然附近的风光并不怎么样,田野荒芜,林木稀疏,路有白森森的尸骨,村落里不见人影,只闻犬吠声。
实际上,酒宴是东海王司马越的主意,宴请其麾下将领与文武百官,笼络人心。
“不会的,朝中还有兵马,还有东海王。”
我才不想看见她全身溃烂的恶心模样,更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伪装成凄惨、可怜的嘴脸。
穿上贴身单衣,披上战甲,戴上头盔,铁甲光寒,触之手冷,令人想起那战场上的铁血与无情。我为他穿戴完毕,忽然发现,戎装的刘曜更显得魁梧挺拔,身强力壮,器宇轩昂,别有一番英雄的豪迈气概与统帅的慑人气度。
司马颖不是那样的人,假若他真是那样的人,现在君临天下的天子是他,那么,司马越独揽朝政,被司马越控制,并非他想要的。他要的是,执掌江山,威慑朝廷,而并非当别人的傀儡。
我心头一喜,道:“我为你更衣。”
碧浅哭成了泪人,嘶哑道:“皇后,表少爷遍体鳞伤,死前一定很辛苦……”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聆听他的心声。
永嘉元年(公元307年)五月,我从华林园离开洛阳,前往并州。
“这也好,可是……”
那日,在太极殿见过司马炽后,我去华林园散心,遇到刘曜。
他缓缓转身,阴影罩着他的脸,晦暗不明,但我还是认出来了,他是刘曜。
确实如此,黑暗中策马疾驰,我不敢,也不会骑。
热唇厮磨,口齿相缠,热气弥漫起来,屋中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腰间的衣带松了,刘曜迫不及待地扯开我的衣袍,我握住他的手,他反而制住我的手,扣在头顶。唇舌急切地滑行,从我的脖颈滑到胸脯,我扭着身子以示抗拒,也许他会认为我是难耐不安,是迎合他。突然,**刺疼,那种感觉很奇异,似疼又不像疼。他轻吮慢咬,一边抚弄我的左乳,一边吮吻我的右乳。
“姐姐带着包袱,不会是想偷偷溜出宫吧。”碧涵笑眯眯地打量我,“哎呀,这怎么可以呢?姐姐好歹是先帝的皇后,是当今圣上御尊的惠皇后,怎能随意出入宫禁?”
这日,我在营地四处看看,他调派了两个亲卫保护我。
“你一介庶人,有什么资格阻拦皇后?”碧浅忍无可忍地喝道,“让开!”
“没用了,司马越也没用了……”两行清泪滑落,他挥手、不停地挥手,“回天乏术了……谁也救不了大晋江山……”
“人各有命,陛下就遵从天命吧。”我缓缓道。
很多人都走了,离开这个人世了,自从我嫁入皇室,短短六七年,竟然死了这么多人。而这座富丽奢华的园子,也变得破败疲弱,繁华不再。
“朕有愧,朕有愧……”司马炽悲哀地笑,“匈奴汉国,江东楚公,蜀地成国,各地叛军纷纷割据,异族铁骑踏入中原……皇嫂,你听到那铁骑的声音了吗?他们会不会杀到洛阳?”
每当碧浅向我禀报的时候,我很惬意、很高兴,可是,仇恨未减,表哥再也回不来了。
碧涵,你害死了表哥,那么,你就该杀人填命!
他口中的十六哥,就是司马颖。
他好像闭着眼,也许在冥思苦想,也许在发呆发愣。
碧浅伸臂拦着,护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胆敢伤皇后一根毫毛,我不会放过你们!”
这里蕴藏着最严酷的杀气,这里潜藏着最残酷的杀戮,巡守的士兵面无表情地走过,操练的士兵发出一阵阵的吼声;热血,厮杀,金戈,铁马,一旦身临其境,便情不自禁地想起敌我双方对阵时最惨烈的一幕幕。
强行带我走的,是刘曜。
我不想杀她,毕竟她服侍我多年,曾经与和*图*书我相依为命,甚至为了我吃了不少苦头。她与我之间的恩怨,如果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后果,那就是我,因为,是我让她替我侍寝,是我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是我造就了她与我之间多年的仇恨。
他的眸光温和平静,但我知道,一旦我说出拒绝的话,他就会立即翻脸不认人。
刘曜的脸孔平静得奇异,“你非要遵行三年之期的约定吗?”
然而,正要踏出弘训宫门的那一刻,一行人自阴暗的宫道匆匆走来,风风火火,仿佛是来捉拿逆贼。当中为首之人,是装扮颇为美艳的碧涵。
表哥不在了,我想出宫去找司马颖,很难很难。因此,我只能待在这座看似繁华、实则破败的宫城,当大晋王朝的惠皇后,深居简出,或者像一缕无影无形的风,游荡来游荡去。
这具魁梧的身躯太沉、太重,我无法撼动,只能暂时让他为所欲为。
“那就是晋阳城。”刘曜手指着那城郭,好像垂涎一块肥肉。
表哥死了,眼疾复发又怎样?表哥,是我害死了你,我该死……
司马炽突然握着我的双肩,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悲怆道:“皇嫂,朕真的不想当皇帝,这个重担太重了,朕扛不起。再者,朕没有本事打理好这个江山,朕没有本事收拾残局。”
五月,正是林木葱郁、百花盛开、乡野缤纷的时节,却是这种萧条凄凉的光景,令人唏嘘。
刘曜转过我的脸,含笑赞道:“容儿,你真聪明。”
我让碧浅下去等候,静静地站在屋中,等他开口。
并州大部分地区已是汉国属地,由匈奴人统辖,然而,年初,东海王司马越命刘琨为新一任的并州刺史,让他掌管一方军政。晋阳历经多年战乱,已是一座尸骨累累的空城,刘琨到任后,安抚流民,鼓励耕植,加强军事防御,短短几个月,竟然让晋阳焕发出生机。
“乏了就先睡,不要等我。”刘曜抱起我,让我躺好,我惊得立即坐起身。
碧涵紧握匕首,银光闪烁,逼人的眼。
可是,上苍注定了,我走不了。
他愉悦地笑了,抱起我,将我放在床上,瞬间就压下来。
“皇嫂,朕那些皇兄、皇叔,为什么非要骨肉相残?”他像是自言自语,“如果十六哥和朕一样,闭门研读,韬光养晦,也许今日坐上这把龙椅的就是他。”
而她的女儿,宣平公主司马翾,原先表哥将她交给一户人家养着,我让碧浅去瞧瞧,给了一袋银两,希望那对老人家会善待小姑娘。
“陛下。”我惊了一下。
永嘉元年(公元307年)正月元宵,司马炽设宴禁中,盛邀我出席。
碧涵下令,侍卫将我们赶回大殿。
匕首没有刺入我的心口,碧涵惊了一下,迟疑了须臾,想再次刺下的时候,冲进来的侍卫夺了她的匕首。
收拾了细软包袱,碧浅和我溜出宫,赶去宫城西门和表哥汇合。
“夜袭过吗?”
不得已,我扬声叫了一声“将军”,片刻后,屋中传出一道沉厚的声音:“进来。”
“司马衷已驾崩,容儿,你有什么打算?”刘曜眸中的色泽越来越浓,是那种危险的欲色。
刘曜终究和刘聪不一样,尊重我的意愿,没有强取豪夺。
这夜,刘曜麾下两名副将率领三万汉军夜袭晋阳城,他坐镇营地,以防有变。
“可惜啊,太迟了。”碧涵美眸微眯,“我先杀了你,再毁了你的脸,还是先毁了你的脸,再杀你呢?”
骑马跃上一处略高的山坡,望得见远处那座看来生机盎然的城郭。
“对,我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杀了你。”
碧涵竟然打司马炽的主意,企图在新朝后宫谋得立足之地,太天真,太无耻。
我必须阻止。
话落,她拉着我往前冲去,可是,刚走出两步,前面的十个侍卫就挡住去路,一如铜墙铁壁。
“我想怎样?”碧涵笑道,“这句话多无聊啊,每次姐姐与我有什么不快,总会问这个问题。姐姐,其实我不想怎样,我只想翾儿回到我身边,过着快乐、开心的日子。可是,姐姐太狠心,逼得我不得不狠下杀手。”
这日,我漫无目的地闲逛,竟然走到了议政大殿,太极殿。
托辞身有不适,我早早退场,回到弘训宫。
这双眼睛已经不是我的了,只要我一哭,就黑乎乎一片,看不见所有。我也不打算诊治了,就算碧浅一再地劝,我不为所动。
刘曜温热的掌心贴着我的腮,笑道:“容儿,想看看夜袭是怎样的吗?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部将、士兵是如何攻城略地的,看看他们的骁勇、无敌。”
“皇嫂身子不适,提前回宫歇息,想不到前贵人也在这里。”梁兰璧看向碧涵,嗓音静缓,“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不想再看到有人死、有人流血,前贵人,若你还想留在宫中,最好安分守己一点。否则,吾掌管后宫,可不像皇嫂心存仁慈。”
我略略屈身,诚心道:“谢皇后救命之恩。”
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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