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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全部给你

作者: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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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6 我不相信爱情

Chapter 06 我不相信爱情

沈夜落在后面,没有听见,走到罗嘉颀身边说。“我付了。”
可是不管怎样,罗嘉颀最近会有些焦头烂额是肯定的。
罗嘉颀也没有再客气,随手开了电视。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就连罗嘉沈自己都转开了脸,似乎难以置信……他竟问出这样卑微的一句话。仿佛是落水的人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他只希望自己没有被这一切溺毙,她……或许还会吝惜般给他最后一点暖意。
“陈姐,你——”
罗嘉颀执着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眉峰微微蹙着,似是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他深夜赶到H市,他们在一中的操场上一道看孔明灯,他甚至在工作时间光明正大地拉着她翘班吃饭。
突如其来的对视,沈夜只觉得空调的热气倏然间被转引了方向,扑在脸颊上的时候,蓦然卷起云霞如潮。
“我说得太直接了吗?”陈苒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表情,“其实没什么的。罗总那天来收拾东西,我帮他整理文件,结果他只带走了那盆仙人球。”
沈夜看看茶几上那本翻开一半的样刊——是叶即景寄来的样刊。
“是啊,机会难得。”她随即一怔,“你为什么要去找Emma?”
夜把衣服拢在身前,点了点头。
身后车子的大灯射出的光亮折了一个角度,渐渐地远离。沈夜低着头,脚步又快又急。四下无声,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忽然窜出来,吓得她拍了拍胸口。
他跨出半步,到底还是转过来凝视她的笑颜:“婷婷……现在,我是不是能期待一下,你对我的感觉,已经有一些变化了?”
“你会做菜?”罗嘉颀扬了扬眉,兴趣已经在瞬间被转移到这个话题上了。
沈夜低了头,继续敲打键盘,沉默不语。
是夜,罗嘉颀的母亲飞抵S市。
会议室的灯光并没有全部打开,暗沉沉地望去,陈苒圆润的侧脸竟也消瘦了几分,难掩疲倦。沈夜走过她身边,悄声问:“最近很累吗?”
“罗总,现在和你核对工程?”她敲敲门,探头进去。
指节捏了捏铝制易拉罐,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响,他反问:“怎么,这个建议不好吗?”
尽管之前再三地提醒自己,这样做并无益处。可他就是这样做了。因为,这次是她自己愿意回来。
他“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风险概率是针对I&N定的。如果收购以我自己的名义进行,您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罗嘉顺嘴角含了浅浅的笑意,却带了几分不可逆的意志,注视着母亲。
Doris等着她来做交接,等到一切工作结束,夜看完手中的资料,又看看时间,才发现已经过了十点。整条走廊里悄无人声,陈苒也下班了,只有罗嘉颀的办公室的门半开着,光线若有若无。
沈夜想了想:“你看了就知道了。”心想,事实上,拿他住的地方比,什么地方都不能算大啊。
沈夜汇报完行程,罗嘉颀抬头看着她,忽然笑了:“放松点。我们现在不用做什么,只要等最后董事会的结果就可以了。”
沈夜有些紧张,自己决定要重新回来,应该是让他大吃一惊的。
他便继续说:“如果不喜欢办公室的工作,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继续做你喜欢的事。”
“小沈啊,你在家里吗?”
罗嘉颀只是微笑,却伸手将后视镜的角度调整了一下,半开玩笑说:“是啊,你看,就是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有耐性。”
罗嘉颀放下勺子,眉目濯然,静静地注视她半晌:“是工作的事。”
可事实上,董事会的这个决定……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而他自己的决定,也同母亲说过了。母亲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一些。不过他想做的事,他认定的事,有时候并不需要在意旁人怎么想。
沈夜转过身,看见他线条坚毅的下颌,即便睡着了,眼角亦微微勾起,往常……那总代表了琢磨不透的神情——可现在,他放松地靠着,只一个毫无戒备的孩子。
“很好,可是你的语气……很奇怪。”
罗嘉颀在去接机的路上,面露愉快地对流夜说:“今天心怡也会来。”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却明明白白地显露了“就是如此”
实在忍不住垂下了眼神,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年轻男人——罗嘉颀看起来和前几天并没有什么变化,连眼神都宁静得出奇——她撇了撇嘴,低头坐进来,顺手将两个环保袋放在了脚边。老板不会是因为听说自己要回来工作了,于是大动干戈地来找自己谈话吧?退一万步说,工作上自己不算新手上路,而当初的假期,也是他亲自给的。
因为他把曾经属于自己的父亲的那份温暖,阴差阳错地……毁了。
“恶意?”他反复回味这个词,黑瞳的深处是冰冷的意味。
沈夜把水递给他:“要不要喝一点?”
“仙人球?”
很眼熟。
“不,我不是。”沈夜十分突兀地打断他,嘴角抿成了笔直的一条线,“你知道我是恶意。”
“你……还好吧?”
他含笑看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陈苒推门进来,看到沈夜,倒是由衷地笑了笑:“回来了?”
她手上拿着一条绞好的热毛巾,走到罗嘉颀身边,蹲下,轻轻地盖在他的脸上。
似平知道下一秒她有可能会生气翻脸,罗嘉颀适时放开她,接着坐了起来,抚了抚额角说:“我睡着了吗?”言下之意是自己也有几分不可思议。
“那个,我和罗先生在你家楼下……你方便下来吗?”
“说说你今后的打算吧。”他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并没有望向她。
她的刘海已经到了眉毛下边一点点的地方,发丝微乱,底下一双眼睛,却流光冽滟。她的目光很坦诚,也很肆无忌惮。
“其实他啊,典型的面冷心软。”陈苒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有时候和孩子一样。”
“怎么会?”沈夜脱口而出,内心深处竟有一点点的慌乱。
可他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却没有拒绝,微笑起来,对她伸出手:“欢迎回来。”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瞬,罗嘉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意外:“你——”
“不知道。”夜无辜地看他一眼,幸好我收留了你。
沈夜“哦”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资料,弯了腰,尽量悄无声息地回到罗嘉颀身边坐下。
然而从第二大开始,有关I&N收购S市原属国有影院、娱乐城后会大规模裁员的消息却开始散播。加之之前泼液体的事件多少证实了I&N对待员工苛刻这一传闻,更让人觉得人心惶惶。当然,最为棘手的是,有传言I&N通过不正当手段,以远远低于实际价值的价格进行收购活动。
“什么事?”
出了电梯,声控灯自动打开,洒下苍白的光,如纱般雾蒙蒙地照着两人。罗嘉颀淡淡地说:“你不怕我对你怎么样?”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可能啊。”
接下去的两天,北方冷空气大举来袭。天气高爽,却骤然降温,沈夜很庆幸自己不用出门上班。然而傍晚的这个电话,迫得她不得不出门。
老板娘将炸得金黄的年糕和酱汁浓郁的排骨放在罗嘉颀面前,又看看气氛沉默的对年轻人,大约以为是在吵架,便很快地离开了。
“你和Derek都不同意,那么我自己做。也免得有人说我和他争夺这份家业。”
现在车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淡淡的腥味。沈夜用力嗅了嗅,想起来自己还买了现杀的活鱼。
沈夜转了方向,她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是去接近……还是远离那点烟星光亮?
在没有宣布接任人选的时候,27层倒空闲起来。沈夜和陈苒几乎等同于被架空,每天按时上下班,闲时还能稍微聊上几句。
他竟连这个都问到。可她……需要连这个都说吗?
沈夜看着他的侧脸,窗外的阳光一直很好,以挺直的鼻梁为界,将他的表情割裂成明暗分明的两半,面向她的那一侧……依然温和,笑意宛然。她竭力掩饰住有些纷乱的心情,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沈夜吃过午饭,此时象征性地喝了几口汤,静静地看他吃第二碗。
“吃完还要回公司。”他淡淡地解释,“https://m•hetushu•com•com还有会没开完。”
心怡像上次一样,扭着身子就往罗嘉颀身上扑过来。罗母皱了皱眉,却把孩子交给了保姆,径自说:“嘉颀,你和我坐,我有事和你说。”
罗嘉颀觉得自己的额角轻轻一跳,她的晶瞳前所未有的清亮透彻,那丝不耐烦如此明显,几乎叫他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夜。
沈夜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笑说:“没事的。你要迟到了。”
沈夜滞住,在热气氤氲间看见他极英俊的五官……和柔和的神情。
事态是在罗嘉颀回到S市的第二天忽然急转直下的。罗嘉颀能放心大胆地在出差回来之后直奔H市,而非回到S市,大约是和当时舆论掌控得十分顺利有关。
“老板……”
隔着玻璃,看得到那辆车在楼底,缓缓驶离。她有些无力地靠在窗边,失神地望着碧蓝的天空。有的时候,她真的说不清这个男人对待感情……究竟是傻,还是故作糊涂。他分明知道彼此间的暧昧,却又从来不说破,她愿意这样不温不火,他便随她。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这个夜极为寂静。
罗嘉颀看着她的侧影,正和忙平的老板娘说着什么,眼眸深处凝出清浅的笑意。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很难以……所以才这样乖巧地不和自己计较细节吧?
镜子里的女生脸色苍白,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两颊的红晕略深,没有化妆,眼下的那两片青色分外明显。目光轻轻一移,沈夜疲倦地笑笑,扯开了话题说:“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不过是个笑话。
“嗯?我刚刚吃过。”
夜风清寥,沈夜回到家几近半夜。洗完澡后却了无睡意,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会儿,最后坐起来,打开了电脑。门户网站的某头条娱乐新闻是关于模特林嫣的。沈夜想起《游》的模特大赛,她输给了栗洛,可现在栗洛去了国外进修,少有消息了。这个圈子也是这样,笑到最后的,往往是有野心,也有手段的那个。
“他是不是醉了?”
Doris是沈夜不在这半个月临时调来顶替的同事,此刻正在会议室里忙碌,见到沈夜回来也愣了愣。能借调到罗嘉颀身边,能力自然了得,只有极为细小的不悦在她的眼神中一闪而逝,随即便如常地与沈夜打了招呼。
沈夜笑了笑:“我知道你无所不能。就是这样,所以想要看你失败的念头,才这么强烈吧。”她无所谓地扬起下颌,“是我把报价文书泄露给你哥哥,你如果不甘心,也可以告我。”
走到门口的时候,Doris快步走上来追上她,压低声音说:“老板让你过去。”
罗嘉颀站着没动,不怒反笑:“你等着说这句话,等了多久?”
她笑,反问:“需要看吗?这个结果,大家心知肚明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模手机。今天穿的是一件长毛衣外套,因为漏风,略略有些冷——她难以抑制地想起罗嘉颀抓着自己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
“那不是你的杂志,只是里边碰巧有你。”沈夜纠正他,又翻到某一页,“这段很有意思——不过,你现在看得懂吗?”
空调的出风口处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因为热风吹拂,上下飘摇。抹红色蜿蜿蜒蜒,一直抹到沈夜的脸上。良久,她终于站起来催促他:“回办公室吧,阿姨一会儿要来打扫了。”
罗嘉颀将东西放在厨房,又在客厅转了一圈,这个屋子并不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小,地段也不错,以至于他很怀疑,这丫头赚的钱,会有大部分要供房贷吧?那么生活对她来说,还是不轻松。
沈夜涨红了脸,看了陈苒一眼,用力咬住下唇。
沈夜四下张望了一下,习惯性地挣了挣,低声说:“这里会有……”
微微一驻足,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向路灯边的小径张望了一下。
后边的一辆车子里,心怡坐在安全座椅上,显然对沈夜的手表很好奇,一下一下地抠着玩。沈夜摸摸她略卷的头发,一边逗着她玩。保姆怕她弄痛沈夜,一直试着把她的手拿开,小姑娘就很不高兴地转头说:“我认识阿姨的。”惹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呵,你真关心我。”沈夜拨了拨耳边垂着的头发,声音柔和。
“嗯?”
手指不急不缓地敲击着方向盘,看着那盏灯熄灭,罗嘉颀忽然想起来,自己居然答应她回来工作——还是以上下属的身份。
“花|花|公|子,情场高手?你是不是在笑这个?”他很想用手指去戳她的酒窝,“你觉得我冤枉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上行的电梯里都是人,她被挤在一角,承受着若有若无的注目礼,心中略有些不自在。短短的几分钟,倒是半个小时一样漫长。沈夜走进办公室,先给自己泡了杯黑咖啡,接着一项项地检查罗嘉颀今天的行程。
罗嘉颀一直低着头,她便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接过水杯,却没急着喝,眼神不知望向了哪里。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沈夜还看得到,带了一点点……不可辨的旖旎神色。
车厢里还残留着之前的暖气,和车外的凉气交融在一起,有种奇妙的和谐,也让脸上的肌肤有些敏感。沈夜的双手正拢在他的大衣衣袖中,说:“是用罗嘉颀的身份向我建议,还是用老板的身份?”
第二天开始上班。
沈夜并不知道,那个在自己眼里看来“单调乏味”的人,在送她回家后,坐在车里,并没有离开。
开始的话题就这样默契,仿佛中间不曾被隔断数日,是从上次见面时一点点热度延续而来。没有人提起工作,只是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数分钟的车程,没人说话。
他顿了顿,语气锋锐,“我猜下周的新闻头条会是这个,所以,我也只是普通人啊,会犯错、会失败的那种。”
是因为预知了什么吗?他只是纯粹地……有些害怕她这样的表情。
他的欲言又止让洗夜微笑起来:“这种时候,我想回公司工作。至少,这件事已经做了一半,我不想半途而废。”
沈夜猜罗嘉颀对她说过些什么,不过她也无意过多解释,只说:“那明天见。”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项目,真的很重视。沈夜想起他靠着沙发的样子,忽然有些惺忪。
他还听得见,于是伸手胡乱地拨一下,露出微乱的头发、薄削的唇……甚至像孩子一样,微微张着嘴,说了一句什么。
他竟跟着笑起来:“昨天去找Emma她告诉我,你会去I&N总部进修培训。”
沈夜渐渐回过神来,他说的“离职”,是自动请辞的意思吗?
沈夜一怔。
她没挣开,由他扣着,想了想说:“随你怎么想。”
沈夜呼吸微窒,一低头,用长长的睫羽掩去微澜的眸色:“所以,我们从哪里开始说?”
对着镜子擦了润唇膏,电视里还在播着新闻:“S市原国营影城及相关娱乐设施的私有化是在市政府相关部门的指导下进行的……下午四点,有关部门公布了结果……”沈夜皱了皱眉,将电视关掉,起身出门。
沈夜挣了挣,他却没有放开,略有些得寸进尺地……反手摁住,自下往上地看着她,嘴角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笑意。
“胡闹!罗嘉颀,你自己投资?你的原始资本从哪里来?”罗母抿了抿唇,语气中已见一份激烈,“还不是罗家来的。再有,谁说你和嘉峰争家业?”罗嘉颀耸耸肩:“妈妈,我和Derek的事,并不是你装作看不见就可以解决的。”
沈夜靠得近,也听得清楚,于是忍不住失笑——他报的是自己家的地址。
可是这个时间……沈夜的脚步顿了顿。
凌晨的城市却并不显得如何静谧,路边火树银花,夜生活斑斓多姿。不过她……大概已经窝在床上了吧?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键盘的字母一个个微微地凸起,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如果是我呢?我让你失望了,你会怎么办?”
“如果在见到一个人之前,你已经知道他身上被贴的形形色|色的标签,‘花|花|公|子’‘情场高手’,诸如此类,你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期待?当然,我们并不是八卦周刊,读者受众中女性m.hetushu.com.com的比例也不多。所以,在这里,这些标签,并不是针对美女而言……当你进入他的私人车库,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在这里,指的是他的藏品……工业文明的标志之一——车。”
老章将他的公文包放在了桌上,又张望了一下,仿佛放下了烫手的热山芋,长舒了一口气:“小沈,那我先走啦。”
沈夜并没有问他哪里不好,回身拿了一听啤酒,灌了一口,又将头靠在车窗上,斜斜睨着他:“你想过没有,要是我这个人……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你会失望的。”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她像是没听见些话,微微仰脖,语气分外平静:“罗嘉颀,都结束了。我不需要再见到你。就是这样。”
七点五十,将会议室准备妥当。罗嘉颀和几位高管推门进来,其中有几个人沈夜只见过面,甚至没打过招呼,可这次走到她面前时,纷纷放慢了脚步,或者微微点头,或者笑着打招呼:“沈小姐。”
“么先陪我去个地方?”
“还好。”他说,神色间似乎隐隐有着期待,“后天就尘埃落定了。”
那个隐在黑暗中的人重重地吸了一口烟,接着,那点红星吞噬了足够的空气,猛地亮了起来。
看看时间,大概是开会的间隙,沈夜拿着电话等了一会儿,直到那边换了一个人开口,语气静静的:“回来了?”
沈夜手上端着两杯豆浆,放在餐桌上,看见他起来了,有几分调侃的神色:“把你吵醒了?”
沈夜“呀”了一声:“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罗嘉颀将母亲和侄女送到门口,并没有进去,转身对沈夜说:“回去吧。”
沈夜定了定神,说:“刚到。”
“今天在酒桌上,有人在说暧昧。若即若离,给你希望,又时时让你绝望……婷婷,你很擅长。”他闭上眼睛,靠回沙发上,说完这甸话后,便没有再开口。
电梯恰好叮的一声到了,罗嘉颀等她先出去,过了一会儿,才说:“有没有把握这种话……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才会有说服力。”
电话那边一阵轻微的嘈杂,似乎是被人捂住了话筒,接着有男声模模糊糊地传来:“……是谁?”
沈夜倒是没有受宠若惊,只是觉得有些别扭,悄悄看了罗嘉颀一眼,他正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并没有望向她。
“哦。”他点点头,忍不住又问,“有多小?”
沈夜没有说话,只是咬唇,有些倔强地看着他。头一次,她在他的脸上看到倦意,眼窝下是淡淡的一层青色,像是数日未睡,而声音,也是带着沙哑的。他说这是自己最大的失败。听到这句话,难道不该高兴吗?可她此刻僵硬地坐着,至不知道如何再将这场一早就打算开诚布公的对话进行下去。
沈夜“啊”了一声,摇头否认,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您的母亲……是因为周五的事来的吗?”
罗母一愣之后,终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重重呼吸一口之后,不怒反笑:“原来你一直在准备这个。难怪之前董事会怎么责难阻止,你都不太介意。你是打定了主意单干?”
“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罗嘉颀一双如墨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忽然微笑起来,“他能给你什么?钱?地位?婷婷,你真傻。如果这些……你想要的话,我只会给你更多。”
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沈夜掌心触到门的把手,又顿了顿,回头。
“你确定不是在讽刺我?”罗嘉颀慢慢坐起来,低头抿了一口水,微颤的水面上映出自己若有若无的笑意,脑海里现在氤氲着一种很奇怪的情绪,茫茫的像是薄雾,让他有些放纵,想要说一些以前从来说过的话。
“可能吧。”她勉强了半天,其实说不准自己在想些什么,终于还是回答他。
“由于和董事会的管理投资理念出现巨大分歧,I&N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离职。”
“那陪我去吃。”罗嘉颀走到她身边,二手揽在她的肩头,“很久没吃那家馄饨了。”
“知道。明天我回公司。”
罗嘉颀一路上电话不断,这让沈夜觉得之前他特意赶到自己家里吃了一顿饭……
八点半,老章准时开车来接罗嘉颀。他看看沈夜,心底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住了这么久的酒店,吃惯了精致且花样繁多的早餐,可唯有此刻,好像有了一点点家的感觉。不知是因为这间小小的屋子,或者仅仅是因为她。
“是谁送你回来的?”罗嘉颀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哑,邡截烟灰扑簌一声落在原木铺就的小径上,小小的一团灰色。
“写得蛮好的。”沈夜点点头,勾起了唇角评价说。
“我记得……我带了公文包到这里,是吗?”他微微扬起眉,“然后你将里边的东西给了他?”
陈苒却愣了愣,说了个“你”便有些难以接口。
他竟异常认真地敛起微笑说:“不算。是下班陪朋友喝一杯。”
“喂,董事会的决定……我知道了。”她低低地说,仿佛这样的语气,听起来会尽可能的柔和一些。
真的是他。
沈夜“喂”了一声。
她……并不是来找他吃午饭的。董事会的决定出来了,她只是想过来……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罗嘉颀将脸转向窗外,只是漠然笑了笑。
还能有什么问题?
“你坐一会儿吧。我做饭很快的。”
外界的压力之下,1&N内部对于这项收购案渐渐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事已至此,收购活动再进行下去只会让1&N的对外形象更为一败涂地,和经济利益相比得不偿失,更何况这个娱乐系统能否扭亏为盈,也是未知数。另一派自然坚持从一而终的观点,认为半途而废会令前期的投资毁于一旦。
沈夜沉默了一会儿,安静地说!“其实你母亲和你兄长,对你也不算有恶意。他们只是希望你经过这次之后,回到I&N罢了。”
“所以说……我弟弟,有时候还是缺少一些看人的眼光。”他微微叹息,又将视线落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亲昵地笑,“不用怀疑,我真的在同情他。”
她低头,柔柔一笑。他便视作默认,转身离开。
罗嘉颀对她的心意,她不是不了解,而她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橡他这样的人,从来是吃一堑长一智,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已经认定了两人在一起工作害多利少,所以才会委婉地希望她重新考虑。
“所以,即便我现在正式告诉你,董事会对你收购计划的答复是否定,你也要继续进行下去?”
“你在和陈苒说工作的事?”罗嘉颀沉吟了一会儿,“想好了?”
“他很聪明。”陈苒语气中微带赞许,“现在舆论压力都在I&N这边,他的新公司又有之前的人脉关系,想要收购成功,并不是难事。”
客厅里有空调呼呼的送风声,身后有罗嘉颀浅浅的呼吸声,沈夜确定他是真的醉了。
沈夜想问的话没说出口,咬咬牙,说:“你稍等一下。”
罗嘉颀掩去淡淡的讶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了?”
“你在家里看我的杂志。”他忽然冒出一句很奇怪的话,毫无征兆。
他的呼吸倏然间滞住了……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吗?
她忘了之前自己的问题,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碗推过去:“你吃吧。我再给你叫份排骨年糕,也很好吃的。”
罗嘉颀放慢了脚步,轻松地将侄女接过去,一边摸着她的头发:“心怡长高了。”
罗嘉颀并不是多话的人,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教养极好。一顿饭吃完,沈夜终于忍不住:“你之前说有事找我谈?”
他不置可否,片刻之后,终于像是伸个懒腰一般站起来。“好了,回去吧。”
“你哥哥一直是反对这个收购案的。你应该清楚。他很早就找过我……我和他,是各取所需。”
“走吧,下班了。”他手中拿了大衣,摁下电梯的按钮。
那天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罗母的开场白依旧是强势而直接的:“这次公司战略策略部的评估报告你也知道了?”
隔了一会儿,新的短信:“就,两不相欠吧。”
沈夜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地平息心情,隔了许久才说:“他是在办公室吗?”
这个男人,怎么可能https://m.hetushu.com.com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呢?她给他希望?又再给他绝望?她乐此不疲地和他东躲西藏了一场暖味?
他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你还记得?”
车子最终在小区门口停下的时候,罗嘉颀十分主动地替她提了东西。
“还有传言……”陈苒顿了顿,“罗嘉峰会派直系回来接管这里。”
“要是我不是罗嘉颀,要是我只是你的一个很普通的学长,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对我,是不是就不会么抗拒?”
他在门口驻足,一时间有些不忍离开。
这一晚的月色极凉,落在他分明的五官上,清冷得让人觉得惊惧。
那些温暖,我不喜欢,也不稀罕。沈夜提醒自己说。
“婷婷,你之前……那个人泼液体的时候,你挡在我前面——那是下意识的反应,是不是?”
半个月后,集团宣布了I&N新任大中华区执行官。H只正式通知沈夜调离原本的职务,而新职务待定。这半个月间,罗嘉颀几乎没有再找过她,只是固定会在每天晚上拨个电话给她。时间很不规律,沈夜猜是因为各种应酬的缘故。
周五,沈夜在从餐厅回来的路上接到电话。
罗嘉颀。
深蓝色的细纹衬衣在灯光下,恍如一波波的海浪,她静静地看着他,想起那晚在一中的操场上,她对他说起爸爸的事——那时候不是没有动摇的,她希望他亲口告诉他这件事——可他没有,他佯装着,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我想向你抗议……”罗嘉颀稍稍垂低了视线,落在她的一头还有些凌乱的头发上,低低地说。
见面的地点是在新天地的某间西餐厅。沈夜没有迟到的习惯。远远看到那人穿着深咖色的双排扣呢大衣,风度翩翩,身形修长。
“我看到一些新闻。”她索性大大方方地说,“你还好吗?”
罗嘉颀扫了一眼,伸手摁了摁眉心的地方,低声说:“看过了。”
措手不及。
沈夜花了足足三十秒的网间来消化这条讯息。
周四。
“我说了什么话吗?”
陈苒的声音很低沉,这已经让沈夜有了几分预感,果然,她简单扼要地告诉沈夜,董事会的最终决定是不再进行收购活动。至于先期投资所造成的损失,罗嘉颀要承担相当一部分的责任。
自己没有理由不让他产生期待吧?
罗嘉颀看了沈夜一眼,随着母亲走向前边一辆车。
陈苒忍俊不禁:“就是那一盆啊。27层办公室人手一份,你送的,忘了吗?他还以为……是你特意送他的。”
放轻脚步地走到他身边,电视声音微微有些嘈杂,沈夜俯下身,想要叫醒他,脱口而出的时候,却又莫名地顿住了。他的头发还是很短,衬得整张脸的轮廓更为铮然分明,只是眼睛紧闭着,眉峰轻蹙,仿佛是微带了心事。
勺子敲在碗壁上,轻轻的哐啷一声,沈夜抬头说。“我以为你会挖我过去。”
车子缓缓地启动,罗母将手中的Burkin放在一边,沉吟了一会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
理智只有在面对特定的一些人的时候,才会全然溃散。
她小声问他:“罗总,要回去吗?”
罗嘉峰此刻回到S市坐镇,集团上下的工作还算有条不紊,并没有出现混乱。
沈夜笑;“算加班?”
沈夜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抱怨,冬天这样漫长,仿佛再也不会结束似的。
沈夜从床上坐起来,许是刚醒的缘故,有点弄不清现在的状况。这么晚了,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而且……电话还是老章打的?
罗嘉颀就歪在客厅的沙发上,仰面躺着,衬衣的扣子解开了两三颗,脸颊上是有不正常的红晕。
罗嘉颀站直了身子,毫不吝啬地弯了弯唇角露出微笑,有一瞬间,沈夜觉得他很一个得逞的孩子。
出了办公楼,沈夜满腹心事,一直保持着沉默。罗嘉颀仰头看看天气,笑:“你的脸色怎么和天气似的。”
沈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看时间,她只忙了半个小时吧?而且这个时间,刚刚六点,以她了解的罗嘉颀——那个通宵工作或者数日睡眠少于五小时却依然神采奕奕的人——实在是有些反常。
“嗯,那在我家吃晚饭吧。”她从善如流。
“喝醉了……跑我家来干什么?”她咕哝了一句,伸手接过了毛巾,重重地在他脸上擦了两下。
就橡是二道下班的情侣,彼此毫无保留地分享一切:情感……和美食。这样的亲昵……远远基于拥抱和亲吻。
心怡似乎比几个月前又重了一些,沈夜抱着她下车的时候,不得不双手托着她,又要制止她转来转去的乱动,很有些吃力。
呼吸慢慢地沉重起来,上下牙齿轻轻一磕,沈夜动了动唇,只是尚未发出声音——
罗嘉颀只穿了一件烟灰色的羊绒衫,质感很软,拂在手背上,温暖而微痒。
“原本是担心I&N那边为难你。”他淡淡地靠回沙发上,“大概是傻吧……我怎么会没想到,你本就是那边的人。”
转变话题的技巧如此拙劣,连罗嘉颀都笑了:“后天晚上有空吗?”
其实沈夜的水平实在有限,在厨房里弄得也很简单。微波炉里叮的一声,沈夜将菜端出来。清蒸鱼和炒青菜,再加一大份番茄蛋汤,颜色却是清淡又好看的。她取下微波炉手套,微微踮起脚尖看看电视前的沙发,而罗嘉颀靠着沙发的扶手,似乎……睡着了。
几乎在同时,罗嘉颀推门出来。许是因为下班,他只穿了灰色编织背心,衬衣的下摆微微露出来,倒是一副极休闲的样子。
手上的纸张翻过,发出唰唰的声响,他并没有回头,只说:“陪我坐一会儿。”
沈夜在脑海里仔细地将这些事梳理完毕的时候,无端端地有些发愣。她竟有些想象不出那个人陷入困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她见过他因为工作而生气,可是抛开些情绪,罗嘉颀是个再理智不过的人,并不会因此而影响判断力。邵么这次,他会怎那么应对呢?
有时候,真是不知道,这个人的沉着和镇静,究竟是来自哪里。
他的掌心出乎意料的暖和,暖意从她的指尖开始,一直蔓延到了身体。
她轻轻弯起眉眼,无声地笑,而目光的尽头,远处的大楼仿佛怪兽,静默地伫立,城市中碌碌的人群被吞噬了精力与热情,又输出无形的财富。巨大的黑影将自己笼罩,有压迫感扑面而来。她……想念静谧的古镇,也想念可以四处跑外景的时候。如果可以逃离,或许那真是更好的选择。
“嗯?”
沈夜很快端了一杯清茶出来,放在茶几上:“要帮忙吗?”
听起来确实是因为公事……不过沈夜很怀疑,他……是不是也饿了?
滚热的蒸汽扑在脸上,有些刺痛,罗嘉颀微微躲了躲,而那股热气却不依不饶,他便索性不动了,乖乖躺在那里。
中华区也不过选7两个人而已。
或许是因为罗嘉颀已经离职,也可能陈苒知道沈夜不会长久地留在这里,她今天说话并不像往日那样谨慎。沈夜听到这样赞赏的语气,忽然生出些别扭来,微笑着说:“他这样的人,恐怕几乎没有经历过挫折吧?”
后车窗落下来,罗嘉颀随即伸手将车门推开了:“上来。”
“八点有视频会议。你准备下。”他淡声吩咐,已经恢复到了工作状态,“既然回来了,有需要交接就找陈苒和Doris。”
“困吗?”罗嘉颀注意到她似乎偷偷地背过身打了个哈欠,带了笑意问。
而今晚这样,自己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个电话吵醒,却是第一次。
I&N就如他自己所言,正发生“一场人事地震。”陆陆续续地有人跟他一起离开。
因为在地铁里人多,竟没挤上惯有的邧趟车,沈夜到公司的时间比往常迟了一些。
“你……很累吗?”沈夜有些迟疑地开口,“可是那么早下班?”
在出租车上,陈苒打来了电话,先是随意聊了聊天,直到最后才切人正题:“明天可以销假了,你知道吗?”
即便迎着寒风走路,他依然站得笔直,听到这句话,无声地笑了笑,将她的手握色又放在了自己口袋里。罗嘉颀的个子高,大衣的口袋恰好在沈夜手肘处,十分恰和-图-书当地,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腕,便自然而然地将她的手放在了柔软厚实的衣料包裹中。
“呃,暂时没有职务。”沈夜轻描淡写地说。
飞机准点到。
她动作倏然快捷起来,大包小包地提着出了超市的门口,沈夜看看手表,已经快要晚饭时间了。一转头,路边倒是缓缓停下一辆车子。
心怡噘着小嘴说:“叔叔,你不来看我。”
他将她的神色瞧在眼里,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顺势站起来说:“正好你过来,一起去吃午饭吧。”
她若无其事地点头,轻快地说:“是啊。”
“嗯。”忽然听到罗嘉颀的声音,沈夜觉得有些愕然,除了这样简单的一个字,她也确实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勾了勾唇角,伸出了手,动作不轻不重,妥帖而不失亲密地在她肩胛上轻拍了一下,似乎是让她不要担心。
“可能吧,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顺风顺水,又是天之骄子的。”陈苒半开玩笑。
“一点点,生存必备。”沈夜回答得波澜不惊。
翌日,罗嘉颀离职。
第二天一早,罗嘉颀头痛欲裂地起来,有些茫然地环视这个屋子。
沈夜无奈地看着他:“以前你只会送到这里啊。”
“你可以向叶即景抗议啊。”沈夜抱膝坐在地上,带了几丝不怀好意向他提议。
道路十分顺畅,车子在宜春路停下来。
“你不上班吗?”
罗嘉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接着断然否认:“不可能。”
“是我买的菜。”沈夜有些窘,“味道很奇怪啊?”
“你会吗?”沈夜笑了笑,微微露出几分狡黠。
夕阳将男子的身影拉得极长,让她想起老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寂寞孤影。沈夜惊讶地发现,这个影像在自己的脑海里无比的鲜活——依稀就是那一晚,另一个人在明亮的便利店门口等着自己,唇角的笑容熠熠。
她的心脏漏了一拍。
罗嘉颀看着沈夜进来,十分自若地将桌上的一叠资料放进抽屉里,问:“什么事?”
果然,就在下一秒,罗嘉颀有些疑惑地说:“什么味道?”
看得到他怔忡之后,眼神中轻微的裂痕,她再一次深呼吸,终于完全静默。
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沈夜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是老章。
罗嘉颀静静地注视她,眼神黯淡下去:“你父亲的事,我真的十分抱歉。”
电话那边老章尴尬地顿了一下;“有一点。”
“前几天老板对你说过什么吗?”
“好了。”陈苒安抚一般拍了拍沈夜的手背,“他对你怎么样,只要不是瞎子,大家都看得出来。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十指交叠。
办公室的门还半开着,沈夜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事实上,罗嘉颀的分寸向来把握得很好,很少这样公私不分。
“如果我年轻上十岁,还没结婚,一心拼事业,就义无反顾跟着老板出去了。”
“没事。”他有些不自然地低头,喝了一口豆浆,“司机送我来的?”
沈夜侧脸,将额头重重地抵在玻璃上。鼻尖的呼吸喷在车窗上,很快地凝成白色的雾气,又再褪去,像是一幅画,她静静地说,“可你对我竟然这么有耐心。”
一切如常。一次开会间隙,陈苒满怀信心地说:“我觉得没什么。看罗总这么气定神闲就知道了。”沈夜没接话,盯着自己的文件,若有所思。
罗嘉颀没说什么,或许是边有人在叫他,他只笑了笑:“见面再说吧。”
罗嘉颀笑笑,似乎带了端详的目光,慢慢地说。“你总是半分都不愿……”他斟酌了一个词语,“占我便宜。”
沈夜推他一下:“喂,自己擦一擦。”
“罗……嘉颀?”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沈夜笑笑,将钥匙插|进门孔中,露出一截柔和的颈部曲线:“我想你不会。”
他便极绅士地替她推开门:“看到新闻了吗?”
她不动声色,屏息说:“两不相欠了。”
“不巧。来找你的。”罗嘉颀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上来吧。”
罗嘉颀揉揉额角,转头对她笑了笑:“我对你说过吧?最开始把你调过来,是因为想要常常看到你。可是现在……又突然发现,这样不大好。”
“不去。”他简单地说,将车子停在河堤边,探身拿了一听啤酒。
数日的困倦此时涌上心头,此刻太阳穴都在突突地发痛。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是沈夜的短信:“很认真地问你,要是我真的让你失望了,怎么办?”
他波澜不惊,又用力地握紧:“有什么关系?怕被人看见吗?”
“真是这样……”罗嘉颀喃喃地说,之前略显阴郁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探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微笑起来,“那么我们连这层障碍都没有了。”
清脆的声响,易拉罐被拉开之后,罗嘉颀顺手拿起自己的外套,盖在沈夜身上,问:“我开下窗?”
小小的馄饨店面依然是客满。他们不得不在外边等了二十分钟,才有空位。沈夜看看时间,提醒他:“午休快结束了。”
他淡淡看她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却笃定地说:“不会。”
目光盯在林嫣接拍某部大制作电视剧的新闻上良久,才惊觉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但零零散散的,都和罗嘉颀有关。最开始的时候,他的花边新闻不断,自己又常常听到一些圈子里的八卦,难免对他有些看法。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知道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生活单调乏味到要去河边喝啤酒的人呢?
“我不在I&N担任执行官,恐怕会有一场人事地震。”他沉吟了片刻,“之前直不想让你回来上班,也是怕会影响你。”
“如果是样……”他微微偏头,想了一会儿,“那我也认了吧。”他顿了顿,声音沉沉,“或许……我也不是一个多好的人。”
沈夜从后备厢里拖出一个公仔,递给心怡:“叔叔一直记着你啊,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我不想听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算了,不要说了。”
有一扇窗,开了小小的一条缝,灌进清新的晨间空气;糯米的香味,机器搅拌的嗡嗡声响;最后是轻快的脚步声。
“可是小孩子……忘记一个人,会很快的。”沈夜讪讪地说,转头望向远处可见的机场。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能买得起这套房子吗?”沈夜冷漠地说,“为了给爸爸做手术,我家凑了一笔钱……其实只差最后那几万块了,就能支付那个肾源的费用。可是我输了。所以,妈妈用这笔钱给我买了房子。”
她只觉得自己的表情正一寸寸地僵硬起来,过了很久,才喃喃地说:“你……不是很忙吗?”
她倏然抬头望着年轻男人,语气更是质问:“主编那时已经给我看过内定的冠军合约——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输?”
“等了很久吗?”
“如果我说,其实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你信不信?”他依然含着笑意,耐心地问她。
鼻尖若有若无地有些酒香,她很怀疑他此刻的清醒程度。
他勾了勾唇角,凝神半晌,安静的说:“我们之间……是结束了吗?”
保安看到他们,甚至神色暧昧地笑了笑:“沈小姐,你回来了?”
“所以,你都不会去酒吧吗?”沈夜有些困惑地看着车子慢慢地驶离市区,往城北的河边开去。而车子的后座上,是刚刚从便利店买来的啤酒。
靠着的修长人影动了动,良久,终于慢慢走出来。
她给他准备新的牙刷和毛巾,又等他吃早饭,最后说:“抱歉,剃须刀……这里没有。”
罗嘉峰飞抵S市。罗嘉颀并没前去接机,也未安排任何会议见面。
“谁说下班了?”罗嘉颀笑着站起来,日光却投向餐桌,“可以吃饭了?”
沈夜坐下之后,罗嘉颀将思绪收回来。
“不久。”她轻描淡写地说,有意撇过了头,“从到你身边工作开始。”
“哪有?”沈夜笑笑,“从一开始,就是我在占你便宜啊。你不记得了吗?在明川,就是你请我吃的饭。”
“他要制造混乱。而我,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些。”
沈夜用勺子搅着汤水,默不作声。
到了傍晚的时候,久无人住的屋子总算是有了些生活的气息。沈夜拿了和-图-书钥匙与钱包打算去附近的家乐福买些东西。
假期结束,沈夜从车站里出来,这个城市冬雨蒙蒙,细细的雨丝沾在地上,让原本干燥的土地洇出几分灰暗。坐进出租车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阴潮的空气钻进肺里,清冽,微痒。一如这个巨大的城市给自己的感觉,催促着她不断地往前走,有时候,甚至连一丝犹豫都不曾留下。
陈苒扯扯嘴角:“我还好,老板倒是好几天没休息了。”
沈夜听到自己心底的那个小小声音,有些惊惶无措,却义无反顾。
“没有。”沈夜狡黠地笑笑,“不过你知道……你会打呼噜吗?”
沈夜站在原地愣了愣,张口就说:“好巧。”
“抱歉,我虽然想到了……当时走得有些急。”罗嘉颀俯身,眉宇轻轻纠结在一起,又重复了一遍,“抱歉。再过两天,我会处理好。”
他柔和地笑笑:“婷婷,这项收购我志在必得。我看好这个投资,I&N不同意,那么我自己做。就是这么简单。”
片刻后,他果然放开她,脸色肃然,沈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空调,然后僵硬地在罗嘉颀对面坐下:“想要说什么?”
沈夜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一点点的波动,可她知道,他的处境……只怕还是会有些狼狈的。
“我怎么在这里?”罗嘉颀怔了怔。
所以,他大约……真的在努力给自己想要的,一切。
沈夜踌躇:“毕竟……你是我的直属上司。”
“差不多吧。”沈夜轻描淡写地说,“明天见喽,老板。”
她微微叹息,“不过现在这个年纪,衡量来衡量去,还是家庭比较重要。以前的闯劲,倒是没有了。”
沈夜听她不再提起之前的话题,微微褪去了脸颊上的红潮,随口找个话题说:“以……你很看好他吗?”
“嘉颀!这种时候,我不希望再见到你自以为是的样子。这份测评的重要性你知道,它曾经帮助I&N规避了多少风险,你也不是不清楚。”
罗嘉颀在她身后一怔,直直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淡漠:“你这是有恃无恐吗?”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拿了自己的勺子探向沈夜的碗里,捞了几个馄饨说:“你不吃,我吃了。”
“听起来,你们像是为我好。”他依旧是淡淡的神色。
“可是抱歉能让人活过来吗?”沈夜几平尖叫起来,“那笔奖金……你为什么把我淘汰?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缺钱?”
沈夜不置可否。
“去我家说吧,这里太冷。”她沉默了一会儿,简单地将这甸话抛给他,转身。小径边伸出的枝叶擦在牛仔裤上,发出萧索的唰唰声。
“还好。”
“什么?”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余音渐渐有些飘散,大约是因为疲倦,又或者,他并不知道怎样将这句话说完。
他习惯性地去松松领口,手伸到一半,才发现领带早就解开了。
对I&N来说,这项投资数额不算大,成功与否并不会动摇集团的根基。然而在场的人士心知肚明,对于罗嘉颀来说,这是他和兄长罗嘉峰之间的一场角力,如此而已。这场角力中,暂时谁占优势,沈夜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这个周末一切就能见分晓,届时董事会将会决定究竟是否继续投资下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罗嘉颀习惯性地去付钱,老板娘笑:“你女朋友把钱付啦。”
只余暖色落地灯在他的侧脸上,拉出一道浅浅沟壑般的笑痕。
车子回I&N的路上,沈夜不对瞧瞧罗嘉颀的侧脸。在等第二个绿灯的时候,罗嘉颀微笑起来:“怎么了?”
他微笑不语,小臂上还挽着风衣,良久才说:“有事找你谈。”
连它都要死了吗?
就这么一滞的时候,沈夜近乎敏感地发现他的呼吸,有些紊乱与急促。接着,他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关于这些消息,有些是沈夜从新闻里看到的,有些则是自己隐隐约约猜测到的。
罗嘉颀和她并肩外出,不意听到沈夜问他:“你……其实很有把握吧?”
沈夜犹豫了一下:“他问我愿不愿意出国进修。”
可是晚了。
罗嘉颀的衬衣被压皱了,下巴上隐隐一片青色,不过即便这样,看起来也很是赏心悦目。
“我看过了——当然,看过并不代表我认同。”
她想要站直身体,可自己的手腕还撑在沙发扶手上,被他的手臂压住,动弹不了。
他脸色微微一沉。
罗嘉颀专注地看着屏幕,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水笔笔身,偶尔和身边的人说几句话,直到会议结束,都极为沉得住气。视频镜头已经关上,沈夜将灯打开,射灯的光亮照在罗嘉颀的侧脸上,仿佛染上了一些暗影,让他看起来更加清瘦了几分。
时隔大半个月,头一次回到I&N,沈夜跟着罗嘉颀从地下车库出来,有些庆幸这是晚间的加班,至少不用面对大多数同事的日光。
高楼之间的穿堂风一阵阵扫过来,针刺般往脖子里钻,沈夜理了理围巾,含糊着说了一句:“很冷。”
罗嘉颀重新坐下来。他带着茫然的神情,仔细地看着这个女人。她的眉眼依然温婉清丽,唇色是淡淡的粉色,他想起来,自己甚至亲吻过她,以至于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总有一天会是他的。
沈夜点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小丫头抱着海绵宝宝,咿咿呀呀笑了起来。前边罗母驻足,抿着唇角,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罗嘉颀没有再解释,只轻声说,“你想报仇,想看我失败?一直以来,你看不到吗?几亿的收购案失败,这不算什么,我不在乎。而我这样对你……你却只是恨我,这才是最成功的复仇吧。”
这两下的力道实在有些大,罗嘉颀先是皱眉,接着睁开了眼睛。视线像是没有调整好的焦距,混乱了一会儿,直到他看清眼前的人,双如珠似玉的深黑眸子中泛起的,便是类似惊喜的笑意。
暗暗一点红星,是窥伺的野兽眸子,一直灼灼燃着。
罗嘉颀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忽然间想起今天早上在酒店,他习惯性地看一眼摆在桌上的那个仙人球。植物的颜色显得有些异样,似乎是一种介于黄与绿之间的颜色。而仙人球身的底部……却是一点点的黑斑,正在腐烂。
“就是感觉。”沈夜垂下眸子。
“呃……开玩笑的。”沈夜抿着嘴笑,“你睡得很熟。是这几天很累吗?”
“怎么,怕别人看见?”他莞尔,将手放下来,垂在身侧,“去拿衣服,我等你。”
罗嘉颀笑着说:“怎么会不记得?不让她吃巧克力的阿姨。”
“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人与人之间要操心的问题总是不同的。沈夜叹了口气,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些问题置之脑后了,打扫房间,再去超市采购,这些事才迫在眉睫。
“那天晚上,想请你吃饭。”他难得说话这样慢,仿佛字字斟酌,“如果可以,想要预约。”
罗嘉颀轻松地笑笑,“我自己制定规则,还有什么不可以吗?”
“哎。”沈夜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老章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离开。
河边的空气微带潮意席卷而来,他几乎喝完手中的一罐啤酒,才慢慢地说:“婷婷,这段时间忙完了,你找个地方去休假,好吗?”
尽管不是周末,超市里人还是不少,匆匆忙忙拿了些日用品扔进推车,沈夜排在队伍的末尾,耳机里不知道滑到了哪一首歌,她百无聊赖地拿手指打着节拍,闻着熟食区若有若无的香气,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沈夜咬了咬唇,那辆车如此招摇,他……不会认不出来。
他抿唇酝酿着说话的时候,便又是一副凊贵的公子做派:“婷婷,有个问题,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你了。”
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她像以前一样,站在他身后,走路的时候亦留着大约半步的距离,不紧不慢。而罗嘉颀微微回头,总能妥当地找到她的存在。
罗嘉颀没抬头,修长的身子坐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舒展不开,只是闷闷地说:“我还没吃饱。”
司机先离开,他便和她一道走回去。电梯一层层地往上,沈夜说:“我家有点小。”
“喂,我答应你,不会这样了。”沈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睡颜,“很快就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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