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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全部给你

作者: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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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5 没有雪的冬夜

Chapter 05 没有雪的冬夜

反正已经来不及了,沈夜有些绝望地想,不经意地挪了挪,挡在了罗嘉颀身前。
他没有打断她碎碎的话语……岁月静好,倘若能一直这样静而美好……罗嘉颀坐在这辆陌生的出租车里,轻舒眉眼,即便偶尔有风从车窗间漏进来,也只觉怡然。
“你想住哪里?市中心的酒店还不错——”
罗嘉颀的手放在她的腰侧,一时间没有放开,过了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进去看看?”
那个时候她还穿着白色的衬衫、海蓝的裙子,双手抱着书包,站在这里。放学前的校园,总是人声鼎沸,僚一锅乱煮的饺子,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人。她站在和人群相反的方向,扬着脖子努力地看着。
远处的光线折落在她睫毛末梢,银光一闪一闪的,有淡淡的冽滟。
他只穿了一件不算厚的大衣,浅灰色。肩膀宽阔。许是因为腰带的关系,线条到了腰间便利落地收紧,仿佛是荒漠上的白杨,修长挺直。因为冷,便竖着领口,微微遮挡起抿紧的薄唇。只余修眉星眸,视线落在沈夜身上时,勾带起轻微的灼|热。
沈夜也没勉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前,有些犹豫地回头问:“你明天……”
罗嘉颀一怔,在自己的记忆里,沈夜很少这样坦然清澈地迎承他的注视,如果自己不是多心的话在……目光里,有些痛苦的隐忍,亦有微薄的希冀。
罗嘉颀认真地看她手指点向的地方,或点头,或摇头,却很少开口说话。
那边轻轻“哦”了一声:“那你休息吧,新年快乐。”
汽车排出轻薄的一道烟雾,沈夜仿佛虚脱般靠在门口,却忽然想起前几日看到那本书上的一句话:“所有星辰都转变了轨道。”
罗嘉颀站着没动,只是笑了笑,秉承着惯有的风度:“现在走不大好吧?”
罗嘉颀一怔,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他不再犹豫,拉着她的手走向操场边的单杠。
远处极大的一蓬烟花绽开,绚烂光泽沾染上洗夜清淡的眉目,她先是一讶,接着微微瑟缩了肩膀,下意识地想去捂住耳朵。
沈夜的脸一下子红了。
“……什么意思?”
他只是轻笑,并没有回答。
沈夜直愣愣地看着他。
她安静地等了片刻。
沈夜笑得有些无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天也没干什么,逛逛公园,喝喝茶,吃吃饭,转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罗嘉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对她提起过我?”
哪有车子?她将目光收回来,看了看手机。
新年的零点十分。
家里的书大部分是爸爸留下的。她很少看,许是有些恐惧,更多的却是在逃避,她只是拒绝一切能令自己想起他的事物罢了。
“叶即景?”罗嘉颀一时间只想到了这个问题。
冬夜,寒冷,繁星在淡淡一层薄雾间疏密错落。
他似笑非笑:“你很希望我回去?”
或许是因为她的手正被自己攥着的缘故,罗嘉颀一怔之后,只是微微沉了脸色,一声不吭。
等到她走到街角,罗嘉颀已经提了一包东西站起来。
“我还想带你去看看之前我住的地方,可惜今天来不及了。”
“哦,叶即景。”沈夜有些错愕,“你怎么在这里?”
“好吧,我陪你过去。”
他们在酒店门口拦车,沈夜坐在后座,告诉司机去东湖。
“我本来想托你联系你们老板,给他做个专访。”叶即景笑着说,“结果还没和你说,有一次在酒会上就遇到他。趁着人不多的时候去打个招呼,想碰碰运气的,想不到隔了几天你们公关部就要了我的采访大纲去,看完说没问题,马上就安排时间了。”
沈夜不客气地接过来,仰头说:“我放了。”
他的兴致似乎很好,也没说正事,反倒听得出几分笑意:“在睡觉?”
然后是在病床前……爸爸的脸色是奇怪的灰白色。一直换血会让血液的质量变得很差……甚至连普通的水果都不能吃……她更加没法吃到爸爸做的红烧肉……
沈夜站起来,语气很关心:“要把房间退了吗?和司机联系了吗?什么时候来接他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沈夜迅速地垂下睫羽,“哦”了一声,双手放在身侧,不自觉地握成拳。
或许狂欢的人们都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这里清冷得只剩下夜景,路灯金银相间,如锦缎股顺滑璀璨,一直蜿蜒到路的尽头。
沈夜吞下那句“你明天就回去吧”,改口说:“好吧。”
沈夜呼吸骤停,微凉的空气席卷鼻腔,让她忍不住轻轻咳嗽,血液又慢慢地流向脸颊,她想,幸好他看不到。而这样的反应,自己是该觉得甜蜜……还是讽刺?
奇怪的是,现在沈夜不会像当初那样,一想到重病离开的爸爸,就难受得胸闷,于是只能狠狠地哭。
他只叫了她一声名字,却又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他没再为难她,松开手,有些无辜地看着她:“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也没车子。”
“是啊,她一直叮嘱我说……”看不清他的脸色究竟是什么样子,沈夜吞咽了口水犹豫要不要直说妈妈的评价。
沈夜在出租车上接了沈妈妈的电话,正压低声音说起不回家吃饭的事,听见罗嘉颀说了一声:“麻烦在这里停车。”
“哦,我知道。”她有些掩饰地低下头,耐心地去烧那块固体蜡。
这个城市还是不断地有人在放飞许愿灯,她仰头注视着些萤火般的光亮,悄然一笑,是啊,一切……都改变了。
“……希望你新的一年对我不要那么口是心非。”
“你要走了吗?”
“刚才有些事。”罗嘉颀对她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且温和,“还在吗?”
她曾经为金钱窘迫过,窘迫到需要模特比赛的奖金……他看着她沉静的表情,莫名地想起了那一场会议,会上所有的人都对她的坚韧赞不绝口,只有www.hetushu•com•com他淡淡地说:“不够高,也不够瘦……现在的大学生是怎么回事,都只想当明星吗……”然后是据理力争的主编,而自己轻轻拍了拍桌子,温和而不失决断地说:“下一个。”
直到沈妈妈频频往后张望的身影消失,沈夜才松了口气,转过身说:“刚才,那个……”
“我一直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好女儿。爸爸去世的时候,就连钱都没有凑协。”
怎么会冷呢?
风拂过耳侧,有些微的刺痛。可罗嘉颀并不觉得冷。
“恰好《游》创刊,来我们学校宣讲封面模特选拔,奖金有整整十万。我知道自己身高不够,身材也一般,可就是去报名了。踩着高跟鞋在石子路上走的时候,摔了一跤又一跤,我当时真的很想哭,又怕哭了,妆就会化开。我真的很想要那笔钱……”
沈夜点点头,眨眨眼睛,帽子上一圈貉子毛轻轻颤动。
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嘴角的笑意难以抑制。三个小时前,他在想她;三分钟前,他已经能抱着她。
有人开始燃放烟花,在冬夜的一角,热烈而喧嚣。
这是真正的天寒地冻,连脚踝上一圈也渗透着凉意,沈夜低头一看,才发现她拖着棉拖鞋、光着脚就出来了。拖鞋还是两只维尼熊,真是傻得可以。她叹口气,穿过门卫室边的侧门,四处张望。
罗嘉颀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笑得异常纵容,隔了许久,才说:“你猜我用多少钱买的?”
还是伸手接过来,可她不愿意在父亲面前哭,于是转身跑到走廊上,难以克制地号啕大哭。
婷婷,我要怎样才能开口告诉你……那个时候,竟是自己轻而易举的一句话,浇熄了你的所有希望与努力,也打碎了你所有的……安全感。
“仙人球是你送的?”他顿了顿,手指抚过花盆,莞尔一笑,“谢谢。”
罗嘉颀跟着人群从挤得满满当当的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微带了歉意说:“等了很久?”
沈夜扬眉望向他。
工作的时候只觉得一天不够用,其实在家里,一天的时间还是不够用的。陪妈妈买菜,做饭,吃饭……然后奢侈地享受非双休日的午觉。
他一笑,低头便触到了她,微凉,柔软。
校门早就改建过了,沈夜隔着马路看见这条熟悉的街道,迟迟没有迈动步子。
他半开玩笑:“能。如果你让我留下的话……”
他迅速报了地址:“你家是住这里吗?我在路口。”
罗嘉颀一直站在她的身侧,此刻慢慢地转过来看着她,声音微哑:“许了。”
“你不打算陪我四处走走?”罗嘉颀眯起眼睛,语气里有着不动声色的小小威胁。
沈夜愣了许久,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心里嘀咕了一句你可是连“救命之恩”都吝啬对我说的人哪,嘴上却大大方方地说:“哦,不客气。”
善良?思绪忍不住一顿,她有些惊讶自己竟然用了这样一个词。
差不多点着的时候,纸灯笼已经被热气膨胀得满满的,若不是他还用手捧着,想必已经慢悠悠地飞到天上去了。
他与她并排走着,说得这样自然,沈夜脚步莫名地顿了顿,侧了头看他。他依然如寻常一般,速度配合着她的脚步。许是因为光线是从侧面打来的,鼻梁仿佛被打了高光,挺直得叫人难以置信。
“没关系。”
嘴角微微张开数秒,沈夜心想:叶即景同学,你应该不知道,之前你每次发来的采访邀请,都是被我亲手回绝的吧……顿了顿,她才说:“哦,你运气真好。”
她低头,想把手抽回来,罗嘉颀没放,只是瞥了一眼依然暗沉的路灯,慢慢地说:“怎么,我长得很让人看不下去?”
他让人去调査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拿到这样一份报告。
那双手这样伸着,苍白消瘦,那个钱……是爸爸自己攒下的吗?因为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啊……她听到妈妈昨晚在打电话向亲戚借钱。
薄唇一动,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无声的挑逗,罗嘉颀的声音擦过她的耳际:“你呢……许了什么愿?”
沈夜的指甲在罗嘉颀掌心划过,继续淡定地应付妈妈:“不要了,妈妈,他马上要回去的,来这里是公事。”
他更加贴近她:“安全感……如果你父亲不在了,你介意让我来给你吗?”
这一次她并没有先走,而是看着那辆车离开。
罗嘉颀忽然无比贪恋这一刻,假如没有些自己刚才听到的、阴差阳错的“过往”,眼前的女孩子,至少正在尝试着接受自己。
“从绝望深处振奋精神,奋力前行。”
“婷婷!”
他“哦”了一声,可是肢体的动作远远地落后这声回答,一只手环着她的背,微微抬起,露出腕表,笑得有些像个孩子:“零点十分。”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头,嘴角一勾说:“怎么办?”
隔了一层纸,暖意烘烤着掌心的地方,她轻轻放手,许愿灯就被托高,慢慢地往上飘去了。沈夜一直仰着头,看它慢慢地飘远,直到成了小小的一点亮光,消失在城市最远的天边。
“你知道了些什么?”沈脸上的红晕已经渐渐地淡去。
罗嘉颀说:“这么冷的天气,小贩卖完了也能早点回家。”
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像是开玩笑,可语气还是心不在焉的,她甚至不知道罗嘉颀此刻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过来。
沈夜当然没有开口,一束明晃晃的光照过来,司机已经找到了这里。
“哦哦……你好。”沈妈妈连忙说,“你是沈夜的朋友?上去坐坐吧。”
时光点点滴滴走在微的呼吸间,沈夜听到他问:“看到新闻了吗?”
沈夜在罗嘉颀身边数月,很清楚他的能力。他想要知道的事,大约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很翔实的报告。
沈夜把手机拿下来,疑惑地看看屏幕,隔了一会儿,似乎是对方拿手遮住了话筒,又低https://m.hetushu.com.com声对旁人说了些什么。
她大奇,加快了脚步。
她微笑,努力掩饰起暗涌的心情,只说:“没什么。”
他顺着她的语气说:“怎么会?”
“那你吃东西了么?”沈夜猜他也没吃饭,反正飞机餐……他是从来不碰的。
他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出来,只说:“忙着开会,哪有时间约会?”
不自知地握紧单杠,生锈的铁屑刺得指尖微痛,罗嘉颀的神色冷却下来,微微带着黯然。
“我在这里。”
沈夜悄悄地合上,细致地打量这本书。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微微有些褶皱,很薄,页数也不多。可是作者的笔下,却内敛着这样骇人的力量。
“误会?”他扬扬眉看着她,“误会什么?误会我在追你,所以送你回家?”
“什么?”
沈夜捧着奶茶回来的时候,罗嘉颀并没有站在原地。她四处望了望,才在街角看到他的背影,他正蹲在地上,似乎正向小商贩买什么东西。
“喂,想什么?”罗嘉颀在发现她的异样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
沈夜知道,在这一刻之前,自己的心跳几近停止。他身上总有一种极自然而清凉的味道,一点点地引诱着她放纵沉溺。她努力睁着眼睛,夜风浸润到眼角的地方,有轻微的刺|激。可她不说话,她怕一说话,就会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隐匿在风中,再也找不到了。
“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说,我和你是大学同学嘛。”叶即景大言不惭,“最开始是想拉近点距离的。不过他很平易近人,一说起你就同意了。”
沈夜顿了顿,深呼吸,“所以爬起来继续走。走到后来,摄影师都笑了。他说小姑娘你别急,是鞋子不合脚吧?”
只是彼此轻贴着唇,幽散的花香,轻烁的繁星,静谧美好得难以言说。
电视的声音渐渐变低变弱,沈夜翻个身,努力地忽略茶几上嗡嗡震动的手机。不知过了多久,客厅里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座机又丁零零地响起来。沈夜忍耐了半天,终于还是摸索着接起来,口气含糊:“妈妈,被子我收进来了……”
沈夜怔了怔,从善如流,点头说:“好吧,那我们现在去东湖?”
他从她手中接过来,绕在铁丝上,又递给她打火机,示意她点上。
“我参加过《游》的封面模特比赛,你知道吗?”
沈夜伸手接过来,拿出一个在手上翻来凟去地看,低低地说:“别告诉我。有些你不在乎的东西,对我来说,却不一样。”
直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罗嘉颀才转身离开。
“我啊,朋友结婚——”沈夜没说完,听见门口一阵动静,知道是妈妈回来了,匆忙对着电话边说了句,“我妈妈回来了,再见。”
他好笑地看着她,微微俯身,令她总有一种错觉,再靠近一点,他的鼻尖就会触到自己的皮肤。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可她觉得他有些小小的变化。许是这样直接的语气,不像往日,所有对她的情绪都是暗敛的,有种不动声色的从容。
她轻微地颤抖,却没有回答。
她便略略垂下视线,看着他的眼睛,微带好奇:“什么?”
“你能不能把职业本能先放一放?”他勾勾唇角,夺目的眉眼中带着一丝细微的无奈。
不只是他们,这个城市,处处有人在点燃孔明灯,一盏盏地飘向天际,万千荧荧的光芒,竟似繁星璀璨。
“比如,我可以接受你有心上人。我也愿意竞争。”罗嘉颀顿了顿,“可是他在哪里?叶即景吗?还是你让我和……空气竟争?”
“你刚开完会吧?”沈夜的手指绕着羊毛披肩的流苏,缠紧,又放开,隐约能听见女声在广播着航班讯息,“在等飞机?”
可是有一天,忽然发现那些愧疚并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又该怎么办吧?
“嗯?”他见她不动,以为她不会,耐心地说,“点燃就行了。”
罗嘉颀并没有回答,反问:“你呢?”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随便套了件羽绒服,竖起领子,吭哧吭哧地往楼下跑去。
他拍拍她的头,嘴角的笑意中大半是许可和满意。
“你也是。”
他转而抿紧唇角,微仰星空,心底不是没有犹豫地说:“婷婷……”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见漫天烟花,瀑布飞流,流离出一地火树银花。
可是罗嘉颀连气急败坏的资格都没有。
“不。”隔了许久,他的声音传来,淡淡的,像是败给自己的某种意志力,“我在想你。”
是沈妈妈的声音,沈夜心惊胆战地往不远的地方看了一眼。
第一天沈夜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她不愿意进单身男人的房间,就在酒店一楼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如果妈妈知道自己晚饭前又吃东西了,又会唠叨的吧?
因为是节假日之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罗嘉颀明显感知到公司里浮动着和往日不一样的跳脱欢乐氛围。或许是因为来找他的员工个个脸上挂着笑,走前也不忘加上“老板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也或许是因为所有送来的样刊中都因为附着年历海报而显得尤为厚实。不过这个节日,似乎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哦,在。”沈夜低头,低低地回应他。
“可他说你们只是普通的同学。”罗嘉颀有点怀疑起来,想要再确认一遍,“那个心上人……不是他吧?”
因为这样一捧,沈夜的脸颊被挤压得有些变形,有种猝不及防的生动。
撑开纸灯笼,沈夜看着那块小小的固体蜡,有些迟疑:“这个……是直接点燃吗?”
原来是这样。
罗嘉颀替她扶着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当然不会告诉她,机票是打完电话临时改签的;而下了飞机,出租车载着自己在这个城市晃了两圈,公司才把她的地址调出来,发到自己手机上。
“专访嘛!”叶即景摸摸鼻子,“罗嘉颀答应https://m.hetushu.com.com给我们杂志做专访。”
“那好,出来。”他淡淡地笑,“我在你家小区外边等你。”
他直接拨了电话回来:“还没睡?”
罗嘉颀的脸色是不是铁青沈夜不知道,可她的手被攥得很疼。
很多时候,甚至她已经不大想得起这件事了。
“我想你不会还价的。”她微微加重了声音说。
第二天是初中同学的婚礼,中午在酒店吃饭,初中的同学早已彼此觉得面生,倒是有个男生老远地从另一桌对沈夜挥手:“嗨,沈夜!”
直到爆竹声散去,她侧过身看着他:“喂,你好像……有心事。”
她会时不时地转过头,将一处处景物点给他看,最后加上一句“你还记得吗”。
“罗嘉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游》工作吗?”沈夜戴上大衣后边的风帽,将一张脸都藏在帽子里边,喃喃地说。
眸色黑而稠——无边的汪洋,分明就是惊涛骇浪,会让人毙其中。
沉沉夜色中,罗嘉颀这一眼的眸色竟然让沈夜看得清清楚楚。
沈夜只说了个“你……”,半晌,掀开被子站起来,低声说:“那你等着。”
他淡淡地笑,表情十分纵容。
他放开她,两只手却抚在她脸颊的地方,指尖触到她的耳垂,有一点点冰冷,像是两粒小小的水珠。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沈夜打断他,盯着远处一幢建筑物。她也学他的样子,慢慢地靠在单杠的另一头,微微仰着头,仿佛这样能更清晰地触到星空。
她没有说话,目光垂坠而下,一双年轻男人的手就在自己的手边,轻轻一够,就能触到。指尖有些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这是一双……自己可以汲取温暖的手吗?
沈夜把他的手拉下来,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你也是。”
司机开车很慢很稳,她坐在后座上,隐隐约约有空调的热气扑在脸上,有些干燥,也有些痒。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黄绿相间的原野,既有浩瀚肆意的寒冷,可是也浅浅蛰伏着春意。万物枯荣,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沈夜把头埋在被子里说:“嗯。”
后边叶即景说了些什么,沈夜并没有听得十分在意,折腾到晚上回到家,大概是八点。妈妈坐在客厅里看新年晚会。沈夜换了厚实的棉睡衣,舒舒服服地盘膝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敲着核桃,一边评论着电视里的明星。
“这个?叫什么?”罗嘉颀打开让她看,脸上一丝为难的神色,似乎说不准这叫什么。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一点上你再清楚不过,没有什么误会。”
沈夜含糊的语气让罗嘉颀更加有些愉悦,他喜欢她不用公事礼貌的语气,也有些放心,看起来,她并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沈夜顿了顿,一只手伸向后边,不轻不重地按了按罗嘉颀的手背,“我的同事……叶即景。”
不过,以上的种种,并不是让罗嘉顺心情变得恶劣的原因。
沈夜抿唇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你会不会买贵了。”
罗嘉颀的手指还停留在帽檐的地方,一时间没有收回去,软软的绒毛擦过自己的手心,温暖,轻痒。他微笑,顺手就把她带进了怀里,低低地说:“想你了,怎么办?”
“熬夜啊?很少。”
罗嘉颀隔着帽子揉揉她的脑袋,微笑起来:“不用。你回家吧。”
“你可以去杂志社当男模的,真的。”这种时候,沈夜的声音分外诚挚,“我只是怕我妈妈误会……”
沈夜捂着耳朵逃回自己的房间,抱着玩偶倒在床上,无意识地望着床边的无绳电话,心念一动……,对啊……刚才为什么心虚地挂电话呢?
这么多灯,这么多愿望,不知道神仙管得过来吗?洗夜有些孩子气地想着。她喃喃地开口问罗嘉颀:“你许愿了吗?”
“……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名字。”
罗嘉颀住了怔,眼神微微闪烁。
“哦,下次吧。”
“还有,之前跟你说过的,工作上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回复我。”
罗嘉颀淡淡叮嘱了一句,“其实什么样的回复我都能接受。”
“不想说吗?”罗嘉颀微笑,“那我帮你许愿?”
他看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孩子。火光映着她流动的眼波,他抿了抿唇,仿佛能捕捉住里边的跃跃欲试。
沈夜有些恍惚地回答:“看电视。”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沈夜昨天就想问。
沈夜收了电话回到客厅,妈妈已经收拾完了桌子,准备睡觉了。她转身进自己的房间,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传记,靠在床头看书。
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应该还很小吧?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提起这些,于是只能淡淡地看着她。
“新年快乐。”他说得十分严肃认真。
爸爸是毕业班的班主任,下班有些晚,她就站在这里等着。
“同事啊。男的女的?你同学都结婚了……”
比如,罗嘉颀就着袋装红茶吃饼干,而手指拎了拎茶袋,纸袋就破了,于是毫不知觉地灌下了一大口红茶渣子。这个渣子的味道,其实和染了色的树皮没差多少。再比如,他的房间毗邻马路,尽管有两层窗子,可没什么用。这一晚,罗嘉颀觉得H市的确是个车水马龙的城市……
原来这里是一片小小的花坛,罗嘉颀记得这样清楚,这里就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冬夜的风或许是越来越冷厉,可只有内心的某一处地方,却越来越柔软……直至触到回忆。
“喂”了一声,只听见那边嘈杂的背景声音,却没人说话。
那个瞬间,他已经做了决定:“没有。”
“他还和我聊起了你……”
外边的世界漆黑寂静,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还原到耳边的时候,莫名地让沈夜想起了暧昧低沉。
“是什么?”她低头看了看那个黑色的塑料袋。
“好吧……”罗嘉颀倚着栏杆,带着探究看她一眼和_图_书,口吻中微带歉然,“我希望我这样做……没有让你觉得是在窥探你的隐私。”
“婷婷。”沈妈妈探进头来,“一会儿去看爸爸。你准备一下啊。”
罗嘉颀眼神中掠过笑意,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哦”。
不知道是谁说过,年轻男女之间,彼此询问干什么的时候,充斥着难言的亲密。
“后来我当然没有拿到奖,也没有奖金。爸爸的病也没有撑到那么久,在找到合适的肾源之前,就去世了。”
沈妈妈斜了她二眼。就知道瘦,这么瘦有什么好看啊?把胃都饿出毛病了。
从绝望深处……她微勾了唇角,曾经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带着愧疚走出来了……
沈夜硬着头皮说:“她看过一些杂志报纸。而且知道我是你的助理,所以,就会更关注你的。”
沈夜这次没接话,只是侧身拿了手机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跑去了阳台。
或许他知道她在尴尬,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她:“你会很晚睡觉吗?”
“是我。”罗嘉颀的声音。
“你住哪里?”沈夜只好换了话题,“一个人来的?车子呢?”
“你不是在汽车杂志社吗?”沈夜愣了愣。
沈夜一怔,回了两个符号:“??”
“啊?”沈夜瞅瞅妈妈。
“哦。”沈夜点点头,乖乖地起身,在衣柜里挑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稍微理了理头发,和妈妈去楼下叫了出租车。
沈夜脸上带着微讶,因为……很难看到这个人和别人一道挤电梯……当然,到了很久以后,沈夜才知道,如果天她进了罗嘉颀的房间,会看到让自己觉得更加惊讶的东西。
“为什么是叶即景?”他像是忽然惊醒了,又问了一遍。
“我见过真人的,超级漂亮。”沈夜指着劲歌热舞的某明星说,“真的,妈妈,而且本人很瘦很瘦。”
沈夜唰地坐起来,之前的困意一扫而光,语气磕磕绊绊地问:“哪里?”
罗嘉颀唇角一弯,早她一步,将双手指在她的耳侧;“这么大的人了,还怕爆竹声音吗?”
罗嘉颀俯身,仿佛是刻意在给她犹豫的时间。可沈夜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动。
沈夜嗫嚅了一声,罗嘉颀倒笑了。刚才她的动作,的确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沈夜点点头;“知道了!”
他借着路灯薄薄的光看她一眼。沈夜笑的时候有酒窝,只是不深,点缀在嘴角的地方,黑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已经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了。她的笑意似平就是从那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里泛出来的,一直蔓延到晶亮的眸子里,睫毛也在轻轻颤动。
探究地望她一眼,“刚才和谁打电话呢?”
“那是我读大学的时候。爸爸得了尿毒症。家里的条件糟糕到了极点,看病又要很多钱——那个时候,我常常在想,怎么才能挣很多钱呢?”
“我是男方亲戚。”叶即景笑了笑,“那件事多亏了你。”
“你能不回去吗?”?沈夜反问,事实上他们都清楚,这一天的假期对于罗嘉颀来说已经足够奢侈了。而对于陈苒来说,挪开他原有的安排……假如这个工作还是自己接手,沈夜会觉得是个灾难。
罗嘉颀抿了抿唇:“那我先撤回那个专访。”
天气冷得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沈夜才说一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然后和爸爸一起去菜场买菜,他给自己买一碗豆腐脑,自己坐在小摊边吃完,菜也买好了,然后爸爸悄悄嘱咐自己:“不要告诉妈妈。”
沈夜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倏然间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哎呀,就是那种话啊……小姑娘不自爱,男人很那个……”
“嗯,为什么?”他说,又忍不住微笑,他再清楚不过其中的经过。可她愿意再说一遍给他听,他亦觉得颀喜。
路灯坏了,物业还没来修,可是看得到妈妈的身影正快步地走过来。沈夜紧张地看看罗嘉颀,低声快速地说:“是我妈,你先走吧。”
“什么?”她便又问了一句。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绯闻吗?所以接下去的假期里,您是要忙着约会了吧?”
沈夜穿上拖鞋,把东西提到厨房,沈妈妈在笑:“婷婷,我看你怎么一点没变啊!”
罗嘉颀却没放手,示意她站在自己身边:“你来。”
纸钱烧起的浓烟黑而密,沈夜看着黑色被风打散,变淡变浅,直到融进透明的苍穹,忽然觉得那些事、那些人,都是这样的。最初的时候,不论多么浓烈,长久的时间流淌而过,到底还是被湮灭在了记忆中。就好像现在,她都不记得爸爸做的那些饭菜的味道了。
其实他一直是个英俊好看的男人,哪怕他不是罗嘉颀,哪怕他没有I&N,这样的人走在路上,也是会让人注目的。可只有这一次,沈夜看着他的侧脸,竟微微地有些恍神。或许是因为他说出那句话时的随意,又或许是因为简简单单的一份善良。
他嘴角的笑纹加深了:“我很快乐。因为今年第一个见的人,是你。”顿了顿,又说,“我还许了个新年愿望。”
“你妈妈说的话……”罗嘉颀重拾理智,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我会改进的。”
他顿了顿,唇角带着笑,语气轻柔,带着小小的蛊惑:“我可以吻你吗?”
她依然悄无声息地望着他,眸色安然得仿佛一汪湖水,宁静温和。
沈夜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如果是呢?”
若TA不是你的谁,你为何要关心TA此刻在干什么?你又为何浪费这片刻的等待,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喂……”隔了很久,沈夜小声地叫他,“喂!”
沈夜微微僵直着身体,无论是避开,还是贪恋,都让自己觉得窘迫,只能说:“放开我。”
如果不是以前做过专题,她也来必能认出这款限量的都彭打火机。沈夜怔了怔,抬头看看他。罗嘉颀的身高正好可以替她举着灯,让她只要微微弯下腰,就能点上。
和_图_书“在干吗?”
冬天的墓园很冷,这个时候更是没什么人。沈夜和妈妈在一起,走进熟悉的那片陵区。沈妈妈照例将祭品放在墓前,又烧了纸钱,二边低声说:“我们来看你了。”
沈夜这样想着,转头看着窗外,而罗嘉颀也极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车子驶到了沈夜家住宅区的路口,他同她一道下车,又坚持要送她到楼下。
有一种感觉叫作……气急败坏。
沈夜坐着没动,过了许久,司机往后看了一眼,她才动了动身子,说:“好。”
“嗯,今晚回去?”沈夜又问了一次。
罗嘉颀在心底叹口气,忽然伸出手,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还有一帧一帧本该更多的,却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打断了。
“十二点之前,算晚吗?”来自罗嘉颀,23:55 PM。
新郎新娘在挨桌敬酒,乱哄哄的一片,叶即景索性坐了过来,显然是因为找到了熟人而兴奋。
这么没有创意的回答,罗嘉颀笑了笑:“婷婷,你猜我在干什么?”
“没什么。”罗嘉颀笑了笑,直起身,说,“回去吧,太冷了。”
电话那边没有接话,沈夜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妈妈的话,只怕早就喊起来了吧?
沈夜忍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夜侧过睑:“嗯?”
往外走的时候,沈夜注意到罗嘉颀接了一个电话——这也是今天他接起的第一个电话。她并没有刻意地去听电话的内容,从寥寥的几句应答来看,似乎是接他的车子已经到了。
灯光是橘黄色的,茨威格的文字漂亮到让人赞叹,读完大半,才惊觉快到午夜。
罗嘉颀微蹙了眉看着她,一手插|进了口袋,并没有说话。
他果然摇头。
罗嘉颀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双手插|进口袋,带着笑意看着她有些仓皇的回头。
“开会?”沈夜低头把毯子盖在膝上,皱了皱眉,“这几天你有会议安排吗?”
他并没有分辨出那一声“哦”中带了多少情感,只是笑了笑:“走吧。”
沈夜看着他,习惯性地提醒说:“是经济酒店。”
“岂止啊,还能去他的车库看,嘿嘿。”叶即景笑得十分真诚,更让沈夜有些心虚,“所以更要谢谢你。”
她一抬眼,车子是在一中门口停下的。罗嘉颀已经下了车,扶着车门,安然望向她:“要不要下来走走?”
挡在前边也不过是她心慌时的掩耳盗铃,罗嘉颀十分自然地跨上半步,声音低沉妥当:“伯母好。”
绿灯亮起来,沈夜有些麻木地跟着罗嘉颀走向马路对面。她低着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辆自行车唰地从身边擦过,罗嘉颀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侧,才皱眉说:“怎么了?”
他的手很暖,又顺手替她理了理额发,有几分关切:“不舒服?”
“服装师后来告诉我,真的是鞋子拿错了。再后来,工作人员跟我说,这段表现其实还不错,主编说很颀赏我。”她勾了勾唇角,“我当时还真以为自己能拿到那笔奖金,一直对妈妈说,不要担心。”
她关了灯,翻身躺下。手机不时地响起来,大多是朋友之间的节日祝福短信,黑夜中莹莹一点光亮时断时续。
人就是这么往前看的,她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此刻的滋味究竟是无奈,还是心酸。
罗嘉颀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看着她被冻红的脸颊,忽然有些后悔。他伸手将她羽绒服的帽子翻起来,遮到她头上,慢慢地说:“从床上爬起来的吗?”
沈夜“……”
一中的操场极大,节日里被市里指定成了燃放烟花爆竹的场所。他们来得早,操场上还没什么人。沈夜摆弄了半天,有些手痒:“我们玩一个吧?”
“你读书的时候,趁着家里没人,偷偷给同学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样。”
沈夜低头自嘲般笑了笑,“现在想起来,安全感……大概也是在个时候……突然被打破的吧。”
“你是在说……她很了解那些花边新闻?”
“婷婷,下星期是你生日,自己去买份礼物。”爸爸从枕头下边拿了几张钱出来,“刚上大学,衣服也该换一身了。”
“哦,许愿灯啊,今年很流行的。”沈夜借着路灯看了一眼,微微仰头,“可是……你买这么多干什么?你不是把人家的都买了吧?”
他们一道进了身后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些吃的,沈夜一转头,他就倚在门口的地方看着自己,薄唇微勾,笑意盎然。
“嗯?”沈夜的筷子举在半空中,有点摸不着头脑。
沈妈妈恰好提着大包小包进家门,见她呆呆地坐在电话机边,说:“还不过来帮忙?”
“哦,罗先生。”条件反射般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刚刚结束工作餐吧。这么有空?
“同事。”沈夜老实地说。
“婷婷,我刚从你阿姨家回来……”沈妈妈倏然住口,显然是看到了她背后那个高高的人影。
“不是啦……”沈夜踌躇,有些不安地眨眼睛,“如果路灯没坏,我妈妈认得出你的。”
他有些探究地望着她,终究没说什么,也没馓往常样抢在她前边去付钱,只是颔首说:“去吧。”
而从小到大,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计较长相。
罗嘉颀还想说什么,薄唇轻轻一动,却被远处的招呼声打断了。
沈夜摇摇头,看了看学校旁边的那家奶茶铺,低声说:“我去买杯饮料,你要不要?”
沈妈妈努力地想在一片漆黑中看清“叶即景”的样子:“你的同事?婷婷,怎么不叫人家上去坐坐啊?”
沈妈妈明显有些失望,说:“我先上去了。小叶,有空来家里玩。”
“那边不是就有酒店?”他指指不远处的霓虹灯。
罗嘉颀不经意地侧脸,她正微微倾向窗口,明丽的阳光勾勒出她很柔和的下颌,以及耳垂边一丝弯弯的发丝。她眨眼的时候,微动的气流拂过的仿佛是自己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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