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草原之夜
李琬接话：“没坐飞机，一路开车回来的。”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波进藏的新兵了。年年维护却依然破旧的营房，适应了两三天却依旧让他们头疼欲裂的高原反应，夜晚入睡的时候潮湿的被褥，透过窗户进来的刺骨凉风，都让这里的部队成为他们的噩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亮光，继而有新鲜的空气沁入鼻腔,她舒缓地放松了所有的神经，睁开了眼——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老爷子哼一声，看向顾淮越：“你呢，这次能在家待多久？”
顾团淡定回：“这人民解放军也是有假期的，我怎么就不能回？”
其实严真睡的很不安详，持续的高原反应让她头疼欲裂，仿佛是被勒住一般，呼吸也有些不畅。
一句话，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握着筷子的头顿了顿，严真抬头：“我没事，等放寒假了，我在家陪珈铭就好。”
囧。
“嗯？”
周五,严真很早就到了图书馆。
“嗯？”
“啥？”
就好像寻到了温暖的源头，这一次，她沉沉睡去。
这才算是一家人吧，多好呀！
庞凯愣了愣，而后笑了：“放心，你们说过的，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牺牲。”这还是新兵连时候的事儿，那时候庞凯是新兵连的一个排长，正好训的顾淮越那一班，庞凯要求严格，训的新兵们是哇哇叫。背地里都叫他“黑面”，说他祸害新兵，不近人情。
庞凯没好气，“去，上酒！”
“睡吧。”
说完，脑袋瓜子上就挨了一下。
这就算是委婉地拒绝了，严真苦笑。谁让她的身体不争气呢，只是，如果让她剩下的日子都留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那她不就白来了吗？
她是真的累了，说了一句“到了叫我”就睡了过去，速度之快，让顾淮越微微有些诧异。
吃完粥，顾淮越将饭碗交给小毛让他带出去，顺带又将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一些。严真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良久，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
这就是战友，这就是老班长，十年后再见，只消一刻，就能将这十年的差距消弭于无形。
“嗯？”他用火钩撩了一下柴火，里面迸发出细小的爆破声，他一时未能听清她的问话。
大地的儿女把酒当歌
“请假。”柔柔一笑，留给小刘一个高挑的背影。
严真静了一瞬，才闷闷地答：“嗯。我，有点儿认床。”
这事是有典故的，顾参谋长还是个小南瓜在侦察连里潜伏待发的时候，二炮文工团派了一小组文艺工作者来到边防团——慰问演出。
不一会儿灯就灭了，黑暗之中她能听到他脱衣上床时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等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
严真揉揉他的脸，讨好般地将糖心鸡蛋放到他面前。顾小朋友最爱吃这玩意儿，可是现下他是一眼都不看，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严真：“老师，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弃司令于不顾投奔敌人去啦！”
严真不禁诧异：“药？”
仿佛是被蒙住眼睛进入了一条幽深的隧道,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步履缓慢地向前走去。
庞凯至今未婚。
可就是这位操着南方口音的班长，训练出来了一窝子精兵。有句话说的对，将熊熊一窝，可要是这个将浑身就是本事，带出来的兵也绝对孬不了。
顾淮越听了之后拒绝道：“火车不行，时间太长的话会很累。第一次进藏，还是慢慢适应的好。”
“严真，这是我的老班长，现任的边防团团长，庞凯。”
天真的模样，童稚的话语，让严真回过神来，低笑一声：“知道了，看你高兴的。”
李琬在那头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诶哟，我忘了，前儿还联系物业说你的房子暖气一直不热，该换个管子了，怎么现在还没换呀，这速度怎么这么慢，投诉他去！”
小王哪儿受过这待遇啊，紧张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半撑起身子连连称不。严真被他这异常的反应囧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会放松下来。
让她留在团部？
躺在这里的踏实感让她明白过来,已经到了团部了。那么，现在她是在哪里？
如果可能了，再回趟老家去看看奶奶。嗯，她尽量把自己的日程排的满满的。
“进藏以后，再一次见到异性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顾淮越挑了挑眉：“班长，您可折煞我了。”说着，回敬了一个军礼。
他有三年没休假，这三年过年都是在哨所过的。终于家里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沉不住气了，一个电话到哨所把他挖了回去。用的还是“老太太病了”这样粗制滥造的借口，可是他还是信了。
这下子场面可大了。
正待说些什么,脱缰的小野马顾珈铭同学就又奔回到严真面前：“老师,我爸爸回来了。”
一来是因为上一次没在外婆家住够，外婆那边有了意见，所以顾参谋长一合计，在他们走之后，让珈铭在去那里住几天。小家伙百般不愿意，可是军命难为。
只是一晚上的功夫，雪又下大了一些，积雪厚了一层，路很不好走。
顾淮越耸了耸肩膀，视线与严真相遇时，无奈地笑了笑。
那兵唰地敬了一个礼，看着严真，又有些不好意思：“连长说让我跟着您，这儿路滑，怕您摔下去。”
“啧，傻孩子，你老师当然跟你一块儿去。”
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严真抿唇笑了笑，柔声说：“你回来了。”
“有点儿。”严真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过没关系，还很好。我们走吧？”
啪嗒一声，老爷子放下了筷子，表情严肃地看向在座的所有人，此刻他就是李琬的希望，可是老爷子还是说出了一句让她大跌眼镜的话：“行了，既然决定要去就去，在这儿磨磨唧唧像什么话。”
小祸害眼睛转几圈儿：“那我老师呢？”
小奸细此刻正趴在她腿上睡得极香，严真苦笑，只得看着车子缓缓地向那座她从未踏足过的房子驶去。
再一次呼吸到车外的新鲜空气的感觉还真不错，严真缓缓地伸了一个懒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面前有一排士兵正列队集合傻傻地看着她！
严真看着小朋友欢脱的背影，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场景，脚步卡在了门口。
其实并不是很暗，小区里面有路灯，昏黄的光线经这雪粒子折射之后亮堂了许多。她站在那里，脑袋里想的却是两个字：西藏，那个雄踞西南一隅的神秘天堂。
回答他的是顾珈铭顾司令向卫生间昂扬而去的背影，自尊心受挫了，上厕所嘘嘘去……
别说小毛，就是他，也被吓了一跳。原本车已经开到团部招待所楼下，他刚想见两人下车，就发现坐在车后面的顾淮越脸色有些不对劲。原本是以为是高原反应的缘故，细问之下，才知道是严真发烧了！
一下子被温暖的掌心握住了，顾淮越愣了愣，良久，他扯动嘴角笑了下，抽出手来，将她的胳膊塞回被窝里，关灯走了出去。
小毛？严真笑了笑，环绕四周，迟疑地问：“那，顾……”
严真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看向头顶上方的人，正逢他低下头，一下子四目相对。她忘记了躲避，就这样直视着。
可总有那么几个例外，顾淮越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那人就是他的第一个班长。
“不舒服？”顾淮越接过她的行李，低声问。
严真顿了顿，才再一次问出口，“那你在这里当兵，是不是也很长时间见不到……外人？”
庞凯与某人并列而站，笑骂：“这帮孬兵，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地。”
一排排营房整齐地坐落着，除此之外，团部大院还四处散落着针叶植物。浓浓的绿色，衬得整个营区更有生气。
“今天我说的时候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他顿了下，而后说，“关于去西藏的事，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去。我不会勉强。”
参观了他们的宿舍，严真沿着阶梯向下走去。小王时刻跟在她的后面，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滑倒。说实话她也趔趄了好几次，小王从后面扶住她，扶稳了就立刻松手。
严真也跟着无语，只有小家伙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跟林小小的房间一个样啊？”
“那首草原民歌好听吗？”
小崽子应声而至，还似模似样地行了一个军礼。
看着这一幕，严真顿时就笑了，心里仿似有股暖流流过，说不出的舒适。
顾淮越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淡淡一笑，将输液瓶子挂好才说：“没事的，有点反应是正常的，休息休息就好了。今晚就住在卫生队吧，不往招待所那边折腾了。”
顾淮越淡淡一笑。
总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小和-图-书王，还得给你喊个口号吗？”严真笑着说，“一二三，坐？”
他回过神时，小王已经把军犬牵了过来。不是什么特殊的犬种，是一只德国牧羊犬，一身黄白相间的毛。
她悄悄偷换了概念，把女人两个字生生吞了下去，可是顾淮越哪里会听不明白。他愣了一下，而后缓缓一笑：“我比他们时间可长。”
回到顾园,李琬正在帮他们捡行李。顾淮越双手插兜,站在一旁，垂眉无声注视着母亲往一个行李箱里塞越来越多的东西。
“那你呢？”暖意让她的困意上涌，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他。只见他倾过身来，替她掖了掖被角，手指不经意蹭过她的脸颊，冰凉的感觉让微微瑟缩了一下。他似是察觉到，便很小心地不再碰到她。
温柔的塔娜话语缠绵
“所以说，你这点儿东西还是少拿为妙，正经东西不带。”说着，将一个鼓囊囊的背包塞了进去。
严真拢了拢头发，抿了抿唇，说：“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去。”
“累了就睡一下。”话音随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而至。
“嗯？”严真有些诧异。
“药。”
听懂了庞团长的话中话，严真脸微热。可是被点到名的那一位，却只是眉头一挑，继续喂她喝粥。
他今晚说，如果她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去西藏，那个他当新兵的地方。
倒是庞凯，看到桌子就笑了，点了点赵文江，说：“你小子，反正今天这伙食费也超了，几瓶酒还舍不得？”
“……”
“脑袋瓜子。”
老爷子看向小儿子：“怎么，不是说今年得留在团里值班，这下怎么又回来了？”
“就有例外的时候，老一辈还小米加步枪打退鬼子的飞机大炮呢。”顾淮越淡淡说，“所以说，有一样最重要。”
严真不禁惊喜道：“这是谁画的呀？”
李琬看严真一眼，试图拉她做说客，可显然这一会儿老太太是打错算盘了。
“西藏。”他答，不忘给珈铭加一筷子菜。
顾淮越收回神，淡淡地嗯了一声：“外面太冷，进去吧。”
酒是喝上了。喝酒暖身，可是更暖的却是人心。
“为啥？”小家伙好奇。
还真让他给说着了，他们这两股小兵自从改换装备之后，他这红军司令是越当越窝囊了，小家伙不禁泄气道：“爸，我这可是高级武器，高级武器还打不过他的小弹弓啊？”
“等你睡了我再走，就在外间，有事了叫我。”
这都什么风格！
“我看看。”有人压低声音应了一句，随后，一个温暖的掌心覆上了她的额头，停留几分钟后，声音又响起：“没烧，只是高反有些厉害，看样子，是做梦了吧。”
“在西藏当兵很苦吧。”
严真被这个“二嫂”给震了一下，良久才反应过来：“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顾淮越顿时来了兴致：“喂完食了牵过来看看。”
昨晚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路，连何时到了团部都不清楚，再加上黑黢黢的夜色，直到今晨，她才看清团部的真正模样。
“好。”她往被窝里面蹭了蹭，暖意瞬间将她包裹。
想了想,他放下儿子，向严真慢慢走去。
严真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我认床。”
话一落，庞凯就顿时咳嗽了几声，从后视镜里给顾淮越递眼色。
顾淮越接过小王手中的馒头，塞到严真手中，“喂它试试看。”
比冷兵器更有杀伤力的是什么？感情，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是。”小王讷讷地答。
“严真。”
谁让她一手扎着针头正在输液，另一只手则被手不停哆嗦的小毛扎得满是淤青。小毛也很委屈，要是换了平时哪个战友他就直接扎上去了，可是这个人可不同诶，首先是女士，其次是军嫂，更更重要的是首长的老婆诶，这可是多大的阵仗！
那神情虽然是笑着的，却还是掩不住浓浓的遗憾。只是当时的她还小，不懂。等她长大了，懂了，也已经晚了。因为，父亲已经去世了。
“十一个月。”
其实严真倒无所谓，要真比起来，她或许更愿意坐火车。
那里有风有古老的草原
握在手里，严真小口啜饮了几口，嗓子才能发声：“我这是在哪里呢？”
严真的破锣嗓子哎哎了几声也没叫住他，顿时也就泄气了，算了，由他去吧。
庞凯也懒得训他了，临走前嘱咐道：“口味注意清淡。”
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种在高原上得的病。
也就是说，这是先斩后奏了？李琬顿时语塞。
某人淡淡一笑，注视着前方那个高挑瘦削的背影，慢慢说道：“大概，这对他们来说，是意外的惊喜吧。”
藏南地区一入雪季以来就下了几场大雪，这几日天气反常地好了起来，最起码没有再下雪。只是雪已经积得很厚了，所以这次运送物资他得一路随行。他在这里当了二十三年的兵了，再也没有比他更有高原雪地开车经验的司机了。只是，看他捂心口皱着眉头的样子，不禁让人担心这趟来回得两天的路途，他能不能撑得来。
“珈佳，”她轻声重复，嘴边又绽开一丝笑容。
顾淮越笑了笑，捧场地问：“嗯，用什么？”
小士兵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俺姓毛，来自河南。嫂子你称呼我小毛就行。”
严真忽然庆幸自己的父亲是军人，因为这种感情，不是所有人都会懂得。而她，恰好属于那个懂得的。
李琬笑看着她，“也是，一大家子人，恐怕你也住不惯。”说着回过头，叫了一声顾珈铭。
“快要过年了，这要有点儿谱的都知道趁闲着在家陪陪老婆孩子，那，且不说珈铭了，怎么也得抽出点儿时间陪小真吧？”
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
顾淮越凝视她几秒，忽而，笑了下。他想起庞凯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他今晚是整个连队里最幸福的人。因为，他有老婆陪！
老爷子今天有事，回来的稍微晚了一会儿，却正好卡在饭点儿上了。一踏进家门，也被这种热闹的气氛感染到了，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严肃，眉头松动，洗手落座：“这孩子就这么一路抱回来的？”
小王半蹲在那里往火灶里添柴木，严真看他蹲的难受，便捞过来另一个小凳子让他坐。
军犬也是有专门的伙食标准的，这个馒头只能算它的零食，饿了的时候先垫补垫补。
小孬兵顿时俯首，不甘不愿地吃起了鸡蛋。
夜深入睡了，严真才发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她睡不着！
回过神，他笑了笑，继续闭目：“新兵在哪儿都觉得苦，被班长训，排长训，连长来兴致了一齐训，感觉放佛一下子从人间来到了地狱，就是来炼狱了。不过后来再一回想，那样的日子也挺好。”
庞凯伸出手，与严真握了握。握手的瞬间，严真就能感觉到他满手的老茧，硌人的厉害。
主卧的灯光很柔和，严真一边铺一边听那边父子两人的对话。
严真笑笑，柔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庞团长。”
一进屋顾淮越就发现，老太太这个回来住的提议不是很好，因为这屋子常年不住人，没人气儿，冷得要命。
顾淮越失笑,揉了揉小家伙带着软乎乎帽子的脑袋瓜,看向严真。
严真的到来，确实让他们又惊又喜。
庞凯：“美得你，这几天又下了雪，从团里到七连的路不好走，我一个团长就这么放着战士们不管？那像什么话？”
这下子，严真更加惆怅了。
庞凯哈哈一笑，拍了怕顾淮越的肩膀，操一口标准的四川话说：“你个瓜娃子，十年不见了，不仅老婆孩子有了，就连这个军衔都比我高了，二毛四！”
前一阵子李琬包揽着把这个房子装修了一下，如今打开一看，顾参谋长几乎要失笑了。
乌兰巴托里木得西那木哈那木哈
庞凯出生在重庆一个小镇里，初中毕业就出来当了兵。由于性子里争强好胜，各项军事技能都练得呱呱叫，更有几个科目全军通报嘉奖过。只是由于知识文化水平不够，当了二十三年的兵了，还只是一个团长。
乌兰巴托里木得西那木哈那木哈
这下好了，战士们把矛头对准了顾淮越，还叫嚷“嫂子一起唱！”
顾珈铭这个意志不坚定地早就蹭到梁和身边妞儿妞儿地叫了，没一会儿，就被小叔提溜着后衣领子拨开了，小家伙百折不挠，坚持蹭完了才又奔去看宝宝。
顾淮越微微扯了扯嘴角，可是却未因为他的玩笑而松了话头：“话是这么说，药还是得www.hetushu.com.com吃。”
其实，这高原，也没有记忆中那么冷了。
他静了几秒，才答：“挺好听的。”
说完就奔出去了。
班长出生在南方多雾的地方，一水的南方口音让他们这些从北方选过来的兵很不适应。
想了想，庞团长推了推顾淮越：“你去。”
看着小王迅速离去的背影，严真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庞凯一边捂着心口一边指挥物资装车。
赵文江讪讪一笑，“团长，这不今儿有特殊情况吗？”
严真轻轻笑了下，按了按自己的嗓子，示意说不出话。机灵的小兵立马跑到外间用干净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来。
最后还是连长出面，贡献了一首家乡的歌曲——草原民歌。
对于这一条庞凯倒是没有抱怨，能留在西藏，已经是他最大的愿望，其他的，与之相比，便不算的什么了。
“那你也得去。”庞凯说，“就唱你的保留曲目就行了。”
她的高原反应才稍稍有所缓解，不适宜快步行走。
梁和和眼尖，瞅见了她，忙把她拽了进来：“怎么戳在门口呀，赶紧进来二嫂。”
严真偏过头，笑了笑，接了过来。
军人从来都是只佩服强者。
积雪太厚，不少路段阻隔，光是排除障碍都要花费一两个小时。
严真望着窗外黑沉的夜色，只觉得内心疲惫。
过会儿李琬算是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直奔向屋里，临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折回身来说：“包先别拉上，再给严真带个大衣！”
严真好奇的是它的名字：“它真的叫威风？”
“你躺过来一点。”
梁和和咽下一口汤，问：“二哥你去西藏干吗？”
这，这可太意外了。
严真也笑了。
整个屋子忽然静了下来，严真一边喝粥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依旧是淡如水的表情，可是那双黑亮幽深的眼眸却透着一层疲惫和倦怠。
“这把玩具枪顶多可以放进去糖豆大小的玩具子弹，人家用的弹弓的，不同类型不同型号的石子都能拿来当子弹。”
“睡不着？”喝了水的嗓子听起来好了一些。
“在行李箱里，外侧，拉开拉链就能看到。”淡淡地嘱咐，他起身去接水。
他一时间有些怔愣，起初她答应跟他一起去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意外的，只是时间越长，他便越肯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准备陪着他了。
严真笑了笑：“取名字了吗？”
顾淮越考虑了一下，往家里拨了一个电话，询问装修监工顾老太太李琬这是怎么回事。
严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女人在部队里是个稀罕物啊，尤其是对这群驻扎在边防的军人来说。也不能懒这群“孬兵”啊，谁让团部摇过来的电话里没说有女人到访呀，尤其还是找的挺漂亮一位。
严真赶紧摆摆手：“不用了妈。”
“起了，顾珈佳。”
顾淮越摇摇头，苦笑：“阴沟里翻船了。”
“去看一位战友。”顾淮越轻描淡写地回答。
忽然小王一排脑袋瓜子，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儿：“遭了，还没给威风喂食！”说着一溜烟就要往外跑，顾淮越叫住了他，“是你喂的军犬？”
“淮越。”
严真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问：“我，怎么了？”
“那么冷吗？”严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冷的天，该穿些什么？”
士兵小王道：“这是我以前的班长老乔画的，不过去年他刚刚复员。”笑了笑，小王说，“堆这块方台的石头是连长带着我们一块块儿捡回来的，刚堆成形都花费了好几天的功夫呢。”
“小王，去后院搬点儿柴火来。”
家有操心老太太，有什么办法？
顾参谋长恼不起来，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低斥：“孬兵。”
其实他是被吵醒的，不得不说军人当久了也有职业病，尤其是侦察兵出身的他，只要稍微有些动静，他就可以察觉到。在严真刚刚起身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见了。
七连连长赵文江迅速回神，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是”，立刻领着他的一群“孬兵”去搬物资了。
小朋友捂着脑袋抬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看到严真一再确认这个名字，小王就有些拘谨的答：“嗯，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它可厉害啦，军区的军犬比赛，好多项技能都比其他的军犬强！”说起这个，小王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
“先等一下。”顾淮越说，“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接点儿热水。还是喝一点儿药为好。”
他淡淡一笑，用掌心试出了满意的温度。
顾淮越假装没看见，还是说了：“高原心脏病。”
“找主任干啥？”小刘好奇。
他看着她，淡淡一笑。
严真眨眨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严真微微笑了下，“这里就没有藏族姑娘吗？”
你远在天边却近在我眼前
庞凯自然也不给他好脸色：“你也少罗嗦。”训了一句，放缓了语气，“倒是你老婆，今天最好留在这里休息一下。”
“嗯？”
“嫂子，你醒啦？”士兵惊喜地看着她。
一曲战士们钦点的《甜蜜蜜》唱了下来，纵使脸皮再厚的也顶不住了，更别说严真的薄脸皮，早就红透了。
小毛正端着保温桶向卫生队走来，看见她喜滋滋地敬了个礼。
这里的空气透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阴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摸不到尽头,可是还要往前走，不能停留在这里。
边防团真的很远。
严真点了点头，她抬头看着这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低声问：“还没问怎么称呼你？”
不仅边防团团长来了,还有从这里走出去的某集团军A师参谋长大驾光临，这顿饭,怎么也得弄得丰盛一点儿吧。
赵文江站起身，唰地敬了一个礼：“报告首长，今晚会餐不喝酒，喝酒只喝白开水！”
话说了两个字，小毛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顾参谋长在外间休息呢，参谋长在这里坐了两小时，您烧退了才走的。”说完一拍脑门，“诶呀，看我都忘咧，参谋长说等你醒了就立刻叫他。”
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此刻她仿似才彻底安了心，原本攥紧的手掌，悄悄伸了开。
顾淮宁好笑地瞥了老爷子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老早就往B市一个接一个电话的打，明令指示过年前他的老婆跟孩子必须回家。虽然没提他，可是他能不回么？
来接机的是一位两杠三星的上校，他等在机场外面，一看见他们走出来，便立刻迎了上来，干脆利落地来了一个军礼。
按照指示，严真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包裹，鼓囊囊的模样，让她瞬间就想起来了。出发之前，他翻出了那么多东西，而后塞进去的一个包裹。原来是缓解高原反应的药。
难怪她会紧张。
顾淮越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这个问题很快就睁开了眼睛，视线一偏，就能看见她的侧脸。干净，清秀。
鉴于顾参谋长低沉的声线，文工团的领导给他安排了个男声独唱，还嘱咐他好好唱，因为演出的时候有首长到场观看。
考虑到严真是第一次进藏，他们还是选择了直接坐飞机到拉萨。
想到这里，严真不紧抓了抓床单，手心热得冒汗。紧张！可是紧张个啥她自己都不知道！
乌兰巴托里木得西那木哈那木哈
“嗯，已经跟那边打过电话，时间定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还未睡去。看着从窗外哨岗传来的微弱灯光，她转过身去。
壁纸竟然是粉红色？
小王一阵窘迫，最终还是把屁股挪到了凳子上。
“西藏的雪，要比这漂亮吧？”看着窗外，严真说，声音降低，仿佛呓语。
嘿，庞凯顿时就没辙了。这帮小子，还藏着掖着不让喝了，他这个二毛三的倒是在这儿被呛了。
严真嗔怪地看她一眼。
严真微微笑了下，远在在这高原之巅，还存在着这么多神奇的人物。
李琬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呢，就被他抢了先：“严真也去。”
严真抵不住战士们的起哄，看向顾淮越。
“冷了就往这边躺躺，挤一挤暖和。”
顾淮越俯下身，看着这只军犬，他把小王手中的球丢了出去，威风立马撒丫子就跑，给叼了回来。
乌兰巴托里木得西那木哈那木哈
好在，那士兵觉得不对劲，听见动静又撩开帘子一看，才发现半起的严真。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班长，严真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这位上校。
这里冬季的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多度，现在虽未到最冷的时候，但是与C市相比，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冷了。
“嗯？”他应道，声音依旧清晰。
“别离火口www.hetushu.com.com那么近，小心烫着衣服。”他把椅子放在了他的身边，严真犹豫了下，走到那里坐了下来。
竟然，都回来了？
拿到曲目表，顾淮越首先就是眉头一皱：“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庸俗。”什么情啊爱的，这玩意儿能上得了台面吗？
小毛羞愧不已。
犬到了部队里也不一样啊，挂了个军字就仿似长了部队的骨头。
所以说，要怨只能怨她！谁让她嘴馋想吃粥来着！
可是气氛却是热闹了起来，赵文江压了压手才停止了战士们的起哄，唱起了一首改编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神曲：“革命军人个个要老婆，你要我要那有那么多！遵守纪律一人发一个，不听话的发个老太婆！”
顾淮越低头看着她，昏暗的车厢，那双眼睛凝着淡淡的光，平静柔和的眼神让他无法立刻避开，不知过了多久，当车子颠簸了一下，顾淮越动了动，替她裹了裹军大衣，柔声说：“睡一会儿吧，不舒服了就喊我。”
严真愣住。
上尉立刻噤声，求援般地看了看顾淮越。可是他估计错了，甭看这人军衔比庞凯还大，可是说起话来，也还得斟酌着：“他说的对，你这身体不适合再急行军，这趟我替你来。”
“前儿你爸刚看了天气预报，据说藏南地区现在温度已经有零下二十多度了，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不好，非要赶在现在，是战友重要还是自个儿的身子重要？”
摸一把暖气，不热。
李琬把双胞胎其中一个递给了她，严真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把裹着的棉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张嫩嫩的小脸，问性别说是个小丫头，看这脸型就知道长大后要有多俏丽了，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这小丫头还真能睡，这么多人围观着，还睡得不亦乐乎。
“战友什么时候不能去看？”李琬说，“犯不着非得赶在现在，而且也就是看个战友，不是多大的事儿，还得折腾那么远，你要是过年也留在C市就算了，可你——”
偌大的营区，最显眼的莫过于正中央的那块五星红旗。这块五星红旗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是画在一个由石子铺成的方台之上，近处看凸凹不平，可离远了看，却很漂亮。
顾淮越沉吟片刻，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女声：“我要去。”
逼仄的空间,简直要透不过气了,她撑起身子，用尽力气向前走去。
他当时只是笑了下，并未多说什么。如今看到她，才想起来，领证以来，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吧，撇开顾珈铭夹中间那次不算。
对上严真满是疑惑的眼神，他犹豫了下，才伸手，捋起她额前的刘海，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这还用猜么，肯定不是你。”
“他那是紧张。”顾淮越笑了下，低声说，火慢慢燃起，有淡淡的光从他脸上掠过，勾勒出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在严真看来，他平时的表情就很少，经常就是面无表情，可是自从来到这里，自从踏入七连，他却柔和了许多。
庞凯笑看了某人一眼，喊了一声：“赵文江，立刻组织你的连队过来搬物资！”
她还能说不吗？
“能唱给我听听吗？”
从拉萨往南开了这么久，还没有到。
严真撕下一块，送到他的嘴边。这大家伙显然很不适应她这种喂幼仔吃饭的方式，可是美食当前，还是嗅了嗅，吃了下去。
“喝水。”顾淮越答，声音有些暗哑。
梦中父亲对她微笑，揉着她的小脸说：“囡囡啊，爸爸从今天起就不当兵了。”
顾淮越回忆了一下，说：“那里雪层很厚，平均积雪4米，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多度。”
严真摇了摇头，笑道：“不会的，您就吃药吧，只当是为了让嫂子放心。”
顾淮越笑了笑。
“妈——”顾淮越喊住李琬，努力压低声音说，“不一样。”
全连的人一哄而上，都积极地给他推荐曲目。
顾淮越放下筷子，说：“跟淮宁差不多，不过过几天，我得出去一趟。”
李琬愣住，半晌：“小，小真也去？”说着看了看严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新兵蛋子。这是老油子常常称呼新兵的，多少含有一点儿瞧不起的意思，凡是有点儿尊严的人，都是不愿意被瞧不起的。
严真看着盖在身上的两层厚被和一件军大衣，隐隐地感觉到一股暖意。
躺在那里辗转反侧了几下，认命地直起身子，披上衣服向外走去。她有一个习惯，睡不着就想喝杯水静一会儿。
于他们，是这样。于他，也是。
其实这里风景很美，七连海拔在四千米以上,从这里向下望去,可以看见缭绕的云雾，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她怔愣了一下：“怎么起来了？”
二来则是因为，这两个大人竟然扔下他私奔了！
视线落在她握在手中的水杯上，热气全无，他又替她倒了一杯。
顾淮越弹弹小家伙的脑门，拎起他的后衣领子就进屋了。
“睡吧。”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关掉了屋里的大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这个赵文江。
这就是所谓的生存逻辑，军人则尤甚。
听到这里，严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顾淮越掀眸看了她一眼，而后俯下身，弹了弹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家伙的脑门：“所以说，以后多用科学知识填填自己的脑袋瓜子，别总光想着玩儿。你的明白？”
顾珈铭小朋友死命抱住爸爸地脖子：“首长,别把我送走，我保证乖乖的！”
“这里的大部分兵都很少回家，一年回一次那算是勤的了。在我当新兵的时候一直流传这一句话。”顾淮越说，“进了西藏，就等于进了和尚庙。”
顾淮越接过行李箱，将没什么用的东西取了出来。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只是，严真忽然在脑子里下意识的重复着两个字：喂食……
这个男人，很容易就给她一种可靠的感觉。她无法分辨这种感觉的真假，却无法不受其影响。
顾参谋长淡定回：“我不喝酒。”
严真笑了笑，缩了下脖子：“嗯，有点儿冷。”
骄傲的母亲目光深远
“养了多久了？”顾淮越问。
顾淮越很平静，没有说话。
顾淮越偏了偏头，淡笑了下：“不行。”
这帮新兵都被班长的话逗乐了。
庞凯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来得还真是时候，后天团里要给七连送补给，你要看他，就跟着车队一块儿过去。我送你去。”
严真看了看不远处的景象，白皑皑的一片，料想这路途定不好走。
首长点点头，说了句让团长难忘的话：“不错是不错，不过这高原上当兵的，怎么唱了首草原的歌？”
果然，李琬说：“那，小真怎么办？”
庞凯和顾淮越去视察营房,严真独自一个人在营房前的操场上缓步走着。
她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一条天蓝色的围巾只让她露出两只眼睛，那两只清冽的眼眸，此刻正望着他。
严真沉默了几秒，“你希望我去吗？”
而这两个宝宝的母亲——梁和和同学则坐在一边，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时不时扭过头对身边的丈夫说几句话。
严真脱下大衣将东西放好,说：“我找常主任。”
严真握着，忽然觉得心中一暖。
“所以我给你找个驱寒的地方。”
这个词，连顾淮越自己都觉得有点儿陌生。
严真是听明白了，不管怎样，他都是要去的。
庞凯叹了口气，“你看，你看，我还想在弟妹面前保持一下军人形象呢，全让你小子给毁了。一下子成病秧子了。”
话一落，庞凯又大笑了两声：“嫂子？你嫂子还不晓得在哪儿呢？”
听赵文江说，他们把连队里最暖和的两个房间都贡献出来了，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山西炉，烧的暖暖的。一个给庞凯，另一个，就给他们住。
庞凯说得绘声绘色，严真听了也忍不住一笑。
严真不自觉快走了几步，顾淮越皱了皱眉，伸出手来嘱咐她：“走慢点。”
说完就沉沉睡去，仿似是睡醒一场忽然想起，一定要说给他听一样。顾淮越愣了一下，嘴唇微弯，淡淡一笑。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唯一遗憾的事，这桌子上没有酒，连个空啤酒瓶都没有！这是赵文江提前交代炊事班班长的，因为庞凯身体不好，所以今晚会餐不喝酒。虽然兄弟们觉得不尽兴，可是也忍了。
被“扫地出门”的顾淮越还是很淡定的，将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顾园门口，就等那两人上车了。小家伙一步踏了上去，在车上欢快地向她招着https://m.hetushu.com.com手，严真迟疑了一会儿，坐了上去。
她想要醒来，可是她梦见了父亲，又舍不得醒来。
漫天雪地里看见他,这样的场景,严真可是从来没想象过。她愣了一下，站在原地。
不自觉的，她就有些抱歉。
那里到底是个神奇的地方啊。
接过假条的手顿了一顿,严真笑着说：“不是我一个人去。”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短暂的迟疑让严真以为他不愿意再唱，缩了缩脖子，准备闭眼睡觉。只是，就在这时他的声音响起。
“随便安排一辆车就行，不用您亲自上，没那么大阵仗。”顾淮越下意识地拒绝。
老太太又加了一句：“我说你们要是觉得冷了，可以挤在一起睡嘛，这些东西我倒是给你们预备齐全了。”
这个答案还用说吗？老太太叹一口气，继续给他装行李。
有什么办法，练呗。
顾淮越倒是没觉得冷，放下手中的保温桶，向床边走去。
“你不是冷？”
“怎么了，不舒服？”反应过来，他很快问道。
唱了许久，顾淮越停了下来，偏过头去看严真。只见她眼睛已经闭紧，呼吸也很轻松，俨然一副已经睡熟的模样。只是眉头还皱皱的，好像做了什么梦。他静静地看了几秒，几乎是无意识的伸出手，揉向她的眉间。
严真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好奇了：“庞团长是什么病？”
严真不自觉地靠近，顾淮越瞧着她，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小臂，严真一愣。
“你身体还未痊愈。”顾淮越看她一眼，低声说。
“参谋长正在跟团长一起指挥装物资，一会儿车队就出发了。”
赵文江已经跟炊事班打好了招呼，庞凯走进去一看,还是忍不住训斥了他一声：“你这是吃了这顿不想下顿了是吧？你这要按部队伙食标准可严重超标了啊,每人每餐二十块钱打得住吗？”
严真听了几乎脸发烫。
小王憋笑憋的很辛苦，顾淮越看了她一眼，说：“把手拿过来。”
“睡不着？”
终于噤声了。
干吗跟来呢，就自己这抗不了两袋米的身板还硬撑着来这种地方，她就活该窝家里跟顾珈铭小朋友凑堆儿。
入夜了，很容易就冷了起来，她几乎是无意识的，向他那边靠了靠。反应过来，怔愣了一会儿，用僵僵挪了一点儿。这点儿小动静很容易就惊醒了他。
躺在床上，严真回忆这一天，顿时就感觉很神奇。
楼梯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严真看见了从不远处走过来的顾淮越和庞凯。两人说了些什么，顾淮越向她走来。
开车的人笑了一声：“到了团里让卫生队的人看看，别出事。”
梁和：“两个娃，妹妹还好带点儿。”
想了想，严真向前走去。
“军大衣。”他笑了下，眉目瞬间柔和了下来，“一个不够穿两个。”
小王得令而去，走到半路又被他叫住，“再去看看伙房得不得空。”
结婚，他老早都不想了。
那算是一份，他曾许下的一个承诺。给高原，给他的战友。
“感觉怎么样，饿不饿？”他低声问着，从下飞机起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团部的食堂特意熬了一小锅粥，时不时的热着，就等着她醒来吃，这些严真都不知道，此刻被他问起，她才感觉到肚子里完全空了。
严真低着头，几乎都无法想象顾淮越的表情。
只是没过多久，严真就能感觉到李琬的视线落在自己垂着的脑袋上。从头到尾她可都没发过话，这点儿任谁看都得奇怪。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人都顿住了，唯有严真一人低头默默吃着饭。
飞去拉萨的那一天天气很好，透过舷窗凝视着窗外一朵朵云，严真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主卧的一张大床上，严真将被子从柜子里抱出来，决定在这张大床上竖着铺出三个被窝来。
小毛在一旁积极地说：“参谋长，您放心吧，嫂子不烧了。”
“嗯。”她应道，偏过头，便睡了过去。
时候让庞凯知道了，也没发火，就是不动声色地加大了训练力度。
所谓驱寒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狭小的只有七八平米的伙房。严真站在门口，很是愣了一下。
严真自然听不见电话里的内容，看他的表情又看不出什么，便只好问：“怎么了？”
米粥的香气四溢，严真一边喝粥一边听庞凯说。
哦，严真想起来了，昨晚在来团部的路上，庞凯说，让他们今天跟着送物资的车一起去七连。
“班长说，在他们家乡总是有大雾，整天整天见不到太阳。他一气之下就跑到了西藏当兵，并且决定再也不回去。”
原本偌大空旷的一楼大厅此刻正热热闹闹的，李琬手里正抱着一个小宝宝，一旁的张嫂手里也抱了一个，两人时不时凑到一起高兴地谈论几句。
就像现在，就像刚刚。
这个问题让顾淮越有些意外，他看着玻璃窗户透出的她的样子，说：“如果你愿意。”
严真惊喜地看着顾淮越，他轻轻抓了抓威风的毛，说：“喂食是驯服这种小动物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说着，他笑了笑，“不过，像这样的大家伙，也不是谁都能喂。”
这亲昵的场景让顾淮越微微怔愣，内心却忽然柔软了下来。
已近学期末,学校安排着期末综合检测,图书馆的工作倒相反的清闲下来了。常主任一听说她要去西藏，很快就给批了假。
庞凯转身瞪了他一眼：“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要你废话。”
“弹弓！”小家伙说，“你猜谁的杀伤力更强？”
庞团长一挥手：“哪儿的话。”庞凯笑眯眯地说，“托你的福，我可算看见这侦察连的尖兵在老婆面前是么子样子了。”
“冷不冷？”
保留曲目？严真顿时十分好奇。
严真伸出手去，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抓着她的手，靠近威风，见他没有抗拒，顾淮越才慢慢松开手。严真终于摸到了威风的毛，柔软的感觉跟它骄傲的性格甚是相反。
独留两个大人，会心一笑。
他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这里海拔太高，路途太远，地形也不算好，一般姑娘不到这边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烧了？”
“你的战友，还在西藏？”
“不，不是。”严真摇摇头，面色绯红。
士兵操着一口纯正的河南话说：“这是团部的卫生队，嫂子你一来就躺在这儿了，现在都过去三小时啦。”
他看了看正在一本正经喂粥的顾淮越，否则可有这小子后悔的！
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躺在这里，静静地聆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感受着室内灼人的温度。
相比较奶奶，顾珈铭小朋友就显得比较愤怒了。
他的表情一直很柔和，这是一种沉浸在回忆里才会出现的柔和，甚至还带了些许纵容。他偏过头来，看她，握了握她的手，说：“行吗？”
望着窗前摆放的一把椅子，严真不禁想，刚刚，他真的一直坐在这里吗？
至少头没那么晕了，头疼还是存在的。她揉了揉太阳穴，将放在床前的冬作训服穿上。确定穿着够厚以后，她才敢慢慢向外走去。
还是那句话，等你真正练成了，就有睥睨别人的资本了。
卸下物资,七连开始埋锅造饭。
因为之前顾淮越很少回来，每次回家也差不多都是在顾园凑活一两晚，所以这边的房子一直处于闲置状态。定期打扫时每次打开一看，都充分体现了我军指战员的风格——空，好在是一套新房子，要是破房子，那简直就可以称之为家徒四壁了。
当晚演出很成功，团长陪同领导一起观看了整场演出。等到顾淮越唱完了，团长扭头去问首长感觉如何。
……
小毛忙喊住了她：“嫂子，您先吃早饭吧。而且，参谋长说今天让你在团部好好休息，他跟着我们团长一起到七连去。”
“别忘了车上还有一个小奸细。”
顾淮越则是有些意外地抱起顾珈铭：“今天晚上不是因为在外婆家吗？怎么回来了？”
进了门，才发现惊喜远不止这些。
严真立刻缩了手回来，一脸遗憾地看着威风。这大家伙撇了她一眼，而后不屑地走开，颠儿颠儿地向顾淮越走去，还撒娇似地蹭了蹭他的衣袖。
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对视一会儿，严真也囧了。
“嫂子你刚送来的时候有点儿发烧，脸色也有些发乌。好在输了水吸了氧，现在情况应该好一点儿了吧？”
发烧原本是件小事，可是放在这里那可能就是夺人命的大事！一分钟也不敢耽搁，直接进卫生队吸氧打点滴，生怕转成肺水肿。好在烧退了下来，否则……
说完，一个花生米砸到了他ｈtｔｐs://wｗｗ•ｈetｕsｈｕ•com.ｃoｍ的头上。
今天不仅要到七连开大会，而且还顺带会了一次餐。不，这标准可远远高于会餐，难怪庞凯庞团长要训赵文江了。
小王抱着刚刚劈好的柴木进门，顾参谋长挽了挽袖子，在凳子上坐下，准备生火。他点了一张报纸塞了进去，而后又添进去了几根柴木，不一会儿，火便烧起来了，只要离近了，便能感觉到那股热度。
神马？别问他私奔什么意思，他还不懂，他只知道，这两人要丢下自己逍遥去了！这种行为简直不可原谅！
李琬说：“让你爸从楼上下来，说今儿晚上奶奶不留宿了，让他回自己家去。”
顾淮越微微偏头，睁开半阖的双眸，凝视着她柔和的眼神，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晚，他坐在车上，将她抱在怀中，看着她在睡梦中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白来。”她柔声说，眼神中却有不容忽视的坚定，让他无法立刻说出拒绝的话来。倒是身后的庞团长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啦，都别争啦，今天都去，去七连开大会！”
他笑了下，“嗯，不错。”
严真微微一笑：“你参谋长人呢？”
“出去走走好啊，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你是要一个人去？”
听说海拔越高的地方，距离天堂便越近，放眼望去，还有比那里更适合的地方吗？
年轻的时候总是心高气傲，总以为自己够强，渴望走得更远一点。他以为他狠练三年掌握了各项军事技能便能刀枪不入，其实不然。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你缴了械。
握着盛满热水的杯子，严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夜。
还没等她从梦境中寻出蛛丝马迹，小毛已经破门而入了，身后跟着进来的两个高大身影，一个是庞凯，另一个是，顾淮越。
严真没想到他会顾虑那么多，连自己的体力都考虑在内了。有些意外，可是想一想，便欣然答应了。
“冷不冷？”他握了握她的手，两只同样冰冷的手相握，感觉不出来什么。
忽然床前的帘子动了一下，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探了下头，把严真给吓了一跳，刚想喊住他，他又收回了身子。
第二天一醒来，严真便感觉好了一些。
“得令！”小家伙又敬了一个礼，哒哒哒往楼上跑了。
“在。”顾淮越轻声答，睁开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他超出众人的喜欢这个地方。”
严真不禁囧了一下，想开口喊他。可是刚刚喊出一个“你”字，就被自己这道干哑的堪比破锣的嗓音给吓到了，她这是怎么了？
操场上，士兵们正在把物资装车，这是要送往七连的物资，前一阵子因为下大雪路不好走便延迟了送补给的时间，眼看着七连库存就要告罄，团部立刻组织人往上送物资。
毫无疑问，是严真。
看来这老太太是早有预谋！
严真摇摇头，向士兵柔柔一笑，“那也好，你就带我逛逛你们七连吧。”
忽然身后传来的开门声，严真转身一看，是顾淮越推门而出。
或许，这大概就是奶奶所说的日子，一家三口的日子。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心痛万分，在睡梦中伤心的喊出爸爸两个字。
小王拉着狗链，严真蹲了下来，用手试探着摸了摸威风的毛。这只威风军犬立马抖了一下，甩了甩尾巴，释放出“生人勿近”的信号。
草原的子民无忧无虑
严真看着他伸出手愣了下，嘴角微微弯起，搭着他的手顺利走下楼梯。
“嗯。”那人低低应了一声，随即她就感觉到有人用适中的力度抱住了她，一双手轻柔地按着她的太阳穴，替她缓解着疼痛。
所以说，别说一年，就算两年没见过女人的兵也有过。
“嗯。”他的平静让她放松了下，躺回被子里，裹好。
她抬眼，默默地打量着四周。有些老旧的营房，墙壁上刷的绿皮已经剥落大半了，床头的铁皮柜也有些年头了，就连手中握着的茶杯也透着时间的痕迹。不过，一切都胜在干净。
低沉的声线与夜色混绕，仿似有最好的安眠之效。念着念着歌词，她就闭上了眼睛。
“年前就这么几天你还准备去趟西藏？”李琬不敢相信地问。
庞团长扫了一眼，笑了：“啥东西，这么严实？”
只是……
严真不禁好奇：“你要干什么？”
“去哪儿？”这次是李琬问的。
凝视着这一切，她的脑袋晕晕的。
他就像个热源，靠近，就会感觉到温暖。
“给个惊喜呗。”梁和吐吐舌头笑道。
一个上尉说道：“团长，今天您就别去了，留在团部休息一天吧。”
“……”
顾淮越挂了电话。
一顿晚饭在这个纠结的问题中散场了，吃过晚饭严真就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家。李琬却把她拦住了：“今晚就住这儿，别一个回去住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我们也不放心。”
顾淮越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下，从行李箱里取出一箱包裹严密的东西，递了过去。
严真也笑了笑，慢慢的，随着飞机的着陆，走进了这片神秘的地方。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不一会儿，她就隐约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
“那你呢？”静了一瞬，严真忽然开口。
值班的小刘看见她有些诧异：“严姐,今天不是轮到你休息了吗，怎么还过来呀？”
顾淮越居高临下，毫不费力地用身高优势压倒这个小孬兵：“要是再废话，在外婆家住的时间就延长两星期！”
“是！”炊事班一众人应道。
难得这个爽朗的北方大小伙也有扭捏的时候。
进藏之初，就生了惧意。
严真点点头。
她不禁好奇，提高声音问：“你站在这儿干吗？”
翻了个身，门吱呀一声响，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让推门而入的顾淮越愣了一下。
顾淮越转过身去，看着缩在宽大的冬作训服里的她，表情严肃。
“我给你唱歌。”
严真凝视了前排认真开车的顾淮越一会儿，说：“要不，你先送我回家吧？”
严真纳闷地垂眼看去，才发现自己正在输液。药液瓶子就挂在床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氧气罐儿。
还有一个人，他们一起去。
一出航站楼严真就感到一种不适感就在扩大，头部两侧有些胀痛，好在不是很强烈，还可以忍受。
小朋友一把抱住严真的腰，高兴无比。
这样的笑容在雪夜里显得特别的柔和，特别的……温暖。他几不可察地怔愣了一下，说：“好。”
抵达七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距离上午从团部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
“嗯。”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她忽然翻了个身子，抓住了他的手，嘱咐：“要多穿件衣服，冷。”说完，便睡了过去。
赵文江又不怕死地说：“要喝酒也行，我们战士们合计了一下，团长您唱首歌就给瓶酒喝！”
严真笑了笑，缩回了探出去的身子，视线扫过，看见一个兵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说是慰问演出，可是这一小组人压根儿就不能凑成一台长达三小时的晚会，还得从边防团抓几个壮丁来凑数。团长大手一挥，每营各连各抓两个上来。而顾参谋长所在的侦察连就抓了两个出来，一个是连长，连长是自告奋勇上去的。另一个则是顾淮越，这个是怎么来的呢——抓阄。
没错，他正在喂她喝粥！
严真微微一笑，说：“我愿意。”
她动一动，想要起身，被什么东西牵绊了一下，才停下了动作。
这就是这里的战士，他们的兵。小心翼翼地，就怕你不舒服。
严真愣愣地看着他，已经入藏了，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穿一身单薄的常服。
“爸爸，这把枪是我军主要装备，你猜林梓他们用的是什么？”小家伙一边显摆自己的枪一边说。
时间已经很晚了，见严真没事儿，庞凯也就准备回宿舍休息了。
严真花了几分钟才消化了这句话，转身，就向操场走去，留下小毛一个人苦着脸站在那里。
太冷了，阴面房间无法住，于是三人真的决定挤挤睡了。
“没关系。”顾淮越说，看向严真，“如果愿意的话，严真可以跟我一起去。”
“你刚刚可把我们给吓坏啦，发烧，还说梦话，这小毛给你手背上扎针的时候手都在抖！”
“歌很好听。”
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严真听他低声唱那首歌与高原很不搭边的歌。她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默念着那首歌的歌词。
待顾淮越揉平她的眉间将要睡去时，忽然听见严真低声喊他：“淮越。”
用庞凯自己的话说，谁会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二十年内只回过五次老家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