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给鬼安家
他浅浅开口，一字一字尽是清寒，“做的坏事，迟早要还。”
简一凡探头，“所以我们在这边演戏的时候，李唯西就去喊了院长和副院长过来？”
沈秋薇没有说话。
他嘱咐道：“让小雪晚几天出院。”
小兔子又有了一个好主意，他倒立起来，把脚撑在树干上。
嗯，这真是很多，小兔子想。
从病房中出来，恰好碰到站在外面的时越。潇潇一愣，每次见到他心尖都会陡地一跳。
吴聪昙花一现般的主任生涯在一片骂声中结束了，胡梨给院方提供了吴聪与方达药业互相来往收受贿赂的证据，以及将之前偷论文，故意陷害云月华的事情也交代了一遍，连带着吴聪让她偷高璨妈妈的病案资料也详细说了清楚。院方对这件事高度重视，为此还专门成立了调查小组。一切真相大白后，吴聪与胡梨被全院通报批评予以辞退。
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打开房门，恭谨地走到他身边开口道：“肖雅洁被警察带走了。”
周鸣山缓缓靠着书桌坐下，叹道：“这场和李唯西的时间竞赛，希望我们能赢。”
云月华查阅了大量的有关Zersetzung的资料，按说这种政治迫害手段需要长期的时间才得以完成对受害人的迫害，让其彻底疯癫，但是高妈妈一夜之间就能疯到这个地步，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周鸣山一遍又一遍地读，书页已经磨损，留下淡黄的颜色。桌案沉沉，在他手肘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相框，照片中年轻的周鸣山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高高举起，笑意怡然，绿地蓝天，风轻云淡。
小雪终于将沙盘摆好。沙盘相当于小雪的内心世界，时越浅浅地看着她摆的模型，一方沙盘被一分为二，一道横线将其分成左右两面。左边摆着几幢大楼，右边摆着几幢大楼，其中有商店，有学校，有医院，有树林。然而那一道分界线十分明显，而在分界线的旁边，小雪摆上去一个小小的芭比娃娃，在左右两边的风景里显得很是多余。
西装男人更加低微地回禀：“快了。”
“陈院长当时在做什么？”
云月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看着高妈妈的神情，回忆自己对她治疗的点点滴滴，轻轻说道：“我来之前唯西和我分析了你妈妈的病情，你妈妈之所以疯就是因为心中对你父亲有愧疚。她放弃了你父亲，给他拔了管子，心里过不去才有了强迫症，觉得自己手脏。害你妈妈的心理师就是看过你妈妈的资料才从这一点下手逼疯了你妈妈，所以治疗的思路也是从这一症结入手。事实证明是有效的，你母亲之前能和我说话和沟通，我甚至以为你母亲快要康复了。但是现在，你妈妈突然又出现了另一极端的状况，真是奇怪。”
小雪哭得更大声，她不停地点头，手里紧紧攥着那方帕子。
“这倒是。”
“是的。”浅色西装男人忽然想通了，笑道，“您还握着肖雅洁的软肋，所以她不敢把您怎么样。”
宋摘星笑，“胡梨跟了吴聪那么久，怎么可能一点证据不留。做了那么多坏事谁不害怕，要是没人给她顶罪，她也不会那么嚣张。她越嚣张，代表她越有证据对付吴聪，厮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向左走了走，扒开一些陈年旧书，仍没有他想找的那一本。他接着说道：“我手里还有牌，可她已经没了。”
“不。雅洁从没变过，她一直是那个骄傲的，努力的，让人欣赏的女人。”吴聪打断他，直到今日，他依旧爱肖雅洁胜过爱自己。
“为了这样的爱，不惜泯灭良心陷害别人，不惜步步为营精于算计，值得吗？”
“然而肖雅洁是什么秉性，眼里容不得沙子，待人苛责，不讲情面，一直高高在上，哪里能容忍胡梨那种人没有分寸，处处越权。所以就要当着肖雅洁的面教训胡梨，让胡梨口不择言激怒肖雅洁，只要两人敌对起来吴聪一定会听肖雅洁的话。到时胡梨怨恨吴聪，一定会反咬吴聪一口。”
小雪终于跨越了最后一道门槛，她马上就要康复了。
“对，鬼可存在，可意识，可操控。”李唯西希望这些话可以给到她力量，“我会替你保密，不会告诉任何人。十几年前，你一定有害怕的东西。”
时越说道：“我猜左右两边代表城市对吗？”
高璨反倒有些欣慰：“以前要天天换床单被褥，现在自己知道去卫生间了。”
“设好局和-图-书让胡梨发怒，一个小丫头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简一凡半仰着头，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心理科终于清静了。”
云月华在病床前支了个板凳，这阵子她都是这么观察高妈妈。用药之后，高妈妈变得沉默不语，已经不疯不闹了。偶尔云月华能与她对话，只是驴唇不对马嘴，她问什么高妈妈都没有准确地回答过。
时越挑眉，他那晚专程让潇潇带着小雪到院子里看，就是想让她疏解自己的郁结，告诉她活着的意义。
“可怜？”吴聪挑眉，长叹一声，“我觉得我很幸福。”
大兔子把小兔子放到用叶子铺成的床上，他低下头来亲了亲小兔子，对他说晚安。
“泯灭良心……”吴聪冷笑，眸光彻底黯淡下来，“唯西啊，我做了那么多年医生，救了那么多的人，可谁又能来救我？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雅洁的爱，谁来救过我？谁来救过我！”
网址上显示了陈忠实写的一段话，是潇潇父亲专门找来的。
周鸣山冷哼，“她没有那个胆子。”
云月华心中有团疑云，只是一时想不到怪在哪里。
“我爱你一直到我的脚指头。”他说。
这可真远，小兔子想。他太困了，想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
周鸣山正站在壁橱前找一本书，背影凛冽，没有转身。
“你也知道她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她父亲早就不要她了。”时越垂眸，“小雪的内心还是有些创伤，让她晚几天出院再观察一下。”
时越给小雪递了手帕，温柔地开口：“不必寻求什么意义，不然意义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他没抬头，眉梢却充满喜色，“后面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时越教授，人到底为什么活着？”
这可真高，小兔子想，我要是有那么长的手臂就好了。
她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时越，因为这个问题也困扰她很久。
沈秋薇呼吸有些慌乱，“上次你让我在梦里问它，能为它做些什么。可我忘记我在梦里说了什么，醒来的那一刻我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回家。”
“那又怎样？”吴聪回看着他，“我爱她，足够了。”
或许他早就知道肖雅洁干过很多坏事，早就知道肖雅洁也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罢了。
浅色西装的男人皱眉，“她不会把您供出来吧？”
门吱呀开了，穿着白大褂的李唯西缓缓走了进来。
“平常人每天辛苦工作，六十岁后突然被迫退休，然后无所事事，觉得社会抛弃了他们。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连去养老院的钱都没有，儿孙不孝，衣食无依，老了看不起病，死后多天才被人发现。”时越慢慢走近她，最终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再没有上前一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沈秋薇，“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恐惧，我们便常常把这莫名的恐惧放大到无形的鬼身上。因为鬼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如果想不再恐惧，就让恐惧变得可操作，可控制。”
她的眼神闪烁不明，顿了一会儿，声音忽地低了下来，“你给摘星姐姐放孔明灯的那天，我一直在看，好多好多孔明灯飘到天的尽头，好美。那天之前，我一直在想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那天之后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好傻。”
高璨点头，“疯了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洗手了。”
李唯西忽然明白其中的原因。陈院长本身就是心理医生，这十几年他势必和沈秋薇沟通过梦见鬼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件事本身就和陈西晚有关，沈秋薇就不可能和他说实话。沈秋薇早已学会了隐藏，学会了静默，但她骗不了自己的内心，鬼总是出现在她梦里。
她浑身颤抖，李唯西将室内空调关掉，又给她递了一条薄毯。沈秋薇肌肤冰凉，不知道一路怎样从家中跑过来的。李唯西本想打电话通知陈西晚，却被沈秋薇及时制止。
沈秋薇喝了口水，面色却依旧苍白。她低着头回忆道：“我这次在梦里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潇潇皱眉：“她父母离婚之后小雪从没有说过和父母相关的事情，我还以为她早已接受了，没想到她的内心那么渴望父母重新在一起。”
高璨看了看病床上的母亲，慢慢说道：“能睡大半天。”
沈秋薇眸光黯淡下来，“那时我女儿刚刚出生，我就开始做噩梦。老辈人都说我刚生产完体质虚弱才会这样。”
大兔子ｈｔtps://ｍ•ｈeｔｕsｈｕ.coｍ•coｍ说：“哦，这我可猜不出来。”
她拿着手帕给顾伯棠擦完嘴角继续说道：“肖雅洁专横，吴聪一向听她的话，胡梨又年轻短浅。李唯西了解他们每一个人，所以将肖雅洁喊来，故意在她面前揭露胡梨。肖雅洁高傲惯了，断不会容忍胡梨那丫头，而吴聪一向宠爱肖雅洁，到时候也不会向着胡梨说话的。这种情况下，胡梨哪里能受得了，势必会怨恨吴聪。”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李唯西脊背修挺，“你不在意你自己，别人就更加不会。”
别墅一隅。
沈秋薇唇角不停地颤抖，她目光迷离地看着李唯西，“回不了家？”
简一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你那时候要说那样的话，说坏事都是胡梨一个人干的，跟吴聪没关系。我当时还纳闷呢，原来你是故意说给肖雅洁听的。”
而且高妈妈的病症过于离奇，不仅仅是突如其来的疯掉，更多是病症的表现。原来哭闹，大喊大叫的外在表现都已经消失，反而变成了现在一天不说一句话，脸上毫无表情的状态。云月华刚来给她治疗的时候高妈妈完全拒绝人接近，治疗了一段过程，高妈妈能与她说两句话，回应她的动作，让云月华一度以为她开始恢复正常了。但是现在高妈妈却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糟糕，连她的话都已经听不懂了。
李唯西猜测如今只有一个可能了，问题出在陈西晚身上。
周鸣山又想起来段长惟的那张脸，心尖忽地一痛，他随即嘱咐道：“马上把最后一个设计图纸实施下去。”
小雪点头。
李唯西捡起杯子，声音平静，带着莫大的力量：“他是你的孩子，你应该在心中给他一个安放的位置。倘若你不收留他，他（鬼）又该去往何处呢。”
“你看她摆的沙盘，左右两座城市，天使飞到哪一边，哪一边才是晴天。”时越轻道，“两边城市代表她的父母，她就是那个因为离异而被抛弃的芭比娃娃。她的沙盘反映了她内心中的渴求，她希望父母重新在一起，她可以与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这样就没有沙尘暴，永远都是晴天。”
云月华只能听懂她方言中的个别词句，她转头看向高璨，“之前你妈妈有强迫症，现在是不是已经好了？”
“已经在做了。”
“你的委曲求全，根本没有换来她半分爱意。”李唯西凝视着他，目光冷冽，“你知道肖雅洁不爱你，你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再次笑起来，隐着半分无奈，“我本无意职位之争，可是如果我做到副院长能让雅洁开心的话，我愿意做。”
她看着病床上的高妈妈，轻轻问道：“吃饭了吗？”
高璨有些惊诧，甚至表现出一丝拒绝：“之前……之前不是说他让你来做治疗吗？”
沈秋薇毫无知觉地流下两行清泪，她重复着他的话：“可操作，可控制。”
吴聪迅速将办公桌收拾好，任李唯西说什么他都自动屏蔽掉。他心中甚至有些欣慰，如今终于有时间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子了。
沈秋薇拿杯子的手跟着身体一起颤抖。
沈秋薇还在哭，哭得歇斯底里肝肠寸断。李唯西走到门口，他想给她一些空间让她好好发泄。虽然让她放不下孩子的原因还没有找到，但是现在的她更加需要安抚和宽慰。很多人不敢去面对心里的鬼，采取的方法就是否定。鬼不过是一个象征，是人们心中的负罪感。
沈秋薇摇摇头。
时越不置可否。
“是肖雅洁让你当主任的吗？”
同一时间的西山精神病院，云月华正在病房中观察高妈妈的状态。
沈秋薇又不说话了，一旦聊及陈西晚，她就缄默不语，让人奇怪。
李唯西乍然出声，让吴聪微微一顿。
小雪将芭比娃娃放下，轻轻道：“这个问题很傻对不对？”
“我听陈院长说你这阵子做噩梦的频率增加了？”
吴聪大惊，错过他的身子慌乱地跑出心理科。他像风一样匆忙下楼，只是还没跑出拐角，他眼前忽然一黑，脚下趔趄，还没喊出声整个人便咕噜噜从楼上滚了下去。
宋摘星给顾伯棠喂了一口水，缓缓道：“即便拿到胡梨和方达公司来往的照片，吴聪也不会把胡梨怎么样。他那么精明虚伪，就算事情被揭露，也会尽力安抚胡梨，不让她与自己为敌。”
“云主任离开的时候说如果你是为了肖雅洁才做的这一切，她反倒不怪你，只是觉得你m.hetushu.com.com可怜。”
阳光斜照在院外，时越掉头看她。
治疗室中时越穿着白大褂站在一旁看着小雪做沙盘，桃花眸桀骜清冷。
李唯西缓缓坐下来，眸光深邃，“鬼者同归者。不能归者便回不了家，回不了家便成了鬼。”
不过转瞬他又有些疑惑：“你们怎么猜到胡梨会有吴聪的证据啊？”
云月华站起身，“其实治疗方案都是他来做的，因为林雨泽涉及周鸣山非法游戏一事更加急迫，所以才让我过来辅助治疗你妈妈。你妈妈现在的情况有些怪异，我需要让他过来一趟。”
是本四四方方的漫画书，书皮上画着两只兔子，书名叫做《猜猜我有多爱你》。周鸣山喑哑出声，喉咙里像塞了一块海绵。
吴聪缓缓站起身，抬起自己的箱子道：“我在科里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为了雅洁，我不后悔。”
浅色西装男人抬头，“您是指？”
沈秋薇的身子再度发抖，不停地摇头，“不要问，不要。西晚要辞职，他很忙。”
李唯西寻到一丝奇怪的痕迹，皱眉问道：“你今天的状态很让人担心，难道不是因为梦到鬼？”
果然，沈秋薇在听见他说的话后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般，杯子陡然落地，她开始捂着脸嚎啕大哭。孱弱的手指将面部全部挡住，只有声音愈发凄凉。
“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说完，小兔子闭上了眼睛。
收拾书的手指微微一抖，周鸣山抬头，忽地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
李唯西身子微微一晃，他站起身来，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她问的问题让他迅速了解到症结，沈秋薇早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鬼，她早就知道鬼对她来说是什么！
回廊后风声悠悠，月季五颜六色开得正好。河堤沿岸荷花盛开，游鱼摆尾，三面山景一派清明。沿着公路一路上行，偌大的西山精神病院静默矗立，远远望去高峻巍峨。
她喘了好一会气，眼眶中存着泪，“我又梦到它了。”
窗外正对着青山与河堤，水中几只小鸭子跟着鸭妈妈从山脚下游到河对岸，在夏日的午后撒欢地折腾。
“我记得肖雅洁之前不吸烟。”
李唯西面色无澜，这一瞬他竟有些不忍告诉吴聪关于肖雅洁的消息。
他要大兔子好好听他说。
“妙啊。”简一凡感叹，这事做得简直一箭双雕。
天边流云飞散，池塘点点蜻蜓划过水面，已经进入八月，浓荫下凉风袭来。
“我爱你，像这条小路伸到小河那么远。”小兔子喊起来。
大兔子把小兔子抱起来，甩过自己的头顶，“我爱你一直到你的脚指头。”
“我的手举得有多高，我就有多爱你。”小兔子说。
浅色西装男人补充道：“段长惟留下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沈秋薇一直没有放下她的第一个孩子，十几年了，她还没有学会如何跟他告别。
吴聪坐在办公桌前，笑得又苦又涩，“你来送我？”
高璨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云月华已经准备拨通李唯西的电话。只是电话还没拨出去，潇潇忽然闯进来大喊道：“快让李医生去通平，小雪妈妈死了。”
简一凡倒没想那么多，舒服地往石头上一趴，“感觉我干了一件大事，我爸妈又可以为我骄傲了。”
时越意味深长地点头，“天使是你吗？”
他跌摔在地，眼角浸出许多泪，敞开嗓子嘶哑哭喊：“雅洁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然后他躺在小兔子身边，微笑着轻声地说：“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时越清淡转身，刚想走，潇潇忽然喊住他。
“最后一张设计图纸完成了吗？”
潇潇有些不明白，“我看她快康复了，她妈妈前两天就想接她回家呢。”
“这么多。”小兔子说，他把手臂张开，开得不能再开。
他望着灌木丛那边的夜空，没有什么比黑沉沉的天空更远了。
“哦，这真是很远，”大兔子说，“非常非常的远。”
简一凡听完佩服至极，他本是只是想灭一灭胡梨的气焰，没想到在他们的帮助下竟然一举把吴聪拉下马。
宋摘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顾伯棠正在池塘边散步，顾伯棠还是痴呆状态，一双目浑浊无神。从做完手术到现在身体虽然恢复的差不多，然而阿尔茨海默病终究是看不好了。
李唯西很是惊讶，医院里都知道陈西晚长情，和她感情一向和睦，不知她怎么这样说。他倒了一杯热水，走上前轻轻问道和-图-书：“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么？”
时至今日，时越也从未与病院的任何人亲近过。潇潇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时越单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与小雪保持着几十厘米的距离。
高璨抖了抖唇角，“是不是治疗方案还需要改进？”
时越淡淡道：“小雪的妈妈还是排斥她？”
好好活着！活着就要记住，人生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是最难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熬过去挣过去就会开始一个重要的转折开始一个新的辉煌历程，心软一下熬不过去就死了，死了一切就都完了。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李唯西迟迟没有说话。几秒后纸箱咚的落地，吴聪呼吸不稳，上前攥住他的外衣，“为……为什么？”
“人总是会变的。”
潇潇将哭累的小雪送回病房，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潇潇看了看小雪最近日常的作息，基本都恢复正常，很是欣慰。给小雪盖好被子潇潇特意看了一下她的出院时间，是后天。
时越说完随即转身，清冽的背影即便在阳光下也没有半分温度。
他稳住心神，十分认真地告诉她：“你心中的鬼回不了家，你就给它安一个家。”
宋摘星噗嗤笑出声，“你还真要感谢你妈妈，动用你妈妈的私家侦探拍到胡梨的照片，这一功应该算在你妈妈头上。”
时越接着问道：“芭比娃娃是谁？”
“活着就能看见，就能吃东西，就能听风声，就能感受到空气吸进鼻子里，到达肺部，通向大脑。活着不需要什么意义，活着就是活着，活着本身就是意义本身。”
宋摘星见他提及高璨的时候已变得非常平静，知道那段恋爱算是彻底结束了。她缓缓抬头，天边的云朵堆积在一处笼罩着大半个城市，天蓝的不像话，澄澈的蓝色向无边无尽处肆意伸展，一切都如新的一样。
浅色西装男人默默退下。书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周鸣山手中拿着那本精装书，呼吸渐弱，缓缓打开了第一页。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要足够努力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死就会比活着更好吗？倘若不知道好运和死亡哪一个先来的话，不如熬着活下去试试吧。”
高妈妈抿着唇，见她说话，自己也说话：“毛匣易类（安逸啊）。”
李唯西面色清平：“你害怕的不是鬼，是你内心不想碰触的东西。”
“我爱你，远到跨过小河，再翻过山丘。”大兔子说。
时越皱眉，他知道小雪的母亲并不常来，也不喜欢与小雪互动，但是类似这么明显的排斥动作她的母亲之前并没有过。他刚才带着小雪做沙盘，能明显感觉到小雪情绪低落。
高璨给云月华拿来了消夏的水果，她知道云主任马上就要回心理科了，暗暗为她高兴。
“我的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在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失去了他，我可怜的孩子。”
小雪半张着嘴巴，哭得很委屈。她抽噎道：“刚才妈妈来看我，我发现她好老了。我妈妈不喜欢我，我一直在找我活下去的理由和意义，我找不到。”
简一凡跟着她坐到一块石头上，疑惑问她：“你们怎么知道那天要把肖雅洁请来的？”
“猜猜我有多爱你。”他说。
“好。”
“是啊，那时候她最讨厌闻烟味。”吴聪目光迷蒙，随即又笑起来，“从心理科离开之后她就爱吸烟了。她做的很多事都不告诉我，可我慢慢察觉到她的变化，就知道她开始有了野心和欲望。”
周鸣山又开始找起书来，他将一摞书从上到下一一丢出去，直到发现压在底下的那一本。
“倘若你不想说，我就需要问一下你的家人。”
他将门轻轻关上，长身玉立倚在门旁。
沈秋薇紧紧咬着唇，半晌道：“他一直很忙，没有时间照顾家。”
“我不想见他。”
小栗色兔子该上床睡觉了，可是他紧紧地抓住大栗色兔子的长耳朵不放。
宋摘星也暗暗佩服李唯西的周密，“如果肖雅洁离开之后吴聪私下再向胡梨道歉，或者许诺胡梨好处，那么咱们就白费力气了。所以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李唯西故意请院长和副院长过来，就是为了不给吴聪这个时间。胡梨怒火攻心，知道自己无法待在心理科了，就一定会把所有怨气撒到吴聪头上。院长来得正合时宜，无异于给了胡梨一把刀，让她插|进吴聪的心口。”
周鸣山将上面一摞书全部拿下来，和_图_书转过身来拍了拍手。他额前的白发更加明显，脸上的几道皱纹犹如刀刻一般。只要有设计图在，肖雅洁就不敢乱咬，她被捕之前他故意将未完成的设计图寄到她办公室，就是为了让她知道，原该她盯着的那张图他会替她来完成。
潇潇点头，“看她来得时候还挺紧张的，后来小雪趴在她的怀里和她聊天，她还推了小雪一把。”
“好在云主任终于平反。”宋摘星声音低了半分，叹道，“人心难测。即便身在心理科看一辈子心理病，也难以看透人心。”
李唯西淡淡皱眉，“你是说他辞职的事情让你不快？”
大兔子的手臂要长得多，“我爱你有这么多。”
潇潇怔愣地看着时越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唇角缓缓扬起。她打开手机屏幕，聊天界面上显示着父母安慰她失恋的话，嘱咐她工作不要太辛苦，过得不顺意就回家。她点进去父亲分享给她的网址，将耳机堵在耳朵里，头也不回地向着病房走去。
房间中气压很低，李唯西看着他道：“肖雅洁被捕了。”
既然她早已知道鬼是什么，那么这句话就势必直击她的心口。李唯西现在要做的根本不是问原因，而是直接给她答案。
云月华再度回到心理科，归来时云鬟雾鬓，似乎已历尽沧桑。
他点头，“或许你梦到的是个无法回家的鬼。”
吴聪已经整理好自己所有的东西，说起来也不过就一个纸箱，里面放着自己最喜欢的几本书。马上就要离开心理科，他看着四面墙壁，心中一时不舍。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一砖一木一花一草都无比熟悉，他早就想过自己会提前离开心理科，只是没想到真到走的那天竟然如此凄凉。
宋摘星想到胡梨再过两个月就可以从实习生转正了，记得去年秋天她来时还是那样明媚娇俏，不想竟走得这么狼狈。
李唯西小时候常跟着父亲来心理科，他记得那时的吴聪很是勤奋，经常早早就来。有了病患他都是第一个冲上去，每每笑脸迎人，让人如沐春风。
李唯西试图让她纾解心中郁结，“十几年前梦到它的时候，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我的手举得有多高，我就有多爱你。”大兔子说。
“为什么每次谈及他的工作，你都会做噩梦？”李唯西准备直击她的痛处，“你梦见鬼，和你丈夫有关系是不是？”
“是天使。”她拿起芭比娃娃半举到空中，指着那些大楼说道，“你看这两座城市下面都是沙子，会经常有沙尘暴。当天使飞到左边的城市时，左边的城市就是晴天，当天使飞到右边的城市时，右边城市就是晴天。如果天使不在，那么两边的城市都是阴云密布，到处充满沙尘，多可怕。”
“怎么可能。”吴聪从办公桌前撤出身子，不以为意，“雅洁一向谨慎。”
桃花眸如琉璃一般明媚生辉，他脸色平静，出口清寒。
沈秋薇缓缓抬头，近乎迫切地问他：“鬼会消失吗？”
“没有，没有。”她一直摇着头，整个人却惊惧不已。
小雪想了想，“或许是吧。”
云月华一脸严肃，“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有可疑的地方，我需要让唯西过来看看。”
小雪抬头看他，如今她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极端的兴奋和压抑。
简一凡转了转眼珠，“你说当时叮当走的时候我能查一查他们去哪了，说不准云主任都不会遭受陷害了。可惜那时候孟美丽正因为我和高璨的事冻结我的银行卡，不见我面，反倒失去了这个机会。”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似乎要将积压在心底的浊气全部倾吐出来。潇潇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她将目光转移到时越身上，发现他仍旧清冷地站在那，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沈秋薇失魂落魄地来到心理科时已满身是汗，李唯西连忙将她扶到咨询室中休息。
潇潇送走小雪母亲之后准备回治疗室，她的脸色有些不好，本想在走廊里休息片刻，陡然看见时越已经带着小雪进去了。
科里属简一凡最高兴，只是他到现在还没明白当时李唯西的布局和打算，连忙去找宋摘星，希望她和自己好好说清楚。
西装男人也笑起来，“数据放在保险柜里，密码是612，幸好当时李唯西帮助我们找到了第七个房间。”
“平时精神也是这样吗？”
他的眼睛中升起雾气，他还在读，嗓子越读越哑。外面的日光寡淡，风也停了，整间书房密不透风，安静得似乎要将人吞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