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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擦

作者:笙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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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浅喜深爱

第六章 浅喜深爱

现在他知道了,甚至知道得更多,比她想象的都多,他唤她宋佳南,等了十年的称呼,随意、熟稔并且温情。
“电视台国际部,制作部,社教文艺部,放这么清闲的工作你不去干,当初我给你联系的是省台,多好的单位,你说你怎么那么傻的,非要去做什么新闻记者。我告诉你,这次可由不得你了,要不给我转版,要不回电视台,社会这版不能再跑了!”
他开的是一辆白色的宝马,宋佳南跑娱乐时没少见这种车型,低调沉稳,倒是跟苏立的性子很像,忽然想起很早以前的夜晚,和方言晏在美食街相遇的时候,也是这辆车。
那边好像有车门关上的声音,一下子风声极速地传来,他的声音也变得很模糊,但是听上去心情很好,“今天的天气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迷路就迷路了,无所谓,你说是不是?”
“会,为什么不会?问题是明知道的结果,你不去做,你会相信吗?”
“那就是的,你都没有后悔当时喜欢他,说明他现在仍然很优秀,优秀到足够让十年后的你再次动心,那么问题现在很简单啊,你不确定你现在是否喜欢他?”
待苏立回到病房的时候,方言晏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口齿不清地问道:“这么晚才回来,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方言晏眨了眨眼,很是意外:“咦,都是熟人?”
“过两天就可以了。”方言晏耷拉脑袋,温顺的样子让宋佳南觉得很可爱,顺手揉了揉他的乱发,“下次出来时小心点,英雄救美这码戏不适合你。”
嘈杂声中,方言晏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说:“我知道她喜欢小野丽莎,喜欢可爱的网络游戏,喜欢岩井俊二,表面平静温和,其实是一个很有想法很坚强的女孩子。她会连续好几天只听一首歌曲,闭起眼睛坐在路边的椅子上静静地晒太阳。”他顿了顿,“你说我们熟不熟?”
好像什么都没变,苏立还是苏立,还是那个会静静一个人抬头看天晒太阳的苍白少年,但是好像什么都变了,过去单薄的影子变成了真实的存在,来得措手不及。
这样的感觉,全然陌生得可怕。
冷不防后面有细微的呼吸声,他猛然转头一看,方言晏笑嘻嘻地盯着他的电脑:“咦,你看什么八卦新闻呢。哎呀,你别关啊,我好像看到你在查看别人的隐私。”
这是只有在他有心事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神情。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她清楚地听到苏立说道:
有淡淡的笑意,可是口气,很凉。
原来,爱情已经来过。
她微微地仰了仰头,肩膀颓然松懈下来,拉开车门,苏立的车里很整洁,有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却不知道是哪个暗格里飘出的。
是苏瑾,苏立的姐姐。
啪的一声,电视屏幕变成了黑色,方言晏似笑非笑地歪过头去看他,目光相接暗暗有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所以啊,你要追佳南姐?你喜欢她?”
这么多年的相交,她终于意识到,他们原来根本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
“早就搬到市图书馆对面了,你去那里就可以看到了,很大的一个招牌,上次我还去买书的。”宋佳南越说越兴奋,语调也不由得高起来,“这个地方几乎天天在变,上次我去博物馆采访时,想起要去以前经常吃零食的那家小店,结果转了一圈,全变了个样。”
倒是方言晏探出一个脑袋,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佳南姐,你来了啊!比我预期的迟了两个小时,沙发给别人抢了,你只好坐地板吧。”
很长时间的沉默,方言晏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坚定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宋佳南:“佳南姐,当初,你为什么要选记者这个职业?”
“后来就没什么印象了,就被送医院来了,现在就是疼,很疼。”
平时跟方言晏玩闹惯了,宋佳南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怕你被注水了呗!”
“我什么都不想要,也不想得到,或许说我就没有存过想得到的念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斜着照进来,有一点刺目,让人眩晕,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相接,复杂得难以言喻。宋佳南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好像要把那些流逝的时光一并弥补上,心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她认真地说道:“方言晏你明白的,我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
“真的假的啊,他不会那么废柴吧,好歹也是家乡,咋一下子跟土鳖似的。”方言晏怀疑地啧啧嘴,“我怀疑他就是逃班去的。”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然后不约而同地投向方言晏,他继续笑道:“因为你们不熟嘛。”
她瞅着那只可爱的泰迪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稚气地瞪着她,忽然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可是找遍整个盒子都没有发现任何送礼人的蛛丝马迹,就在她疑惑不已的时候忽然电话铃响了,接起来一听把她吓了一跳,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什么,方言晏被砍伤了,送到医院了?我马上就过去。”
“不用谢。”简简单单的话语,态度委婉而疏离,苏立转头看了一眼宋佳南,继而说道,“方言晏可能要麻烦你一阵子。”
“我知道啊,我跟她,比她跟你,熟。”
十一点按时上床睡觉,她想关了手机睡觉,却发现那里有一条来自席洛屿的短信:“宋佳南,你一定有一段至今让你无法忘怀的爱情吧。”
不知道怎么才能开口的初衷,那个高中时候总是习惯躲在角落的自己,不过是憋着一口气单纯地想站得更高,更加出众,只为某天他顾盼之间能够停留片刻。
“傻姑娘,又没要你忘掉,我意思是,现实中的相处,别把过去牵涉进来太多,一方面会给现实判断造成一个误区,另一方面如果反差太大,心里会很不平衡的,所以相处的时候,尽量不要把他的形象往过去套,你要知道,十年时间,几乎可以把人变得完全陌生。”
她很想问问一个陌生人,从旁观者的角度,自己该怎么办。
“无情无义的男人,怪不得到现在都找不到老婆。”方言晏撇撇嘴,“连上次人家给你介绍的小美女也被你给气跑了。”
宋佳南摇摇头:“谁知道啊,你问他去。不过方言晏,我们整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从来不觉得周围有什么变化,可是你想想十年前,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继续听,方言晏的声音有些虚弱带有一丝撒娇的味道:“唉,姐,不要那么紧张兮兮好吧,我又没怎么样,看你们大惊小怪的,都说了不要因为出了一点小事就剥夺我工作的权利吧。”
宋佳南转头去看他,今天他穿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装,衬得人越发瘦削,白皙的脸好像被夜晚的冷风吹得微微透出点红晕,平添了不少生气。
快步离开,和苏立擦肩而过的瞬间,一眼都不敢多看。
方言晏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姐,别,暂时别,让我再想想,我喜欢那个工作https://m.hetushu.com•com环境,大家待我都很好,要不我考虑一下其他版?”
“可以。”宋佳南顺手翻了桌子上的日历表,确认了时间地点,记录了日程大致的安排,宋佳南挂了电话,从抽屉里摸出一包饼干就开水,琢磨要怎么跟主任汇报,还要订机票、安排酒店。
是感情背叛理智,还是感觉主导理智,她也说不清楚。
曾经那么快意的书信交谈,谈天说地,争论狡辩的欢畅,到了现实中,通通被抹杀。苏立,当那个幻影变成现实,他们终于相顾无言。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从泛着白色亮光的住院部走出去,满眼都是金灿灿的阳光。这样的阳光,照在苏立的脸上,让那张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越发地生动起来。
冰凉的手心,触到更冷的眼泪,刹那间那句“你们不熟”又浮现到脑子里,她的手臂迅速地抽离了他的钳制。她急急地倒退几步,站稳后走廊立刻又变得灯火通明。有人喊道“来电了”,病房立刻喧嚣起来,而宋佳南慌乱地低下头,长发齐齐地遮住半个脸,她几乎是哀求地嗫嚅道:“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还有点事。”
如果那时候她多留意一下,会不会更早地跟他相遇,抑或是更早地把自己陷入一种无法原谅的自责中。其实,他们之间的万水千山,不过是自己亲手打的一个个死结。
他很好心情地摸了摸方言晏的头发:“早点休息吧,还指望你1月4号能去北京呢。”
方言晏不以为意:“我没说什么啊,反正你跟佳南姐只是同学,我又没说你什么坏话。”
苏谨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太高了吧,她暗暗地感叹,连忙回答:“嗯,我知道。”
那边很快回一个笑脸:“嗯,你好啊,有什么事情?”
《王洛宾之子披露明年落成两座纪念馆——父亲爱西部也爱桂林》。
从十五楼的窗台上往下看,窗外是浓浓的黑夜,缓缓地拥抱住城市每处的光亮,明暗的灯火越来越少,分辨不清哪里是曾经的母校,哪里是曾经的站台。

“再也找不到了。”宋佳南丧气地回答,“有时候觉得变化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是结局总是让人沮丧,就像学校门口再也不见了那些路边摊,越来越多的快餐店开起来,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好像一切都变了,人是物非的感觉。”
这样的僵局,怨不了谁,罪魁祸首还是她自己。
宋佳南拖了椅子坐过来,“你啊,适合做路人甲、乙,偏偏就是做不了主角的命。”
“我知道。”

很诚实地回答:“没有。”
“别说丧气话,我昨天还在重庆开会,早上接到苏瑾电话,马上就……”低哑清凛的声音硬生生地停下来,流水似的音符瞬间颓然落在地上,好半天,艰涩的声音传来,“宋佳南?”
方言晏轻轻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方言晏唏嘘:“这么严重,比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恐怖多了。”
“呸,小孩子乱说什么晦气的话,你又不是法老王。”宋佳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俯下身看了看伤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车厢门开了,有人上去,有人下来,门合上,列车启动,然后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我没事,没事。”慌乱中眼睛已然恢复了些视觉,她低头就看见苏立风衣上的排扣,黑暗中发出金属的光泽,她刚想抬头,脸颊边就有热气缓缓地传来,静寂中不知道谁的心跳,在飞速紊乱的暗夜里,格外地缠绵暧昧。
那边没了声响,半晌才淡淡地回答:“行,我先走了,马上还要开会,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打电话给李姨。”
连同厚厚的一叠报纸,半悬在座椅上,哗哗作响,他的心竟然也有些慌乱。
她随口就回答:“看书,有什么事情啊?”
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水的味道,手还箍在她手臂上,隔着衣衫仍觉察得到那臂上温热的体温。他的额发让风吹乱了,有几缕绒绒地掠过她的脸颊,呼吸声骤然更近了。
听到他喊她的名字,脑海中大片的空白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就这么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也说不了。
内心百转千回,一时间,竟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
可是等了好久没有回复,方言晏艰难地侧过身子去看苏立,病房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微风卷起他前额的头发,额发下那双狭长冷清的眼眸在望向窗外某个地方,眉头微微皱起来,冷漠而且疏离。
也不顾苏立在场,她追问:“为什么刚开始觉得我很无聊?”
无心之言,可是,心,顿时凉下来。
“呃,错了,是名崇路,你从出版局出来之后往右就是,到御苑园的地铁站十字路口往北,然后就是华岩路,南都花园……”她顿了顿,“你现在在哪?”
打开电脑,登录QQ,上面只有寥寥几个人,打开很久未聊的群,也是冷清得很,在线的不过那几个熟悉的号码,只是她注意到了一个很难出现的人竟然也在——很少说话的一个人,但是每次开口都很精辟。
“变化太大了,我上次还寻思金源路上的那家外文书店哪里去了呢。”
黑暗中,好像一切都变得异常敏感,她不知道他们俩保持何种暧昧的姿势,他似乎靠她很近,她竟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耳边。
未曾听方言晏提起她的名字,也从未询问他报社工作的事情,更未有读报的习惯,也未曾想过其实这么轻易地就可以看到她的名字,知道她的去向。
看着他的背影,宋佳南只觉得头晕眼花,那句“你们不熟”鬼魅一样地在她脑里盘旋,觉得手脚僵硬麻木,手心一片潮湿冰冷,寒气从脚底直窜。
觉得没有任何掩饰的必要,她大大方方地回复:“是的。”
当这么多年的虚幻和缥缈,在他还未准备揭开谜底的时候变成现实,没有人能预言,十年的错身,他们这样不期相遇,究竟是好,还是坏?
“方言晏住院期间,能不能麻烦你多去看看他?”
她愣了一下,微微地皱起眉头,嗫嚅道:“我……”
孤单太久的人,是不习惯爱和被爱的。
那么方言晏就是他们的……

哭笑皆为惘然,一瞬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声音朦胧中夹杂一声喟叹,还有半分的无奈:“宋佳南,我在想,从新闻出版局出来之后,要去南都花园,不是应该走名光路,难道我记错了?”
她飞快地敲打键盘:“我只是想问问你,站在你的角度,我这件事,或者更加确切地说,我该怎么去面对?”
心脏微微地被撞了一下,宋佳南笑起来,思绪浮上,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影子,和现实中的苏立,完完全全地重叠在一起。
宋佳南看了一眼苏立,他轻轻地把窗户关上,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然后把遥控器放在方言晏左手和_图_书边,俯下身嘱咐了几句,然后对宋佳南说道:“宋佳南,我们走吧。”
手下鼠标轻轻地一滑,苏立淡然地笑道:“想上网了?”起身把笔记本电脑丢给方言晏,伸手把大衣取下来穿上。
“怎么能忘掉过去呢?”
余光偷偷地看过去,他正在专心地开车,宋佳南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话题可以提起,只好把目光转向窗外的风景,静静地看路上的法国梧桐,看行人,看车辆,却什么景致都入不了眼。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社会版的主编闻言连忙感慨:“实不相瞒,刚才我进来时第一眼看到他,脑海里立马就想到了三个字——少东家!”
“得!李叔叔,医生那里拍得更透彻,都骨头里面了。”方言晏忽然意识到其他人都看着苏立,连忙介绍道,“我表哥,苏立。”
恰是这一声,唤醒了她的理智。
那边沉默了半晌,就在她忍不住出声的时候,一阵轻笑传来:“宋佳南啊,怎么办,我,好像迷路了。”
她知道的寥寥无几,他们之间连一次完整的对话都没有,她都没有勇气提起以前的学校、老师、同学,从前两人共同有过的回忆。他们熟吗?她连开玩笑的勇气都没有。
默默地放下手机,宋佳南对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兀自地笑了笑。
突如其来的问题,连席洛屿这样冷静自持的人都愣住了:“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所以他迷路了?”
“这个地方,好像变了很多。”宋佳南一怔,苏立低沉的声音缓缓地传来,“每次回来都是匆匆经过,好像一个过客一样不去想太多,今天忽然发现中昌路居然拓建到了汉宁路上,以前的贸城大厦搬到了建业路上。”
顿时,她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倒是方言晏一脸轻松:“嘿,佳南姐,我现在像不像木乃伊?”
只是每一步踏出去,好像梦境中一般,穿行在冬日的艳阳里,就像在青葱岁月里流散的时光,微风阳光抚起他的碎发,跟旧日无异。
话出口却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宋佳南连忙解释:“我是说,主任刚跟我说过方言晏暂时调到文娱版,所以我想你会打电话确认一下。”
“嗯。”
眼前这个在她记忆中生活了十年的男人,依然是那张淡漠冷清的脸庞,瘦削的肩膀,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刻痕,反而平添了几分稳重和成熟。而他正在毫无顾忌地看着她,眼神中半分凌厉半分试探,好像是大人在审视犯了错误却企图用谎言掩盖的小孩子,那一瞬间,宋佳南竟然害怕得想哭。
可是待宋佳南走远了,宝马一个漂亮的转弯,出了报业大楼的院子,刚想驶上广宁中路的高架,又打了一个弯,稳稳地停在路边的停车道上。
“Google地图,一点就到,还好当时我还开着电脑,不然就丢脸了,下次如果车里没有GPRS,一定要带一个可以上网的本本。”宋佳南低下头去查看方言晏的伤口,“刀口挺长的,不过幸好不深,什么时候可以拆线?”
“谢谢您了,连今天的,我都要,一共多少钱?”
“嗯。”还是那句平平淡淡的回答。

“是,我不确定。”
“那我问你,当他再次站在你面前,你有过一丝后悔,十年前那么喜欢他吗?”
“那家小店呢?”
她佯装无所谓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是吗。”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反问句。
“我这几天要去广州和北京一趟,估计回来时就可以把你撵回学校了。”
可是享受孤独,还是会孤单,只好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可是再强的人,还是会孤独。
宝马缓缓地停在报业大楼的门口,宋佳南习惯性地抿了抿嘴,垂了眼帘礼貌地道谢:“谢谢你。”

“哦,知道了。”只是忽然有什么在方言晏脑中一闪而过,刚才苏立电脑的网页上——他脱口而出,“喂,佳南姐本科读的是中大唉。”
苏立没有回答,拉了椅子坐下来,电视的声音很嘈杂,他有些心烦意乱,想了想还是把话说出口:“方言晏,下次在宋佳南面前不要乱说话。”
忽然一个身影在脑海中闪过,宋佳南淡淡地笑起来,轻轻地把头靠在护栏上,自言自语道:“不行,你不行,你最了解我,和别人越是亲密,秘密越多,越开不了口。”
“嗯,好。”风轻云淡的一声回答,那双眼睛暗藏笑意,可惜宋佳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不安地忽闪着,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不安地表达自己的意愿,甚至她的手毫无意识地捏成了拳头,指尖在手心轻轻地掐下去:“我,我回报社。”
像是心,残破的痕迹。
麻木地站在地铁站台上,宋佳南迷茫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日日一年年的变化已然失去了十年前的本味,巨大的广告牌上映出她的身影,形单影只。
宋佳南轻易地捕捉到每个人在看到苏立那一瞬间眼底的惊叹,心底暗暗偷笑,呦,都跟我一样是大俗人,再抬头多看了几眼,却对上苏立那双淡漠的眼睛。
拉车门的手缩了回来,她满目皆是茫然:“嗯?”
宋佳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做记者跑现场很危险,可是,方言晏我真的不明白,这种新闻你完全可以事后打电话去公安局问,或者到省台那边直接拿材料,你需要冒这个险吗?你难道不知道那种地方根本没有绝对安全的,告诉你,我跑了社会版这么长时间,第一天就明白,即使一场小小的纠纷,在场记者都可能发生意外甚至危及性命,别说这种重大事件了!”
忽然,走廊上、楼梯上、窗外的灯一齐熄灭,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突如其来一片黑暗让她脚下一个踩空,还未来得及叫出声,身体顺势摔了下去。
“昨晚我值班,凌晨三点的时候,省台那边给我电话,说公安局要对举报的一些非法猪肉个体户进行突击检查,当时我和省台的监制还有另外两个小记者跟去了。你晓得那些杀猪的,整天杀生,满手血污很剽悍的,那个老板暴力抵抗,争论中不晓得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杀猪刀,乖乖,真的是杀猪刀啊!”方言晏啧啧嘴,“没留意两个警察就被伤到了,我们那时候在人群后面,本来应该是没事的,可是省台那个小姑娘没留神就被挤到前面去了,那个浑蛋眼都红了,也不管是什么就砍,我一看不好,刚一伸手想把她拉到后面,一道亮光就劈过来了,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一看鲜血直流,过一会儿伤口开始麻木,接着全身无力,头晕眼花的有一瞬间我几乎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她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却听见走廊上有模糊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重,像是古寺的钟声,沉稳有力,记忆在这一刻忽然鲜活起来,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影子,刚才那个女子的脸与记忆中的hetushu.com.com那脸重叠起来。
在哪里跟他道别呢?怎么开口比较好呢?宋佳南寻思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两个影子之间的距离也随之渐渐地拉长了,好像是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地拉远,走在前面的男人骤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
“嗯,是我。”宋佳南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笑道,好像有了几个月前的第一次的对话,面对他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没想到,好巧啊。”
宋佳南淡淡地笑:“我倒是想问问你,很认真地,席洛屿,以前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女朋友,而这个动机究竟是什么?”
这些烦心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躺下来静静地把书看完,然后泡在暖暖的热水里放松心情,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今天的那些面对苏立的窘态和不安就会烟消云散。
“没事吧?”苏立轻轻地开口。
“出差,和宋佳南。”
她猛然地看向方言晏,他却没觉察,脸侧到一边好像在专注地聆听某处的声响,就在那一刻,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只听方言晏笑道:“哥,你也太慢了吧,如果是给我送终,不知道你的动作会不会稍微迅速一点。”
冬日的夜晚,天黑得透彻,住院部边的梧桐树光秃秃地在走廊投下影子,斑驳凄冷。医院外流转的灯光,给人已经是深夜的错觉。灯光落在他的身影之外,使他的身影更显瘦削冷漠,仿佛与世隔绝,周遭嘈杂的世界,沦为了他的陪衬。
顾不上想太多关于泰迪熊的事,宋佳南一路匆匆地赶到了医院,在外科住院部的大楼里找到方言晏的病房,她举起手刚想敲敲门,却听见一个很温柔也很熟悉的女声传来,口气紧张:“方言晏,现在你出了这个事,别说你爸妈,我肯定也不会同意你继续跑报社的社会版。”
“我们刚上环城高速,线人就打电话告诉我们,村里有人通知他,我们的车一开始追前面的车子,那个猪肉贩子就发现了,随后叫了十几个杀猪的伙计,拿着大铁棒子、杀猪刀,开了两辆车玩命地追我们,结果还是没追上。”
“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啊,后来到了报社,这种危险性的工作倒是少一点,但也不是没有的。”宋佳南刚想再次嘱咐方言晏采访时候的安全问题,还未开口,就听到方言晏侧过脸说道,“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口又不进来?”
“你只跟你熟悉的人开玩笑,就像今天躺在这里的人是我,你才会跟我开玩笑,要是我表哥,”方言晏努努嘴,“你肯定不会的。”
豁然开朗一般,原来困扰自己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时间的鸿沟:“我明白了。”
冰凉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了一点不耐烦:“你话太多了。”
众人哈哈大笑,连苏立都忍俊不禁,宋佳南别过脸去偷偷地笑,她觉得这个比喻实在是恰当得不行,他们主编察言观色果然一流,幽默又不失礼,还深得人心。
方言晏会意地笑起来,于是这个棘手的问题被轻松带过。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病房的窗户没有关紧,午间忽然刮来的柔柔的风吹得窗棂发出当当的撞击声响。宋佳南无意地向外看去,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金色的阳光中轻轻地摆动,偶尔有一两片,在空中卷起温柔的曲线,缓缓下落。
“也不算,其实就是真的想确认一下,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她的声音变得低低的,“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忽然开始庆幸时光的宽容,对苏立,也对她。
方言晏笑够了便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宋佳南:“佳南姐,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这么有趣。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完了,这个姐姐是看上去多无聊的一个人啊,以后岂不是要郁闷死了。”
冗长的故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那边沉默了良久后对话框中出现了一句话:“我想问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许说暗恋了十年,你想得到什么,毕竟,十年的时间,不是一般人可以坚持下来的。”
她呼吸骤然一停,胸口未冷先寒。
她想脱口而出很多话语,两片嘴唇却干涩地紧贴在一起,午后的阳光照在整个病房里,她只觉得视线里都是白晃晃的亮色,连同苏立的脸都越发地不真实起来。
“我好像也不太认识路。”
“那我现在怎么办?”
而那边的苏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翻了两下报纸,问道:“方言晏,后天出院之后就先住我那里好了,离医院和报社都近。”
“你妈要我好好看住你,怕你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溜出去,我马上就走了。”苏立一边打字一边说道,“好好休息,后天就拆线了。”
苏立来了?
“我知道了,原来都是你。”
“那你怎么给他指路的?”
宋佳南到了报社,还没坐稳电话就响起来,她接起来一听,是个清冷礼貌的女声:“请问是都市晚报的宋佳南小姐吗?”
哑然失笑,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好像是这样。”
老总和主任他们并没有待太久时间,待送了他们走之后,宋佳南也打算告辞,方言晏却示意她留下,她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情?”
“现在他出现在你面前了,那不就够了吗,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一瞬间,手臂被牢牢地抓住,似乎力道很大,她都感受到骨头里尖锐的顿挫和喑哑的嘶叫,眼泪硬生生地就被逼出来,脚刚落在台阶上,心似乎还悬在半空中。
只剩下苏立一个人站在楼梯上,不知道说什么,他静静地站了好久,冬夜的冷风吹到他的手背上,凉意十足,他举起手,灯光下,手背上竟然有一块干涸的水渍。
“很简单啊,忘掉过去的一切,顺其自然地相处,连你都不确定是否喜欢他,那就看看十年后的他是否还能让你喜欢,现实中的他是不是你理想中的那种。”
“唔——”方言晏点点头,“有道理啊,量变引起质变。我想起来了,每次都是我坐在旁边给他指路,要不就是我姐开车,我现在有点怀疑他根本就是一路痴。”
他们不熟,是的,除了近十年的书信交集,她想不出来还在哪里有过交集,除了知道他喜欢听陈升、Sinead O'Connor,喜欢玩七巧板,喜欢周星星的电影,其他一概不知。除了知道他是一个冷漠阴郁但内心丰富、才气十足的人,她还知道什么?
“嗯,同学,同校不同班。”苏立侧过身子,可是眼睛还是聚焦在某个未知的点上。
方言晏还未来得及反应,张了口就想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那边声音陡然增大,他未曾听到苏立这么严肃的口气,乍听上去竟然有种责怪的意味:“方言晏,很多事情,我只想慢慢地让我来告诉她,也只有我说得清楚,我不想你过多地把我的事情告诉她,尤其是比较敏感的话题,你明白吗?”
她忽然词穷了。
终于等到,那么近的距离,还有那三个字——宋佳南和-图-书
闲聊了一会儿,方言晏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眼皮也耷拉下来了,宋佳南连忙说:“方言晏,你快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尊重你的意愿?是啊,我们尊重你的意愿,到最后你躺在医院里,这就是我们尊重的结果。反正不准你继续做下去了,今天我就跟你们报社老总说。”
“说什么呢?”他漫不经心地问道,随意地往她身边一站,同样低下头看看方言晏的伤口,惹得方言晏郁闷地抗议,“为什么每个人进来时都要上下把我翻腾一遍,就跟快要被拉去屠宰场的猪一样。”
“只是同学?”他轻轻地笑起来。电视里现场的出镜记者正在报道一起煤矿坍塌事件,没有处理过的乱糟糟的同期声和走廊里大哭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知道哪个病房的病人静静地去了。
“什么卖剩的?你说前几天的?”报亭大爷很热心,“我给你找找,你等等,这个都市晚报可是卖得最好的,每天基本不剩的。嘿,巧了,还有几张。”
“你说,我听着。”
所以才会冷漠地拒绝其他人的示好,才会觉得别人的付出便是自己的亏欠,才会宁可把很多事情闷在心里也不愿意和至亲好友开口,面对陌生人反而更加容易开口。
“你长得就跟那种讲大道理的人一样,规规矩矩的那种,从小到大父母、老师的乖乖牌,我接触过的这种人都很无趣的。”方言晏眨眨眼,“后来,跟你混熟了才知道你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方言晏立刻大笑起来,估计又想到刚才宋佳南杀猪刀口逃生事件,笑得越发不可收拾起来,一笑又把伤口震痛了,扶住腰,哎哟哎哟地又叫又笑。倒是苏立,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后悄悄地把脸别过去,宋佳南看到他抿住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一抹笑容悄然绽放。
那边打出一个笑脸:“你连做都不做,就不相信了啊?很多事情都是有一个开始,才会有结果,有结果才有所谓开始,你看你连结果设想好了,却没有开始,那肯定是错的嘛。”
“刚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方言晏敛去了笑意,深黑的眼睛直直地注视她。
口气随意而且温柔得不可思议,熟稔得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好像是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跟她这样说过话:“同学,上台了。”
“嗯?干什么?”
那么远,那么近。
再偷偷地用余光看一眼苏立,心下感叹,若他青衣白袍,手执书卷账簿,薄情的眼睛,傲然贵气,唇角冰冷,坐在雕花云石紫檀椅上,那又是怎么样的光景。
是不是应该本能地往后退一步,然后连声摆手说不用,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居然感到自己喉咙中气流缓缓地飘了出来,到了耳边就变成顺从的一个音节——好。
那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无比疲惫:“嗯,是的,晚安。”
办完手续后,宋佳南怔怔地望着电脑屏幕出神,手机就响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却又觉得有些眼熟,她没多想就接起来,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等她走后,方言晏奇怪地啧啧嘴:“哥,你怎么认识佳南姐的?”
没等苏立说什么,她拢了拢头发,飞快地从楼梯上跑了下去,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以前他也是这般的性子,给她写信,字里行间,七分谨慎,三分洒脱,他说他喜欢一个人坐在操场的高台上,一个人看蓝蓝的天空,晒午后的太阳,心情好了会迎着风跑上两圈,如今他这样的说话语气,和当时的那些跳跃灵动字迹,无异。
宋佳南毫不犹豫地回答:“有,我记得太清楚了,去年一月份的时候,我在省台实习时候,报道违法注水猪肉事件,暗地里拍带子,拍完之后正好发现买货的车,我们老大就让车去追,看看这批猪肉到底运到哪里去,结果就是死活没追上。”
方言晏笑起来,笑完之后脸一下子板起来,很严肃地问:“佳南姐,你做记者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而那边病房的灯还亮着,方言晏一边看电视一边嘀咕:“哥,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难道今晚要跟我挤一张床上?”
报业集团的老总连忙推辞:“看你这话说的,还跟我客气什么。”然后转向社会版的主编,“老张,这是苏立,苏瑾的弟弟,苏海斌省长的儿子。”
现实中,她是哪种模样,他又是何种姿态,他们互相都不了解。
还未等方言晏说一句挽留的话,身边的男人便开口:“我送你出去。”
那边笑道:“扯吧,你不想得到干吗等了十年,自虐啊,其实你就是潜意识地在想,如果我这么长长久久地等下去,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不是吗?”
“对,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因为你们拥有的一切回忆都是过去的,你们太缺少现实的东西去承载这份感情,所以你才会迷惘。”
“呃——”反倒是宋佳南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我先回报社了,有些事。”
报亭大爷呵呵地笑:“前几天的报纸就白送你好了,看你不常买报纸吧,一块钱。”

心悦诚服地独自微笑,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很怕,我怕现实把我梦中的那些美好的东西摧毁掉。你说,明知道结果的事情,你会不会做?”
顺手把报纸往副驾驶座上一丢,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小张,帮我到都市晚报找所有记者署名为宋佳南的稿件。嗯,你就直接跟那边负责人联系,别跟别人说。”
“是喜欢我,还是觉得我不错,是一个比较适合你的人?”
“是啊,相反的方向跑了大半个城市,然后就干脆在浦林红山停车晒太阳去了。”
她应了一声:“是我,请问有什么事?”
宋佳南轻轻地关上门,跟在他身后,相距二十厘米的距离,中间横亘的却是十年的光阴。
“我觉得我和他之间没结果,所以我不想去做。”
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宋佳南,你这是变相的拒绝吗?”
“是啊是啊!”方言晏立刻点头,接过笔记本电脑点到历史记录那一栏,空空如也,他沉默了半晌,大叫,“苏立,你居然删了记录!”
她心下一急,皱紧了眉头:“那你现在在哪里?”
“夜,很深了,晚安。”他低低地说道,“好梦。”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可是我们竟然找不到一点可以切入的话题,十年的时间,带走太多的东西,很多感觉也变了,我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我,他也应该不是那个他了,很多东西被时间带走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面对他,我连开口说话都很困难。”
忽然宋佳南的手机响起来,欢快的乐曲把凝滞的气氛打散了,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说:“不好意思,接一个电话。”
“因为忽然间想通了很多事情,我是一个喜欢把每件https://www.hetushu.com.com事分得很明确的人,可是这样个性有时候真的不太好。”宋佳南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下去,“我一直不认为才见了几次面的男人会对我有太深的感情,席洛屿,我们之间还是朋友般的相处方式比较适合吧。”
来的是报业集团的老总和社会版的主编,还有其他两三个同事,方言晏没大没小地开玩笑道:“李叔叔,主编,看您这架势,不是要亲口跟我说要把我炒了吧?”
“不知道。”
那边神色依然是如常,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了叩桌沿:“我只是明白自己要什么罢了。”
大大的版面,密密麻麻的字,本报记者的第二个就是宋佳南的名字。他微微地翘了翘嘴角,然后再翻开前几天的报纸文娱版,细心地找宋佳南的名字,果然,不管版面大小,基本上每天都会有她的新闻报道。
老总哈哈笑道:“哪能啊,我们是来看望新闻战线上负伤的小同志的。”然后仔仔细细看了他的伤,“要不要老张给你拍张相片留念一下。”
宋佳南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是啊,还有龙蟠大道匝道拓到,拓到哪里了?哦,会展中心那边。我们报社都搬了两次家,马上文思桥那里建好了,又要搬那里去了。”
真是让人烦心的事情啊——汇报完了,她刚准备出去就被喊住了:“小宋啊,刚才上面通知说把社会版的一个实习生调到我们这里,你应该听说了吧?”
那种眼神,好像要把她看穿似的,她连忙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去另一边。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却把他的名字每天在心里写上一百遍。
话语未落,房门就被打开了,宋佳南和那个女子均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宋佳南抬头仔细打量了那个女子。气质极佳,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干练的短发,长长的流苏耳坠风情万种,乍看一下觉得眼熟得紧,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女子也看到她,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便径自走远了。
他笑得那么无所谓,倒是宋佳南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禁脸色一变。在她的印象中,方言晏好像一直是阳光活泼的大孩子,笑起来神采飞扬,可是现在他靠在床上,微微侧着身子的,右臂一直到肩膀缠着白色的纱布,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我是CHANEL中国新品发布的承办方,方城广告的公关经理,我是来电话确认1月3号那天您能否出席CHANEL在北京的新品发布会?”
宋佳南站在一边尴尬不已,连忙出来圆场:“方言晏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这几天报社那里都比较忙,我尽量抽空来看你。”
车厢里灯光还是明亮得刺眼,她把手机掏出来,翻遍了所有的电话簿,一个一个地看去,居然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倾诉心思的人。
宋佳南回到家里,漆黑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更显得寂寥,从来没有的沮丧涌上心头,她真的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
“没什么,就是问你在干什么,顺便聊聊。”
她说得风轻云淡,方言晏听得眼皮直跳:“事后到了省台,我们再一想,还好我们没追上前面的车,要是真追上了,正拍着采访着呢,后面可能就被一棍子放倒了,没准给这群昧了良心的禽兽灌了香肠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个世界上,谁失去谁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还是要过,而且要过得越来越精彩;自己也越来越会说服自己,既然孤单了那么久,又何必再介意多熬一天,况且,值得自己牢牢把握好好享受的,不只感情,还有很多。
“我还有事情,不便说太多,不过我想告诉你,孤单太久的人,是不习惯爱和被爱的,不管怎么样你要勇敢一点,我先走了,有空再聊。”
“那你住哪里?”
那么相似的脸型,还有那双狭长的眼睛,好像能把人的灵魂看穿,兀自的清冷。
不知道说给谁听。
屋子里突然变得极为安静,空调的扇页缓缓摆动,到达最高处的时候,便发出轻微的喀的一声,像是有点卡住,而后便又照常运转。
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内心又是怎么样的呢?他的人生是不是也经历过万水千山?她笑着关掉电脑,想把上次去采访别人送的书拿出来看看,刚翻开两页手机就响了,她接起来,是席洛屿的电话:“宋佳南,你在做什么呢?”
时光和距离掩盖了真实的残酷,揭开之后,无法预测。
苏立也礼貌地微笑打招呼:“李叔叔,主任,谢谢你们百忙之中来看方言晏。”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阴斜斜地照来,落在报纸上形成一个个光圈,他把车窗按下,轻轻地闭上眼睛,让冬日的风肆意地吹进来。
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宋佳南笑道:“好,我有空一定去,这个,真的不麻烦。”

“那我适合什么角色?”
如有可能,有生之年,她会把年少时候的那份悸动悄悄地锁进心底最私密的位置,让那些冲动和爱慕随时光的流逝慢慢地消融,不闻不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个城市的冬夜,还未从圣诞的欢庆中苏醒,就要更加绚烂地迎接新年,到处都是五彩的灯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个喧嚣的城池,孤独显得那么的可耻。
“都市晚报。”他掏出钱包,然后想了想,“大叔,你们这里有没有卖剩的都市晚报?”
苏立走到街边的小报亭边,各种杂志报纸铺在案头上满满的,报亭大爷招呼他:“小伙子,找什么,要晚报还是快报?”
席洛屿哑然失笑:“宋佳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犀利、聪明啊?”
然后关机睡觉,心中竟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侧过身子嘴里咕哝:“嗯,好,药劲上来了,我撑不住了。佳南姐,明天早点来看我哦,最好把当天的报纸带给我。哥,我也不留你了。”
话题一下子进入了死胡同,一种不可抑制的不安和紧张感慢慢地蔓延开来,宋佳南攥紧了手机,呼吸都变得谨慎异常,她很想立刻就挂掉电话,或者期望他们之间的话题永远围绕第三个人展开,比如方言晏,这样她才能用自己正常的姿态面对他。
等了好一会儿,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然后宋佳南推门进来,对方言晏比画了一下,然后转头笑着对紧随其后的人说:“老总,主任,就是这里了。”
点开私聊的窗口:“你在?”
什么是“嗯”?宋佳南忽然发现自己在苏立面前真的是有点无法开口,还没等她做出更明晰的表达,前面那个男人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我送你回报社。”
当初在人群中惊鸿一瞥,也许就是那份独特的气质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忽然就想到了许巍的那首时光,竟也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微笑。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那么想念那时候的你,段嘉辰。
方言晏解释道:“觉得眼熟不?他俩亲姐弟。”
“方言晏,到底怎么回事?”
“姐!你起码尊重我的意愿吧,我就是喜欢做记者,社会版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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