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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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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鸳梦远,瘦影垂罗袖

第四十章 鸳梦远,瘦影垂罗袖

沈小枫急忙扶住我,擦着泪水低声道:“大小姐,别这样,哪里会这样惨了?我问过卫玄道长,问过桂姑姑,大小姐的病说严重也不严重,只要少思少虑,放开胸怀,即便不服药,也可自然而愈。大小姐的病,说到底,是心病啊!”
“何尝哄你了?”我将手指划过他浓黑的眉,轻笑:“你明知我不擅棋艺,既不想我输得太惨,又不想让我赢,这一步步棋不知该走得多累,你却能这般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看着实在让我羡慕。”
“嗯。”
他极警醒,立时低咳一声,止了外面的呼唤,才轻手轻脚地坐起身,为我掖好被,披衣下了床。
仿佛又陷入梦中狭小的惨白空间,却还能听能看。
拉开门,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然后是素素呜咽着说道:“姑姑,我愿意,我愿意入宫。”
身后好久没有动静。
他很老实地回答,忽然倾下身,也不顾沈小枫就在跟前,一吻印于额际。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转过了脸。
“轸王即刻便拆信看了,然后然后把那信撕作了碎片,都扔在鱼池里,跟我说,知道了。”
沈小枫瞅着我,半晌才道:“我往外走时,他抱着相思站在鱼池边大笑。他大笑着跟相思说,相思,你娘亲想把我们赶走呢,赶得远远的。相思,你说,我们要不要走?”
大约刚从暖意的被窝中出来,他的双颊微红,薄薄的艳色,全然不见以往的冷肃。阴翳尽去的明亮双眸,在黯淡的烛光里居然也能清晰地映出我惊愕的面容。
别多想?那么,一定已经出了什么事会让我费神吧?
也许,我更乐意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普普通通的姑娘,安心地嫁人生子,然后在怀孕时紧张而开心地问着大夫胎儿是否安好。
我叹息,悄悄将司徒永令人送来的五枚要雪芝丹藏起。
桂姑道:“要说这药珍贵,确也珍贵到极点,听说那年费了许多心思才炼一炉,总共不过十八颗,好像大半都给姑娘了。不过皇上于药理一知半解,只知它是救命灵丹,却不懂得孕妇服药有诸多顾忌。”
甚至不用我问出口去。
他在床边又静静地坐了片刻,才轻轻将我手臂塞回衾被中,熄了小烛,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思念刻骨,却不敢去想像那对父女或悲或喜或向我伤心凝望的神情。
夜间服了桂姑端来的安胎药,估料着司徒凌应该没那么早回来,正想先去睡。见桂姑端着空碗立在一边皱眉凝思。
他看到了我的猜忌,也料到了我会猜忌。
我笑道:“傻孩子,正因为你没了父母照应,太妃才早早定了你的终身大事。姑姑身边不缺侍奉,你早早有了出息,能为秦家争口气,便是大哥大嫂在天之灵也会安慰得多。”
“当然挺好的。”
卫玄和桂姑对视一眼,都是苦笑。
他瞪我一眼,愠道:“什么死不死的,大清早的胡说什么呢?”
但他回来了似乎也一样睡不着。他将我拥在怀中,虽久久不曾动弹,呼吸始终很不均匀。
正是武都的本性,什么时候都不肯将赖以自保并自立的武艺给丢了。
我打量着她,轻笑道:“嗯,相信很快会有的!”
原盼着他接了嫦曦后尽快离天大芮,谁知司徒凌偏不肯让他们如意。现在便是再挑宗亲的女儿,宫中连连变故,估计一时半会也决定不下来。他完全可以先行回去,日后再派旁人迎候新的大芮公主。可暗中打听驿馆动静,他好像根本没 离去的意思。
秦家,已无人了。
她这一代,只有她一个,空长了副精致美丽如江南瓷器的好皮囊,却只会无用地伏于地上哭泣或哀求,我委实又气又急又怒,心中一阵阵地烦闷,头部已针扎般地疼痛起来,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下去。
我把素素扶起坐到身畔,替她把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绾上去,为她擦着泪水,柔声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入宫?”
扶了沈小枫,我转身往外走着。
“哦!”我黑眸沉了沉,“我不跟他争,他肯不跟我争吗?你看他可有消停的模样?”
灯笼中的烛火透过朱红绫纱照出,将她英秀的面庞映住,散着柔和和温润的红晕,“不过,他似乎也觉察出上当了!”
我心里一动,又是一酸,哑了嗓子笑:“我那时天天只顾着自在寻乐,也从来想过,我这一生会活得这样艰难。”
许久,她才道:“姑娘,你有孕子!只是你现在的体质,并不适宜孕育子女。”
他沉默,然后拥我前行。
他道:“若在城外,只怕一夜也别想睡着。”
我笑道:“现在又没什么,好端端的终日躺在床上,没病也憋出病来呢!”
司徒凌是不甘心的。
不想司徒永和司徒凌的人居然会在这件事上意见一致,我虽疑惑,也只得挥手令他们退下。
素素手指发白,将我的衣襟抓了松开,松了又抓,泪珠子只是往下掉,抽噎着说道:“姑姑,我不想去,我尚在服孝,何况我不想嫁人,我宁愿留在姑姑身边侍奉姑姑和-图-书。”
回来后两人脸色都有点怪异。
回到定王府,我叫来桂姑诊脉,却见桂姑的神色也奇异起来。
“也没什么。”桂姑苦思着,“只是总觉得皇后寝宫中的香气似乎在哪里闻过。”
以前倒没见他有这么多的忌讳,我也不跟他争辩,自已重又钻回被窝,打着哈欠道:“吃点东西再去。想着你今天得一早起床,我让他们炖了人参鸡汤,估料着这会儿火候正好。”
他侧头看着我,忽然站起身,将手伸到栏杆外,让指间本预备落子的一枚黑子顺着方才我那枚白子沉没的方向滑落。
他却张臂将我揽住,轻轻拥到怀中,几乎将我大半个身子笼到他斗篷里,才柔声道:“哪里睡得着?刚才远远看着你们的灯笼顿了好一会儿,想来是素素倔强,又惹你伤心,也不敢过去瞧你。有些话你不肯和我说,好歹也要告诉小枫,也不至于放在心里白白把自己憋坏了!”
他竟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回复。
“没有。”
许久,我问:“相思呢?相思有没有说什么?”
我想象着相思开心或伤心的小模样,不觉酸楚一笑,问道:“淳于望呢?有没有看信?都说什么了?”
我微笑道:“看你不声不响,想得倒也细致,没入宫便能留心到这些,又怎会是平庸之人?再则皇上你也见过几次,品貌才识远非寻常男子可比,绝非那种没有决断的君主,又怎会慢待你?放心,一切有姑姑安排,断不会委屈了你。”
他低了眼睛,温暖清净的面庞贴着我的额,从上方柔和地看着我,说道:“别怕,从此我在你身边。”
话未了,那过有人匆匆奔至,在守在阶下的靳大有耳边说了一句,靳大有神色一紧,已走上前来低声回道:“王爷,王妃,宫中传来消息,端木皇后暴病而亡!”
桂姑垂头道:“不错,皇后并无中毒症状,也没有伤痕。据说昨晚她和以往一般早早安睡的。她这半年常睡不好,平常也没什么事,有时会睡到巳时方起,侍女们见巳时过后她还未起床,这才入内查看,已在床上断气多时,连尸体都僵冷了,想来是半夜突发心疾,来得猛了,就一下子没了。”
他笑意更浓,手指下的浓眉舒展,微微地痒。正要收回手,他捉过我的手握住,微笑道:“那你便慢慢看吧,你夫婿总不会让你失望的。”
果然,走不多远,已见司徒凌自己提了盏灯笼站在路口。
“我已得到了我最想要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没有人相信端木皇后会暴病而亡,哪怕所有的太医一齐下了这个论断。
还有,那越来越明晰却越来越遥远的素白身影。
相思看到她欢喜,是猜着我是不是也去了,待看到我没去,自是倍加委屈,躲在父亲怀里找安慰了。
一柄宝剑划过明亮的弧度,以极凌厉的姿态掷于我脚下。
张嘴欲问,他的头俯下,已亲住我的唇。
我定定地站在夜风里,盯着落叶翻滚,秋色苍茫,捏紧了拳,几乎是尖厉的嗓音,憋出了最后几个字。
沈小枫大惊,连忙扶住我,向外唤道:“桂姑姑!桂姑姑!”
看来桂姑虽是司徒永派来的,但不致帮着他对我腹中的孩子不利。
沈小枫失声唤我,差点丢了灯笼将我抱住。
一时素素过来,却是满脸啼痕,眼睛肿得和桃子一般,奔过来一头跪到我跟前,说道:“姑姑,我不入宫!”
这样的浅色衣裳映得他阳光下的面庞甚是柔和,拈子沉思时神情更是安谧,再没有寻常那冷冽得让人不敢逼视的凌厉锋芒。
即便瑶华宫一别后,他从未主动联系过我,也未有任何让我不安的动作,可我还是不放心。
我踩着落叶,拢紧火狐斗篷,深深地呼吸着初冬时节沁人肺腑的冰凉空气,说道:“大嫂寡居,素来珍视名节,她们住的院子,从无成年男子可以出入。二门之内有时会有侍从进出仿佛也没见谁品貌出挑的吧?”
最后两个反问,她的语调已极是凄凉。
为保住胎儿,这些日子已经停了安神丸,连另煎的汤剂都减了药量,病发的次数便多了,都仗了桂姑每日用针炙术理经调气,舒缓疼痛。
没多久便醒过来,依然卧在榻上,只是浑身无力。
彻夜难眠,却不敢在床上辗转反侧。
消息传来时,我和司徒凌正在一间临水的抱厦里对弈。我早早穿上了厚厚的水碧争羽缎披风,司徒凌依然只是夹衫,听我吩咐了,才由着侍女为他披上一件玉白色的大斗篷——因德太妃过世不久,文武官员依然得穿素服。司徒凌酷爱深黑衣袍,但接二连三出去,这身素服竟似脱不下来了。
正在说话之际,外面传来喧嚷之声。我忙问道:“什么事?”
素素拼命摇头,又从榻上滑下,伏在我腿上哭道:“姑姑,我不想入宫,我真的不想入宫若姑姑一定要我去,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说话间已到了素素的卧房,推门进去看时,她正侧了身向里卧着,紧闭着www.hetushu.com.com眼睛,像是睡着了。
“是哦,是心病。”我黯然一笑,低低道:“小枫,别人看着秦家怎么尊荣显贵,可为何秦家之人,竟没有一个活得开心自在?连秦家的女人,从姑姑,到我,到素素,都没有一个幸福的。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叹道:“你倒是玲珑。”
他又在我颊边亲了一亲,低着眉眼浅笑,“死丫头,还敢嫌弃我了?”
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即便双腿不能动弹时,我的承影剑也素不离手。有机会总会多加练习以防身手娈得迟缓。
我看向桂姑。
这样久久滞留在大家芮,实在让我心惊胆战,只得去信劝他尽快离去。
我别过脸哧地一笑,说道:“大清早的,你还没洗漱呢!”
我盼着用孩子稳住司徒凌的心,待素素入宫,司徒永也会略为安心,如果一切顺利,大芮朝堂在几年内都应该会是我所期待的平稳状态,芮帝,定王相安无事。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温柔体贴的尊贵夫婿,前呼后拥的安定生活,旁人企盼了一辈子都无法如愿的一切,都已在我跟前铺排得满满当当。
沈小枫道:“他正带着相思小姐在鱼池旁喂鱼,相思小姐看见我开始欢喜,后来就扑在他父亲怀里撅着嘴不说话了。”
他用下颏轻轻蹭着我的发,低低道:“晚晚,什么都别多想,一切有我。”
我走过去,为他拢一拢衣袍,微笑道:“明日一早便要上朝,不是让你早些歇息吗?”
我心知我是司徒凌怕我操心。但素素自我入定王府后,也在定王府调养着,卧房中同样色|色俱全,有丫鬟婆子细细打理服侍。后来我回秦府,她也常跟着我搬来搬去,算来往在王府的日子比在秦府的时候还多。
我微笑,又捏了几下,垂下手臂打了个哈欠,侧了头闭上眼睛。
他道:“孤零零的一个,总是太寂寞。不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我身边的人,有唤我“王妃”或“大小姐”的,好有唤我“将军”或“昭侯”的,独桂姑还和当日我身处狱中一般唤我一声“姑娘”,反倒让我安心。
卫玄道:“王妃,贫道不才,看皇后那样子,的确像是暴病而亡。”
他后来果然去看了素素,大约也劝了不少话。但晚间素素还是窝在房中不肯出来吃饭,叫人送进去的饭菜也是原样搬了出来。
我以往总是在外征战,在家的时候不多,性情又冷硬,这侄女和我并不亲近,原先几乎是躲着我走路的。后来狱中被囚那许多日子,又失了最亲近的母亲,半疯半痴地接回来,我又是心酸又是怜惜,一直留在身边照看,这才渐渐亲近起来。
他不过睡了一个更次,门外便有人低低唤他起床,想来又得入宫了。
司徒凌,还是司徒永?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见过很多次他面对逆境淡然处之,一转头狠烈报复的手段,我本有些担心他会暗中再有什么动作。
半晌,他轻笑道:“晚晚,若是你愿意,原来也会甜言蜜语,骗死人不偿命。”
“是吗?”
她说完,又似懊悔不该多嘴,叹了地声,转身出门让人倒茶。
我失笑,“那又怎样?好多夜的夫妻做过来了吧,难不成这会儿还赶你嫁人?”
我问:“怎么死的?中毒?”
其实,这样也不错吧?
素素低着头呜咽道:“姑姑,我天资平庸,既不是端木家的女子倾城国色,也不是姑姑这样的卓异将才,想那入宫的妃子们,哪个不是生着七窍玲珑心,施展百般手段哄帝王开心,再把别的妃嫔踩到脚下?姑姑看先帝宫中原先多少的妃嫔,多少的皇子,后来还剩几个?还有那些怀了龙种悄无声息给害了的姑姑请想,我这样的人入了,还能活得好好的吗?”
情若如连环,恨当如流水。
路上,我问道:“小枫,你寻常在家,可曾看到谁家的少年公子和素素走得亲近?”
沈小枫道:“一般的侍从,小姐又怎么看得上?若论秦家常来往的大臣和部将,倒也有几个出挑的,但小姐并无机会交往。”
我哽咽道:“好好孩子!”
晨间我醒来时内联已坐在桌边静静地喝茶,见我起身,便道:“你躺着吧,哪里也别去了。”
高大健壮的身躯柔软了以往坚硬如铁的肌肉,小心地将我笼于他的怀抱间,四周俱是他各暖温煦的体温。
这日司徒闪一早便出城巡营,本来说要第二日午后才回,但夜间亥时刚过便回来了。
很轻的声响,黑子似悠缓却决绝的姿态,摆动着光亮的身子,径自向那枚白子所在的方位追逐而去。
沈小枫道:“相思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看着轸王。”
司徒凌猝然说道,脸色蓦地沉了下来,慢慢地松开了我的手,目光已是异样。
我说不出话来,定定地看着沈小枫,竟想不出那个看似风雅蕴藉实则心机深重的男子是用什么样的神情说出这句话,那笑容又该是怎样的笑容。
沈小枫见状,忙过去拔了剑,笑道:“将军,和图书素素小姐只是年纪小,一时给吓着了而已,哪会真的做姑子去?别的不说,这圣旨都下了,她跑去当姑子,不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给皇家没脸吗?遇到较真的帝王,一怒抄了满门都是有的,素素小姐又怎会做这等害了自己全家的事?”
我其实并未睡首,也坐起了身,说道:“这时候外面冷得很,穿件大毛的衣裳。”
他抱住我,衣衫上带着夜间空气的薄薄凉意,但很快被健壮体内传来的热意冲去。他将手掌小心覆于我的小腹,暖暖的,蕴着极刚强的力道,却努力地柔软着,包容着。
那里的月色,仿佛在最寒冷的冬天都是清明的。
我感觉出他的珍惜,将头向仰了一仰,靠在他胸前。
唇角笑得有些僵,面颊还带着他唇舌间的温润。
我笑了笑,将药仔细收起,说道:“这样的好东西,还是留着日后救命用吧!”
闲来常在一处坐着,算来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她。如今见我动怒,她伏在地上,颤着身体,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哭声都生生地吞下肚去了。
我想起这个年近不惑依然美丽如瑶池牡丹般的女子,不觉怅然叹道:“倒是想不出,这女人还有这么一段悲惨微往事。”
桂姑说听说过这药,闻言将那雪芝丹取过,刮了些微细末研究片刻,断然摇头道:“服不得。里面含当归、半夏等物,都是活血化淤的,孕妇不能用,尤其是怀孕前三月,胎儿极小,以这药的药性,很容易便导致堕胎。”
闲时常过来伴着我,素来又是安静温顺的性情,侍女又怎会拦她?
那厢有侍女急来回道:“是素素小姐过来了,要见王妃。但王爷吩咐了,这日不许拿杂事来扰王妃。”
我揉了揉他的掌心,柔声道:“想听我继续说吗?”
我指向秦府的方向,低沉说道:“那座辉煌了五世的府第,将在我们的手里被灭,甚至可能和明家、俞家、端木家一样,背上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罪名。没有人会记得我们祖先的功勋和鲜血,只记得那些上位者刻意为我们编派的不义和罪恶。素素,若你放弃,姑姑不是不也该放弃?我来日无多,少操些心,或许还能多活些时候。”
“想。”
第二日,趁着司徒凌上朝,我写了封书信让沈小枫亲自送去给淳于望。
他应一声,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道:“你继续睡,小心着凉。”
沈小枫小心翼翼地望向我,“大小姐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曾经花前月下,转眼海角天涯。
“叫几个侍女贴身守着,小心小心她真的寻死。”
我笑道:“我最近药吃得比饭还多,还好这个孩子极乖,并不怎么害喜,不然,准给折腾死。”
我携了她的手柔声问道:“你怪不怪我?”
“怪不得什么?”
“亲妹妹?”司徒凌忽然笑了起来,“难道司徒永都认为嫦曦是他亲妹妹?也难怪,他原先从不理会宫里的事,又怎会晓得那些宫闱秘事?”
我含糊地笑一声,继续合着眼睛卧着。
是谁的身影走过跟前?
司徒凌到了三更天左右才回来,我半醒不醒间觉出卧上床头,模模糊糊问道:“可查出些什么来?”
我将她压在被子上的手塞回被子中,掖好被子,立于床畔,看着她那张和我颇有几分相像的面庞,柔声道:“我晓你不愿入宫。你父母双亡,孤凄无依,若有一分可能,我又何尝不愿成全你寻个称心如意的夫婿琴瑟相和?可你自己看看,秦家还剩谁!二叔的情形你看到了,能强撑着打理家务已经不错了。而我我不晓得旁人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病,已经支持不了几年了!”
原来温煦暖阳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我并不知道什么是我最想要的。
我笑道:“这是怎么了?过来坐着说话。”
如同被小心收藏于鞘中的绝世宝剑,握在手中也觉安心,不怕哪天不防备剑芒便奔了出来,伤人伤已。
“难道不是?”
“大小姐!”
“当然不是。你也听说过,端木皇后原本是个西凉公主,早已有了夫婿,并且夫妻恩爱至极。先帝将她掳去,她本宁死不从的,据说当时她随身带有短剑,先伤了先帝,又企图自尽。先帝没法,又舍不得伤她,遂听从随侍的话,以她的驸马和爱女想威胁,这才提偿所愿。但没几天忽然一怒将驸马处死,据说就是因为发现端木皇后有了身孕。据说端木皇后当时一意求死殉夫,先帝爱极她,万般舍不得,立誓将视此女如已出,并厚待西凉皇族,端木皇后为了自己家族,这才隐忍下来。”
我问道:“素素呢?”
我不答,转而问道:“二哥待你怎样?”
我道:“把卫玄他们都找来,一起为我诊治。我要这个孩子。”
“近来消停些,别再想着怎么跟皇上争勇斗狠了!”
我携了他的手,轻笑道:“相识二十年,我在想什么,又有多少你不知道的?只要你明白我剩下的岁月都会守着你,也便够了。”
我沉吟不语。
淡淡的暗香似乎还飘和*图*书荡在鼻际,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香气?难道不是寻常用的那些熏香?先帝极宠她,或许是别处番邦小国进贡来的异香也说不准。”
我捏了捏他的臂膀,想挣开他,却觉指下的肌肉坚硬如铁,哪里捏得动?
她又向素素道:“小姐,你旁的不瞧,也得瞧瞧将军的身体。如果真气出个好歹,如今的秦家,又有谁来撑起?你?还是二公子?”
未及梳理的黑发散落在我脖颈间,光滑柔顺,宛如他此刻的神情。
我神志一清,勉强笑道:“我没事。走吧,过来久了,王爷该等得不安心了!”
疼极了,却不敢告诉一个人。
他缓缓落下一枚黑子,唇角扬起,阳光般暖洋洋的笑意便轻轻散了开来,他慢悠悠道:“你便慢慢哄我吧!横竖听着也不赖。”
但当晚他拥我入怀,却在我耳边温柔地呢喃道:“你只管安心养着,司徒永由他去吧!我和他争什么呢?便是他当了皇帝,也不如我快活。”
桂姑沉吟道:“只怕险,寒毒已深入肺腑,姑娘的病又离不开那些药。寒毒无法拨除,很快会累及胎儿。”
外面有随侍提着灯笼等候着,引了他沿前廊向前走,高大的身影投在窗棂上,越来越长,然后渐渐远去。
我点头,握了他的手微笑道:“辛苦你了!朝中事务本来就多,还得为秦家这些琐事操心,也亏你英睿过人,才能如此面面俱到。”
我吃了药才睡下,蒙胧问道:“怎么回来了?”
手被他包于掌中,紧紧的。
司徒凌抬袖擦去我额上的冷汗,柔声道:“已经送回房休息去了。”
沈小枫跟在她身后进来,走到我身畔悄声道:“昨天日接了旨,当时便傻了一样,后来去找二公子,哭着说不想入宫,二公子说圣旨都下了,他做不得主,回去后哭了一整夜,一早就令备车到这边来了。我拦不住,只好跟过来。”
正奇怪出门怎么听不到一丝声响,睁开眼,恰对上司徒凌近在咫尺的面庞。
分明是我在说话,分明是我在抗争,分明是我笔直地跪在地上,直面着父亲愤怒的面孔高声道:
但我怀孕后他对于孩子的担心和期待已经完全压倒了他的不甘心,以致司徒永以德太妃遗旨诏令秦素素入宫侍驾时,他居然也未表示不满。
“什么事?”
我不放心,便带着忧心忡忡不敢回秦府的沈小枫过去看她。
“就是像你刚才看着我这样,定定地看着。好像看着我,又好像没看,好像没有哭,可明明好像伤心极了,伤心得哭都哭不出来”沈小枫看着我,忽然打了个寒战,勉强笑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沈小枫羞红了脸,却道:“大小姐的心思我都知道,我的心思大小姐也都知道。两相情愿的事,又怎会怪大小姐?我也盼着尽快为他生个孩子,他的笑容应该能更多些。”
“嫦曦所谓的凤凰命格,无非也是端木氏暗中派人散布的传言,为的是让人们只关注这位公主的尊贵不凡,听任端木皇后等人彼此算计,把自己几个儿子逼得死的死,疯的疯,远遁的远遁,却把旁人的女儿养在身边当做宝。连家事都能处置得如此暗昧不明,何况那千头万绪的朝政?若继位的是我父王,或者是祈阳王,大芮国事怎会沦落至如此境地?亏得这些年南梁皇室也不安定,否则我等只怕已是南梁阶下囚了!”
“他是皇上,他也想自保,你连他亲妹妹都不放过,他岂能安心?”
他咆哮道:“那么,你去死吧……”
“怎样看着?”
“我喜欢他!我已是他的妻子!我不想和他分开!秦家还有父亲和阿弟,放了我又何妨!我要和他在一起,死也要一起死!”
可为什么心里还会这样空落落的,空得好像被人掏去了一块。
他已走到床边,轻轻将我拥住,看向我的眸子如阳光下的黑琉璃般透亮。他微笑:“现在看来,我那里的确志向远大。我就想着等你长大了便可以把你娶回家去,生几个如你那般淘气又可爱的儿女,从此厮守终身,晚晚,我从未想过这条路会走得这样艰难。”
再隔一两个月,狸山的蜡梅该开花了吧?
闻他这般说,我也笑道:“这也成,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未至牛时,沈小枫便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
从此你在我身边,从此你在我身边可我要的,并不是你以夫婿的名义守在我身边,不是你我扬一扬唇角,握紧他的手掌,闭了眼睛咽下所有的苦涩。
我该知足。
“不是我!”
沈小枫羞窘。
我忙转过头去,说道:“并并没有什么,只是天果然冷了,给我倒杯热茶来。”
他低眉,浅浅弯下的眼睫温柔静谧,竟也是说不出的柔和美好。
魂散梦亦凉。
桂姑摇头道:“不是,这香味只有皇后卧房中才有,并且越近床边越浓。这香味我一定是闻过的,并且应该是很多年前闻过的。”
桂姑应了,即刻令侍女前去传话。
但我此刻只是极平静地问她:“可有和-图-书法子保住胎儿?”
我一呆,“然后呢?”
或许,我真正想要的,因为离我已经太遥远而不得不放弃。如今所求,不过是我所珍视的人能够平安。如二嫂、小瑾那样的悲剧不再上演。
他便也轻笑,“起床也行,但不许乱走,也不许舞刀弄枪了!”
我听出他在父亲的英年早逝和皇位的失之交臂惋惜不平,叹道:“想来,你从小那样勤谨刻苦,大约就想着成年后要完成父亲未竟之志吧?我从小给父亲逼着学艺,其实最初根本不曾把什么继承秦家家业放在心上,永师弟更是胸无大志,都远不如你成向远大。”
猜着必和她有关,我沉吟片刻,从软榻坐起,说道:“唤她进来。”
我不便直接到现场查看,遂留于王府,估量着宫中最忙乱的时候已经过去,让卫玄和桂姑拿了我的手书进宫,仔细检查皇后死因。
我抬手将承影剑拨出,手一扬,轻轻淡淡若有若无的流光闪过,宝剑已叮的一声钉在她脚边,纤薄冷锐的剑身便一明一暗地摇晃于她跟前。我喝道:“你就一剑了断自己吧,也算有点将门女儿的爽快利落。”
沈小枫犹豫片刻,又道:“不过脱了牢狱之灾后,小姐似乎很喜欢往定王府走动,若换了以前,断是不肯留宿在别处的。”
桂姑正把银针自我几处穴位在取下,模样很是忧愁。素素已经不见了,司徒凌和沈小枫正于榻旁守着。
沈小枫忙应了,走了几步,又转头看我一眼,低低道:“原来没觉出来,现在才发现,相思小姐真的长得很像大小姐,很像很像尤其是性情……”
第二日桂姑过来给我诊脉时,我屏退其他人,将雪芝丹拿给她看,问道:“这雪芝丹都说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你看我能不能服上两粒调理身体?”
我不觉沉下脸,抬脚将她踢开,叱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嫌我们秦家如今还不够凄惨,想再给秦家添些故事让坊间笑话?身为秦家人,不想着怎么振兴秦家,倒想着怎么给秦家抹黑,你这哪是平庸?根本就是懦弱!想你父母一世刚烈,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不知分寸不顾大局的女儿!如果不想入宫,可以!但将门有将门的性气,你别想当什么姑子给秦家丢脸……”
他对我极好,我对他也有着从小的情谊,只要安了他的心,这般稳稳妥妥地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了。
我不觉变色,手中的白子滴溜溜滚下,沿着地面飞快滚过,从朱漆栏杆下钻过,咚的一声脆响, 已落入水中,飞快沉了下去。 下意识地,第一眼先看向司徒凌。
我轻叹,“还能写什么?无非告诉他,罗敷已有夫,劝他为自己和相思打算,尽快离开北都是非之地。”
“然后他就说,送客。我我站不住,只得出来了。”沈小枫纳闷道:“大,说什么了?他看着很不高兴呢!”
她依然闭着眼睛,长睫却微微颤动。
“不会的,她只是娇养惯了,心中畏惧而已,哪里会寻死。”司徒凌眉眼沉静,缓缓道:“放心,她还肯听我的话,过会儿我去劝她几句,一定就肯了。”
步出门,脚步踉跄,泪珠禁不住滚了下来。
我继续道:“定王很优秀,优秀到他再残忍再冷酷,依然有女子趋之若鹜,可你晓得他在认可太子登基前为何一定要娶我?不错,他喜欢我,但他同样喜欢秦家铁骑。若秦家无人支持皇上,无法保持皇帝和定王这间的平衡,我死的那一天,秦家军将顺理成章成为定王的兵马。皇上会死,秦家其他人也会因为影响定王执掌兵权而被种种借口屠戮殆尽。”
我摸了摸他亲过的地方,定定地在黑暗里出了一会儿神,将被子蒙到头上。
天边有月,极圆极大,却是近乎凄厉的红色,怎么也映不亮这初冬的夜晚。
我微笑道:“凌,你还是下棋时看着最是英姿潇洒,别有一番风光霁月的气度。”
沈小枫明白我的意思,提着灯笼在前引着路,答道:“素素小姐以往给大夫人拘束着,连院门都极少出,便是去亲友家,都是大春人伴着当天回来,也没见和谁家走得亲近。”
我又在被窝里若无其事地笑笑,慢慢让干燥的衾被带走眼眶里的沾、潮湿。
我问:“怎么了?”
我的掌心有冷汗,他的掌心炙热一片,如火般烫着我。
“怪不得!”
素素摇头,兀自伏在我脚边啼哭。
他们行医之人,习惯了分辨各类药材的气味,对香味当然也敏感了些。桂姑是司徒永千方百计寻了来为我治病的,医术未必逊于卫玄,能让她记挂那么多年的香味一定有蹊跷。我便道:“那你仔细想想,若想起什么来,立刻来告诉我。”
他坐在床畔,松了臂膀间的力道,让我一下一下地捏着,揉着我头发道:“我又能怎样?从小被你欺负到大只怕还会欺负到老。”
他和相思在大芮一天,我的心里便一天不踏实。
我继续捏着他的臂膀,笑道:“我便嫌弃你了,又怎样?”
不懂得吗?
桂姑应了,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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