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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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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恨切切,谁纵霜风紧

第四十一章 恨切切,谁纵霜风紧

但他和端木皇后应该从无瓜葛。
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司徒永会突然这样疑心我。
或者,只要登上那个位置,甚至,仅仅觊觎上那个位置,所有的人都会改变? 身后,他的随侍已跟了上来,向我陪笑道:“侯爷,皇上已经进去了,侯爷不进去吗?”
我又急又痛,哑着嗓子道:“纵然心不变,你留在这里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比起司徒永,司徒凌更想取的,是你的性命!”
司徒永道:“我问他到底传了什么话,他却不肯说,让我来问你。”
我一惊。
我难受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绞作了一处,益发地汗如雨下,捏紧着他的袖子咬牙说道:“你够狠,够自私!”
我便连相思的小鞋也看不到了。
但从司徒凌的反应来看,此事分明和他无关。
见他还肯相信我,我略感欣慰。
我猛地领会了他的意思,不觉间也沉下了脸,“皇上疑心是我杀了端木皇后?”
淳于望身在异国,身份又惹人注目,驿馆中必有他和司徒凌的眼目,我也没指望他们对送信之事一无所觉。司徒凌当是猜到了信的内容,很聪明地选择了故作不知,而司徒永呢?
淳于望低沉一笑,说道:“难道你认为我每日就在这驿馆里枯等,什么也不做?我早说过,若我愿意,不论做什么事,都未必会比任何人差。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难道我就不能把他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晚晚,你太信任他,也太信任你跟他之间所谓的少时情谊了!”
显然是特地为他挑选的驿馆,极清雅,门内便是大片竹林,可惜这样的时节,竹林早失去了春夏之际的葱翠欲滴。纵有枝叶青青,也是沉暗的颜色。沙沙竹梢摇动,跌下满园落叶,倒像有着满园的伤心叹息在应和着。
他目光幽暗,默然看向我小腹,低声道:“若你不把我和相思放在心里,我怎能刺|激到你?若你还把我和相思放在心里,又怎能为别的男子生下孩子,然后,就像记挂着相思一样记挂着那个孩子,再也舍不得离开他们半步?”
淳于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忽然向后喝道:“将她抱走!”
我一惊。
他甚至还懒懒地笑了笑,“我本以为你会爱喝这茶,我本以为你至少还记挂着这茶,原来全是我会错意了!你想要的,早已不是原来的了!”
可她的眼睛很干净,即便是恨,也是干干净净的纯粹恨意,并不像端木皇后或嫦曦公主,将太多心机藏于不经意的笑语间。
“我一向就是小人,可我敢作敢当。本朝最残忍的生烹活人之事就是出自我手,我也没瞒过任何人。”
我急忙追上去,说道:“即便端木皇后死于毒瘴,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军中固然有不少人知道这毒瘴,便地当地人,也多有了解其药性的,皇上又怎能一口断定是我所为?何况素素即将入宫,我又怎会在这时候横生枝节?”
相思一见自己快给抱出去,哭得气都喘不上来,越发叫喊得声嘶力竭,“娘亲!娘亲!相思想娘亲,娘亲不想相思吗?娘亲……”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连卫玄、桂姑那样的杏林高手都说端木皇后死于心疾。如果不认识这种毒瘴,当然会认为端木皇后死于心疾,如果认识,那么一定要知道这毒瘴与秦家有关。他们不想我费心猜疑,自然也只能含糊过去。
猛一道狂风卷过,刮起满地的沙土和落叶,劈头盖脸打过来,冷到彻骨,疼到噬心。
司徒永似乎给我气得不轻,愤怒地瞪我一眼,负于身后的双手有些发颤。他顿一顿,继续道:“你和淳于望不过做了三年夫妻,便那般恩爱,难舍难分何况我和她在一起近五年,她又岂是那不贤之人?凭我人后对她怎样冷落,背地里多么荒唐或落魄,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的,始终是她。而我不但没法给她应得的名分,甚至连她的母亲都保护不了!”
司徒永叹道:“可我昨晚召开轸王询问此事,他却告诉我,昭侯不便入宫,因此让他传几句话给端木皇后。”
他又瞥向我小腹,自嘲一笑,叹道:“何况你现在还愿意再让素素入宫吗?或者,已经改变心意,更盼着我能从这个皇宫滚出去?”
相思,我的相思在喊我,我的相思要见我!
端木华曦哽咽道:“难道不是吗?也不知那日轸王和母后说了什么,才让母后那样不对劲,一言一行竟像早已预知了自己结局一般!”
司徒永静默片刻,问道:“前段时间,你是不是给过淳于望一封信?”
我盯着那张脸,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虚伪,以找出她刻意挑拨我和司徒永关系的证据来。
因为见不到面,便和我生疏了,甚至开始疑心我联合了司徒凌,有了叛他之心。
司徒永转入前面回廊,见我没有跟上,这才顿住身回头hetushu.com.com看我,目光中的怒意慢慢散开,转作无奈的凄凉。
我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内,连着打了几个哆嗦,竟然好一会儿挪不开脚步。
端木华曦抿着唇,紧盯我半晌,牙缝间迸出几个字来,“你是来看端木家的人有没有死绝吗?”
“软玉?宫闱秘事?”
脑中忽然之间就空白了,唯一保余了的念头,竟只剩了相思。
他盯着我看,忽然又是暧昧一笑,说道:“想见你一面委实不容易,还真得费些心思。”
若是江南,和暖些的地方,该有梅花盛开了吧?
小脚便不踢蹬了。她仿佛正侧耳小心倾听着,然后试探着很轻地又唤了一声:“娘亲!”
她伏于司徒永怀中,断断续续的暗哑嗓音里尽是压抑着痛楚的 饮泣,“皇上,别动怒,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只顾心疼母后,不顾你的为难。你 你怎可当众指斥司徒凌包藏祸心?隐忍、怀柔,坐待时机都是我素日劝你的,我却自己忘了,忘了……”
他低哑地说道:“你会离开他,因为他将再不能欺哄你。端木皇后所中的毒,是我给她的。”
我的另一重身份,昭侯秦晚,已经告病多时,别说一般大臣,连司徒永都很少想见。
一抬脚坐上肩舆,放下前方锦缦,看着舆夫稳稳抬起,迅捷向西华门方向奔去,我脑中如煮着锅沸粥般翻滚着,忽然便拉开锦缦,喝道:“改道,出北安门。”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得淳于望高喝道:“抱走!关起来!”
“你你说什么?”
“我也说过不会放弃。可秦晚,你不但放弃了我们,还把我和相思当做了可能 影响你未来美好生活的累赘,千方百计逐我们离开。”
踏入前方屋宇,便见淳于望一身雪白裘衣坐于主位上,静静地啜着茶,并未起身相迎。
“你在质问我?”我腿脚虚浮得站不住,腰际坠疼得越发厉害,苦笑道:“阿望,你当真要逼死我才甘心?”
仿佛听到有小女孩拖着奶音在说着什么,略顿了脚步侧耳细听时,却什么也听不到。
司徒永神色甚是憔悴,但目光出奇地凌厉,尤其是我和司徒凑身上来回扫视时,凌厉得宛若尖刀。
近来只在定王府秦府起居,四处屋子里都笼上了火盆,天气和暖或阳光明媚时才会出来走动走动,竟也没觉得天气有多冷。
他口中的有心人,无疑是指司徒凌。一旦皇帝和秦家彼此猜忌,素素入宫也未必能改善两者关系,而我一诞下司徒凌的骨肉,谁亲谁疏,更将一目了然。
不知是水还是火,一股什么东西轰地直冲脑门,把我涨得一阵头晕。我捏紧茶盏,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哦?敢情轸王殿下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对付我?”
“我没有。”我无力地答着,只觉浑身发软,“阿望,我只是无可选择。”
我窥其方向,却是往玉粹宫方向走去的,更觉诧异。待要赶上前去先问个明月,腿脚却不如他利索。走得快时,身体便明显有些倾斜,我不想被人笑话,只得把走路的速度放缓了些。
他在疑心我。
再三和司徒永说,不要和司徒凌正面冲突,不要轻举妄动,他都置若罔闻了吗?
我心神大震,脱口问道:“淳于望?淳于望去看过皇后?”
跨入武英殿,我的身体便不由一僵。
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看看天色,已是诧异。
司徒永皱了皱眉。
和她的每一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了。我也要见她一面。
“晚晚,那是我的结发妻子!”
声音愈近,已经跨过了后门的门槛,快要绕过高大的屏风从侧门转过来。我从镂花的下方看到了她穿着小小绣花鞋飞快奔跑着的两只小脚。
他唤我来,就是过来让我呓端木华曦的吧?
那毒瘴我自是知道的,那是父亲教过的可资利用的天然屏障之一。虽然有毒瘴的地方不多,但如果时机和风向掌握得好,一样可以成为杀人利器。父亲甚至让随军大夫设法采集过毒瘴,以备在小范围内也能出其不意地伤人于无形。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悟出,正是我写信让他离开时,那句“罗敷已有夫”激怒了他。纵然他知道我进了定王府,封作定王妃,两次相见,他也是百般地怜惜体谅。在他心里眼里,我只是被逼的,我还是那个只想与他长相厮守的秦晚。但我信函却清楚地向他表明,我已认定了司徒凌才是我的夫婿,他和相思成了我迫不及待想赶开的外人何况,朝野内外,谁不知定王夫妻终日厮守,感情极好,他多半还打听到了定王妃有孕的消息他冷冷地看着我,“我可以忍,我可以等,我可以慢慢寻找机会。我从小便已习惯寂寞和忍耐,何况如今我有相思陪伴。可如果人的心变了,你告诉我,我最终能等来什么!”
“相思www.hetushu.com.com!”
我伸出手,想端过茶盏,喝几口茶略略镇静一下,却觉手掌都在颤抖着,去揭盏盖时,甚至发出轻而脆的微微撞击声。
随侍通禀进去,未待里面消息传出,驿官已慌忙打开大门,将我迎了进去。
我苦心孤诣冀盼的平稳打破,我是会乱,大芮也可能会乱。可我身上的责任会更重,更需要借助司徒凌的力量,也更没有办法从他身边离开。
但此时已容不得我退却。
“难道不是吗?”司徒永看我一眼,“旁人不认识,我却认得清楚,端木皇后中的是一种来自燕然山的毒瘴。当年我和你一同在军中征战,我曾亲眼看到秦老将军设法引来毒瘴,追击过来那支柔然骑兵为此死去大半,都是面色青紫,胸闷而亡——我昨日一入寝宫,闻着那残留的毒瘴气味,便猜到端木皇后的死因。”
屏风后,温香、软玉领了命,抱了相思便走。
应该就是那个可以解忘忧草药性的解忧花所泡。
我刚想细问,小腹猛地一抽,竟似给钢刀刮过,再也撑不住,低吟一声,身体直直地跌落下去,坐倒在地上。
我哑声喊着,却憋在嗓子口般出不来,身子已不由自主地站起,疾速往屏风后奔去。
我心口发紧,说道:“我劝淳于望尽快离开是非之地,送信的是小枫,皇上不信,可以向她求证。”
司徒永当然知道我怀孕,也知道以我的体质想保住胎儿有多困难,而司徒凌又多想要这个孩子。
他从身畔走过,冷淡道:“昭侯跟朕来。其余众卿,先散了吧!”
我应了一声,心下还是茫然。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玉粹宫门前。
他的眼睛是一贯的幽黑清寂,即便笑意微微,都像一池看不到底的深潭,等着谁一时不慎,自投罗网一跤摔落其中。
随侍慌忙住了肩舆,答道:“将军,王爷正在西华门等着。”
抱一抱她软软的身子,摸一摸她圆圆的脸蛋,心中莫名地便充盈而欢喜起来哪像如今,满心的空落,如给剜去了一大块,疼痛,并且惶恐。
恍惚便觉出,以往那个潇洒随性的少年,已经真真正正成长为有担当有主见的男人。他为端木华曦大怒,虽然太过激动,也不是全无理由。
再不知是为死去的母亲和妹妹,还是为她自己的一时冲动。
我叹道:“原来皇上心里明白!”
我惨然笑道:“还能怎样,不是一切都在轸王殿下的意料之中?你明知我体质虚寒,故意把我引来屡加刺|激,不就是为了毁去这个你不想见到的胎儿?”
又或许,这天底下最冷的地方,就是这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九重帝宫。
“我怎么想”仿佛有什么从心底深处喷薄而出,蓦地涌上的恸意堵得我话都说不上来。
他却冷笑道:“不错,我就是为了让大芮乱,让你乱!秦晚,我绝不会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
我一凛,循礼谢了恩,还未及站起,司徒永已逢御座站起,襟袖袍裾带起的冷风直扑面颊。
她悲喜难辩的急促呼唤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父王,父王,是娘亲来了吗?是不是娘亲……”
我只看到愤怒地在谁的腕间急促踢蹬的一双小脚,她哭叫道:“娘亲,娘亲!”
她的头上包扎着布条,前额尚有新鲜的血迹渗出,司徒永用手指小心地划过她的额际,眼底的疼惜显而易见。
腹中隐隐疼痛渐渐开始尖锐,连脑中的思维都开始混乱。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我完全理解不了?
“哦!”
我断定,司徒永方才一定当众为难过他,甚至斥责过他。当着群臣之面,司徒凌权势再大,也不能罔顾君臣之礼。
我尚未来得及回答,后堂忽然传出动静。
司徒永一身素袍高踞于前方宝殿,下面疏疏落落,长跪着十余名朝廷重臣。
那厢早有人送了茶来,我匆匆端了茶盏,低头啜茶掩饰。
我淡淡道:“贤妃,我虽心狠手辣,可我从未忘记和皇上相识多年的情谊。他另眼看待的人,我还不至于痛毒手。”
是相思!
司徒永低叱。
我苦笑道:“是不可能,我早不敢奢求太多,只盼我们三个能像当年在子牙山那样和睦友爱,至少,相安无事,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慢慢道:“其实我就想问问你,你让他和皇后说什么了?或者,你根本什么也没说过?那找皇后做什么?”
“端木皇后是自尽?”我还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你这是在让司徒永陷入困境,他是你的盟友,也是你身处大芮的保护者,不是吗?”
“这和皇后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神色也是一紧,都知道这些宫闱秘事多听一句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连忙退了下去。
踏下肩舆时,脚下虚浮得更厉害,小腹的隐隐作痛渐渐弥漫到腰际。自发现有孕后总在静养,已经许久不www.hetushu.com.com曾这样劳累了,但有些话若不问清,便是回去,也将坐立不安。
他看了一眼那成碎片的茶盏,嘲讽一笑,说道:“你甚至巴不得狸山那三年的确不存在过,再不愿想起来。你又怎会是她的娘亲?”
他神思有些恍惚,眼底却浮过嘲讽,“你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当了那么久的皇帝。依然这样沉不住气,居然当面和司徒凌过不去在完全掌握朝政大权以前,这行为很是不智。”
他的话里有话,我却不敢细想,也不敢回答,淡淡地转开话题,“轸王殿下,本侯今日来,不是为了和你叙旧,而是为了前晚薨逝的端木皇后之事。”
何况又隐藏了这人世间最肮脏最见不得人的屠戮,怪不得我平时不害喜,一入宫便觉得胸中翻涌,阵阵作呕。 未出世的胎儿当然是最纯净的,他们有着这世上最灵敏最干净的感受,受不得这样的肮脏和血腥。
相思在片刻的惊骇过后,已纵声大哭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娘亲,娘亲在里面!父王!父王坏蛋,父王坏蛋,不让我见娘亲……”
避过他凌厉的目光,我略低了眼眸,却觉得他那身柔和的白衣都在晃着眼睛。一转身倚紧身后的墙壁支撑住身体,我疲惫地问:“那么,你要怎样?你又能怎样……”
“当然为了你。”阳光和飞尘后,淳于望的眼看心始终看不清楚,恍惚有雾气蒸腾,声音却是冷锐,“不然,你以为我是过来见证你和定王是怎样夫妻情深,还是看你怎样游刃有余地利用自己特殊地位平衡大芮各方势力?”
我定定神,神志更清醒了些,说道:“立刻改道北安门,派人去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先回府,我还要耽搁些时候。”
躺昔日的小师弟你臣已经够隐忍委屈,若再被他当众怒斥,我想不出司徒凌心中会怎样地差恼。
太阳已升得高了,明晃晃的照着眼睛,让人阵阵地发晕,脚直也似虚浮起来。
我僵硬着说道:“若你愿意从头到尾一一回答,我也愿意一一洗耳恭听。”
我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的玉粹宫。
我从未试图认真去了解他,但直觉他并不是那样为国家为权势不惜舍弃自己的人。真敢怀了这样的目的前来,不论目前当皇帝的是谁,也不论大芮局势会不会乱,他都将是最先被砍下脑袋的人。
端木华曦冷笑,“我从小便知昭侯不同凡响。即便立场不同,我也一向钦敬昭侯英姿果决,巾帼不让须眉。却从不知昭侯也是敢作不敢当的小人!”
腹中又隐隐地疼,我半口也不敢尝,若无其事地将茶盏放回案上,侧头向一旁的侍女道:“我不喜欢花茶,也第一次听说有人以花茶待客的。”
他抬起袖,为我擦拭脸上的汗水,又用手指小心地拂去我眼睫上的水珠。我终于看清他的面庞几乎快和衣衫一样雪白。他目光中的狠厉已有些动摇,却还是冷锐。
一架肩舆飞快地奔来,落在我跟前。随我入宫的侍从向我行礼道:“将军,王爷不放心,正在西华门等着,遣我们在此接了将军一起出宫。”
这个看似温雅无争,实则心机无数的南梁轸王,行事之莫测委实让我心惊。我甚至开始后悔不该冒失过来,如此轻易地落入他的算计。
司徒永已经踏入了玉粹宫,沉沉地叹息一声。
连做梦都不安稳。
“秦晚,你错了。大芮任何人都不是我的盟友。”淳于望忽然笑了起来,“我是南梁人,并且是南梁皇亲,芮国越乱,对南梁越有利。”
唤人进来,侍女匆匆奔上前,答道:“皇上传来旨意,宣昭侯即刻进宫。”
忽然便有种冲动,想将这花茶一气饮尽,看看我那消失三年的岁月里,和他究竟有过怎样的纠缠。
“华曦!”
侍女愕然,觑了一眼淳于望神色,悄悄将那解忧花所泡的茶撤了回去,换了一盏碧螺春来。
略一抬眼,对上了淳于望清寂冷淡的双眸。
“难道你到大芮来,就是为了让大芮乱?”
他看着我快要踏上殿前的台阶,他伸出手扶我,又皱眉,默默把手负在身后,等我进到殿内,才道:“养了这许多日子,腿还没好吗?”
我失神地站了片刻,答道:“我不知道。”
当日我被囚轸王府时便见识过,他的王府外松内紧,规矩之大,戒备之严,并不下于如今的定王府。如今跟在身边的,必定都是他的死士了。因此虽晓得他的人在外可能听见,我也不避忌,径自问道:“你到底和端木皇后说了什么?又又为什么那样和皇上说?我若与司徒永彼此猜忌,你又有什么好处?”
关上门窗后,屋内有些昏暗。窗棂透入的阳光斜斜打在素砖的地面,平素看不到的灰尘酿作了金黄色,不紧不慢地在空中飞舞,无声无息地把高大的屋宇切作了无数块,阻隔于和-图-书我和他中间。
他静默片刻,说道:“能从皇宫里活着走出来的人,没有不狠的,没有不自私的。何况我并不是不体谅你,也不是给不起你幸福,我只需要你给我时间,也许再有三到五年,就足够了。”
走向内殿时,已有宫人撩开前方的猩猩红毡帘子。
我等了片刻,才听得他说道:“秦晚,平身。”
“不对,是我娘亲!外面守着的人是我娘亲身边的人!我闻到娘亲身上的香味了!”
并且,我和他在一起时,总针锋相对的时候多,几乎不曾好好相处过,几时又曾那般相亲相偎过?或者,是偶尔回忆起来的那三年夫妻生活片断?
想来那个一贯温柔贞静的女子气急后到底也继承了母亲的疯狂,遂冷冷笑道:“撞便撞了吧!妻贤旺夫,妻愚害夫。如此不识大体,到底也是蠢人,便是死了也不可惜。”
然后,折转朱雀大街,直奔淳于望所居驿馆而去。
眼见快要冲到屏风外,眼前白影一闪,已被人生生地挡住了去路。
生得仿佛像石块一样砸到我心口。
她抱紧司徒永,纤瘦的身躯颤抖着,竟是无声痛哭。
“我当然知道。”淳于望轻轻一笑,“从六年前,我就知道。可我不在乎他怎么想,怎么做,我只在乎你怎么想,怎么做。”
“欺哄我?毒瘴?”
淳于望似在凝望着我,又似在凝望着飞尘,缓缓道:“其实我也没和端木皇后说太多。秦家的女儿快入宫了,她唯一剩下的女儿面临失宠,并且很可能因她这个母亲惹下的仇恨受到秦家的迁怒。但她若死了,秦家还不至于再去对付一个已经无依无靠并且从不干涉政事的端木贤妃。”
踩着碎石铺就的小道穿过竹林,便见沈小枫所说的鱼池,旁边新植着几株梅树,修了座小小的亭子,此时亭内空空的,梅枝上也空空的,连个花骨朵都瞧不见。
软玉和温香正急急阻拦着,“小郡主,小郡主,你弄错了,你娘亲怎么会来……”
他的双手攥拳,紧紧按住地面能照出人影的金砖,青筋簌簌跳动。
我根本逃不开她。也许,也逃不开眼前这个擦去一身温润同样冷锐得可怕的男子。
若我受这样的委屈,只怕司徒凌那样隐忍的性子都未必能耐得下来。
他眸底的倨傲和森然让我惊悸。那样森然的气质我原以为这世上只有司徒凌才会有,从未想过清贵雅淡如淳于望,也会有这等冷冽的气质。
淳于望色变,急忙蹲下身去,扶了我的肩低问:“你怎样?”
略一偏头,我向屋中侍立的官员和随从说道:“都退下。”
我不觉呆住。
他抬头向我叹道:“皇后薨逝,素素就得推迟入宫,即便入宫,必和华曦不睦,我也难免猜忌。我误会你,只怕更中了有心人的圈套。”
“这个我已经忍了,她自己也认了。”司徒永脸色很难看,“可我再三请求过你,好歹看我薄面,别和她们母女为难。”
淳于望的眼底,终于很清晰地浮现出绝望,“怎么?你心虚了?”
“不错,我明白,可心里明白和事实上做得到是两回事。”司徒永瞅一眼,“华曦和我闹了整整一夜,我劝不住,斥责了她几句,她气性大,一头就撞柱子上去了……”
端木皇后的死,当然没那么简单。他怀怒或含恨都在意料之中,可司徒凌既然如此明白地和我说过不是他做的,那么就一定不是他做的。他又怎能在事由未曾查清前便大动肝火?
淳于望身畔随侍却看着淳于望,待他示意了,这才退出去,轻轻掩上门,在门外值守着。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苦笑道:“皇上,已经好不了了!”
我便知从引我到这里,到不经意间的小小动作,全都是他有心设计!
我差恼,“你怨我阻拦你册封端木华曦为全?”
他怒气勃勃,一路行得极快,我紧随其后,随侍宫人都在稍远处跟着,神色俱是忐忑。
淳于望应该和司徒永有过约定,至少也有着某种默契,常在宫中行走,并参加过德太妃的丧仪。
“就这些?”
跟我的随侍虽也听从定王吩咐,却都是我从秦府带出来的,闻言绝不敢违拗,忙分出一人去通知司徒凌,其余人已伴着我折转方向,飞一般奔往北安门而去。
而端木华曦倚在司徒永肩上,似忍了又忍,终究忍耐不住,冷笑道:“果然个个都情深义重!尤其是昭侯,对皇上,定王,还有南梁那位轸王,都深情得很呢!”
我说不出自己是惊怒还是委屈,恼恨道:“淳于望,你说过不会让我为难。”
淳于望淡淡道:“我听见了。她要见她的娘亲。可你既然自认是司徒凌的妻子,又怎会是她的娘亲?”
她向我一努嘴,“谁也不晓得轸王来大芮为的其实是她?指不定便是他暗中指使的,那时就在母后那里做了手脚!”
从我一现身,他便在注意https://www.hetushu.com.com着我,只是用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观察着,甚至权衡着。
眼看他们两人已越闹越僵,我只得道:“我敢保证,此事不但与我无关,也与定王无关。皇上,顾惜当日同门情谊的,并不只有我和皇上。”
他便等着我,放缓步伐慢慢往前走,低低叹道:“看来,想再如以往那般,看着我的小师姐满山满森快活奔跑,是再也不可能的了!”
身上一阵阵地往外冒着冷汗,额上滑下的汗水已糊住了眼睫。
隔着若明若暗的光线,他浅淡的笑意仿佛飘浮着,我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听到他悠悠地说道:“或许没关系吧?我只是找个借口让皇后选择这种方式死,让司徒永疑心你,让秦家小姐入宫也不能起到她该有的作用。”
他缓缓摩挲着青花瓷的茶盏盖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灵活,蓦地撞入眼帘,竟与当日在一起相亲相偎时抚弄我躯体的动作相似心里蓦地一荡,顿时乱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这些我当然没说。我想到的,她也想得到。我只是告诉了她软玉的身世,以及一桩宫闱秘事。”
他倾听着,慢悠悠道:“你的问题还真不少,不晓得该先回答你哪个。”
杀机,野心,霸气这些本该与他无关的词语,在他含恨说出这句话时,如烈焰般腾跃而起。
他对我和淳于望的感悟,只怕比我自己还要看得明白。淳于望是异国亲王,并隐隐有和联手之势,如果不是因为我,绝对没有理由瞒着他干涉起宫廷内务。
我目不斜视,缓缓穿过人群,上前见礼。
“你不是无可选择,而是已经做了选择!定王是你的夫婿,你将为他生儿育女,同时公私兼顾,平稳安乐地兼做着你尊贵的定王妃和秦府昭侯!”
他应早已预料到我会来,我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淳于望开始眉眼间尚有玩味之色,待见我一口也不肯喝,神色便冷了下去。
我每日与司徒凌相守,连朝臣都无人不知,定王至爱王妃,常常谢绝各类宴乐,只为多多陪伴他怀孕的王妃,守候他们骨肉的诞生。
我站起身时,其他臣子正战战兢兢地谢恩,司徒凌却依然垂着头,抿紧唇一言不发。
甫一入口,已觉味道有异,慌忙吐出看时,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茶叶所泡,而是某种花茶,入口薄凉,略有清香——春天时他和相思一起哄我喝的什么花茶,就和这味道有相似之处。
换了素服急急赶到宫中时,朝阳刚从东边露了脸,鲜血一样殷红,把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琉璃瓦也映得泛出浅红,像一点点蔓延开的血光。晨间的空气极清冷,呼吸到肺中仿佛连血液都随之冷得快要凝固。
相思的哭声已经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了。但我知晓,从今以后的日日夜夜,这撕心裂肺般的哭叫,不知会在我梦中盘旋多少次。
侍从低头说了一句什么,他已放下茶盏,抬眼向我笑了笑,“昭侯,久违了!”
若非十万火急,他不可能这么急着宣我。
“哦进去,当然进去。”
我上前见礼,“见过贤妃娘娘。”
我真不知道。
高处不胜寒。
可我又何尝不想见她?
我慢慢走进去,已听到端木华曦低低呜咽。
“若我不逼你,别说今天,就是日后也永远不会想再和我见上一面吧?”
他闻言冷笑,“素素温善柔和,有端木皇后这样厉害的敌人在宫中,只怕你怎么也放不下心吧?”
我再也忍不住,张口便唤出声来:“相思!”
低低叹息一声,端木华曦才注意到有人进来,抬眼看到是我,脸色立刻变了。
炭火烧得极热,一蓬热气扑面而来,和身上未及褪去冷意内外交击,肌肤上的知觉便有些麻木,小腹却隐隐地疼了起来。
我沉下脸,也不客套,径自在一侧坐下,说道:“轸王殿下费尽心思在宫中来了这么一手,不就等着这一刻吗?”
我失声问着,已自倒吸了口凉气。
驿官以为他没看到,急急便着眼色,示意他身畔的侍从上前禀报。我却早已注意到他从茶水上方徐徐升起的水汽间投来的目光。
其中跪于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司徒凌。
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这还是那英风侠慨,倜傥磊落的司徒永吗?
“软玉是芮人,举家被人害死后才逃去了南梁。她姓吉,若和定王提起,也许他还会记得她。”
相思小小的袍袖在屏风边上闪过,却在他这句话蓦地腾空,竟是被人抱了起来。
耳边相思的号啕大哭在拉扯着心弦,肝脾心胆都在发抖。我虚弱地说道:“你没听见吗?她要见我。”
司徒永略一犹豫,轻声道:“华曦,晚晚的确不是那样的人。她若真做了,不会不承认。或许,有其他人恨着皇后,有前瞻性意嫁祸给她,让我和她心生嫌隙。”
早已过了二八少年怀春的年纪,符忽然生起这样旖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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