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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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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风云会,初见龙蛇舞

第二十三章 风云会,初见龙蛇舞

他眸中有晶莹的光泽。
我猛地顿住呼吸,侧头问那侍女:“那贵客谁引进来的?”
“成亲……还有十日。晚晚,我并不觉得你是计较这些世俗虚礼的人。”
“是么?”
司徒凌伴着我吃完了,又递过水袋来看我喝了两口,方道:“若我真的杀了淳于望,你会怨恨我吗?”
他冷冷地望着那截断剑,一贯沉郁的眉眼间有难耐的愤恨恼怒。
司徒凌远远见我蹙眉,已走向前来,只向我手中断剑瞥一眼,便道:“我今日来得匆忙,并未调动神策营的人马。”
杨侍郎少不得把埋伏此处等候奸细的话说出来,又道:“南安侯已与秦家小姐结亲,若要保下秦将军,想来皇上也会体谅。”
正要转道过去时,忽见前方官道一溜尘烟掀起,竟是一行数十骑飞驰而来。
司徒凌已在喝命:“给我细细搜寻,看有没有留下活口!”
司徒凌鼻中仿若有笑意,悠悠道:“不信太子夫妻和乐?”
我冷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淳于望笑道:“那便拿来给我看看吧!”
相思在书房呆了一下午?
司徒凌低低地哼了一声,抿紧的唇如斜斜飞出的利匕,缓缓道:“当日我们坑杀五万柔然降卒,不知多少柔然父母失了爱子,多少柔然幼儿失了父亲,并没见过你心软半点。相思……不该是意外。”
司徒凌侧头看向我,疏朗俊气的眉眼间有熟悉的暖意。
“似乎……有贵客来访。二公子目下亲自陪着,已经一下午了。”
我忙应了,早带了人跟他一路出去。
他声音里有隐忍的痛楚和愤恨,幽深的眼眸望向不远处还冒着淡淡青烟的火墟,却似簇起了森森的火焰,忽将我用力按倒在地,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压了上来。
他点头,“也就是说,司徒永还是失算了。即便你认定了是我害死淳于望,你依然会按原计划和我成亲?”
“是吗?”
相思引进来的贵客……
可这样想着时,我还是阵阵心悸,说不出的难受,连手足都似脱力般虚软着。
我凝眸望向那如妖魔般噬向天空的大火,被熏得满脸烫热,背上却有冰冷的寒意直往上窜。
由着他牵我的手,一路奔出老远,眼见前方便是山林,此时百兽萌动,鞍辔间又是现成的弓箭,想来满载而归并不是难事。
远处山林掩映中,隐隐见得一处浓烟旋绕,直冲青天。
淳于望眸光忽然凌厉,抬高嗓音道:“对,我就认为你不敢!我就欺你不敢!”
星星点点的一切,顷刻间化作细细的锋刃,一寸一寸,直割往头脑深处。
我吸一口气,上前推开门扇。
他的身手高明,又有忠心部属全力相护,应该……不曾遭人毒手吧?
甚至,我延医为这个污辱过我的男子治病疗伤之事,只怕他也已知晓。
那样风姿出众骨清神秀的淳于望,难道真的已经葬身火海,无声无息地化作焦炭?
他依然那样淡淡地说道:“我很想把他千刀万剐,可惜我刚刚得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通知他快走。我不能让他落到别人手里连累了你。”
我张了张嘴,想着那生死未卜的淳于望,不觉抱住肩,才觉发白的指尖竟在微微颤抖着。
“你不敢。”
我明知淳于望也想将她支开,笑道:“你只管认真写去。只要用了心,就是写得不好,你父王也不会责怪你。”
我紧跟在他身后,一时竟不敢跟他说话,更不敢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如此匆忙地跑来为我解围。
我眯起了眼。
何况他本是和我无关的人,甚至是我的敌人,我又何苦去担心他?
“是啊,和二公子在一起,也一下午了!”
“你想不起来,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除了火焰吞吐间的哔剥声,此处一片死寂,已没有一个活人。
沈小枫亦带人四处寻找着,不一时竟真给她发现了一物,悄悄地递过来给我看。
淳于望凝视着我,温雅笑道:“怕是不速之客吧?”
两人都有些心事,他将我送至秦府,也未进去,便径自离开;我无情无绪,索然入了后院,想着正是晚膳时分,料二哥二嫂和弟弟秦谨他们必定带了素素和相思在后厅用膳,谁知过去看时,厅中居然空无一人。
这事瞒不过司徒凌,只怕连太子妃端木华曦也是清楚的。
“那是因为有人在你身上做了手脚!”
从人应了,正待奔向前方时,忽有人喊道:“烟!烟!那里好像着火了!”
司徒凌凝视着我,舒缓了声调继续道:“若你喜欢小孩,待我们成了亲,一两年间,必定可以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只是我们的孩子……万万别是你这样的性子。你是个优秀的主将,却绝不是……”
新猎的野鸡汤,自然是鲜美的。只是我心绪烦乱,难免食不知味。
我呆了呆。
我吸了口气,怒道:“你认为我不敢?”
我不语,眼前却又是相思软软依偎过来的小小身影。
我轻笑道:“哦,原来今日只要到这院子里来的,都逃不脱通敌的嫌疑?”
他皱了皱眉,低低一声叹息,策马向前行去,https://www•hetushu.com.com唇齿间沉沉地落下一声叹息:“晚晚,我很累!”
要怎样的满怀愧疚,才能这样脱口说出道歉的话来?
我翻开其中两具看时,不由地变了脸色。
对于各式各样的死亡,我早已司空见惯。
“哦?什么客人?”
秦府门禁森严,等闲之人决计进不来的。
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越过那么多的坎坷沟壑,所幸他还在我身畔相伴。
我的眼前阵阵地昏黑,连他的面容都看不清,模样地点着头,张口接了,又将手伸向荷包。
我拿过细看,摇头道:“花纹精致,雕工不俗,玉质也好。应是大富之家用的东西。不过瓶上并没有标记,看不出是谁家所用。”
带着茧意的手掌滑过面庞,在发际磨挲片刻,发簪已然掉落,丝发顺着他的手掌垂落肩上。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吞吐的烈火,忽然便想起了那日司徒永燃着烈火般的黑眸。
司徒凌神色清冷,缓缓道,“如果我没有和你一起出行,一起遇到柳子晖,一起找到这里来……你还会认为这是嫁祸吗?”
司徒凌也不恼怒,淡淡道:“皇上向来圣明,本侯难得和秦将军出城打猎,想来一定会体谅,绝不致因为我们在路上打个赌就怪罪我们。”
我的身躯还是僵硬,他炙热的鼻息让我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强笑道:“刀风血雨里滚了这么多年,哪里还会想着去计较自己长得美不美丽?——何况生得美丽,有时也是桩祸事。”
他站在我的旁边,以夫婿的名义为我承担了太多,我却始终不肯从他,是不是太过矫情?
“这个……奴婢不知。”
因一时不及回城,随从们匆忙在山间猎了些野兔野鸡之类,炖了汤,烤了肉,让我们先在附近安顿下来吃点东西充饥。
身体落到他腕间时,我强撑着伸向荷包,努力摸出一颗丸药来,还未及放入口中,便滚落地上。
如有贵客莅临,也有名贴呈上,由管事通报并循礼引入,秦彻的贴身侍女不可能不知道主人接待的是谁。
我只得继续道:“不知道……”
我素来和他一般的刚硬,被人敲碎骨骼都不肯屈服的人。
他轻轻地揉搓着,柔软的唇间在耳边低低吐字:“男装也罢,女装也罢,总是我妻子。我只遗憾……你为什么总舍不得让我看到你最美丽的模样?”
见我看向他,才缓缓地吸了口气,负手转过身去。
但司徒凌竟没有生气太久。他恼火地盯了我片刻,眼底的怒气便渐次熄灭下去。
我一惊,忙道:“没有。”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瓶,放到棋枰上,说道:“认识这个吗?”
我从不是个好女人,必要之时,不惜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刺向敌人的利剑,当然谈不上什么清白。
他毫不动容,清寂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我,竟也如宝剑般锐利,似要生生将我钉穿。
我瞧着领头那人眼熟,细一审视,张口便唤道:“柳兄!”
“晚晚,推迟婚期吧!”
或许,从我得到消息开始,就陷入了他们布下的局。他们要对付的不仅是淳于望,更是我。
我见他素衣整洁,举止安详,并无和人动过手的模样,也不见被人追逐逼迫的狼狈,忽然间明白过来:“你早已料到那是陷阱?那些人……是你养的死士?”
他的声音一贯的低沉,却如耳光般重重甩在脸上,立时让我脸上火辣辣地赤烧起来,掌心却森森地凉了起来。
“不知道。”
相思张张小嘴儿,登时耷拉下了脑袋,偷偷地向我投来求救的眼神。
失心之后,满身创伤疲惫不堪之时,他沉默而包容地赠予我足以倚靠的臂膀和怀抱,让我安然地舔舐伤口,恢复元气。
银烛高烧,映着秦彻对面的那人。
柳子晖笑道:“太子与太子妃,的确是琴瑟相谐,夫妻和乐。”
淳于望忙捡起,送到我唇边,问道:“要服下吗?”
想起被烧得乌黑面目全非的两具尸体,我心都冷得打颤。
“对不起。”
下午自是不曾打猎。
“知道吗?我宁愿你永远不曾长大。十三四岁模样,清澈得像泉水……远远看你一眼,心便静了。”
他推动轮椅滑到门边,早有秦谨接住,将他领到外面,悄悄关上了门扇。
“可以。”
我定定地站了片刻,眼看他笔直的身影快走得远了,忙奔了过去,从身后将他拥住。
淳于望看向相思,柔声道:“相思,你不是说,有好东西要送给父王吗?”
我有点纳闷,一边往书房走去,一边照例问起我家那小活宝,“相思呢?”
他瞥我一眼,很快转过黑亮的眼眸,继续问道:“平安侯怎么知道淳于望下落的?”
想起全身而退的柳子晖等人,我已不指望淳于望的部下有谁能侥幸从刀下逃生,脑中嗡嗡地乱响着,只顾一具接一具地翻开尸体,好确认……
我的紫骊马和他的乌云踏雪都是跟着我们多少日夜出生入死的千里神驹,极通人性。
我疾步如飞,已行到后www.hetushu.com.com院,便见有秦家心腹侍卫如临大敌般守卫几处要道;待走近书房,更见秦谨亲自在门口守着,神情颇是不安。
火势在午后方小了下去,并渐渐熄灭。
我再怎么拿相思来推托,也不能掩饰自己的心虚和不安。
他的话音未了,身后已传来司徒凌的冷冷言语:“本侯也来了,是不是打算说本侯也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这样想着时,我才恍然觉出,司徒凌目前的势力,着实已经庞大得有些失控了。
相思便松了口气,悄悄地向我做个鬼脸,拉着门外守候的沈小枫奔了出去。
我心中一寒,低低道:“司徒永那里的玉瓶,怎会到你手中?”
他凝视着我,许久才道:“他在哪里?”
但把淳于望引向陷阱的人,无疑应该是司徒永派出来的了。
相思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洋洋得意道:“父王看了一定欢喜!”
我涩声道:“我也宁愿是个永远不懂事的小村姑,在山里简简单单生活着,生活一辈子。”
我想把她支开和淳于望说话,见她不肯走,正要拿别的话哄她时,淳于望忽道:“我不爱吃甜点,却真的有些饿了!”
我挑眉,“我看你是太迟钝了!你就没想过,我会为了自保把你交出来?”
他转头向我问道:“晚晚,这回可是你输了吧?我在前街便猜着来这边的将士必定是神武营的人。”
柳子晖神色已安定下来,向身后从人看了一眼,说道:“太子预备带太子妃出游城郊,特令在下先行过来查看下榻之处是否妥当。”
还有……淳于望呢?
柔然军营践踏的不仅是我的尊严,也是他的尊严。
司徒凌嘴角一弯,慢慢道:“黑是黑,白是白。没有确凿证据就想指鹿为马,别说皇上,就是本侯也不答应。”
杨侍郎道:“秦将军也知只是嫌疑而已。等见了皇上,一切自有明断。”
“终有一日,我不仅愿娶你,敢娶你,而且……能娶你!”
“书房?”
他从小便懂得如何自保,为人机警,想来逃出刑部追索并不是难事。
是一处并不起眼的别院,安然隐于山坳之中。
我给针扎着般忍不住跳了起来,叫道:“我不是!”
我掌心尽是汗水,急问道:“来的是谁?”
我点头,勉强笑道:“又是一次拙劣的嫁祸……端木氏还真是乐此不疲了!”
他那样清洁优雅的贵介公子,便是死,也不会让自己死得那样狼狈。

屋前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俱是寻常商旅装束,刚刚被人杀死,汪了一地的鲜血尚未干涸。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再也说不上话来。
难堪地往外看时,才见我们两人的随从不知什么时候都已走得无踪无影。
许久,我才能咬牙切齿说道:“淳于望,这里不是狸山,我劝你,收敛些,别再激怒我!”
“比如今日,我们既说了出来狩猎,何不越性丢开那些烦人的事,痛快玩上一日?”
可对着那两具时,我还是头皮发麻,扫视两眼便匆匆别过脸去。
司徒凌沉吟片刻,向后扬声吩咐:“去查查他们刚才去了哪里。”
我一怔。
他把玩着那玉瓶,微笑道:“那边没抓到人,果然开始全城搜捕我了。还好没人敢到昭武将军府上搜人。”
待见我近前,他忙走过来,低声道:“阿姐,你可回来了!”

司徒凌呼吸里有颤意,却低答道:“不错。我只恨自己,不能从一开始就有能耐,把你细细收藏好。若我足够强大,你及笄之年,便该是我的妻子。”
他摇头,缓缓坐了下去,慢慢说道:“我不想激怒你。我只想你看清你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主人款款言谈时,它们亦是信步散漫而行。我们两人十指相扣,竟也行得稳稳的。
我振足了精神,挣开淳于望拥住我的臂膀向后看时,相思已经推开门扇奔了进来,拿了新练的字递给淳于望。
他从不曾这等斥责于我。即便当日拖着狼藉伤病的身体走出柔然军营,他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柔然人身上,对我却是日夜守护,以少有的耐心静静地陪伴我走过最艰难的时日……
屋中便只剩了我和淳于望二人。
她倚到我身畔,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说道:“娘亲说,写到这样也就不错了。不过……不过……”
“你不会。”

到这时候,倒也没必要瞒他了。
淳于望之事并非出于我本意,但事后对他的维护对司徒凌显然不公平。
这话分明挤兑司徒凌,直指他包庇亲友了。
可司徒凌同样带了十余骑过来,并且个个高手,若是激怒了他,便是把他这从二品的侍郎斩于当场,皇帝也未必会拿这个骄狂任性的侄儿怎样。
他已转过身,缓缓地走向林外。
我的脸色必是很差的,但此刻淳于望的脸色居然更差,不下于上次他重伤时的苍白。
杨侍郎是从二品的官儿,必是得人暗示才敢如此嚣张,打算仗了人多看能不能将我擒下。
死的分明是淳于望的部下。
“也在书房。”
m•hetushu.com.com可我们将是夫妻。你和旁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确认死去的人中并没有淳于望。
我只觉一道怒气直冲脑门,恨恨地瞪着他,牙缝间咝咝地吸着冷气,真想提起宝剑再次把他一剑穿心。
冷冷地看向紧闭的窗扇,他慢慢说道:“也许是司徒永,也许是司徒凌,也许就是你们秦家的人。他们有一万个理由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他们有一万个理由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他们用了手段,让你记起了本该被忘记的过去,却忘记了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包括你的夫婿,你的女儿,以及,你的家。”
我打了个寒噤。
我吃了一惊,看向他时,他的双眸幽沉,却看不出一丝的喜怒来。
到现在也不曾出来?
司徒永少年时便有的那段心思,我和他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他素来和我投契,又已娶了地位稳如磐石的端木华曦,即便端木氏和司徒凌始终明争暗斗互不退让,我和司徒永却还亲近,明着虽避着嫌疑,私下见面时却还和以往子牙山中相处一般。
眉目俊秀,黑眸清寂,正含笑去拉站到椅子上拍手大叫的相思。
他也急促地喘息,脸色又是发白。
桌上棋盘零落,秦彻拈着棋子苦笑。
一气奔出城外老远,他才勒住马,回头看了看我。
他似微微一愕。
相思应了,忙奔出门时,淳于望又道:“我也要考考你的功课。你且写一页小楷来给我看。”
他依然瘦削,但气色尚好,待回眸见我,他捉着相思胳膊的手顿住,唇角已微微挑起。
司徒凌又密召来许多人马,搜寻打探淳于望的下落。
司徒凌静静地看着我,眸光极深沉。他忽然张臂,用力一拉,已将我扯入他怀中,低头亲上我。
有秦彻的贴身侍女匆匆来禀道:“将军,二公子令奴婢在此守着,请将军一回来就去后院书房。”
他又静默片刻,才一字字道:“你是不是……告诉了司徒永?”
我一对上他幽黑的眼眸,已是狼狈不堪,脸上赤烧着,好容易才仓促地挤出几个字来:“对不起。”
他吐字如刀,说得坚决有力,我却一阵阵地身体发软,脑中浑浑沌沌,似有什么闪过,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淳于望的去向,暂时顾不得了。
我急驱马紧跟着,低了心气说道:“待我们成亲后,有你喜欢的贤惠小姐,都娶回去吧,娶作平妻也使得。我失贞失德,的确……从不是好女人,让你因我受累了……”
刚刚离开的司徒永部下又和他们的死有着怎样的关联?
“刚才我顾忌着相思,现在我还需要顾忌什么?相思向来最听我话,你若是不见了,她只会认为你再次丢下了她。”
杨侍郎看看我身后寥寥人手,负手道:“所幸今日这院落里并没有御赐之物,我等又是奉旨行事,请秦将军一行,大约不会算上大不敬之罪吧?”
我自己也有些愕然。
秦彻往外一张,笑道:“我们人也不多,呆会就在那边庑房简单用些晚膳吧!我去叫人预备着。”
上马跟着司徒凌前行时,但见他端坐于马上,肩背犹自笔直如标枪,也不看我一眼,径自往城外飞奔。
我再也无言以对,羞愧拥紧他的腰,低头说道:“凌,对不起……”
司徒凌口中不说,心里必定早把淳于望恨入骨髓,便是找到,也未必肯将他轻轻饶过。
我会意,点头笑道:“我也是刚刚才想起。虽然他们藏起了马,但前街留下的马蹄印,必定留下了军中标记。京外三营,神策营的调动需经过侯爷,太子的神机营很少入城,那么到这边来的,当然是纵横京师的神武营了!不该和侯爷打这个赌,差点给人泼一身污水。”
“如果柔然人没有找到那个小村,你和阿靖……这会儿只怕连孩子都有了吧?”
心中无端地酸涩,我不觉抬起手,看着自己指掌间被兵器磨砺出的茧子,仿佛看到无数人的鲜血从指缝间淌过……
握紧马鞭,我无力地辩解:“我不能让相思没有父亲。”
我们赶到时火势已大,屋宇早已没入熊熊烈火中。
我急着要挣开他,有些口不择言。
我淡淡一笑,“凌,你又何必考我?这些人全是高手,我不信柳子晖为了确定太子妃的下榻之处是否妥当会派出他们。他们的马匹汗出如浆,多有疲态,应是刚刚经过长途急奔;柳子晖身上有鲜血未干,多半曾经历了一场血战。——只是天子脚下,有什么人值得太子这样大动干戈?”
第一个警示他们离去的人,应该是司徒凌派的人。
“我……记不清他的模样了……”我惨淡地笑,“凌,是我对不住你。”
我问:“你怎么猜到那里会是陷阱?”
“后院书房?出了什么事?”
他来得如此及时,如此凑巧,淳于望已到北都的事必是瞒不过他了。
那人蓦地勒住马匹,脸上却有慌乱之色,匆匆向我们见礼道:“见过南安侯、秦将军!”
那个待我十年如一日的少年,那个气质清爽干净的少年,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吧?
淳于望轻叹:“若不谨慎些,我还能活到如今https://m•hetushu•com•com?”
若不是司徒永留下那两颗雪芝丹,淳于望中我那剑后必死无疑。
这里草木深郁,很好藏身,他一定已在部下的舍命保护下安然逃去了。
再有十来日,他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婿。
他的身姿一贯的挺拔冷峻,从容不迫,负在身后的手却把袖子攥得极紧,绷出了滑亮的弧度。
秦彻转过轮椅,无奈地看向我,叹道:“晚晚,来了位贵客。”
如果不是总想着逃离大山一样压下来的责任,逃离因权谋绑到一起的亲事,我不会留在小山村,更不会落入柔然人手中。
淳于望道:“今日一早便有人潜入院中,留下一张字条,提醒我们强敌将至,让我们尽快离去。不论送纸条的人是谁,我都能猜到那里已不安全。正要带人离开时,又有人送来一封密函,说城中即将戒严,让我们尽快出城,以免落入人手,连累了你。信上还留了个地址,让我们过去暂住,说不日你会过来与我联系。来人没有落款,却在密函中包了这枚玉瓶。”
片刻后,他柔和了声音道:“你从小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我想你自然也明白,我待你也从来不比别的女子。我希望终有一日,你能和寻常的妻子和母亲一样,伴在夫婿儿女身畔,安享天伦之乐。”
司徒凌点头道:“派了这许多人过来确定住处,太子待太子妃果然情深意重。”
相思摇头道:“刚捧上来的点心,我都吃了,不饿。我要陪着父王!”
见线索中断,他也不去细查,带我在几处山林转了一圈,竟收了人马,径回城中去了。
司徒凌便又沉默,许久才又问道:“你也不知道淳于望现在去哪里了?”
我将脸庞贴于他的后背,有湿意洇到他软滑的衣料上。
“你是!”
杨侍郎脸色顿变,不由地屈下身去,向司徒凌见礼。
司徒永……
我已渐渐镇定下来,闻言冷笑道:“能晓得饿,也是种幸运。今日我到了一处地方,看到有人被烤熟了,连想饿都没机会了!”
司徒凌退到一边,扬手让他领人离去,才看着这一行人的背影问我:“晚晚,你信他的话吗?”
来自西南大营,是神策营的军中所用之物。
我拿了烛剪,剪着烛花道:“我白天还想着,相思可能这辈子都得赖在我这里了。看来是多心了。你比我预料得要聪明些。”
他依然紧紧揽着我,惊怒问道:“你……你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染上的这病?不赶快治好,还天天出门?”
淳于望道:“但我曾见过一模一样的玉瓶。当日你刺我一剑,我自认必死,是不惜代价带你离开的司徒永留下了两粒灵药救了我。那灵药,就装在和这一模一样的玉瓶里。”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查到最后的结果,只确定他们一行人出了城后就径自奔往这个方向,中途似乎并未停留。
“你没有对不住我。我们两人的联姻,需要的只是我们两家联手而已,本不该考虑太多。”
周围并没有找到淳于望的尸体,但屋中却有两具烧焦的尸体,早已面目全非。
我不能不感恩,不得不珍惜。
我道:“当然……不会。他是梁国轸王……生与死,和我并无关系。只可惜了相思……”
那贵客……
我向相思道:“你饿了没?我让小枫姐姐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我点头,“有道理。你虽寸步不出,对大芮朝上下的事儿倒也了若指掌。”
他的胸膛宽厚结实,却是我一向愿意倚赖的。
后院书房和我所住的院落相邻,存书并不多,却是我自己平时处理公务之处,不是知己之人从不许进去;自相思过来,才多了个只懂之乎者也的老夫子每日过来应个卯。
以他那等刚强的个性,肯这等包容我已极不容易。

“当年,我用卑劣的手段割断了你和自己亲人的联系;如今,又有人用同样卑劣的手段割断了你和自己夫婿爱女的联系。算来,是我应有此报。可我不甘!我不甘你就这么把那一切都忘了,就好像你真的已经死去一般!秦晚,我宁愿你清醒着去抉择以后的路,哪怕再次以一剑穿心为代价!”
既然当时司徒永肯出手救人,此时他也没理由害他吧?
他平平淡淡地说,“是我错了。我不该在你长大后,只远远看你一眼,心便乱了。”
若非此处起火,寻常人断不会留意到这几间小小的屋子。
我苦笑道:“好几年了。你看你找的乡间那些郎中连诊脉都完全诊不出,就该晓得这病不好治。”
他便垂头,额前的碎发在他脸庞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侍女看了我一眼,也有些惶惑,凑到我耳边低低道:“仿佛是相思小姐在东边放纸鸢时遇到,然后直接从角门引进府中的。然后……见过贵客模样的几个下人立刻就被二公子下令关起来了……”
不告诉他,反告诉了司徒永,岂不是指我和司徒永比跟他更亲近?
我呼吸一滞,抬眼望向我这神情淡然的未婚夫婿。
司徒凌眸光一寒,却似羞怒起来,冷冷道:“旁的大家小姐贤不贤惠我不知道,但www•hetushu•com.com你的确已足够贤惠!若当真为我着想,你只记得贞德二字,我便已额手称庆!”
我惊慌地推拒着他,哑着嗓子道:“凌,等成了亲后……可以吗?”
他不再看跪在地上的杨侍郎一眼,转身踏向院外,口中淡淡道:“走,打猎去。”
沈小枫冷笑道:“今日杨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明天想要坊间有这等传言,应该不难。”
他顿下身,静默片刻,回身将我拥住,低低地叹息。
“淳于望,我给我听着,我仔仔细细想过很多遍你说的故事,可我,的确毫无印象!”
司徒凌也认出他来,松开我的手,端坐于马上问道:“柳子晖?你不在东宫侍奉太子,跑这里来做什么?”
淳于望眸光一闪,也不见惊怒,只皱眉道:“他们……都死了吗?”
“知道。你心里有我,根本不愿意我出事。你忘怀了我们的过去,但并没有忘怀我们的感情。你不愿意承认,可你的确就是和我同床共枕恩爱三年的盈盈!”
他莫名和敌国皇弟攀上了亲戚,心惊胆战之余,再好的棋艺只怕也施展不出来了。
他还待再问时,外面已传来相思甜腻腻的喊叫:“父王,娘亲,我写好啦!”
“丁”的一声长吟,寒光射目,他腰间的宝剑已被拍到棋枰上,“你若敢,我便在这里等着,等着你再次把我……一剑穿心!”
我辜负他太多。
我心中蓦地一紧,拨转马头,便向浓烟起处疾驰而去。司徒凌亦带了人紧紧相随。
“信我,一定可以。”
他神情虽平淡,可如果淳于望落到他手里,可能比死还要惨几分。这也便是我很惶恐地小心掩饰淳于望住处的原因。
我闭上眼,握紧剑柄休息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随从们知趣,见我跟在他身后,都离得远远的,此刻更是悄悄地放慢速度,让我上前和他说话。
淳于望忙帮我又取了一颗,却定睛往那药看了两眼,才放入我唇中。
彼此间指掌温暖相融相贴的感觉让人安心。恍惚记起初到子牙山的时日,他怕我寂寞,时常过来探我,然后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司徒永,看那青山相符,白云相爱,剑影刀光里潇洒来去。
秦谨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屋内传来相思欢喜的咯咯笑语:“父王又赢了!父王又赢了!”
一个极轻极淡的笑,看不出是苦涩还是欣喜。
我摇头,干巴巴地说道:“没有。不会……”
他握住我的手,指骨间的力道坚实有力。
司徒凌依然一身玄衣如铁,欣硕的身形不捷不徐地踏入院中,目光缓缓自我脸上一扫,冷沉着脸走到我前方,也不叫他们起身,径自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明知他的怒意从何而来,一边挣扎一边低低道:“凌,别这样……我还穿着男装。”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马嘶,本来捏紧剑柄的手不觉松了开去。
不会是淳于望,一定不会是淳于望。
“是我错了,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一向知道,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每次我无路可退时,你总在我身边。”
我猝不及防,身体僵住时,他已深深吻上我,力气之大,似要将我所有的呼吸尽数吮去,还要将我的身体融到他的骨血中……
我很庆幸我的确不知道淳于望的下落。
我可以无视酸腐夫子们愚蠢的女子贞烈观,不惜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和宝剑一样的对敌利器,但我不能无视此事对司徒凌尊严的践踏。
黑的白的棋子被他拍剑的力道震起,掉于地面,又一颗颗地弹跳起来,无处安放般地滴溜溜乱滚着。
可除了他之外,又有谁知道我和淳于望那段纠缠不清的恩怨?又有谁知道其实我并不希望他死?
他们应该是直接被人引到此地,然后陷入重围,给一网打尽。
相思也不怕摔着,从椅子上一跳便跳下来,奔过来拉我走向她父亲,得意地向我说道:“娘亲,我就说父王会过来接我们回家。你看,你看,父王来了!来了!他比二舅舅厉害哇!下棋一直赢呢!”
“便是我拦不住你,难道一个淳于望,再加一个小相思,还拦不住你?”
没错,我希望他带着相思,好好地活着,活在狸山深处的暗香疏影里,铁骨冰蕊中……
却是一截断剑,剑柄上有着营寨的标记。
我气结,转头问沈小枫道:“坊间当真有这等传言?”
“是我通知的。”
问的自然是淳于望。
他淡淡而笑,“许多事,我不去争,不去抢,因为我不想去争,不想去抢。可如果我真想去做,也不至比任何人迟钝。”
司徒凌蓦地放开我,静静地盯着我,然后站起身,慢慢道:“晚晚,你不觉得你的话很违心吗?”
我哑着嗓子笑问:“哦,我可以吗?”
我硬着头皮道:“我刚刚得了消息赶过来时,他们一行人已经不见了。”
皱紧眉伏到桌上时,身边传来淳于望的惊呼:“秦晚!晚晚!”
“这许久你都不曾再过来看我一眼,又岂会在政敌有所察觉时授人以柄?司徒永和你虽亲近,到底是端木皇后那边的人,你就是有所行动,又怎会事无巨细告诉他?”
我摇头,“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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