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两世欢

作者:寂月皎皎
两世欢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四卷 蟠龙劫 第四十七章 壮气蒿莱宫闱里

第四卷 蟠龙劫

第四十七章 壮气蒿莱宫闱里

慕北湮说道:“小坏……”
至于远在东都的博王为何忽然指使黎焕谋害梁帝,梁帝派去传旨的使臣为何是郢王的心腹谋士丁绍浦,虽有人追问,但很快追问的人也没了。
“可我不觉得。”靳小函微哂,“若所托非人,尽快抽身及时行乐才是最要紧的,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自苦一世才叫愚蠢!”
他说毕,也不再理会摇摇欲坠的知夏姑姑,径自走向阿原,微微笑了一笑,“走吧!”
可他们跑得快,冯廷谔更快。
一时靳小函离去,长乐公主问谢岩:“她怎会答应端侯跟咱们合作?以她如今的得宠,册妃封嫔易如反掌。”
慕北湮是老贺王慕钟的独子,虽不曾提兵打仗,有其父生前树立的威望在,有其父老友部属的拥戴,想在军中立足并不困难。与阿原相比,慕北湮更不能放过。

从烧剩的断墙残垣和若干破损的锅碗陶罐来看,此处应该用作厨房和杂物间,出现用以磨碎粮食的石磨并不稀奇。
眼前的黑衣人越聚越多,而阿原手中的破尘剑已越来越沉。
“这……这不是玩笑?”长乐公主骇然,“而且,北湮和阿原……当真还在世吗?”
一来一去奔波这么久,景辞岂不知生父之死的真相?
阿原远远见得那林木间的刀光,已是惊骇,忙高呼一声,欲唤小坏回来,已听得小坏惨嘶一声,斜着身子歪歪扭扭向远方飞去。待得身影隐没于黑夜间,兀自听得它凄惨而去的尾音。
第二天夜间,宫外都有人听得巨大的撞击声,甚至有隐隐的厮杀声,但并未持续太久。天亮后,龙虎军统领韩勍已领近千兵马驻扎于皇宫内外保护。
“事成后成全她和慕北湮。”
两名侍从先后黑衣人从二人身边逼开,不一时便传来落败遇害的惨叫声。阿原武艺并不下于慕北湮,但吃亏在小产未久,体力不继,此时再难支撑,躲避得闪一迟缓,肩上已着了重重一记,顿时血如泉涌。
他定睛看向她,正要说话时,忽听小坏唳声尖厉,同时背后嗖的一声利器破空声来,他连忙矮身避开时,阿原破尘剑已然出鞘,飞快挡向另外飞来的数支利箭。
阿原惊叫一声,拉过慕北湮便逃。
慕北湮勉强助她击退一名敌人,吃力道:“阿原,别管我,赶紧走!你一名女子,他们未必会穷追不舍。”
他反手一摸,抓到满手的血,才觉出些痛意,却连心都凉了,再也立不稳,身体一晃已跌坐下去,只将阿原一推,低声道:“阿原,我……我不行了!你快走,我……我再将他们挡上一挡。”
虽然可恶却被他视作母亲的知夏姑姑已然死去,难道他还得面对阿原的死亡?
以靳小函的年纪,她随其父亲在贺王府来往时,正值豆蔻年华,倾慕少主人着实不足为奇。可惜慕北湮醉心花丛,只怕从未留意过这么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
阿原正拖着慕北湮奋力杀出一条血路,闻言心头颤了颤,差点又被人砍了一刀。
冯廷谔沿着屋子走了一圈,眯了眯眼,“难道他们自知无法逃脱,自焚殉情?”
靳小函道:“想让他暂时放过你们,倒也不难。我最景慕大英雄了,他也得想着他的身前死后名。他被贬莱州,一手策划宫变,弑父杀兄,岂不心虚?若再将皇弟皇妹们都害死,日后史书再怎样文过饰非,只怕也会传出许多议论。若他立稳脚跟,你们既无与他对抗的实力,又肯‘顺天应命’承认他的帝位,能帮他堵一堵悠悠众口,他又何必杀你们?”
慕北湮握紧她手,说道:“我恨!我见不得人欺负你。嗯,以后若是端侯欺负你,我一样会为你出头。”
她似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眼睛亮闪闪地笑,“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小贺王爷,风流花心,不晓得坑苦多少闺中女儿。所谓祸害一千年,怎会轻易死去?”
如今,便是他想唤,梁帝也听不到了。
慕北湮也知冯https://www.hetushu•com•com廷谔厉害,此次身处荒山,这人再无顾忌,必定大开杀戒,再不容情,忙招呼了两名从人,飞快往密林深处逃去。
该贬斥的贬斥,该下狱的下狱,连长乐公主都三缄其口,默默观望,——然后不出意外地看着郢王拿出梁帝的“遗诏”继位登基。
可知夏姑姑的确不知道景辞动向,只是误打误撞被阿原等救了,然后暴露了阿原他们。
连他们终日不离身的面具和兵器都已失落,再结合靳小函探听到的消息,这些难以辨明身份的尸骨里,极可能有他们在内。
“谁放的火?”
已被焚去刀柄的单刀从他手中跌落在地,冷冷地钉在地上,嗡嗡摆动着。
那边知夏姑姑满身的血,脸上半边银质面具脱落,露出一道丑陋的刀疤,在鲜血淋漓间狰狞如厉鬼。她正一剑紧似一剑刺向冯廷谔,暴风骤雨般又快又疾,竟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她尖厉嘶叫道:“狗贼,想杀我家的人,需从我身体上跨过去!”
慕北湮听得她居然冒险冲入火场中寻找景辞,也有些惊讶,也便猜出阿原救她不仅为了景辞,也有悯其忠心之意。他哼了一声,向阿原道:“看见没?你的好心,她当成什么了?”
近月不曾下雨,半朽中空的屋子比别院燃起来还要快。团团围着屋子的十余名黑衣人,眼睁睁看着整间小筑都在片刻间被大火吞噬殆尽。
靳小函盯她看了片刻,方柔和地笑了笑,“这个倒不清楚。但他走得应该不寂寞。听闻原夫人入宫前已经猜到了,看到梁帝尸体时,说了一句话就服毒自尽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把坡上的尸体都丢火里去,一并烧了!虽说……还是别留话柄的好。”
侍从在旁低低道,“都已烧成炭了,也分不清是刺客还是贺王他们……”
烈火映照中,满天星月早已失了踪影。苍穹如墨,竟已找不出半星光亮。
慕北湮道:“他虽病着,可身手比你好多了!”
知夏姑姑扶着树干强站起身,厉声道:“阿辞呢?我要见阿辞!”
慕北湮不觉叹道:“罢罢罢,能与知己同生共死,原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但愿景辞那小子别恨我……”
小坏眼见下面动上了手,虽是惊惧,在空中盘旋了下,还是飞快地向不远处的林木间俯冲而下。
奉旨出京公干的均王在郢王登基的第三日回到京城,郢王待其甚是和煦,顺便还送了他两名美貌如花的侍婢。
萧潇皱眉道:“但并没有见原大小姐的破尘剑,对不对?原大小姐和贺王在一起,若她逃脱,贺王自然也能逃脱,对不对?”
萧潇忙奔过去看时,却是一个被熏得漆黑的一只旧磨盘。
阿原、慕北湮等避无可避,只得扬剑应战。他们身手甚高,两名侍从武艺也不弱,此时生死攸关,避无可避,全力以赴对敌,一时倒也不落下风。但他们打斗之际,跟随冯廷谔上山的黑衣人也已赶到,立时上前相助冯廷谔。
冯廷谔终于把这狗皮膏药般不要命赶着他砍的女人踹了开去,旁边终于逮到机会的数名黑衣人刀剑齐下,疯了般不断捅下去。
阿原臂上又着了一剑,破尘剑差点跌落,忙竭力握紧,笑道:“我是女子,但我也是武将之后!”
景辞一身素白孝服,缓步踏在焦黑的灰烬间行走,一寸一寸细细地察看着,试图寻出一二线索,指明他的眠晚的动向。微凉的山风卷起尘灰,扑到他秀逸清冷的面庞,他竟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与此同时,博王的死讯也已传入京中。
面具是知夏姑姑的,兵器中的某把单刀则能辨出是廿七的。
据说,那日梁帝先后见了乔贵嫔、原夫人、林贤妃等人,大动肝火,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缘故,就将乔贵嫔打入冷宫,又拿鞭子将郢王一顿好抽,还传出消息,要将郢王遣往莱州。
阿原道:“放心,他不会欺负我。若他欺负我,我必定双拳和-图-书打回去!”
火场外,萧潇正皱眉检查着草席上的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火焰已吞沿屋脊,很快整间屋子都被烧得坍塌下去,窜起的火焰燎亮了一众黑衣人野兽般通红的双眼。
景辞也抬头看了眼天空中凄惶盘旋的小坏,向后退了一步,却很快稳住身形,继续埋头拨弄着灰烬。
传说中的鬼屋已和曾经清幽宜居的别院一样,被一把火焚作平地。
知夏姑姑武艺虽不错,但想从冯廷谔眼皮子底下逃脱,并不容易。最可能的是,久在京中的冯廷谔认识知夏姑姑,故意放走她,试图通过她来找到景辞、均王等人。
想来阿原、慕北湮藏入屋内时,冯廷谔也提防过他们趁乱脱逃。只是火势正大时,势必无法入屋内检查;便是火势熄灭后,地面余温一时也降不下去。只要火中没有活人出来,基本便能判断二人丧生其中。
慕北湮摇头道:“果然蠢得不可救药!若是端侯在,救不救你都是他的事,犯得着我们多事?他和均王已在回京路上了,你赶紧去追吧,求你这张老脸别在我们跟前晃了,看着反胃!”
知夏姑姑挣扎道:“我已去火场找过了,阿辞没在里面!他……他必是跟你们一起撤出来,看我遇险才让你们救我,却被你们哄得不肯出面,对不对?”
萧潇正担忧之际,景辞忽然顿住了身,定定看着地上的一物。
“就这句。”
知夏姑姑顿了顿,忽尖叫道:“你胡说!我亲耳听见那个毁了我脸的匪人说是得了原夫人的好处!”
最得宠的靳小函,为了谢长乐公主的厚礼,甚至拎了一坛酒,将她和谢岩约到揽月湖相见。
长乐公主道:“若是有意相殉,为何在原夫人入宫之际离京?若是为阿原出京,阿原出事,即便他死后相殉,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原夫人?”
他忽然不敢去细看那些枯骨,只仰头看向小坏,却连小坏的身影都已渐渐在泪影里模糊。
他一时也不走,蹲身到知夏姑姑跟前,戳着她的肩说道:“阿原懒得理你,但冲着端侯,我还要跟你说道说道。你偷了原夫人的女儿,无非是因为你认定原夫人是谋害梁王妃的凶手而已。但你可知害梁王妃的人,是张皇后,而不是原夫人?”
先前宫中叛乱,据称就是博王指使黎焕所为,梁帝大怒之下,下旨赐死博王。
包括靳小函在内吗?
三天后,终于传出消息,梁帝驾崩,原夫人、林贤妃悲不自禁,自尽以殉。
长乐公主道:“所以,你千方百计劝郢王放过均王和端侯,还有……我和谢岩,是希望此事还能有转机?”
若他们遇害,重伤在身的慕北湮,小产未愈的阿原,又该怎样绝地逃生?
旁边的破席上,尚有侍从们搜索到的一些遗物。除了散落的衣衫碎片,还有沾着血污的银质面具,和灰烬中翻找出来的若干烧得变形的兵器。
却再不知咽下去的是脏腑间的鲜血还是汹涌而上的泪水。
阿原不以为然,说道:“我没什么好心,只是做我想做的。她爱怎样想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她恍惚想起,知夏姑姑虽然待她恶毒,但无论在镇州还是燕国,若有外人胆敢指责或欺凌她,知夏姑姑同样会像护犊的老母鸡般耸起一起浑身翅羽,不惜一战以卫尊严,并不肯容人伤她一星半点。
郢王忙于安定朝野局势,潜邸内的姬妾们暂时无名无份,倒还算清闲。
刀光起处,激起的碎石飞沙都反射着锋刃的碎芒和杀机,巨浪般卷向阿原等人。
可如果这屋中另有乾坤呢?
揽月湖僻静依旧,一抬首便能见到当日打捞过宫人的那个亭子。至于勤姑住过的那片冷宫,远远望去,满眼都是荒树野草,偶见数只昏鸦来去,才能依稀辨出倾颓的屋顶。湖水拍着岸,卷起雪白的泡沫,看着无甚力道,却已将沿岩的石堤冲得细滑。
“……”
但听咯吱声响,黑灰蓦地自残破的灶膛间涌出。
慕北湮“啧”了一声,说道:“和-图-书你得了吧!谁不晓得原夫人是皇上最早恋上的女人?谁不晓得张惠才是皇上的原配妻子?怎么就你家主子跟皇上亲近名正言顺,其他女人都成了勾三搭四?谁比谁清高,谁比谁清白?都别装了!”
最可悲的是,他们父子相聚这几个月,关系虽有所缓解,他始终不曾认过梁帝,更不曾唤过梁帝一声“父亲”……
谢岩皱眉沉吟,“听说……廿七待原夫人也不比寻常。原夫人出事,他有意相殉也未可知。”
中间多少恩怨,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恨”字所能概括。
长乐公主顿下酒盏,抹了把湿润的眼眶,问道:“说了什么?”
靳小函道:“她说,‘我是最早陪伴你的女人,也是最后陪伴你的女人,也算是善始善终了吧?’”
眼前又有黑衣人袭来,他一边反击,一边又跟阿原说了句什么,却连慕北湮也没听清。
已然身受重伤的知夏姑姑即便再怎样拼命,也无法与冯廷谔抗衡;就像受伤的阿原再怎样努力,也无法带重伤的慕北湮突出重围。
“什么事?”
朦胧冷月下,她答得轻描淡写,却确凿无疑。慕北湮并不知她从前与景辞具体有着怎样过往,只是听她笃定口吻,心下忽然似有什么打破,说不出的感觉溢了出来,一时竟分不出是苦涩还是欢喜。
靳小函替她倒了一盅酒,懒洋洋道:“或许吧!听说那个知夏姑姑良心发现,也曾过去帮忙,廿七更是高手,但都没能将他们救下。冯廷谔说,他们重伤之后,死于大火。”
但长乐公主等心里自然没把他当成梁帝。她咬紧牙,半晌才问:“我父皇死得是不是很惨?”
别说活人,便是生铁,只怕也得在这样的大火里烧得熔化。
阿原是她仇人的女儿,但同时也是她一手养大的侍儿。就像她曾是阿原母女分离的罪魁祸首,却被眠晚当作养母般敬畏着。
靳小函点头,“端侯也这么说。他敢对阿原姐姐抱着期望,我当然……也不会放弃。”
长乐公主一身缟素,修眉紧锁,面色也有些苍白,但双眸深黑幽亮,倒比往日多出几分坚毅。
据说,建章宫太监总管黎焕联合部分禁卫军欲对梁帝不利,被韩勍等龙虎军当场格杀。梁帝本就有病在身,受惊之余病情加重,连长乐公主等都不见,只传原夫人入宫侍奉。郢王自然也在宫中侍病,于是大小事务,反而通过郢王之口代传夫
地面一体被熏得焦黑,难以看不出异样,但仔细察看时,石磨沿边积了好些细碎的尘土,分明有挪动的痕迹,。
那边有黑衣人忙上前回答:“回大人,应该还在里面。”
他们未到京城,便已得到梁帝、博王遇害,以及郢王登基的消息。均王唯恐步父兄后尘,不敢入京。景辞设法潜入城内,与谢岩会合,一起秘密见了靳小函。靳小函为父仇才屈身侍奉郢王,也不愿郢王如此得意,很快同意与景辞等合作,并帮他们暂时打消了郢王的杀心,均王才得以安然回京。
身畔的侍从却是跟了梁帝十多年的老人,颇有些龙虎军的朋友,此次回京亦打听到真真假假的若干细节,愤然道:“皇上一世豪雄,不想竟会死于逆子之手!听闻韩勍领禁卫军驻守皇宫,却在半夜撞开建章宫大门,砍倒黎总管他们,去杀皇上……皇上虽伤病在身,到底武艺高强,一边斥骂郢王,一边还想逃离,谁想郢王身边的冯廷谔身手极高,围着柱子打了一阵,皇上力乏,便被砍倒在床上…听说肠子都流出来了,郢王也不收拾,拿棉被将尸体一裹,随手藏在床下,对外还敢宣称是博王谋反,他郢王救驾有功……”
谢岩执住她的手,慢慢握紧,然后低低道:“放心,我在你身边。”
阿原嗓子口一堵,忙努力咽下。
萧潇的面色已然发白,双眸黯淡下去,只在那些被烧得不成形状的枯骨间逡巡。
从女人而言,遇到梁帝那种多情到泛滥的男人,才是大不幸,——不论是对原夫人www•hetushu•com•com、张皇后,还是景二小姐,甚至林贤妃。
慕北湮与阿原对视一眼,再不犹豫,沿着廿七用刀光为他们劈开的道路,向鬼屋方向奔去。
朝臣自然惶恐不已,但宫中传出的消息一日数变,连入了宫的原夫人都杳无音讯。
萧潇忙冲过去,失声道:“有暗道!他们……”
冯廷谔扯下蒙面巾,捏着滴血的单刀问:“人呢?”
但廿七是原夫人第一看重的心腹高手,虽不一定斗得过冯廷谔,但没他们两个伤者带累,趁着黑夜掩护脱身的机率并不小。
“小坏!”
“没见出来?”
慕北湮转头,正见冯廷谔撤开染血的刀,迎向身后不要命般刺向他的知夏姑姑。
“……”长乐公主微有恍惚,“其实我原来瞧不上她。但如今看来,倒也是个可钦可敬之人,的确称得是善始善终。”
萧潇正拿着廿七的单刀出神,猛抬头看到时,已失声叫道:“小坏!”
别院方向的大火烧得愈烈,几乎映亮了半边山坡。而夷平别院也未曾找到均王和端侯的其他黑衣人,闻得这边动静,也正陆续赶过来。
冯廷谔追过去时,鬼屋也着火了。
武将之家,满腔热血,岂能弃友而去,独自逃生?
谢岩声音很沉,压在湖风里灌入耳膜,如鼓点般一下一下敲在心头。
话未了,只觉背心一凉,然后是阿原变了声调的呼喊:“北湮!”
听得阿原唤他,他将她一打量,便将一封书信塞到她怀中,低喝道:“到鬼屋去!”
阿原道:“但我再怎样打他,他也不会还手。”
阿原向慕北湮勾勾手,“走了,别理这怨妇!天底下人都欠她害她,独她一支白莲花,风吹雨也打,把她折磨得这般苦哈哈!”
靳小函道:“所以端侯亲自跑回去察看了。”
数日之内,大梁朝堂已然天翻地覆。
谢岩道:“你忘了她为何侍奉郢王了?她虽年少,却极有主见,怎能容得杀父仇人窃得天下?何况,阿辞答应了她一件事。”
萧潇瞥一眼景辞,忙摆手止住侍从的话头。
随后,郢王果然表明对均王的友好之意,派人将他迎回京中,并亲身去安慰长乐公主,解释梁帝暴毙纯属意外,都怨博王利欲熏心,做出丧心病狂之事……
他本来倾下的身体被阿原猛地拉倒,飞快向一边滚去,居然逃了开去。
她问:“慕北湮和阿原也出事了?”
美貌如花的阿原,第一次见面便撕开裙摆豪情满天将他当贼抓的女剑侠般的人物,难道也变成了这一堆堆的枯骨?枯骨里面,哪一具会是她?
群臣惊愕之余,眼看拥护郢王的那些人拜下,长乐公主也识时务地去跟郢王道贺,还送了郢王爱妾厚礼,也只得跟着拜倒。
精精瘦瘦的中年汉子已提刀而出,寒光连闪,迅速将逼向他们的黑衣人接连砍倒,奔到阿原跟前,果然是廿七。才不过七八天光景,他已满脸虬髯,看着黑瘦憔悴许多,连对敌之际都似失魂落魄。
慕北湮道:“什么白莲花,明明是个缠不清的大倭瓜!”
见她竟把父皇比作歪脖子树,长乐公主很是不悦,但细想梁帝行径,尤其是对女人的行径,何止是歪脖子树,简直是蛀空了的歪脖子树……
见景辞出神,萧潇正要发问时,再瞥一眼磨盘所在的位置,忽失神叫起来:“这磨盘被移动过!”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唳鸣,声调不高,短促凄惶,入耳却有几分熟悉。
他也不顾断剑,拉起地上的阿原,疾问道:“阿原,你怎样了?”
长乐公主定定地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是。若非你还在我身边,我也支撑不下去。”
侍从嘴角抽|动了下,到底不忍说,偌大的山林,没找到破尘剑并不能说明什么。
阿原道:“回头再去寻它。来的人真是……冯廷谔。他必是尾随知夏姑姑而来!”

景辞端详着石磨,忽抬手,将石磨推了一圈,再往后扳回半圈。
慕北湮向地上的尸体一指,“若我们不曾救你,这些人杀www.hetushu•com.com你前,说是原夫人命他们乔装杀你,大约你也会信吧?蠢字下面两条虫,是不是已经在你脑中安营扎寨、生儿育女了?自己糊涂,把端侯也从小也教得糊涂,由你们把他的心上人当侍婢作践……你可知皇上已找到当日张皇后派去截杀你们的部属?你可知均王也知情,才请命前来,希望消弥上一代的恩怨?你可知原家母女不是恶人,你才是盗人子女害人骨肉分离的恶人?”
又或者,他并不肯面对她的枯骨,才孜孜于寻找不可能的生机?
“应该是……他们自己。最早跟进去的两名兄弟被杀了,我等警戒之际,里面就四处着火了。”
阿原定睛看时,不觉惊喜叫道:“廿七叔!”
眼见得冯廷谔手腕翻卷,森寒刀锋以极刁钻的姿势自下而上扫去,竟欲将阿原当场开膛破腹。慕北湮大惊,奋力横剑挡去,只听“咯”的一声,他的宝剑已被磕得断作两截。
小坏虽然战斗力平平,到底是禽类,飞得高,看得远,平日里时时跟着阿原,即便在山林间也断不可能找不出它的主人,——除非,它的主人真的找不到了,找不出了……
“就这句?”
阿原劈开追到近前的一名黑衣人,奋力将他拖起,斥道:“胡扯!你是恶人,我也是恶人,我们都要祸害一千年的,怎会不行?快走!”
长乐公主正端起酒盏大口饮尽,闻言抬了抬眼,“闺中女儿?”
但不久又出现另一种说法。郢王并未犯错,只是梁帝受人挑拨而已。至少挑拨的是原夫人还是林贤妃,便说不清楚了。
知夏姑姑眼底充血,尖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我怎么可能弄错?何况……到底是楚玉罗那贱人和皇上勾三搭四,才气跑了我们王妃!”
众人应命,很快搬来尸首掷入火海。
转头看向谢岩,见他正凝眉细思,容色清俊宁和,这才略略安心。
当日靳小函曾言,若长乐公主等有难,她将会鼎力相助,彼时长乐公主当笑话听着。再不料宫中横生剧变,均王明知郢王有杀他之心,带着随从藏身城外,进退两难;长乐公主明知父皇死得不明,但郢王已掌控大局,她自身难保,以她和原府、贺王府的亲近,若有人添上一句半句,必定落得原夫人、林贤妃一样的下场。但此时靳小函忽然通过景辞安排的眼线传来消息,她会相助他们渡过难关。
均王并无异议,端侯病卧于城外端侯府,也递表恭贺,于是郢王登基为帝,遂成定局。
“我等一直围在四周,并未看到他们逃出。何况他们重伤在身,想逃也逃不了!”
长乐公主沉吟,“不该呀!廿七既然能及时出现。不会全无防备,何况又是跟了原夫人多少年的高手,谋略武艺都是上上之选,怎会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说话之际,二人都已伤重力竭,眼见黑衣人刀剑迫到身前,再难抵挡,忽听得锐器破空声来,但闻“丁丁”数声,竟是数粒石子打在袭向他们的兵器上,恰将二人救下。
临行前,阿原忍不住又看了眼知夏姑姑。
“不知道。但景辞必须认定阿原还活着,并让靳小函相信北湮还活着,他们才能支撑下去。”
知夏姑姑被踹得不轻,一时居然没能挣扎起来,只倚着树干喘息道:“你当然没什么好心……你只是和你母亲一样的狐媚子,哄住了小贺王爷,还甜言蜜语骗着阿辞,让他忘了母仇,不再理我,也不肯出来见我而已!”
阿原在旁静静看着,此时与他一同行往那边“鬼屋”,方道:“其实没必要跟她说太多。该恨的人是我,但我都懒得恨了。”
靳小函不答,同样大口喝酒。
重物落入火中,带得一溜火星腾起,焰火般向天空扑了扑。
萧潇屏住呼吸,低声道:“听闻这草堂是附近一位豪绅所筑,但只派了个老仆看屋子,后来兵乱四起,那豪绅举家逃走,也不晓得哪里去了……这地方既无景致,又无沃土,甚至连水都没有。可这豪绅不可能无缘无故建这么间草堂。”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