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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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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蟠龙劫 第三十七章 画楼深处云雷动

第四卷 蟠龙劫

第三十七章 画楼深处云雷动

阿原叫苦不迭,连忙将面容掩得更紧些,手持破尘剑奋力对敌。
大将杨世厚,老贺王慕钟,升宁长公主……
原夫人听二人之意,都不肯就此罢手,倒也不意外,只微微蹙眉,浅啜了两口茶,才低低道:“是不是大梁之福,其实跟咱们无关。李家天下也罢,朱家天下也罢,我们只要保得自家上下平安,也就够了!不过如今瞧着,若是郢王继位,于我们的确大大不利。”
阿原疑惑更甚,屏息细听。
他的手正抚于腰际一只荷包上。
慕北湮大惊,也不顾身后正有守卫一剑砍来,奋力冲上前劈向冯廷谔的左臂,生生逼得冯廷谔撤拳,反手砍向慕北湮。
阿原犹豫片刻,便将她去找慕北湮、与慕北湮跟踪姜探并夜探乔府的事,连同景辞、萧潇等前去解围之事,都一一地说了。
他忍痛站直身,问道:“你还支持得住吗?”
原夫人冷然一笑,“继承皇位?若有确切证据,他能保住小命就不容易了!”
“怎会为难?”

萧潇横剑于胸前戒备,微笑道:“是我!”
阿原又惊又骇,牙齿不自禁地格格打战。
她身材瘦巧,又隐于草木深处,此时一动不动,宛与草木融作一体,即便白天乍看去,也未必能看得出异样。但男子察看得极仔细,大约发现在草丛有轻微的伏倒痕迹,竟欲走到墙边察看。
乔立连声叫冤道:“下官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哪懂什么杀人灭口?那高手不明因由,或许是以为仇人寻衅,下手才重了些……”
紧盯住小坏的冯廷谔顺着小坏的踪影,立时发现阿原等的藏身之处,惊骇之余,立时持刀纵身赶来。
阿原想着冯廷谔的身手,心里也有些发毛,点头道:“好,赶紧走……小坏呢?可别被冯廷谔给伤了!”
此事关系的已不仅仅是她或慕北湮,甚至不仅仅是原府或贺王府,显然不能隐瞒。
景辞取出伤药递给他,低低道:“你可真是……自己作死!”
而慕北湮直到此时才知道,郢王等已说起过谋害老贺王、长公主等事,不由惊恨加交,接过小鹿奉来的茶,喝了两口,却觉满嘴满胸都火辣辣的,再忍耐不住心头那股恶气,甩手将茶盏重重掷在地间,几乎砸得粉碎,瓷片四处飞溅。
但她的蒙面帕子似乎也是白蒙了。冯廷谔持刀与她才对了两招,沉沉黑眸扫过她的剑,很快盯住她,“原大小姐?”
阿原见原夫人眉眼镇静,不由安心不少,问道:“如果皇上知道郢王所为,还会让郢王继承皇位吗?”
阿原又是惊喜,又是悬心,思量着小坏机灵,应该不至于被抓到,便继续挪动脚步,寻了个靠窗处隐住身形,才悄悄舔湿窗纸,查看里面动静。
阿原见状大惊,也不顾身体不适,正待奋力相救时,忽见旁边一道剑光横来,辉芒淡淡,与破尘剑一般无二,却能越过众人,恰恰挡住斩向慕北湮的刀锋。
侍从道:“正是!阍者不敢相拦,已经……已经快到这边了!”
乔立闻她话里藏刺,暗暗叫苦不迭。他本来还占着理儿,被端侯这一插手,刺客成了追刺客的,反倒处处被动,不但无法追究二人闯府之事,还得千方百计先把自己和郢王撇清。
景辞……病得厉害?甚至活不了多久?
阿原步出乔府,走出好一段,才蓦地想起,在沁河时他便时常佩着那么一个荷包了。
乔立慌忙道:“侯爷明鉴,下官向来循规蹈矩,哪敢派人刺杀侯爷?这其中必有误会,误会……”
乔立便焦灼地站起身,负手来回走着,唉声叹气,“你们看,皇上这是在想什么呢?放着亲生的儿子不立太子,还在思量着要不要传位给博王……”
乔立道:“这……都是误会,误会……贺王与原大小姐蒙面而来,我等居然辨识不出当作刺客,的确是蠢钝了!我府中也没什么高手,只是小儿顽劣,一心想学些武艺,日后才好报效吾皇,故而我今日请了一名高手入府做客,想请他帮看看我儿习武资质如何,不想正遇到贺王等蒙面入府,这……这可真是误会,误会呀!”
左言希苦涩而笑,轻声道:“阿辞,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探儿是郢王的人。你不想见则笙郡主,我顺手推舟劝你搬这里来,的确有私心。我想见她,也想跟她好好谈谈。她做得再多,错得再多,我做不到放弃她。”
既然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拿下不拿下根本就是废话,就地格杀才是最要紧的,——这当然不仅是他的意思。
他正向身后侍立的中年文士轻笑道:“绍浦,你们家探儿出去这么些日子,性子倒是越发稳重了!”
慕北湮已起身迎她入内,笑道:“都是我惹的事儿,累阿原跟着奔波,也让岳母费心了!”
但那佩刀男子居然已听到了些动静,阿原刚刚隐藏好身形,他便已快步奔到书房后,拔出刀来持在手中,向暗夜树影间看去。
乔立连声应是,“这个自然,自然。皇上老迈,我父女的身家富贵,全仰仗王爷日后照应,微臣敢不尽心?王爷放心,贵嫔那里必会尽力劝皇上早定主意。若有其他打算,也会立刻遣人告诉微臣,不会耽搁。”
慕北湮瞧见她,双目立刻笑得弯弯如月,瞳仁里都似蕴了柔和的月光。他蹑足上前,挨到她身边坐了,握住她臂膀,低笑道和-图-书:“你可真是贼胆包天!我瞧见那个人了!是郢王手下第一高手冯廷谔,两个你加两个我都未必打得过!”
原夫人笑道:“我倒没什么,阿原的确不能累着,最近气色并不怎么好。究竟有什么事,把你们折腾成这样?”
慕北湮躲过冯廷谔这一刀,却没躲过身后侍卫的那一剑,肩上着了一下,闷哼着向前冲了几步,却正拦到阿原跟前,将阿原护到了身后,低问她道:“你怎样了?”
他虽清瘦,但身姿挺拔,幽黑眉眼隐含锋芒,再不是往昔那种冷眼看世情的淡漠。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二人,与阿原目光相触,也不曾稍作停留,而是很快看向了乔立,“方才在药铺意图袭击本侯之人,身手倒也极高明。本侯疏于朝堂之事,倒不晓得乔大人什么时候养了那样的高手?却不知本侯几时得罪了乔大人,要令乔大人下此毒手?”
眼看她与慕北湮携手离去,他眼底仿佛有一丝笑,又仿佛没有。
书房内外,灯火通明。
阿原手心沁出汗来,正想着该从什么角度刺这人一剑,得手可能性更大时,忽闻夜空里传来飞禽扑动翅膀的声音。
她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原已携了慕北湮走到门边,闻得他话语里有种莫名的凄怆感,胸口闷了闷,不由回头又看了景辞一眼。
他跃起身来,纵向旁边高树,竟欲斩向那只鹰。
左言希道:“阿原和北湮很快就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即便如今也已形影不离,你放弃了吗?”
既然他们留在这边已没什么帮助,的确是离开这里尽快为慕北湮处理伤口更要紧。
惊天阴谋,便在这些人闲谈之间轻易透出。
“小坏……”
二人正相视而笑时,忽闻头顶一声欢快的唳鸣,轻捷的黑影伴着呼啦啦的翅翼破空声,亲亲热热地扑向阿原。
郢王叹道:“还有,当年杨世厚也是原夫人的裙下之臣。原夫人是个聪明人,看着并不想卷入我和博王的纷争。可如果她发现我在对付贺王和杨世厚,就难说了!”
郢王正在说道:“……想对付杨世厚,只怕不那么容易。”
回到原府时,已是三更时分。
左言希似曾说过,景辞不善加保养,可能活不了几年。
当年朱夫人被朱蚀强娶,姜探因无人照顾而重病,朱夫人多半就是托了丁绍浦收养,母女俩才会一直保持联系。
原夫人点头,“杨世厚亦是我好友,的确偏爱博王,但大约也没想过要针对郢王。我明日修书给他,告诉他此事,约他共扶博王,送那郢王一程吧!”
慕北湮从齿缝中迸出字来,却笑得烂漫,宛如春日满树桃花旖旎盛绽,“难道我还指着他杀了我父亲,却在继位后放过我?又或者咽下这口气奴颜媚色向他示好求恕,再眼睁睁看他心愿得偿,还得俯伏在他跟前,对他三叩九拜,山呼万岁?”
丁绍浦道:“只怪博王心机太深,你看那副胸怀天下的模样,上上下下打点得多好,愣是让那些老臣老将争着帮他说话,皇上便是有心传位给我们王爷,也会踌躇难决……”
乔立怒道:“你们深夜带兵器闯入本官府第,不是刺客,难道是来做客的?”
虽说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这些日子在府中休养,她倒没觉得身子有何不便。如今真的飞墙走壁起来,才觉得身手到底不如之前轻盈。
景辞不答,却已返身去更衣。
窗外的阿原已在不觉间的无声地倚墙坐倒,只觉阵阵凉意从地底传来,连血液一时也随之凉了。额上依然有汗,但汗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冷下去。夜风轻轻拂过时,她竟抱着肩,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景辞扣衣带的手顿了顿,终于沉默。
阿原也正看向景辞。
他并没打算去揭开慕北湮蒙在脸上的帕子,一心要将他当作刺客立斩于此,回头梁帝追究,也能轻易将这事敷衍过去。
左言希便叹道:“好吧……是我不能安心等着。即便我是畜生,我也不能坐视北湮出事。”
嗯,阿原藏得很严实,所以它这么久才能找到她。
萧潇向他莞尔一笑,“小贺王爷能领悟这道理,也不枉受了这两刀!”
阿原这般想着,心下终于安妥了些,这才能继续听屋中之人交谈。
阿原在朱蚀案结案后,还有些疑点未解,曾乔装再入慈心庵,借口欲借住姜探住过的小院,探听姜探来历,当时接待的妙安师太就曾说起,那是京中大臣的女眷。
书房里的人显然听到了动静。
阿原勉强接了几招,已被逼到回廊墙角,连逃都没地儿逃。
阿原犹豫片刻,趁着一阵夜风刮过,借那风声树影的掩护,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落树来,灵巧地一翻身,潜到书房背后,隐于窗扇下的草丛里。
真是成也小坏,败也小坏……
破裂般的剧痛里,似有黄连拧出的汁液四下流淌。
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断无退缩之理。
好吧,扒下蒙面巾,她能认出他,蒙上蒙面巾,他当然也能认出她。
阿原也已揭开面巾,向冯廷谔笑了笑,“我也想知道你们不问缘由便痛下杀手的因由。难道那行刺端侯的人真的在贵府,所以你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人灭口?”
而黑衣人想斩杀的那只鹰正是小坏。好在小坏吃过他大亏,远远瞧见男子刀光闪动,早已惊得高高飞起,夜幕里再不晓得隐到何处了。
阿原明知慕北湮看着纨和*图*书绔,却是性情中人,一日不曾放弃过父仇,而原夫人为保自身周全,早已习惯圆滑处世,并不愿卷入皇子夺储之争中,亦是头疼,说道:“郢王为皇位不择手段,连皇上的股肱大将都不肯放过,如此心地歹毒,不顾大局,日后若是继位,恐怕不是大梁之福。”
慕北湮、阿原,再加上萧潇,三人联手的实力已在他之上。即便有其他侍从相助,可以将他们尽数除去,以他们的身份,以及方才萧潇所说的,此事很难善后。一个不好,毁的可不只是乔立或冯廷谔的前程。
丁绍浦道:“但他对探儿已有戒心,又终日与端侯在一处,只怕更偏向于端侯。”
乔立忙看了眼书房,忙道:“走,快随本官出迎,迎入正厅叙话!三位,也请一起去见端侯吧!端侯人品贵重,若由他来说明其中缘由,不难弄清其中是非黑白。”
丁绍浦道:“乔大人,你别忘了,一则皇上念着老贺王的旧情,会对小贺王格外宽容,二则他已是原府的女婿,原夫人到底是皇上多少年的旧爱,心机又深,那枕边风吹起来,只怕不输于令爱,三则杨世厚与老贺王是战场上刀里来血里去结下的生死之交,对慕北湮必定格外照拂。听闻前儿杨世厚给皇上的奏表上,还在质疑老贺王的死因。这事再不用说,必定是慕北湮传过去的消息。”
郢王道:“还亏得会使些小性儿,不然还不知怎么着惹人癫狂。听闻已经疯了一个朱二公子,眼见着贺王府那位言希公子也快疯了……父皇对左言希颇是信任,若能让他为我所用,倒也是桩极好的事。”
他虽也蒙着脸,但还是白天的青布衣衫,桃花眼在窗内隐约透出的灯光下晶晶亮亮,隐含焦灼,——正是慕北湮。
慕北湮应付几名寻常守卫倒也轻松,只是眼见着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又不便真的伤人,想脱身也不易。
慕北湮道:“滚!”
他不该高看了这扁毛畜生的智力,以为它是在为他引开冯廷谔的注意力。——它分明只是在寻找它的主人,冒着被天字第一号大仇人砍到的风险寻找它的主人而已……
冯廷谔虽还持着刀,却只看向乔立,踌躇着不敢动手。
竟然一口咬定,乔立是那个莫须有的刺客的指使者。
那个似乎已和她很陌生,但总不由让她心生亲近的男子,依然那样高踞于堂上,漫不经心却步步紧逼,完全没有就此放过乔立之意。
景辞看一眼墨黑如漆的苍穹,低低道:“哦,去吧!”
景辞面色沉了下去,清淡眼底苍凉如雪。
推测毕竟是推测,若不能验证,终不能作数。——哪怕验证的结果,同样会让原府和贺王府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也比一世糊涂好。
原夫人听得说二人受伤归来,惊吓得不轻,披衣前去瞧时,阿原已替慕北湮处理完伤口,下人也预备了夜宵送上。二人折腾了大半日,早已饥肠辘辘,正洗了手在房中喝汤吃点心,看着倒还风平浪静。
乔立亦皱眉道:“端侯身世虽未明言,但到底也算是嫡子,又最得皇上宠爱。一旦皇上将之身世公诸于众,令其认祖归宗,到时也是劲敌呀!”
阿原闷闷的胸口顿时像是裂了数道缝。
她抿了抿唇,飞身潜向书房方向。
慕北湮虽全力应敌,但武艺相差悬殊,没数招前胸又中了一刀,顿时血珠飞溅;而冯廷谔丝毫不放松,闪着寒光的刀锋如野兽的森冷门齿,迅猛咬向慕北湮要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侍从和小坏奔了出去,转瞬不见踪影。
若是让端侯赶来这里,难道让他进书房叙话?
冯廷谔心领神会,刀势愈发凌厉狠辣,刻意要将二人一气斩杀。
冯廷谔定睛看时,眸光已微微收缩,“是你?”
阿原拿一方手帕蒙了脸,借着夜幕飞身潜进了乔府。
丁绍浦忙道:“以属下看来,上回已经打草惊蛇,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杨世厚领兵在外,兵强马壮,并非在家静养的老贺王可比。何况上回嫁祸慕北湮不成,已引起他的警觉。近来他似乎还在追查老贺王和长公主的案子,根本没打算罢手。”
石青的荷包,质地做工甚佳,却朴素无纹,看着有几分眼熟。
二人对这冯廷谔很是忌惮,小心察看半晌,确定冯廷谔的确没在视线范围内,方悄悄潜离书房,顺利藏身到回廊后的花木树丛间,方才松了口气。
屋内果然有三四个人正在品茗。
五十七颗红豆,五十七位阿原其实根本不曾拥有过的情郎。
他身后那文士,应该就是姜探的养父丁绍浦。
慕北湮侧耳听了听,正听郢王在吩咐乔立道:“贵嫔那里,我到底不宜常去,还需劳烦乔大人时常走动。”
萧潇却快上前,说道:“公子,不如我也去一次乔府?那个黑衣人和我对过招,原大小姐不是他对手,我也未必制得住。但他如果是皇宫或哪位王府的高手,多半不会与我缠斗。”
萧潇笑道:“乔大人这意思,莫非打算连在下一起当作刺客斩于当场?若真是如此,令爱向皇上解释起来,恐怕有些费力。”
姜探眉目温婉,身姿纤袅,正替一位中年官员倒茶。窥那官员年纪气度,应该就是乔贵嫔的父亲,大理寺卿乔立。
若冯廷谔就是当日和薛照意、说书人来往的黑衣人,老贺王遇害的真相已呼之欲出。只是他再想弄清父亲https://www.hetushu.com•com之死的真相,也得先考虑自己和阿原的小命。至于郢王的野心,以及郢王与乔立父女暗中勾结之事,虽然也要紧,倒也不是现在该考虑的。
那荷包里装的,是五十七颗红豆。
萧潇道:“在下微贱,当然不配到乔大人府上做客。不过小贺王爷和原大小姐的确是在做客,在端侯爷那边做客。也就那么巧,他那边也遇到刺客了,我等一路追来,不知怎么就追到了乔大人府上……”
何况,她用的依然是先前的那把破尘剑,稀有贵重的破尘剑……
原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莫怕。依你所说,郢王并不知道你们听到了多少,猜到了多少。真想置身事外,我找机会在他跟前装个糊涂,指不定还能敷衍过去。只是他明明就是杀了贺王和长公主的幕后主使者,却偏偏是最可能继位的皇子,往后我们的境地,无论如何都有些为难。”
冯廷谔见刀锋被挡,也不撤招,扬手一拳捅向阿原小腹。
可惜它还来不及跟阿原诉说相思担忧之情,便被慕北湮很不知趣地一巴掌拍飞了,而阿原和慕北湮也在忽然间跑得跟飞也似的……
回想先前的推测,阿原隐约猜到了些,额上便忍不住地滴汗。
五脏六腑,连同流动的血液,都被浸渍得苦涩难当。
那么,书房内,除了乔立、姜探,还有谁?谁有资格支使这样的高手为他卖命?
慕北湮已回过神来,越性扯下蒙面帕子,走出几步,笑道:“正是如此!我和阿原的婚事在即,有些事想跟言希商议,听闻他正陪端侯在东边那家医馆养病,跟言希商议些,不料有刺客欲行刺端侯,被我等阻止后逃得飞快。这夜色沉沉的,全仗我们家鹰哥儿帮着追人,谁知追着追着一径把我们往贵府引,也不晓得是我们小坏花了眼呢,还是这刺客真的进了贵府?原怕引起乔大人误会,才蒙了面想进来寻一回,想不到乔大人居然把我们当作刺客,痛下杀手……”
萧潇随之道:“乔大人,方才小贺王爷去医馆之事,不仅我,端侯、言希公子,药铺里的大夫、伙计,还有小贺王爷的侍从都可作证。嗯,端侯病势不轻,但对谁敢刺杀他也很好奇,刚已有从人回去,将刺客进入乔府之事禀告他了,应该很快便会过来询问乔大人前后因由。”
小坏已歇到阿原身上,兀自得意地扑着翅膀,以示自己不畏艰辛勇寻主人的坚贞不屈。
阿原回忆着乔立、郢王等人对话,说道:“早先应该已经动过手脚,未能成功。他们有打草惊蛇之语,说明杨大将军已经有所警觉。”
不仅端侯,连萧潇、慕北湮等都不宜在这里了。不然书房内的郢王该如何脱身?
郢王道:“这倒不用忧心。景辞虽有才,到底不是父皇跟前长大的,朝中那些大臣未必认他,他自己好像也没动过这心思。还有,太医虽然口风紧,我到底问出来了。他本就有痼疾在身,难以痊愈,这几个月又是查案,又是退婚,闹得病势越发沉重,父皇才命左言希日夜跟在他身边诊治调理。他这状况,未必还能活多久,更不必说跟我争位了。咱们最要留心的,还是博王那边。”
阿原大骇,想低声都不行了。
左言希长年不在京城居住,没几人知道他是皇上的影卫;但萧潇跟梁帝时日已久,朝堂内外都知他是梁帝心腹,敢公然与他为敌的还不多。
阿原见他出刀之招式力度,更敢肯定这人便是当日那个黑衣人。
两名仆役用竹子赶走夜间还在不知趣嘶叫的鸣蝉,蹑手蹑脚退到稍远的回廊里。还有数名佩着刀剑的侍从亦远远站在那边,并不敢靠近。
书房门窗紧紧闭着,隐约看到人影浮动在窗纸上,房内应有好些人在品茗交谈,但阿原再怎样侧耳细听,只闻得屋外枝叶萧萧,怎么也听不到里面在谈些什么。
听那言语间的敬畏,想来那剑客便是她想找的那黑衣高手。
阿原喘了口气,只觉小腹隐隐作疼,却只能强笑道:“不妨事,还可一战!”
她深呼吸了两下,欲待吐出满怀的烦恶,却觉夜晚空气依然挟裹着白天的炙热,反将五脏六腑都灼得疼痛起来。
乔立道:“真要做时,也不过多费一番手脚而已,未必见得比慕钟或升宁难办。”

他不肯说当时二人危险情形,但景辞一眼瞥到慕北湮脚下不断滴落的血珠,便猜得当时情形有多惊险。转头看向阿原时,只见她鬓发有些散乱,脸色也不大好看,倒也没见哪里受伤。
阿原屏息静气,紧贴墙边坐着,却已悄悄握紧腰间的破尘剑。
景辞已换上齐整锦袍,转头看向他,“即便她嫁给朱继飞,即便她可能成为郢王爱妾,你都不打算放弃她?”
乔立忙道:“萧护卫,这里只有刺客,哪来的小贺王爷?你执意相帮这两名刺客,难道是一伙的?”
阿原猜得景辞是得到消息,特地赶来解围,不由沉吟就这么着先走会不会有点不厚道,转而再想一想,有萧潇、左言希在侧,谅乔立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何况景辞也不像重病的样子,以他的身手,冯廷谔想对付他可没那么容易。
左言希压着胸腹间的伤处,苦笑道:“我不信你能安心等着。”
阿原不如当日的原清离长袖善舞,却也认得此人正是郢王朱友珪。
一连串的行动时机抓得极好,利落https://m.hetushu.com.com得近乎完美,即便不曾怀孕,大约也不会做到更好。
正焦灼之际,忽听得阿原闷哼一声,觑眼看时,正见阿原被冯廷谔逼到墙边,死死用剑挡住他逼来的刀锋,额上已冒出了冷汗。
他瞥见景辞往这边注目,越性拉住阿原的手,亲昵道:“阿原,这边交给端侯处理就行,咱们先回去吧!那个天杀的冯廷谔,下手还真重!又得辛苦我的夫人给我敷药裹伤了!”
景辞笑道:“那贺王所受的伤难道也是误会?若本侯没看错,你家高手所用的刀剑就是奔着他要害而去,一心想取他的性命吧?他们入府寻人而已,又不曾伤你分毫,你凭什么就认定他们为刺杀你而来,又凭什么下格杀令?乔大人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连刺客是谁派来都懒得审讯,只想着赶紧杀人灭口?”
阿原对郢王身边的人并不了解,眼见慕北湮一口道出这人姓名来历,料得这人的确极有名极厉害,忙点了点头,“他们都在里面。”
她至今记得在涵秋坡第一次见到他施展轻功时的惊艳和惊吓。
多少往事,记得清晰的,和模糊成零碎片段的,忽然在那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上首坐的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华衣青年,已经在品刚添上的茶了。
当着许多人的面,郢王、姜探等不好露头,乔立却已步出,扫过阿原、慕北湮,喝道:“这两人意欲行刺本官,又伤我家人,穷凶极恶,还不拿下?如有抵抗,就地格杀!”
她忙稳住心神,待要细听时,忽觉旁边黑影一闪,忙屏住呼吸握向破尘剑时,那人已借着花丛掩护稍藏了身形,仔细往这一带察看。
阿原藏于回廊后的摇曳树影间,仔细打量其身材气势,果然与那日跟她交手的黑衣人相似。
老贺王出殡之时,他曾和博王、均王、端侯等一起随梁帝前去吊唁。
但如今忽然出现在乔府的那黑衣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绝顶高手。
景辞、左言希已踏入正厅,被迎至上座。
但景辞当然可以得到最好的医药,最好的诊治,所以他当然还可以活很久很久,久到跟他心爱的则笙郡主成亲,甚至生一堆的孩儿,直到儿孙满堂……
冯廷谔到底就一个人,还得守在书房附近,分身乏术。只要离了书房,以他们的身手,从寻常守卫眼底脱身应该没那么困难。
若是被发现,以阿原的身手根本斗不过;即便加上慕北漂,大概也就是逃命的机率大些而已。
男子已觉出那鹰来得古怪,满天寻着小坏的动向,再顾不上阿原这边了。
乔立是个文官,哪怕这两年因乔贵嫔升迁得特别快,在兵荒马乱、胜者为王的乱世中,也没法与跟随梁帝出生入死的那拨实力将领相比。他的府里或许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还不至于去养多厉害的高手。
她眼波流转,唇边弯过浅浅笑弧,“他居然还想谋害杨世厚?”
所谓君臣父子,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任何君王都不可能容忍他人觊觎皇位,哪怕是自己的亲骨肉。何况,梁帝性烈如火,当日大皇子便是被他疑忌有不臣之心,差点斩杀当场。
阿原这么想着时,便扶了慕北湮,笑盈盈道:“好。想必今日之事,乔大人必会给我们、给端侯一个交待!”

慕北湮差点把它扇到地上,拉起阿原便逃,“快跑呀……”
何况,原来守在回廊上的侍卫也已闻声冲上前来,截住他们不说,还一叠声地高喊同伴帮忙:“拿刺客,大家快拿刺客!”
放弃拥有,却再不能放心,还得成全心上那人得偿所愿,一世圆满。
萧潇领命,飞身跃上墙头,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左言希并不放心,踉跄向外追了两步,又躬下腰来,咳嗽不已。
慕北湮不甘地瞪了眼书房,推开冯廷谔持刀的手,携了阿原随萧潇向前走着,懒懒笑道:“为何要由端侯说明其中缘由?我们追的刺客,可是跑在乔大人府上呀!乔大人不但不帮着查找刺客,还想把我们当刺客宰了,啧啧……乔大人该想想,怎样向端侯说明缘由吧?”
另一个年老的仆役警告道:“我说你来府里也好些天了,怎么还这么蠢?记住,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是别问!那么大的好奇心,回头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何况,郢王如今该做的,是尽快抽身而去,以免沾染更多是非,惹梁帝疑心吧?
慕北湮踌躇,一时不敢直说,只笑着看向阿原。
他们一路说着时,已从阿原藏身的树丛边走过,渐走得远了。阿原虽竖着耳朵听,却再听不清那剑客是什么人。
景辞便看向左言希,“我们在这边等着消息?”
她想揭开真凶真面目,但并不想被人当刺客拿了,于是行动越发小心,回忆着小坏受惊吓之处,一路贴着墙边缓缓靠了过去。
唯一一个守卫在书房前的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腰佩单刀,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子,一双深凹的眼睛正警惕地观望着四周动静。
佩刀男子顿时止步,凝望那只擦着檐角飞过的鹰,低低道:“莫非又是那只?”
也就是说,慈心庵让姜探住在那里并诸多.维护,并不是因为朱夫人或朱家公子,而是京城中有人安排。

但端侯重病垂死的消息,当初几乎伴着端侯到来的消息一起出现。后来景辞也承认,借着重病避不见人,是他m.hetushu.com.com没回梁国时便计划好的,——虽然的确有伤病在身,但怎么着也到不了垂死的地步。
或许,这回景辞又想以重病来避开梁帝诸子夺位的纷争?至少,眼下郢王就没认为景辞在挡他路,否则也该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当然,若来的是景辞,以他不曾受创时的身手,大可和那黑衣人一战。
景辞道:“什么误会?把贺王当作刺客是误会,还是你养着顶尖能干的高手是误会?如今贺王受伤不轻,皇上明日必会追问。乔大人不如赶紧说明,回头皇上问起,本侯也好替大人说几句话。”
乔立不屑道:“查又如何?慕钟虽有些根基,但谁又会把这小子放在心上?”
慕北湮道:“走,赶紧过去瞧瞧!这死丫头,也不看看啥地儿,又想胡乱逞能!”
阿原胸口忽然又堵得厉害,扶着墙的手莫名有些发抖。
她很是担忧郢王等再提到老贺王之死,令慕北湮失态,遂向他打了个离开的手势,悄声道:“知道他是郢王的人也就够了,咱们先走吧!”
他说着,忍不住又看了眼窗内,指着里面向阿原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年少仆役道:“原也不想多看多问。不过后来进来的那姑娘实在好看,是男人都得多看几眼呀!”
阿原瞅他一眼,抬手重新为他倒了一盏,却也同样愁郁心烦,说道:“如今这事儿,的确麻烦。郢王的目的是继承皇位,若有阻拦他的,不论是大将还是老臣,只怕他都不会放过。”
却听丁绍浦笑道:“探儿多病,我到底娇惯了些,乖巧的时候的确乖巧,但使小性儿时也够人头疼的!”
既然冯廷谔亲在外面守卫,那么郢王必在书房内?
郢王生得颇是英挺,微微弯着唇角,虽不若博王雍容温雅,看着倒也和蔼可亲,甚是平易近人,并看不出随父征战沙场时视人命如草芥的狠戾残暴。
景辞,该死的景辞……
只是再锋利的宝剑遇到冯廷谔这样的高手,似乎都钝成了菜刀。
慕北湮虽贵为王侯,但半夜闯到大臣府中行刺被杀,梁帝也无法怪到乔立头上吧?
而他竟只能站在书房外值守。
左言希见慕北湮伤处出血不止,到底不放心,走上前低声道:“北湮,我先带你去包扎下伤口。”
阿原便略略松了口气,“如今虽无确切证据,但郢王无论如何脱不开干系,母亲应该可以寻机在皇上面前进言一二吧?”
慕北湮脖颈上仿佛已沾上刀锋触肤的寒意,不由汗毛根根倒竖,惊魂未定地叹息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古人诚不欺我!早晓得今日会被人打得这般狼狈,我该少去几次青楼,多练几回剑法才对。”
他们前去乔府查探,最终却几乎撕破脸皮闹了这么一场,乔立、乔贵嫔固然不必说,就是郢王只怕也会对他们心生疑忌。
年老仆役便道:“你得了!再看几眼,指不定眼珠子都给人挖出来了!你一定不知道书房外守着的那剑客是谁,是……”
男女间所谓的不放弃,至少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势在必得,一种是放卿圆满。
但原夫人瞧着地上尚未及清理的血污,以及几名侍女眼底未消的惊惧之意,便知慕北湮受伤不轻。
乔立搓揉着袖子皱眉沉吟时,那边已有侍从快步冲过来禀道:“大人,大人,端侯来访!”
乔立倒吸了口凉气,“现在?”
阿原听她说得云淡风轻,不觉讶异而笑,“母亲这是打算对付郢王了?”
那边景辞兀自在轻叹道:“哎,乔大人说得倒也在理。看来是本侯胆小,刚求见乔大人一介文士,居然胆战心惊,好似进的是龙潭虎穴一般……”
她苦笑道:“你们这是去哪里花前月下了?其实原府和贺王府的风光都不赖。”
原夫人道:“相机行事,让他不受皇上待见,倒也不是没可能,但也不能操之太切。皇上多疑,偏对立储之事委决不下,如我这般从不过问此事的,若是无故提及,反而惹他疑心。”
阿原等跑得虽快,可到底比不上冯廷谔的本事。
若阿原只是原家小姐,抽身自保大约还不难;但阿原与慕北湮订下婚约,原府便不得不与贺王府休戚于共。
阿原无声地嘟囔两句,才将那个已跟她毫无关系的男子暂时甩到脑后,再向前潜行一阵,便见有仆役提着灯笼从对面行来,一路低低交谈。
萧潇已抢上前,说道:“公子,我与小贺王爷追踪袭击公子的刺客,被原大小姐的猎鹰引入了乔府。小贺王爷、原大小姐不信乔大人会窝藏刺客,遂潜入府中察看,不料乔府卧虎藏龙,竟将贺王和原大小姐当作刺客,意欲当场格杀。”
侍儿们已被遣出在外,虽远远闻声,一时也不敢控头,只有守在门口的小鹿惊吓地向内张望一眼,无辜地径去和小坏交流新姑爷的性情好坏。
慕北湮皱眉,握着阿原臂膀的手紧了紧,却很快松开,低笑道:“嗯,反正你也该听得差不多、看得差不多了,赶紧脱身要紧!也亏得小坏机灵,在附近飞来飞去,分散了冯廷谔的注意力,不然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过来找你,还真不容易!”
诚如慕北湮所说,郢王狠毒,既杀了老贺王,为防慕北湮知情后为父报仇,继位后极可能斩草除根。彼时阿原必已嫁入贺王府,又岂能独全?
她略略抬身,向他扬了扬手。
一年少的仆役在道:“这来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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