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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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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鸳鸯谱 第三十五章 纸上又见影成双

第三卷 鸳鸯谱

第三十五章 纸上又见影成双

该被永远摒弃的风眠晚……

“不能让我嫁给李源,要嫁只能嫁给你?”
“……”慕北湮怪异地瞅他,“你有病吧?”
萧潇浓黑的睫便垂落下来,眼底便投了一道深深的阴影。他的长腿迈于石阶,一步步很有力,却分明拖着几分疲惫。他道:“原姑娘,这世上,其实并无绝对的是非对错。何况,当今乱世,胜者为王,多少人还把律法放在心上?手中权势,掌下兵马,眼前富贵,才是多少人毕生所求,梦寐所思。活着的人,不是执棋者,便是被执的棋子。当然,更多的人,既是棋者,又是棋子,身不由己,也令他人身不由己。”
慕北湮略略放心,奋力甩开景辞的手,怒道:“景辞,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实在很讨人厌?”
她说这话时,人已奔出了老远。
阿原忙仔细打量时,才发现它左边翅膀齐刷刷少了一截羽毛,分明是极快的刀剑所削。
阿原也不觉大笑,“嗯,其实唠叨有时候也挺好的。多热闹!”
饶是慕北湮脸皮厚实,此时也不由得红了红脸,才躬身行了一礼:“岳母大人放心,我那边已将预备妥当,明日便请族里叔伯前来与岳母大人商议行聘、纳吉诸事。虽说不宜招摇,但也不能太简薄,免得叫人笑话了去。”
她忙捏紧拳,抑住满怀恼恨,若无其事地蹭下身,察看了那伤口,再扫了眼捆得跟粽子似的止戈,向长乐公主道:“公主,这人不是凶手。长公主的伤口窄而深,出血不多,证明来人用的是剑,且身手高明,出剑快捷,直指要害……”
长乐公主立时悟了过来,抬脚踹向止戈,喝道:“说,谁指使你杀人嫁祸?”
景辞迅速瞥他一眼。
阿原接过擦汗,却觉脚下越虚,竟踉跄了下。
“父皇身边?”长乐公主骇异,“谁?”
阿原直视着他的眼睛,挺直脊梁与他对面而立,说道:“清离遇劫之事,当然是你联合清离一手安排。但清离没道理杀原府的部属。你安排的?还是……谁?”
萧潇忙抬头看时,正见景辞袖上一团殷红。
二人正相视而笑时,空气忽然间冷了下来。
阿原不答,只默默看向送来的婚书。
原夫人顿了顿,低低道:“我晓得你在想什么,皇上也不是糊涂人。你们因查案正查到韩勍头上,故而在疑心韩勍。可韩勍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且跟你们,跟当日的老贺王,都没听说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怨,若说此事是他主使,也说不过去。好在皇上也觉得疑点重重,已责成谢岩和长乐公主继续追查此事。想必这次应该不会不了了之,我们静候结果便好。”
她所知道的,仅仅是风眠晚在出嫁途中被劫,——如今看来,无非是景辞一手安排,让清醒的原清离代替被失忆的风眠晚嫁往晋国。
阿原道:“若凶手来自皇上身边,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公主的行程,有一两天的时间预备这些事,已经足够了!”
但萧潇忽抬起头,笑着向天空一指,“看,小坏回来了!”
聘礼送入原府的那天,小鹿去围观一回,更是欢天喜地,奔来告诉阿原道:“小姐快去瞧瞧,小贺王爷可比端侯阔绰多了,抬来的箱笼又大又多,足足是上回的两倍!礼单有那么长!聘礼里还有那么大的明珠,那么高的珊瑚!”
而阿原努力端详着他,居然也看不清他背着夕阳的容颜,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原下意识地也想拔腿便走,但转而一思量,她又不曾做甚亏心事,为何要避他?
阿原随他走着,说道:“若是不论贫富贵贱都能自在度日,正该心满意足,凭谁都不该再奢求别的了吧?”
长乐公主愣住,看慕北湮一脸愤愤地随他而去,也不由一脸愤愤起来。
如此,小很可能发现凶手。
阿原当然不晓得她怎样嫁的李源。
娇憨,善良,笨拙,痴情。
景辞轻叹,“皇上待令慈倒也算深情,并不希望她发现原清离被替换,一心想用相同面貌的你将她糊弄过去。毕竟她跟原清离早有嫌隙,母女之情算不得深厚。或许,是我们小觑了母女间血融于水的亲情,根本没想到令慈这么快就发现换回的是另一个女儿……”
她头顶的夜空里,小坏恢复了精神,正努力学着翅膀少了半截羽毛该怎样在飞翔中保持平衡。
阿原便问:“那我们当年又有何恩怨,让你非得和我定这么个婚约?又让你如此卑劣,故意与我相好然后弃我不顾?”
原夫人猜他需回府预备亲事,遂也不再留他,含笑叫人送了出去。
“……”
景辞道:“既是我的主意,连累不着你,放心。”
“谁年长谁年少,还说不定呢!我瞧着他更像我弟。”
景辞淡然一笑,“李源是你自己要嫁的,怎么做到的要问你自己。”
但闻景辞平静答道:“清离想嫁李源,而我想你回到大梁,二人需求一拍即合。当然,清离不会武艺,我当时还在燕国,有些事便不得不请皇上帮忙。清离不想伤原府之人,所以临行前赏了做过手脚的糕点和水,令他们不堪一击,好让山匪顺利劫走她。但皇上怕令慈追究起这事不好交待,命人在清离离开后,将原府之人尽数杀了灭口,做过手脚的糕点和水自然也会处理干净。”
他快步上前,唤道:“阿原!”
他忽向山道一指,“你看和*图*书,他们已经走得远了!”
“于是,你是在告诉我,当年你对风眠晚有多么地情深意重?那个挑了你足筋,把你丢在野外喂狼的小师妹,就是风眠晚吧?”
阿原已经屏息预备听他肯定的答复,闻他此言大出意外,讶异道:“不是?”
萧潇静默片刻,低声道:“你还在查什么?当日的劫杀案,还是上回的落水案?”
萧潇忙扶她在山道旁坐了,说道:“莫急,兴许是发现敌踪,跟了出去。”
萧潇一惊,“他?与原姑娘在一处,也为报复?”
他正要追过去时,忽然肩上一紧,回头看时,却是景辞拉住了他。
阿原眉眼挑过不驯之色,“那我是不是得感动一下,为他甩我一巴掌后,转头赏了颗甜枣?可惜本大小姐不稀罕。若我愿意,成筐的甜枣凭我挑!”
原夫人道:“也没什么,只想着你们的事儿,该择日办了才是。”
景辞沉默更久,叹道:“萧潇,我倒觉得,你跟阿原更般配。”
她忽然顿住口,定定看向山道。
阿原举目,正见山道上数支火把亮起,在夜风里起伏明灭,照出众人簇拥下稳稳而行的肩舆。
阿原细看时,慕北湮已道:“咦,是萧潇!他正往这里看呢!啧啧,如果他不是你哥,那就一定是恋上你了!我打听过,今天景辞就是被他撺掇来解围的。”
慕北湮大急,忙道:“等等我呀!”
承皇帝御旨,荷天恩浩荡,慕家公子北湮,与原家小姐阿原结朱陈之好合,缔秦晋之姻缘,白头偕老,五世其昌。
彼时阿原因前日太过劳累而有些不适,正懒懒卧在榻上休养,闻言便道:“北湮,只怕收你重金给你传递消息的那‘朋友’,得到黄泉路上享用他的功名富贵了!”
很快,景辞清晰答道:“我与风眠晚本有婚约,但我出事后她不但不曾施以援手,反而很快悔婚嫁给李源。你说我该不该报复?难道因为你认为你只是阿原,我便该大人大量将你从前的负心一笔勾倒?我不过设法延续了当日的婚约,哄你***失心,然后仿你所为,弃你不顾。”
阿原道:“便是他没死我都想着送他花圈了!但这花圈似乎不该只送他一人。”
“于是,清离被劫之事,其实就是皇上所为?原府的那些侍卫仆役,是龙虎军所为?——确切地说,是皇上的心腹韩勍带人所杀?”
萧潇尴尬得差点儿咬上自己舌头。他可没说景辞像这种小鸡肚肠的人……
阿原道:“他说的大概是真的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为何偏偏觉出他往日真的待我很好?为何我感觉我就是那个师妹?但我当然不会害他性命。”
不知什么时候,小坏不见了。
长乐公主喝道:“来人!将他押回宫中候审!封锁这处屋子,将所有人等带回京中,待查明此案后再作处置!”
慕北湮恍然大悟,忙道:“夫人有事吩咐?”
景辞微微嘲讽,“哦!于是,如今更添一层恨了?我是害你们母女分离的元凶呢!”
阿原只当他默认,心下愤然,忽又想到一事,说道:“不对,你刚刚说,清离离开时,你还在燕国?清离不是跟你订亲后一段时间才出事的吗?”
其实与往日那张婚书看起来并无二致,除了新郎换了个名字。
慕北湮找到阿原时,阿原已在山石边坐了很久。
笑着笑着,忽觉手上一凉。
萧潇坐到她身畔,笑道:“方才我不是说了?其实只是偶尔听到些消息,顺口一提。是端侯听入耳内,多了心,务要和我过来瞧瞧。皇上既拨了我保护他,我自然只能从命。”
她顿了顿,沉吟道:“长公主没有当场遇害,恐怕还是他故意留下她最后一口气,留她在公主到来时说出伤人者是贺王的铁证……”
阿原噎在当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细想下来,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倒似视她如洪水猛兽一般。
阿原抬头,正见景辞负手立于高处,沉默地看着他们。
此时房中连主带仆足有十余人,哪里容得他逃去?
萧潇已快步赶了上来,轻声嘱咐舆夫,“脚下宁可慢着些,一定要稳当。”
但景辞再怎样小鸡肚肠,倒也不曾跟他计较。静默片刻后,他问道:“真是奇了,她们一样的容貌,为何你避着清离,却和阿原亲近得很?”
阿原道:“不然呢?我要不要叩谢端侯不杀之恩?”
慕北湮道:“只要不把咱们牵涉进去,什么都好说。我不过凑在那边看会儿热闹而已。如今谢岩已带人前来接应长乐公主,端侯也走了,咱们自然也该下山了!”
阿原立时悟了过来,“皇上和清离早已商量好,在你没回来时,便虚拟了一个端侯在那里。横竖端侯要养病,谁也见不着,当然更不会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真正来到大梁。从燕国到梁国,还牵涉了娶风眠晚的晋国大将,你们……怎么做到的?”
阿原低低道:“其实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我们猜的那些。相助他将我和清离调换的是皇上,杀原府家仆的当然也是韩勍所遣的龙虎军……”
依然孤僻骄傲,目无下尘,连报复也报复得狠毒薄情,干脆爽利。
小坏懵懂地看她,然后振了振翅膀,扬翅飞向高空,只在她头顶自在盘旋。
景辞凝视她半晌,垂下了眼睫,淡淡道:“当然不是。”
m•hetushu•com.com然是萧潇的意思,并不是景辞自己要来。
阿原叹道:“这样往深里打听的,也算是偶尔听到的消息?”
“长公主是我姑姑,我为她而来,不幸没能救她而已。你千万别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以为我转了心意,对你还有什么念想!我不要的,便是不要了……”
阿原眼前恍惚又是当日她的白鹰碎羽与血珠零落飘散的情形。她忽然间心慌得厉害,一跃身从窗口奔出。
原夫人坐到软榻前,拍了拍阿原的肩,目光愈见慈和,“眼下再没什么比你调养好身子更要紧。其他的事,且放一放吧。何况……皇家的事,向来不简单,本就不宜掺和。听母亲一句劝,该糊涂时不妨就糊涂着,才是长久自保之道。”
阿原反问:“难道不该查吗?萧兄是明眼人,当然也能看得出,除了这两个案子,还有我们经手的那几个惊天案子,其实都颇有疑点。难道都该那般葫芦提糊弄过去?”
他看向萧潇,“你觉得慕北湮和阿原般配吗?”
想起那日原夫人回宫后红肿的眼睛,阿原的声音有些颤,“其实皇上多虑了,母亲和原家的富贵生死,还不是掌握在他手上?母亲知道了,又敢说什么?更别说追究了!”
“嗯?那还真是恋上你了?”
小坏张了张兀自蓬着的翅膀,想去追,但犹豫了片刻,依然紧紧巴住主人的肩膀。
正要绕过他而行时,萧潇忽道:“侯爷来得正好,听闻阿原有事想问侯爷。不如二位趁着还未下山,好好谈谈?”
长乐公主忙问:“怎么了?”
阿原一边说着,一边向窗外张望,然后撮口为哨。
景辞没有回答。
他苦笑道:“为了我重情重义的声名,我是不是还得送上一只花圈?真是晦气,赔进去那么多金子,还得搭进去一只花圈。”
嫁给李源的是当时的风眠晚,而不是当下的阿原。
景辞眼底有苦涩闪动,但很快平静答道:“我和皇上的关系,大约你已猜到。当年因他之过,累我母亲年轻早逝,我舅父一家耿耿于怀,并不希望他认回我,所以舅父一直隐瞒着我的存在,在我七八岁时便将我送到燕国。但皇上一直有所疑心,后来得到些消息,遂派左言希到燕国查证,以大夫之名接近我。他见过原清离,也见过你,知道你们容貌相同。后来我出事,他救了我,和盘托出他的来意,希望我能回大梁休养。我答应了,但要求将你一并带回大梁,不能让你嫁给李源。”
阿原正抬手欲拭额上的汗,闻言侧头,正从帕子下方瞥见萧潇带了三分愁意的俊秀面容,顿时笑起来,“你刚被遣去保护他没几天吧?怎么忽然间就这般忠心耿耿了?倒瞧不出他人缘这么好!不过你也是想太多。以他的身份,以皇上的盛宠,还怕讨不着媳妇?旁的不说,那位青梅竹马的则笙郡主,就是他心坎上的,少了我这眼中钉、肉中刺,大约那赐婚的圣旨,很快就能颁下吧?”
萧潇无奈道:“要不要打个赌,这圣旨绝对颁不下来?”
景辞道:“若你是她,我早就打折你的腿,也丢野外喂狼了!若有仇怨,我怎肯不报,还留你和慕北湮一世逍遥?”
长乐公主正对着升宁长公主的尸体抹泪,见状忙道:“端侯哥哥,大姑姑的事儿还得处理呢!”
慕北湮终于无言以对。
小鹿道:“有,不过没待多久就走了。我悄悄问过贺王府的人,说是有正经事儿,并没去花街柳巷乱来。”
萧潇笑道:“但它上次吃过一次大亏,如今遇到持剑的高手,以它欺善怕恶的小心眼儿,总该懂得避退三舍。何况你着急也无益,不如回精舍中等着,它若对付不了那人,必定会回来找你诉委屈。——便是不放心,也没必要急着叫唤,它在五里外瞧见我,都能冲上来啄我。我就是你最好的寻鹰利器,何必再费力气唤它……”

萧潇看他们一眼,飞身跃出窗去,紧蹑于阿原身后而去。
来的时候,为刻意引对方认为来的是阿原,他的肩舆笼了纱帷;但此刻身份大白,他肩舆上的纱帷已撤去,阿原便能隐隐看到肩舆上那个脊背挺直的瘦削身影。
原夫人微微讶异,再唤道:“北湮?”
他说着时,向二人行了一礼,快步离去。
萧潇在旁笑道:“嗯,量力而行最好。其实你想知道当日劫杀案真相,问端侯便是。想来他也不愿你再这么着冒失查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又闯大祸!”
景辞道:“她是在跟我订亲后才出事,但订亲时我还没回大梁。”

原夫人道:“这个自然。我身边也只阿原一个女儿,旁的不好说,妆奁嫁赀断不会比别家姑娘少。只要你们这一世丰足和乐,我也就放心了!”
景辞却敛眉沉吟,笼了月光的面庞竟浮出几分不确定。
长乐公主听她分析,越想越心惊,“也就是说,连我的到来,都在他们算计之中?可我也是前天才领了父皇旨意,预备了今天的行程。”
景辞仿若轻笑了一声,只是暮色愈沉,阿原再看不清他是否真在笑。
贫富贵贱,在他只怕也是过眼云烟,并不曾丝毫萦在心上。
萧潇怔了怔,笑道:“我与小贺王爷相交不深,无法判断。不过,公子下午不是找小贺王爷谈过很久吗?合不合适,公子心和-图-书里应该早就有一杆秤。幸好小贺王爷这人虽风流些,倒还通达爽朗,不是蛮横无礼之人。”
她这样说着时,却忽然想起景辞。
阿原心头堵了堵,顿时揪痛起来。
即便真的婚后不合,如慕北湮所说,他们各玩各的或商议和离都不是什么难事。横竖二人都不必在乎什么声誉,且都不乏资财,有足够的资本视金银如粪土。不论是分是合,他们都能过好他们的小日子。
果然有对比就有幸福,连好气度都是对比出来……
何况原清离的案子,的确只有景辞最清楚。
随侍忙应了,唤升宁长公主的侍仆们收拾东西,封存所有可能的凭证,又遣人飞奔下山,预备棺椁送升宁长公主的尸体下山。
阿原屏息静气,等他继续说下去。
夕阳透过山林斜斜照在两人身上,长长的影子拖入了深杳的树影间,模糊着,融汇着,再看不清晰。
他虽身世贵重,才情不凡,但在简陋的沁河县衙里,粗茶淡饭,他一样安之若素,偶尔还能洗手做羹汤让她一饱口福,或不顾病痛陪她彻夜查案……
报仇虽要紧,小命更要紧。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抱住慢慢恢复平静的小坏问:“是这样吗?就是……这样简单吗?”
萧潇笑道:“我何尝回避过清离?不过是她想学剑,我得闲去原府教了几日,随后依旧回宫侍奉皇上,没再去而已。外面那些传言我也听说过,可也没法澄清。她在街头巷尾留下的传说太多,没事都能编出故事来,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桩。至于阿原,爽朗清澈,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女孩儿,跟谁不亲近?”
萧潇道:“我随母姓。”
景辞静默良久,低声道:“嗯,你若这样想,那敢情好。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于是,在梁帝的安排下,一切不可能的事,忽然间如此地轻而易举。
萧潇道:“嗯……你输了就叫我一百声哥吧!”

阿原眼底已浮上雾气,连忙霎了霎眼,依然盯着景辞,沙哑地笑。
萧潇沉思道:“嗯,也有道理。他这性情若是不改改,只怕一世都讨不着媳妇。”
景辞已缓缓走了过来,问道:“想问什么?”
但也许,一切都只是他刻意而为吧……
阿原道:“我的鹰不见了!”
萧潇手一抖,火把差点跌落。他忙持稳火把,才摇头道:“公子,我与阿原只是朋友之交,绝无非分之想。公子思虑太多,只怕于身体有害无益。”
而那男子,无疑是景辞。
也许,哭泣的是风眠晚吧?
原夫人傍晚才回,虽有疲惫之色,但眉眼已轻松不少。
阿原心头莫名地跳了跳,“赌?赌什么?”
“回头我们细说……”
她向二人道:“你们不必多心,皇上与长公主虽然有嫌隙,到底有少时的手足情分在,不但无意害她,而且是真心想劝她回京见面,叙叙往日之情。他当然不会杀长公主,更不会想到嫁祸给你们。长公主身边的那个止戈已经招认,长公主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止戈早已忍受不了,更忍受不了跟着公主在荒山野地里成年累月地吃素,所以龙虎军里有人重金收买,让他相助杀害长公主,他很快答应下来,并商议好引来与长公主有隙的贺王背黑锅。”
萧潇静默片刻,轻声道:“其实我和言希差不多,都是父亲早逝,皇上安排抚育成人。不过言希偏爱学医,我酷好学武,年长后回宫方才彼此认识。但我父亲并非言希之父那样有救驾之功,我欠皇上抚育之情。”
他低声道:“当日慕北湮无礼,我曾教训过他,他可能早就怀恨在心。今日我问他待阿原有几分真心,他竟说半分俱无,只为报昔日受辱之仇。”
景辞笑了笑,“我本来就有病,一直在吃药,难道你不知道?”
升宁长公主一案,到底没能连累阿原或慕北湮。
慕北湮忙叫人打听时,果然死的正是那位。
景辞抿唇,负于身后的双手绞得很紧,却一言不发。
她问小鹿:“贺王有没有过来?”

景辞已转身向精舍走去,懒懒的回答随着夜风轻轻飘过。
景辞又瞥他一眼。
当年她觉得谢岩爱理不理的冷淡模样让人着恼,但如今看来,谢岩的性情实在是可爱,很可爱。
“公主先处理这里的事,我去去就来!”
有时候真的越解释越糟糕,就像有的人想得越多,做得越多,反而错得越多。
“……”
她俯到阿原耳边,说道:“小姐,我看来看去,小贺王爷如果收了心,比端侯好多着呢!这性情多好,出手多阔绰,便是对咱们下面的人也和气得多!你瞧瞧端侯那张脸!就是生得再好看,谁愿天天对着他那硬梆梆一张棺材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冷冰冰的,天天只往上瞧,看得起谁?”
阿原道:“这前后因由,母亲相信吗?”
第二日,慕北湮的一个族叔果然领了媒人前来原府议亲。因阿原腹中的孩儿等不得,当即挑了数日后的一个吉日行聘纳采,交换凤札鸾书,正式订立婚约。
慕北湮听着屋外乱蝉高嘶,抬袖抹了把汗,自语般道:“该送的,早晚都会送吧?”
阿原扁了扁嘴,吟啸着唤回小坏,一拉慕北湮,说道,“我们去瞧瞧长乐公主,如果没什么事,咱们也下山吧!”
阿原不肯想下去,转而道:“不论如何,这次谢谢你。若不https://m.hetushu•com.com是你们来搅局,即便我们察觉不对,没被人目睹潜入长公主住处,他们也很可能向长公主下手。我们循着线索查来,一路也会留下线索,包括见过我们的人,见过小坏的人,都能算作我们曾来到此处的证人。若有人刻意栽赃,即便没法定罪,想洗清也不容易。”
他言语温和谐趣,阿原听得不由笑将起来,这才稍稍安心,转而问道:“对了,你怎会冒着贺王之名过来?”
阿原见它无恙,已松了口气,拍着它柔声道:“好了好了,下回看到那人就唤我报仇!千万量力而行,别去逞能,知道不?”
它果然追到了凶手,可惜凶手完全没把它看作对手。如果不是先前受过差点被开膛破肚的教训,就不是被削断几片羽毛这般简单了。
“我唠叨……”萧潇啼笑皆非,顺手拍了拍她的肩,“我便不信,我比小贺王爷还唠叨!”
她跺着脚道:“不怪阿原不要你!换我也不要再看一眼!什么臭脾气?”
“还不够?”
其实他的神情并不凌厉或清冷,身形也比先前瘦削,敛眉之际目光萧索,若深秋潭水般清寂,不该让人有这种透不过气的压迫感。但阿原静静地站在那里,偏偏觉得喘不上气,比先前寻小坏寻得筋疲力尽时还要胸闷气促。
慕北湮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柔声向他道:“端侯说,关于当日的劫杀案,他会亲自跟你说清楚。他……说了什么?”
因着小坏的悠闲,慕北湮倒没怎么担心阿原,直到他看到阿原的神情。
原夫人听二人说起此事后,第二天一早便更衣入宫,面见梁帝。
小坏歪着头不解看她,满眼茫然。
景辞道:“关我甚事?”
她的身后便是冉冉而起的一轮明月。她立于月下,高挑秀致的身影似在黑夜中闪着霜白的月光,衣袂被风吹得翩然扬起,凌风欲去,清逸得不似凡尘中人。
萧潇搭在她肩上的手略略一紧,然后飞快松开。
阿原不觉冷笑,“他?为我着急?萧公子,这话虽是你自己说的,只怕你自己也不敢信吧?”
滑稽得不真实,偏偏又真实得可怕。
阿原笑道:“小坏蛋,坏蛋!”
她又温和笑道:“还有,你们的亲事既已定下,你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阿原道:“我就担心这个。这家伙笨得紧,让它抓个兔子,探个路什么的还好,真要跟人打斗时,也只能张牙舞爪吓吓人而已,连个寻常壮汉都打不过,更别说杀害长公主的那高手了……”
阿原又有些喘不过气,僵硬地点了点头,“嗯,好事。”
萧潇跟在她身后,见她弯腰喘息,递上一块素帕。
景辞一行人已沿着山道走出颇远,火把不时被林木掩住,星星点点的光芒越发微弱。但有一支火把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最后面,并且停在了阿原能看到的空旷处,然后高高举起。
阿原不语。
它虽扑得不大稳当,倒也能迅捷栖落到阿原肩上,却蓬着羽毛哆嗦不已,小脑袋左右惊恐张望,竟似受了极大的惊吓,居然不曾想到去攻击它的大仇人萧潇。
而萧潇已笑起来,拉过她说道:“先回去吧,他们不放心,也该等急了。小贺王爷当时便要跟来,被端侯拦住了。嗯,其实小贺王爷也挺好,若是随他,不论贫富贵贱,这辈子应该都过得挺自在。”
哨声悠扬,穿过精舍内的喧嚣,随风飘入山林,久久地回响着。
阿原终于道:“不好意思,你们既把我变作原清离,变作阿原,我如今只是阿原。风眠晚的事,与我无干。难不成你希望我是风眠晚,我就得是风眠晚,你希望我是阿原,我就得是阿原?别把我想得太伟大,我不会背负我不记得的风眠晚的过去。人只能活一世,我已丢了半世,当然要把剩下的半世好好地过着,绝不做任何自寻烦恼的事。”
“我?”
她抱着小坏,坐到一处山石边,眺着黑黢黢的山色,听山风从耳边擦过,阖上眼静静回想不时出现在幻境中的那个从前的她。
一个“也”字,恰说明萧潇认为景辞先前待阿原种种所为,也是出于报复之心。
原夫人道:“说是他父亲得罪过长公主,被长公主在皇上面前进谗,才久久不得升迁。他似乎也被长公主训斥责打过,听闻皇上有意与长公主修好,担心起他的前程,才决定杀了长公主。”
可她明明看得很开,明明一直在笑……哪来的泪水?
阿原微哂,“不晓得你偶尔在哪里听到的消息,居然这么巧,将他们预备嫁祸我们的时间、地点都听得清清楚楚?”
“指不定是我弟呢?”
萧潇自知失言,忙笑道:“小贺王爷不像这种小鸡肚肠的人。”
萧潇轻笑,“我在宫中待了多年,跟随皇上的护卫大多认识,且不少是生死之交,若偶尔听到些什么,再找相关之人往深里打听,倒也不难打听出来。”
他向后退一步,却站得更高,一如既往地睥睨着她,“若这算是卑劣,也是你卑劣在前。哪怕则笙曾对你无礼,哪怕知夏姑姑曾有意或无意伤害你,我并不曾对不起你半分。我器量狭窄,容不得你如此待我。如今,你弃我伤我一回,我也弃你伤你一回,也算扳平了吧?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嫁娶,互为陌路,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阿原已闻得小坏唳鸣,不由大喜,忙扬唇而啸,便见小坏抖着翅翼迅和*图*书速扑下。
景辞道:“走,出去聊聊吧!关于阿原的事。”
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阿原始终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一个她唤作师兄的男子。
景辞淡淡地看着他,“知道。”
阿原不觉垂下手,张张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景辞道:“不妨事,时辰已不早,赶紧下山吧!”
阿原截口道:“从你们当初劫走我时,便该想到了!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忘了自己丢失的女儿,也没有一个女儿对自己失散的母亲全无情感!”
阿原道:“请便!长公主的事,我便不参与了。对手原是冲着我们来的,谢你这次跟着萧潇为我们解围。日后也不敢再劳烦景侯大驾!”
二人又细细商议一回,慕北湮便告辞而去。
阿原一路唤了很多声,依然没看到小坏踪影,却已累得气喘吁吁,不仅额上满是汗水,连眼底都差点急出泪来。
但小坏并没有出声示警;此刻,阿原也没有听到小坏回应。
他负手向外走去,竟笃定慕北湮会跟他走。
阿原身体未复,便遵着原夫人的嘱咐,不再过问长公主的案子,继续在府中静养。而原府上下已越发忙碌起来,来来往往的侍仆眼底都已盈了府里喜事将近的欢喜。
那个似乎早已远远离去,却根本无法与阿原分出彼此的风眠晚。
阿原满怀的悲恨不觉间散去许多,这才向慕北湮道:“他很可能不是我哥。”
也就是……从前的那个她?
又一阵山风掠过,裹挟着夜间的寒意透衣而过,直砭肌肤。
萧潇果然一眼看到了她,顿时扬唇一笑,也向她一挥手,方才大踏步向山下奔去,追向景辞。
阿原的脸色苍白,神思恍惚,定定地看着深杳的天空。慕北湮唤了两遍,她方转过脸来,半晌方勉强笑道:“长公主的事处理完了?”
阿原记起慕北湮所说,原清离似疑生父原皓在外另有子女之事,不免又将萧潇多瞅几眼,小心问道:“你父亲自然也是朝中臣子。他……也姓萧?当年身居何职?”
原夫人便看向慕北湮,微笑道:“北湮,你们的事,也预备得差不多了吧?”
后来那个自信俊美、骄傲聪明、武艺高强的女捕快原沁河,哪会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还如此轻易地被他彻底掳获?
原夫人尚未回府,龙虎军中便传出有人服毒自尽的消息。
阿原道:“皇上为什么会帮你,不惜杀了原府这么多人,送走受宠的原大小姐,也要帮你?”
阿原明知回京后,这案子未必轮得到她插手,还要赶着问止戈几句,一转眼看到景辞蹲于尸体旁,正检查其致命伤处。她心念一动,忙走过去看时,景辞已瞅见她,站起身退开几步,一言不发。
尤其跟她打赌,说输了唤他哥……
慕北湮正低头若有所思,一时竟不曾听到原夫人的话。
萧潇俊秀的面庞便微微泛了红,看向她的目光却越发柔和,“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儿,顺口一问而已。倒是端侯有心,一听你这厢出事,急得跟什么似的,也不顾这么个大热天,也不顾皇上一再让他静养,立刻就是奔来了!”
景辞便笑了笑,“知道便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吧!”
升宁长公主显然就是在萧潇、景辞等人到来不久后遇刺,那时阿原应该已经放开了小坏。
阿原道:“重金收买他的,自然会说是那个自杀的龙虎军参将吧?可动机呢?”
萧潇苦笑,“纵然谁都不信,我也信。他这人心冷意冷,是个狠心有决断之人。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对认定的人或事死心眼。纵然退婚,他一样放不下原姑娘,容不得他人陷害原姑娘。”
当然,不论是谁,一个大男人,竟对一个小女子怀恨报复,绝对算不上器量宽宏。
萧潇苦笑道:“公子,你若因此病情加重,知夏姑姑一状告到皇上那里,都是我惹的事儿,只怕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情不自禁靠近他,情不自禁沉沦其中的,只是风眠晚吧?
她伸手在面上一摸,满手的凉湿。
止戈骇极,也顾不得哭他家长公主了,爬起来奔向敞开的窗户,要越窗奔逃。
阿原再不料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不由顿住身,转头看向他道:“你既看得这般通达,又为何汲汲于权势漩涡间,恋恋不去?”
“卑劣?”
阿原站起身,向萧潇挥了挥手。
但阿原看着婚书,感觉头更疼了。
“就这个?”
阿原抚额,“我什么时候闯过祸?没见过谁像你这般唠叨!”
山道上,景辞悄然收回透过山林努力看向她的目光,握着拳掩到唇边,低低咳了两声。
事后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他那边身形才动,萧潇已疾步上前,剑锋闪动,飞快将人截住,生生逼回长乐公主跟前。
萧潇正要命人取件外袍给景辞披上时,景辞已抬袖,掩住唇又咳嗽几声,却是低而剧烈,然后带出一声快要破裂般的呕吐。
阿原笑问小坏:“于是,还有很多我并不知道的事吗?可到底不重要了,对不对?我不该听了萧潇几句话,便以为他真有悔意,真能深情待我。他对我并无念想,我更不该有所念想,对不对?过去的终归已过去,我就该丢开那些痛苦的过去,活得精彩、亮堂,对不对?”
从家世,到才貌,到性情,到同样狼藉的声名,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阿原很有识鹰之明,驯养的小坏极聪明极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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