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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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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鸳鸯谱 第三十四章 斧光烛影向夜阑

第三卷 鸳鸯谱

第三十四章 斧光烛影向夜阑

萧潇叹道:“两不相涉?也就是说,若是她和小贺王爷中计落入他人罗网,你也打算坐视不理?”
慕北湮正扬着唇凝神看热闹,闻声倒吸的一口凉气呛入喉嗓间,差点没滚下山坡去。
他又指向角落里一个哭得喘不过气的小侍女,说道:“不信你问慧儿!长公主说这话时,慧儿也已经闻声赶过来了!”
通往某处山林的小道上,阿原被慕北湮拉得气喘吁吁,愠道:“北湮,你奔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呀?”
她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能在此情此景下见到景辞。难道方才跟萧潇同行的人居然是景辞?
“……”
而阿原留意萧潇时,总觉得哪里不对。
萧潇抱肩看向众人忙碌的背影,终于舒了口气。
直到此时,景辞的目光才淡淡扫过阿原,竟未停留片刻,而是很快转向了长乐公主,“他们所指的,以及长公主所指的,好像都是萧潇。”
景辞却从书卷里抬起头来,审慎地看向萧潇,片刻才问道:“你走了很远的路。这是去哪里了?”
阿原道:“你得到的消息,韩勍会来此地跟某厉害人物有所密谋。想此地荒凉偏僻,他们心怀鬼胎,必会各带几个心腹之人随同保护。但密谋之事当然不方便让手下人个个都听到或参与,所以必定会留下人手在精舍外守候。”
阿原定睛看了片刻,才发现来的还真是小坏的“仇人”。
知夏姑姑再站不住,只得退向屋外。
升宁睁开眼,“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慕钟?”
她从怀中取出一幅中年武将的画像,看着画像中人看似忠直的面孔,皱了皱眉。
知夏姑姑慌忙道:“公子,我说过了,有时候见她不知进退,教训教训是有的,但绝对没有过想淹死她的事。何况她什么都记不得,怎会偏记得我要害她?彼时情形,只怕是她刻意挑拨,想陷害于我吧?”
阿原等忙转头看时,却听“吱呀”一声,那大门被小心地打开了。
阿原再想不出其中因由,侧头问向慕北湮:“韩勍和假扮成你的萧潇议事吗?还约在升宁长公主的住处?”

萧潇一揖,“侯爷英明!因我长年随在皇上身边,禁卫中颇多知交好友,故而还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听闻近来他们已经查到了左统军韩勍头上。此人勇猛忠直,据说不肯受人冤屈,今天已经设下圈套,打算将计就计,引小贺王爷、原大小姐入彀。”
景辞不置可否,只道:“下去吧!”
“如果前面一乘是我慕北湮,那后面一乘,当然是原大小姐你了!”
阿原等揣测了许久,始终不得要领。
有人谨慎而有节奏地扣门,轻巧而熟练。
景辞问:“你且说说,你进屋时见到了什么,公主又说了什么,让你一奔出来,就大叫贺王杀人了?”
但听得他吩咐道:“备车!”
阿原好久才能说道:“原府这么简单的人口,关系还能更混乱些吗?”
知夏姑姑还要说时,景辞已斥向屋中那些侍女,“你们还不跟姑姑下去?”
刚歇下的侍卫们不得不起身了,更焦急的是还没来得及取下面具稍事歇息的知夏姑姑,几乎是飞身出来高问道:“你病成这样,又赶着去哪里?”
大约一无所获,仆役大是失望,叉着腰摸了摸脑袋,转身要回去时,又够着头向下方山道看了一眼。
阿原顿了顿,“那应该算是自小相识的好友吧?”

阿原喝了两口水,抬袖抹了把汗,又看向空中悠闲盘旋着等待他们的小坏,“应该不远了吧?你确定韩勍会到这鬼地方见什么人?”
止戈慌忙道:“小人不敢撒谎!长公主的确是这么说的,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阿原踏入这间已经称不上静室的静室时,眼皮已忍不住跳了几跳。
一时知夏姑姑等离去,萧潇又命屋外的守卫到别处喝点水松快松快,竟将内外人等逐了个干净。
升宁大怒:“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老身!”
至于韩勍约见的是谁,密谈的又是什么事,慕北湮这友人并不知晓,或是怕惹事,佯作不知。
慕北湮还未及见礼,阿原已抢先答道:“可不是,怎会这般巧?今日瞧着风光不错,所以出城走走,谁晓得路上小坏瞧见萧潇那小子了,赶着要上前啄。我赶紧阻拦,不过瞧着萧潇装束得好生奇怪,竟与北湮十分相像,一时好奇,便与北湮一路跟来此处了!最奇的是,刚萧潇自报家门,居然自称是贺王,要求见升宁长公主。”
慕北湮原先只想是自幼相识的好友,并未想太多,如今被阿原一问,细细回思时,也觉其前后态度似乎有些微妙变化。从原来只字不提,到后来暗示有所线索,让他主动求索追问,直到重金相贿,买下线索……
慕北湮便听话地伏在坡上,支着头看向阿原,啧啧称奇道:“明明是个活蹦乱跳的姑娘家,怎会这般老成持重……倒像受过训练的小坏一样!”
景辞冷冷道:“姑姑,当着舅舅的面,我也已说了很多次,则笙与我亲妹妹无异。为何姑姑总听不进,不论在舅舅那里,还是在皇上那里,总是没完没了扯起我跟她的婚事?当日你为何想淹死眠晚,好像还没给过我解释?”
精舍四面围以青砖矮墙,但并不高。此处近在京畿,山明水秀,当然也不太可能有虎豹和图书之类的猛兽,有这样的矮墙也够了。
小坏立刻唳鸣一声,振翅飞去。
阿原摸了摸小坏脑袋,“乖,过去瞧一瞧,不许闯祸!”
唯一不可解的,就是在靳大德家发现的花生壳。
一名仆役模样的汉子探出头来,向四周张望了下,方才踏步出来,向精舍左右山林仔细察看,甚至还往天上看了几眼。

萧潇并不否认,躬身道:“回公主,微臣听说此处有人欲对贺王不利,原以为只是玩笑,顺口跟端侯提了一句。端侯建议我乔作贺王,前来一探究竟。”
他看向止戈,轻叹:“或许,是微臣的错?若微臣不曾冒名前来,也许恶人不会对长公主下手了!”
昨日慕北湮拿到韩勍的画像,交给勤姑辨认时,勤姑立时认出这人就是那夜出现在揽月湖的那名武将。
萧潇竟是以贺王身份前来,而精舍中住的,难道是梁帝的姐姐升平长公主?
一眼之后,他立时奔过去,蹲身借着树丛的掩护仔细看了几眼,忽跳身奔回屋内,轻轻掩上门。
二人说话之际,萧潇身畔的一名侍从,已上前拍门道:“开门!贺王求见升平长公主!”
阿原一边安抚一边训斥,终于令它不甘不愿地顿下身,只恶狠狠地盯着渐行渐近的萧潇。
如此,宫人落水案,乔贵嫔不愿追究,原清离劫杀案,原夫人红着眼圈归来也不肯多说,便都是情理之中。
慕北湮立时会意,阿原这是要先将他们二人从精舍内发生的事情里撇出,忙道:“正是。眼见他进去了,咱俩正纳闷呢,一转头又见公主来了!公主这是来探望长公主?居然这么巧全赶在这会儿到了!”
萧潇道:“我的原则就是完成皇上的托付,不能让侯爷不快。这几日我算是瞧明白了,知夏姑姑管东管西,甚至越俎代疱,就是侯爷凡事不痛快的源头。侯爷恕我直言,不痛快就直接把她撵走,只怕还能求回让你开怀的原大小姐。”
景辞道:“我原来倒不晓得,你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
她竟不觉间又说出了小风……
韩勍,忠勇耿直,是跟梁帝征战很多年的老部下。据说性情忠直得有点可怕,平生只服梁帝一人,其他若是看不上眼的,即便顶头上司,或王公贵族,一样耿着脖子硬顶。
阿原叹道:“唉,到底不如小风灵巧……”
说话间,已有她的侍儿上前叩门,叫道:“启禀长公主,长乐公主来访!”
她伸手去取茶盏喝水时,那茶盏忽长了脚般跑到了她指间。
他沉吟道:“难道我们来早了,或韩勍他们有所警惕,并没有过来?”
止戈嗫嚅不能答。
“我没觉得萧潇对你或我有恶意,但他是皇上的人。”慕北湮已不觉间打了个寒噤,“韩勍也是皇上的人。皇上这几年应该不怎么喜欢升宁长公主。若我们是被韩勍特地引过来……”
嗯,天字第一号的,自然是那个差点把它开膛破肚的黑衣人。
小坏记性相当好,不仅记得阿原命它追踪过他,更记得它当日被从说书人处逃离的黑衣人所伤后,好容易飞回县衙,又与在屋顶窃听的萧潇有了冲突。
长乐公主同样摸不着头脑,说道:“前日父皇做梦,梦到了少年时和大姑姑相处时的情形,很是记挂。因我和大姑姑还相处得来,特地叫我备上礼物来探望,顺便看看她什么时候有空回宫叙叙。”
她正要高唤随侍驱赶来人时,忽见银光一闪,顿时胸口一凉。
她一边往精舍的前方跋涉,一边说道:“或许真是我多疑,但我总觉得我好像经历过类似的事。难道从前有人这般设计过我?或者……”
阿原横他一眼,却也不由微微失神。
山坡其实并不算陡峭,二人加紧脚步,很快看到了山顶的那几间精舍。
它当时受伤极重,满腹怨气找不到地方发泄,与萧潇对敌更是伤上加伤,于是萧潇当真成了它天字第二号的仇人。
阿原道:“嗯,我们是坏人,自然要怀着歹心小心防范,不能让别的坏人算计了去。”
刚到门槛边,萧潇忽将她叫住。
他觑着阿原尚平坦的腹部,“再有两三个月,也该显怀了,你那边也该预备预备。”
阿原奇道:“怎么回?说她原来喜欢的是萧潇的孪生兄弟?”
阿原忙道:“回公主,我们出京是为了查案,也的确有人刻意把我们往这边引。但我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后来见萧潇过来,才决定尾随而来。”
他们奔进去时,升宁长公主倒在地上,胸口汨汨流出鲜血,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
止戈道:“小人当时也在问,怎会这样?为什么?长公主便勉强答了一句,说因她不肯见贺王,贺王担心她日后在皇上面前进言,毁了他的前程……”

萧潇道:“听宫里的朋友说起一些事,不大放心,去贺王府和原府转了一圈。”
她干涩地笑了笑,“世界再操蛋,咱们也得活下去,痛痛快快地活出个人样来,对不对?”
萧潇苦笑道:“若指的是我……我一直站在屋里没离开,从人也和端侯一起在院里候着,如何指使人杀她?又为何要杀她?”
以慕、原二人的身手,想越过那矮篱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小侍女哭着满面鼻涕,闻言连连点头,“是……长公主是这样说……贺王为什么害长和_图_书公主?长公主是好人,是好人啊!”
慕北湮高声道:“那是自然!你是最好的,我也是最好的,我们未来自然也要抛开那些不开心的,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景辞道:“谁告诉你原大小姐能让我开怀?何况我跟她早已退婚,从此两不相涉。”
待止戈带上门离去,升宁怒意未歇,冷笑道:“踏着他人鲜血得到的富贵,还想着长长久久?呵,用人命谋来的福气,有命得,没命享!瞧着这慕北湮也是个夭寿的!”
老贺王已逝,游手好闲、流连风月的小贺王爷,看起来不学无术,已不可能给任何人带来远大前程。慕北湮所剩的,不过就是老贺王留下的那些家底而已。
慕北湮不解看她时,阿原面色发白,突兀地笑了笑,“或许,我不是多疑,而是我很坏,当年也曾做过类似的事?”
升宁道:“小……小贺王……”
阿原看看天下的飞鹰,胸臆间已有悲愤涌上,“嗯,原也不需惊动谁,也不指望讨回什么公道。不过……想要个真相而已。”
慕北湮不甘心,再去仔细打听时,便有先前的朋友吞吞吐吐提起,韩勍似乎与跟朝中某位高官暗有来往,但行踪极诡秘,或许与先前那些事有关,至少该与贺王之事有关。慕北湮授以重金,对方才犹豫着给了他们这个地点。
慕北湮向来说得极轻巧,但阿原这些日子思来想去,总觉心烦意乱。但原夫人一心为她打算,将骨肉分离的苦楚说了又说,阿原闹心之余,一时也无更好主意,此刻也只能苦着脸答道:“其实我始终觉得很不妥当。”

阿原道:“一动不如一静。”
阿原看向慕北湮,“如果换了你,想和人暗中图谋什么事,又约在很偏远的地方,会放心孤身前去吗?何况,先前我提醒过你别打草惊蛇,但这些日子我们虽尽量藏在暗处,但动作并不小,以韩勍的地位,不会全无察觉。即便为了防范我们,也会多带侍从,尽量小心行事吧?即便艺高人胆大,带的人极少,至少也会留下一二人在屋外放风守望,以防万一吧?”
景辞鼻子里仿佛一声笑,“你还敢去原府?”
慕北湮轻声道:“我去瞧瞧?”
这精舍比先前从山后遥望气派得多。
景辞拂袖道:“皇上让你来护卫我,就是因为你废话特别多?”
阿原、慕北湮等了许久听不见动静,都有些焦躁。
正揣测之际,忽听得隐隐听到女子在惊奇唤道:“小坏!”
不过与所爱但并不值得去爱的负心男子分开而已,不过未来会多出一个孩子而已,但她依然会活成她自己。
阿原闻声看去,已然大喜,拉起慕北湮便冲了出去,叫道:“长乐公主!”
阿原瞪他一眼,“你就扯吧!”
但再多的金银,又岂能比得上似锦前程?
山道上来的是两乘肩舆,后面一乘垂了素帷看不出模样,前面坐的那人正是从前小坏追踪过的剑客萧潇。
“还有,第二乘垂着纱帷的肩舆,里面是谁?”
据说,某次征战,郢王被派去督军,不许他出战时喝酒,竟被韩勍趁醉打了。郢王愤愤告状,梁帝虽然出言安抚,也只是罚了韩勍三个月的俸禄,背地还赞韩勍刚直忠诚,反比先前更宠信。
阿原、慕北湮在暗处将这人鬼头鬼脑的模样尽收眼底,又是好笑,又是愕然,连小坏都瞪大黑溜溜的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
长乐公主快步奔过去,急唤道:“大姑姑!大姑姑!这……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这样想着时,阿原反而舒展了眉头,抬眼小坏跟着飞来,心念动了动,挥手招呼它歇下,让它歇在自己肩上,带着它行走。
大门打开,四名舆夫抬着两架肩舆,连同三四名随从一起步入院中,那大门便又缓缓关上。
她会活得精彩。
精舍两进,共七八间,白墙乌瓦,朱漆大门,虽然算不得华丽,但考虑到此地荒僻,也不是寻常人置办得起的。
小风……
她低低道:“嗯,我未必能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但至少,可以选择不让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她已有孕在身,但妊娠反应并不剧烈,加上身怀武艺,平时看着与往日没什么差别。但如今她跟着慕北湮快马加鞭赶出城,再奋身攀爬这几乎看不出路的山坡,一路穿过灌木草丛,踩死了几回毒虫,又惊走了几条草蛇,便有些手足发软,才觉得精力的确大不如前,才爬到半山腰就开始疲累了。
这人怎么好像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若不曾花重金相贿,或许他会猜疑;但花了大把金银,便不觉间踏实许多。
阿原也是奇怪,悄声道:“萧潇不会也有长得相像的孪生兄弟吧?”
景辞问:“那两位做什么了,让你不放心?”
因其极少回京,连慕北湮都没见过几面,再不知她住于此处;而阿原更是只听说过梁帝有这么个姐姐。
说书人说过的风眠晚的故事忽然间又冒了出来。
慕北湮正要过去时,阿原拉住他,“咱们绕到精舍前面看看。”
阿原沉吟道:“如果韩勍根本不会过来,那么,骗我们白走这一遭,可能是我们对人心最好的推测了!”
止戈忽叫道:“不对!不对!我好像早就看到你那只鹰了!你上山已经有了好一会儿了,指不定就是你们杀害的长公主呢?”hetushu•com.com

正沉吟时,小坏忽似发现了什么,急急振动翅膀,欲向山道那边飞去。

但升宁的脑袋歪了歪,便没了气息。
阿原忙捏紧它足部不许它乱动时,小坏兀自愤愤地冲着那边拍着翅膀挣扎,眼睛都发红了,倒似看到了什么生死仇人般激动。
阿原同样又骇又笑,转头打量慕北湮时,只见他今日为查案而来,特地穿得很朴素,根本看不出素日的张扬,反而是萧潇此时的穿着打扮更像威风八面、纨绔荒唐的小贺王爷。
颇是费了一番周折,他们才绕到精舍前方。
慕北湮纳闷,“这萧潇搞什么鬼?怎会穿成这样?”
止戈恭敬道:“是!”
“也许,等的并不是我,而是萧潇假冒的我?”
风眠晚明里在相助二皇子柳时文,暗中却与三皇子柳时韶定计,将柳时文送上了绝路。
山道上必定有了动静。但从他们这个位置,自然看不到山道上是怎样的情形。
景辞却未看她,只紧盯着那个叫止戈的仆役,指向萧潇,问道:“长公主是说,他是凶手?”
慕北湮点头,“这个还真不好说。”
慕北湮大笑,抬眼看向那几间被山岩和树林挡住的精舍,忽然间便觉得,即便真有陷阱重重,他们这般携手并行,也没什么好怕的。
慕北湮道:“难道他们根本没想到我们会从山道上光明正大进去?不对,从山道上山的不是我,是萧潇呀!可刚那仆役的情形,就是把萧潇当成了我!”
慕北湮笑道:“我娃还在你肚子里呢,怎敢去投胎?总得等咱们娃出世,听他叫声爹吧?”
萧潇道:“此原大小姐非彼原大小姐,我为何不敢去?”
慕北湮怔了怔,“你的意思,我朋友欺骗我,想让我白走这一遭?”
阿原一拉他,踩踏着半人高的草丛,艰难地觅路而行。
阿原道:“也可能根本不会过来。”
他的目光淡淡,似无半分威逼之意。止戈正有些疑惑地观察慕北湮,偏被景辞的目光逼得慌乱,一时不敢跟他对视,只垂头抹泪哭道:“好像……是。”
萧潇摇头道:“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线索,但他们明显是在怀疑龙虎军的将领参与了宫人落水案,也许……还有原清离劫杀案和贺王案。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执著。至于他们怎会把这三个案子联系在一起,谢公子似乎猜到了些,但并未跟我提起过。”
她顶着原清离的狼籍名声,又是景辞、王则笙他们眼里背恩忘义的贱人,当然不是好人。慕北湮第一次见面就把她往茅房拉,第二次见面便对她下媚药,当然也算不得好人。
升宁眼皮都没动,缓缓道:“止戈吗?进来。”
杀靳大德侍婢,擒靳大德家人,为的是威胁靳大德,将贺王遇害之事栽到左言希身上。但老贺王忠心耿耿,梁帝多有倚重,断无自断臂膀相害之理;何况被陷害的左言希虽低调处世,其父却是救过梁帝性命的,梁帝怎么着也不会让人嫁祸给他。
阿原笑道:“这可奇了!你连端侯都不知道是谁,怎会认得我?便是听说过原大小姐,又怎会知道原大小姐养了只鹰?咦,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们要来,事先探听过我们的模样喜好,就等着我们出现,便对长公主下手,好栽赃给我们?”
阿原也是冷汗涔涔,“看着像。可也说不大通呀,韩勍那心腹不是让你从后面悄悄进去吗?方才那仆役分明已料到我们要来,似乎也只是在山林间留间察看,开始根本没想到往山道上看。”
慕北湮摊手而笑,“那可真得替你惋惜!你嫁祸的那位,是个西贝贺王,而且是皇上最信任的影卫,跟长公主素无冤仇。你说他杀长公主,便是天下人都信,皇上也不会信的。这可怎么办呢?要不,你把这杀人嫁祸的罪名给认下?反正诬告罪反坐其身,你认不认都是一个死!”
她看向小坏,却见小坏泰然自若地在那精舍上方盘旋了两圈,便飞到一处高树下歇着,懒洋洋地梳理羽毛。
景辞目光幽暗下去,“他们……得到了什么线索?目前从哪一处入手在查?”
长乐公主大惊,“什么?”
慕北湮在爬山不久已察觉阿原体力不支,暗自懊恼不该因她素日英武不输男儿,便忽略了她眼下的特殊状况。此时他虽出言调侃,脚下却已慢了下来,又取出水袋来递过去,笑道:“来,先润润嗓子。”
山顶居然甚是空阔,两侧甚至种植了些蔬菜瓜果。
锦衣华袍,玉冠束发,宝剑不知被藏到了何处,看着颇有几分贵气,和原先的清素干净全然不同。
景辞将茶盏磕下,说道:“姑姑,你带他们去把原府送回的聘礼收拾收拾,换上新箱笼预备着。一堆人在这屋里,的确闷热得紧。”
她瞪向萧潇,咬牙切齿,倒是真真切切的悲痛和怨恨。
她当然不是被驯化的鹰,但她至少已被训练出相当好的耐性和应变力。
阿原失神,然后轻轻松手,放开小坏。
高处的小坏见他们行得缓慢,不耐烦地唳鸣着,振翅飞得更高。阿原仰起脖颈看着,眸子倒映着青山外的高远天空,渐渐明净如水。
阿原瞅他一眼,还是没觉得妙到哪里去。但眼前她最要紧的,是走完这崎岖山道。
两人面面相觑,再也猜不透如今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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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静默片刻,说道:“若换作是我,大约也不愿跟原府扯上关系。”
阿原冲他一竖拇指,“小贺王爷英明!”
长乐公主虽因这意外之变又惊又怒,但神智始终清明,闻言立时站起身来,厉声道:“是,或者不是?什么叫好像是?”
慕北湮点头,“不过这事风险也大,指不定就连累了他,故而我应允他从后山绕过去,尽量不惊动韩勍。凭咱们的身手,应该不难做到。”
一条修葺得颇齐整的山道从山下蜿蜒而上,直通山顶。
如果是韩勍,他背后的人是谁,着实不难猜测。这也正与阿原他们先前的推测相符。
升宁愕然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敞开的后窗,怒道:“那杀千刀的小兔崽子能有什么事?你怎么敢擅闯老身住处?快滚!”
长乐公主铁忽然间悟了过来,瞪了一眼阿原。
慕北湮忍不住抹汗,“就为我们不肯罢手,还在查那些案子,皇上想教训我,甚至处置我?”
比从前的原大小姐或原大捕快更精彩。
阿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为不肯相见,便担心毁他前程,派人杀了他?问题是小贺王爷一向声名不大好,不肯见他的王公大臣多着呢,三头两天找皇上告状的大约也不少。怎么小贺王爷一个不杀,偏偏杀一个很少有机会回宫进言的长公主?这谎话编的,你自己信吗?”
“龙虎军耳目众多,若真与这些案子有关,只怕也会留意到他们的动静,并预作防范。”
升宁既是长公主,并不匮乏资财,故而在京城内外修有多处精舍,大都在佛寺附近,方便与高僧谈禅论道,修行之处也变幻不定。
慕北湮摇头,“清离没回答我,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跟我说,她母亲不守妇道,她父亲不甘之下,与别的女子生下儿女,应该算是人之常情吧?”
他道:“姑姑,天那么热,戴着面具不累吗?”
屋中除了锦衣华服无奈而立的萧潇,居然还有景辞!
阿原等早有准备,连小坏都已藏得严严实实,那仆役自然看不出任何动静。
萧潇看着茶水顺着他淋漓着,半晌方叹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向谢岩谢公子请教如何保得端侯安妥,谢公子说,第一要紧的,先保得原大小姐安妥。”
长乐公主扫过萧潇,“听闻你自称贺王?”
慕北湮拉着她向山上爬着,道:“我才没扯……可惜我丧父未久,不宜大操大办,只能委屈你先入门,等回头孝期过了,咱们再筹划着宴请亲友,好好庆祝一回。好在皇上开了口,你在贺王府的屋子也已收拾好了,择个良日便能搬过去。”
慕北湮道:“大约不会有错。传给我消息的那位朋友,他爹是我爹的老部下,他便被弄进了龙虎军,很快升到了小校,如今算是韩勍的心腹吧!”
慕北湮忽然懂了,“小坏蛋这么悠闲,必是精舍内外很安静,它根本没发现任何异样。难道你猜错了,他们是孤身前来,或者只带了一二心腹,全进了屋内,没有精舍外等候?”
景辞便看向萧潇,“你在偏帮阿原,数落知夏姑姑?”
慕北湮苦笑着拍拍她的手,“也许没那么乱……清离也没有明说,我也不便追问更多。瞧着萧潇行止,也不像想跟原府扯上关系的样子。”
知夏姑姑忙道:“阿辞,你搬回侯府来,不就图个清静吗?又管那些事做什么?”
门好一会儿才打开,随之踉跄而出的,却是一名惊慌失措的中年女侍,冲上前扯住长乐公主哭叫道:“长乐公主,长乐公主,长公主被杀了……”
慕北湮一捏她的手,笑道:“胡说什么呢?我瞧你就是怀着身子,容易胡思乱想。再则,坏就坏呗,反正咱们本就不是啥好人!”
她看着阿原、慕北湮自林中奔出,又惊又喜,忙挽住阿原,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尤其,关系到皇家,关系到权势,关系到某些不可明说的交易和争斗。
止戈只得道:“小人回复了贺王,公主不想见客,这时侯爷从院中肩舆里步出,让再去通传,端侯求见。小人不敢不从,却因愚钝闭塞,犹豫说不清端侯来历,又被长公主责骂,所以在门口站了片刻,没敢立刻进去。这时听到长公主呻|吟,忙进去看时,窗户洞开,长公主已遇刺倒地。她扯住我说,是小贺王派人杀她,杀她……”
他们将视线扩展到龙虎军的统军、副统军之类的首领身上后,很快就找到了符合条件之人。
小坏被阿原约束着飞不了,颇有些不耐烦,不时啄啄羽毛,扑扑翅膀。忽听到什么似的,竖起头来看向精舍方向。
但萧潇此刻必定没在院子里,否则它就是该冲下去啄人了……
慕北湮奇道:“怎么了?”
话未了,景辞已站起身来,闪身向外走去。
慕北湮笑道:“换了别人,自然不妥当。但于咱们还真的没什么不妥的。咱俩这声名,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万一真的合不来,咱们还可以和离,依然各自嫁娶,岂不大妙?”
慕北湮奇道:“它飞着轻松得很。你……你是……怕它暴露咱们行迹?”
“那么……长公主如果出了什么事,会不会算到我们头上?”
慕北湮苦笑,“自然不会。升宁长公主很讨厌我父亲,说他撺掇皇上杀人无算;她也很讨厌我和清离,说我们风流浪荡,有悖天道,www.hetushu.com.com有一次正好我们一起面见皇上,她在旁边就说皇上身边不该留着我们这些妖孽,扬起拐棍便要打我们,还好我们年轻,跑得快,没让打着……”
“也就是说,你和升宁没交情,还有仇怨?那么,刚出来的那个仆役在等什么?等你?然后等到你,还飞快把你迎进去?”
阿原听得竟无可反驳,挠头道:“也是。别说则笙郡主、知夏姑姑他们觉得我是坏透了的毒妇,便是其他人,也从没认为我们是好人吧?”
升宁接过,惊异抬头时,正见一高瘦的锦衣中年人出现在眼前。那中年人缓缓收回递给她茶盏的手,躬身行了一礼,“小人是贺王侍卫,有事请教长公主。”
萧潇笑了笑,“原大小姐年轻貌美,爽朗可爱,我不偏帮她,难道偏帮侯爷这个整天给我脸色瞧的老奴婢?”
传说升宁长公主与梁帝情感颇好,但升宁是个吃斋信佛的,最厌杀戮。然而梁帝意在天下,又岂肯休兵止战?于是姐弟俩屡起争执,梁帝有事便不愿跟升宁说起,升宁也不愿跟梁帝争执不休,越性避世修行,称要为梁帝吃斋念佛,减他罪孽。梁帝气得够呛,却也无可奈何,也便由她去了。
景辞双眸愈发地黑,却在抬头看向萧潇时意外地亮而锋锐,“冤屈吗?”
他们注意力集中于精舍中时,又一乘锦舆前呼后拥而来,从锦舆中行下的,竟是长乐公主。
他这样说时,忽想到一事,将阿原打量了几眼,忽道:“先前我问过清离,怎会对萧潇感兴趣?既对他感兴趣,怎么他逃入宫中后就肯放过他,不穷追猛打了,你晓得清离怎么回我?”
慕北湮不以为然,“阿原,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她倒地之际,中年人擦拭着剑尖的鲜血,冷笑道:“长公主须怪不得我们小王爷。好意求见,不见也就罢了,还骂得如此刻毒!若留着你在皇上跟前胡说八道,才是小贺王爷的不幸,武将的不幸……”
景辞手中的茶盏忽然翻了,细碎的茶沫淋漓于书卷,“你说什么?”
景辞已想起几次案发地出现的花生壳,再想起龙虎军的实力,蓦地头疼起来。
慕北湮终于道:“阿原,咱们留心些,宁可慢慢查,不能落入他人陷阱!”
龙虎军左统军韩勍,身材高大,武艺高强,对敌时常会喝酒以助威势和胆识。胜券在握时,他甚至会边喝酒边啃上几块肉干,或剥上几颗花生,以示其闲情逸致,取人头颅如探囊取物般轻巧……
几个月的捕快生涯,让她见识更广博,言行更爽利,却不可能教会她这些。

升宁念了声佛,说道:“这才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记得他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混帐东西!他来做什么?叫他滚出去!”
“我从来没有半句废话。”萧潇抱着剑,笑得明朗干净,“其实也没什么,听闻这二位好像没在好好预备婚事,却一直在调查上回那个宫人落水案,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向谢公子请教时,谢公子听得脸都黑了,说甚么他们其实在是为自己查案,又说他们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侯爷先前常跟他们在一处,大约明白其中缘由吧?”
如此满怀疑惑,慕北湮自然要来的;阿原也不肯闲着,何况也不放心,毫不犹豫选择了同行。
原、慕二人行得更近些观察时,却见小坏振翅盘旋于精舍上方,久久不去,显然院中有人引起了它的注意。
中年人叹道:“长公主原先也是家徒四壁,全靠皇上杀人无算换来千里江山,随之鸡犬升天,难道不也是踏着他人鲜血得到的富贵?长公主骂我家小贺王爷骂得这么狠毒,就不怕这富贵你也有命得,无命享?”
萧潇道:“在下愚钝,冤屈不冤屈着实看不出。只是看出小贺王爷没了贺王庇护,有些将领未必还会将他放在眼里。倒是原大小姐,看在原夫人面上,一时大约还不至于拿她怎样。怕就怕原大小姐不知进退。话说,如果她懂得进退,早就该安心做她的原家小姐、贺王正妃了吧?侯爷,你说这原大小姐的脑袋里一天到晚上都在想什么呢?若是从前的原大小姐,必定不会这般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知夏姑姑见他赶逐,又是伤怀,又是担忧,问道:“这会儿换上新箱笼做甚?若要给则笙郡主,自然还要添些东西,重新预备一番。”
阿原不由顿住了身。
止戈道:“长公主,慕钟春天的时候已经死了,据说是被他小妾和奸夫合谋所害。如今承继贺王之位的,是他儿子慕北湮。”
小坏茫然看着她。
慕北湮虽急于弄清父亲遇害背后的真相,但此刻听阿原分析,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她侧头看向慕北湮,“你说过,你那朋友跟着韩勍,为的是谋个好前程。如今连这等秘事都能知晓,他无疑没吹牛,早已是韩勍的心腹。不过,你给你朋友的重金,比得上韩勍给他的前程吗?”
“那么,眼下是什么状况?”
这世间从来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公平,也不是所有的冤屈都能洗雪,所有的正义都能伸张。
慕北湮已随之奔入,闻言忙道:“长公主,你看清了,不是我!”
“目的呢?”
止戈入内,正是先前在屋外观察的那仆役。他垂首道:“长公主,贺王来了!”
精舍内,檀香袅绕的静室里,升宁长公主正阖目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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