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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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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帐中香 第二十一章 章台照出几家意

第二卷 帐中香

第二十一章 章台照出几家意

萧潇不过略一迟疑,便应道:“是!”
那人不答,只是手中单刀愈发使得凶悍迅猛。阿原虽打足十二分的精神对敌,怎奈实力悬殊,再缠斗数招,左肩蓦地一凉,已被砍了一刀。若不是退得快,只怕连整条胳膊都能被他卸下。
郢王府的令牌并不能说明什么,可能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茶客失落的,也可能是他仇人的,才会那般不经意地丢在灶膛前。
萧潇待要追时,感觉那人身手似在自己之上,又记挂阿原受伤,不知情形如何。稍一怔神,黑衣人在夜色掩护下,已消失于重重屋宇间。
郢王是皇子,可能成为未来皇帝的皇子。
匆匆忙忙披衣赶来,问明情形后,二人一边安排人手搜拿黑衣人和说书人张和,一边纡尊降贵窝在张和的陋室里细细搜查,并叫来里正邻居和茶楼老板、伙计,询问张和的来历。
双足痛如刀扎时,他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阿原离开的方向。
薛照意头发散乱,滑落的衣衫下尚有被折磨出的青紫痕迹。她那双曾顾盼含情的美眸无力地盯着上方,不知在看满是尘灰的屋顶,还是在看逼视她的慕北湮。
她垂下头,没了声息。
慕北湮抱起她,急促问着:“是你杀了我父亲,对不对?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
她曾数度见过说书人,知道其年龄身材,已能判断这人绝对不是说书人。
慕北湮眼神黯淡下去,转身待去细细搜查这屋子时,只闻阿原苦恼叹息道:“那不是幻觉。我一定是养过鹰的,只是记不起来了。我原先那只鹰应该是雪白的,被恶人以一把剑开膛破肚。那恶人还想杀我……”
薛照意唇动了动,终于道:“是,小玉……张和害了小玉……他向贺王密报了小玉的行踪,说下一个就是我,就是我……”
慕北湮急问道:“张和是谁?”
薛照意听得他的言语,仿若句句都被击中心口,浑身越发抖得厉害,猛地一挣坐起身来,尖叫道:“张和,张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北湮忙奔过去看时,景辞行动比他还快,已握住阿原手腕,仔细辨她伤处。
若贺王案与之有关,不论是敌是友,似乎都不大好玩。
薛照意喘息愈急,却再不肯回答。

景辞摇头,“小鹿说张和又病又瘦,但那黑衣人高大魁梧,武艺高强,显然不是一个人。方才薛照意说了,杀她的是张和。如此看来,黑衣人应该是她的同伙,只是来晚了,她已被张和所害。”
当空划过的锋刃光芒,以及猎鹰中刀后的惨嘶,似又将某处隐约的记忆撕开了一个缺口。
慕北湮忙道:“www•hetushu•com.com别难过,我这便叫人替你找去。若找不到时,回头我寻一只更好的猎鹰送你。”
他俯身捡起,淡淡看向阿原,“想起来了?还想起什么?”
真作假时假亦真,何况牵涉的是当今皇子。若无确凿证据,连长乐公主都不敢因为小小一枚令牌向梁帝进言。一个不慎,令梁帝起了疑心,今天这些查案的公主、臣子们,只怕都得搭进去。
他缓缓往回走的步履有些蹒跚。
目之所极,是将一切吞噬的黑暗。
景辞不答。
“清离!”
看萧潇飞身离开,景辞抬袖拭去额上的冷汗,掩去眼底的忧虑和痛苦,站直身形向赶过来的差役说道:“没事了,先回那院里看看。”
但景辞并未跟来;即便跟来,他疾病缠身,足疾未愈,也无法跟这人相抗衡。
景辞的判断很准确。
阿原摇头,哽咽道:“小坏为救我挡了一刀,中刀后逃开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慕北湮极不放心,正待出去查看时,外面的差役忽叫道:“原捕头回来了!”
薛照意呆滞的目光忽然转动了下。
薛照意仿佛没有听到,冀盼地望向黑黢黢的门外,竭力吐出字来,“为……我报……仇!”
久在京城的贺王爱姬,小县城的茶楼说书人,天悬地隔的两个人,偏说什么背叛,难道他们本是一路人?
慕北湮急追问道:“薛照意,快说,你为何杀我父亲,又是谁杀的你?你都活不了了,还打算保护凶手,让自己死不瞑目?”
景辞垂首看着自己的突突疼痛的双足,苦笑一声,“哦,可我只盼阿原能顺利逃开,以后再设法缉拿那黑衣人。看那人身手,应该远在阿原之上。”
谢岩低叹道:“此事暂时别让北湮知道。他关心则乱,若一时冲动行差踏错,恐怕会闯出不可收拾的大祸来。”
景辞定定神,努力稳住身形,艰难地保持着挺地的肩背继续往前走。
他也忍不住看向外面,“那黑衣人必是知情者。阿原能追到他吗?若是被他逃了,想找出主使者,只怕难上加难!”
萧潇略舒了口气,扬剑逼向黑衣人,喝道:“欺负个女孩儿家算什么本事,且让我来会会你!”
贺王命靳大德杀了小玉,沉尸沁河;薛照意杀了贺王并试图嫁祸慕北湮,却因左言希的维护转而嫁祸左言希;左言希查嫁祸真相时,傅蔓卿被薛照意的同伙人杀害。傅蔓卿之死与说书人相关,但下手的可能就是这个黑衣人。
两名赶来的差役见状,忙上前挽扶时,景辞甩开他们的手,冷冷扫过去一眼。
景辞明知贺王遇害案不可能是寻常凶杀案,寻和_图_书机跟谢岩、长乐公主说了郢王府令牌的事。
差役被他目光中的寒意扫得打了个寒噤,各自退开一步,面面相觑。
那个黑衣蒙面人的武艺极高,阿原本该追不上。
景辞亦点头,“看这张和行事细致,几乎滴水不漏。但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会把郢王府令牌失落在灶膛前?还在小鹿相探时遗落,恰被小鹿捡去?”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狡黠多智的贺王小妾,差点从众人眼皮子底下逃开,此刻竟已倒在了地上。
甚至没有一点字迹或器物,显出他与贺王或郢王这样的贵人有关。
长乐公主面部的疹子已消褪大半,匆忙出来时便没再带帷帽,此刻面色泛着白,倒显得剩余的几颗疹子格外扎眼。但她已顾不得容貌,沉着脸问:“你们怀疑跟我三哥有关?”
景辞不答。
萧潇微微侧脸,向后问道:“原大小姐,没事吧?”
但所有人的证词异常的一致:张和半年前来到沁河,说是因战乱逃难而来。他说书曲折生动,为人和蔼谐趣,遂在茶楼站住脚,且和周围之人相处融洽。他平日里的行止与常人无异,至少在周围接触的这些人眼里,并无可疑之处。若说缺点,顶多有些贪杯好色而已,也不曾做甚么出格的事,所以无伤大雅,还是众人眼里容易相处的好人。
他察看着薛照意的伤处,说道:“她中的这刀扎得很深,但并没有刺中心脏,看来张和身手平平,且走得匆忙,并未发现她一息尚存,甚至等来了同伙。”
不知什么时候,景辞也走到了门口。他扶着门框慢慢踱进来,垂头看着薛照意,问道:“小玉,是因为张和的背叛,才被贺王除去?”
阿原摇头,“没别的了,细想时头疼得厉害。待我们回京后,我要再查下当日被劫杀的前后因由。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阿原惊魂未定,答道:“没事,手……手臂还在。”
谢岩沉吟道:“未必。”
他迟疑了下,返身先去察看阿原伤势。
慕北湮思忖半晌不得要领,只从对方敢害自己父亲来看,晓得对手不同寻常。他抬头看向景辞,“那个逃走的人是张和吗?”
小鹿已道:“说书先生姓张,莫非……就是张和?”
大约感觉出生命正随着热血涌出,她的眼底终于涌过慌乱和绝望,然后直着嗓子尖叫起来:“是张和,张和!”
阿原只觉伤处热血涌出,很快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不由大惊。但此时她想撤退时已经来不及,眼看黑衣人一刀狠似一刀,招招逼往要害,竟真的打算取她性命,并不因为她是公门中人而有所顾忌。
阿原点头,又道:“不知怎的,和_图_书我总觉得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小坏被人伤到……”
景辞“噢”了一声,见阿原泪光闪闪的模样,眉峰不觉皱起,“疼得厉害?我随身带着伤药,正是言希给的。这就给你敷上?”
黑衣人似这才知晓阿原是女子,惊异地扫了阿原一眼,又扫过萧潇的面容,飞快与萧潇对了几招,寻隙跃起身来,纵身逃去。
景辞立时猜到他也在留意此事,应是追着慕北湮等行踪跟来,抬眼看向阿原离开的方向,勉强道:“快去帮阿原!她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
他并无惧色,却笑得森冷,喝道“既然你执意找死,也只好成全你!”
摸着先前她为说书人烧的水还微温,她冲过来问那垂死的美人儿:“喂,张先生呢?他不至于会杀你吧?何况你连贺王都能杀了,他又病又瘦的,自然不是你的对手。”
小鹿再不知轻重,到底在极接近皇宫的原府待了几年,晓得其中厉害,见端侯不吱声,自然也知趣不提了。
此情,此景,熟悉得可怕。
薛照意果然在说书人的屋子里。
那么,这人到底是怎样的来历,与那说书人以及贺王案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这边的事很快有公差将消息传入衙门,长乐公主、谢岩等都被惊动,于是这一夜继续无法安睡。
黑衣人早就想着砍了这扁毛畜生以绝后患,见状正中下怀,寻隙狠狠一刀砍去。
萧潇已恭敬道:“公子,我看过了,那刀砍得虽狠,原捕头避得快,所以只是皮外伤。左公子那边的伤药治外伤特别有效,回头跟他要些敷上,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慕北湮看着她微张却始终不曾发出声音的嘴,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已经伤重得神智不清,再也说不了话了。
小鹿眼看着小姐追着贼人跑了,也跟着追了几步。可惜她没那飞檐走壁的本事,眼看着追不上,气势汹汹叫骂几声,才匆匆赶到小屋。
慕北湮沉吟道:“薛照意躺在墙角处,并不易被发现。我们到来时,屋中也未点灯。所以那黑衣人很可能刚刚赶到,便是发现了薛照意,薛照意也可能还有很多事未及交待,临死才会冲着外面叫唤,让同伴替她报仇。”
慕北湮冲上前,喝问:“张和究竟是什么人?那黑衣人是谁?你们背后的人又是谁?是谁?”
慕北湮追问薛照意时,她正忙在屋里寻找她的说书师父。
眼看着阿原避无可避之际,只听清脆的“丁”的一声,一把宝剑横次里冲来,挡下了那极险的一刀。
景辞道:“张和应该是故意遗下令牌,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到郢王那里。他可能是陷害郢王,但也可能就是想告诉我们,郢王才是背后的主和_图_书使者。薛照意临死时说得很明白,张和背叛了他们。故意遗落令牌,是不是同样出于背叛,刻意暴露郢王?”
此人身手,当与景辞在伯仲之间。
长乐公主叹道:“如今,我们只能指望着能抓到那个黑衣人了?”
薛照意急剧地喘着气,慢慢抬起手来,压住胸部的创口。鲜血顺着她的指缝飞快沁出,蜿蜒于清秀却泛出青白的手背。
贺王府并无主母,贺王也无续弦之意,薛照意出身并不高贵,虽是妾室,却打理着贺王府内务,几乎是半个主母,也可算得富贵尊荣。而她的富贵全从贺王而来,贺王又不曾发现她的奸|情,她为何做出弑主之事?
谢岩瞅她一眼,“恐怕没那么容易。即便接近过他的阿原和萧潇,都无法描述出他的容貌,到哪里找他去?即便找到,凭这人的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抓捕的。”
他虽竭力维持着身体平衡,但遭受重创无法痊愈的双足并没那么听使唤。
景辞沉吟,然后道:“张和故意暴露小玉,贺王才会杀小玉?他还故意让你猜测,贺王已经怀疑你,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你,所以你杀了贺王?然后呢?你好容易逃出来,却当了糊涂鬼,被张和杀了?”
她和贺王一样,被人当胸插了一刀。
但见她往门外猛地一扑,已重重倒在地间。
真凶已死,即便抓不到黑衣人,贺王之案明面上也算是破了,但背后之人犹在看不见的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晰。
二人忙出去看时,正见阿原在萧潇扶持下白着脸奔回,袖口兀自一滴两滴地滴落血珠。
慕北湮一边招呼随侍去府中召唤人手搜查黑衣人和小坏,一边劝慰道:“别想太多了。你以前从未养过鹰,必定是因为伤到头部,所以生了幻觉。”
惊心之际,她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道夜风卷入幽暗破旧的屋子,伴着森冷的死亡气息,令慕北湮不由地打了个寒噤。昏黄的油灯被风扑得越发暗昧不清,他举目处,便觉门外的黑暗仿佛随着那风袭进来,如罗网般悄悄围困住他。
小坏见主人遇险,也是慌了,斜掠着翅膀一次次俯冲而下,想啄向敌人。
“嗒”的一声,景辞刚取出的药瓶不知怎的跌落地上。
黑衣人自以为甩开阿原,两度放缓步伐略事休息时,都被阿原追上,最后竟在某处巷道被堵住。
黑衣人怔了怔,抬眼时,便见萧潇临风而立,颀秀如竹,却刚硬如岩,与他对面而立,把受伤的阿原护到了身后。
薛照意又抿紧了唇,越来越无神的眼珠乱转着,再不知在想什么。
她着实不该因为在沁河不曾遇过强敌,就高估了自己的身手。这人https://www.hetushu.com.com不论体力、武艺,都远在她之上。

待刀剑相向,他发现有个扁毛畜生在旁唳鸣助威,才晓得自己摆脱不了追兵的缘由。
她的半边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但到底长年酷爱制香,居然还有淡淡的芳香在血腥味中萦在小小一方陋室里。
慕北湮急问:“小玉的行踪怎么了?莫非你们都有见不得人的身份?你们潜在贺王府,到底是何居心?”
旁边的公差上前一探,说道:“死了!”
身旁又有黑影掠来,然后便是萧潇有些慌乱的询问:“公子,你怎样了?”
但地上跑的无论如何快不过天上飞的,关键时刻,天天跟在主人后闲逛的小坏又派上用场了。
可前提是,她是原清离。

张和的屋子几乎被翻转过来,同样不曾查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惊怒疑惑之际,阿原稍一分神,黑衣人的刀已劈面袭来,锋刃转瞬近在咫尺。
他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小玉的死不是普通的奸杀,我父亲的死也不是寻常的仇杀。只怕……有天大的阴谋!”
慕北湮微眯了桃花眼,盯着她一时困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慕北湮再不料她垂死之际尚有如此大的力气,一时不防备,竟被她挣脱开去。
慕北湮惊怒,“那你怎么不去帮她?”
她当日在涵秋坡曾见景辞出手,可称得捷若闪电,快若流星。
阿原见状,连忙挥剑相救时,小坏腹部已中了一刀,惨唳着振翅高飞逃去。
但她居然还没死。刚刚点燃的油灯下,尚能看到她胸口在微微地起伏着。
景辞摸着袖中那枚令牌,沉默地盯着死去的薛照意,没有说话。
她糊满是殷红鲜血的手在地上抓了两抓,似乎还想爬起身来,但终究虚脱地垂了下去。
他向来极有主见,但此刻,他竟无半分把握,破开这无边无垠的黑暗,能不能看到他所冀望的那片洒满阳光的天空。
景辞走出还没多远,那边也有公差跟了上来。以他们那点本领,想抓那身手高明的黑衣人难如登天,但照顾景辞应该不会有问题。
慕北湮静默片刻,说道:“对,你被劫杀之事,绝对没那么简单。就像我父亲遇害、小玉遇害,都不像我们眼睛所能看到的那般简单。”
薛照意眼底通红,似有赤焰在熊熊燃烧,半昏半醒般厉声叫道:“是他……是他……他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我们!”
小鹿想说,瞥见景辞的眼神,又悄然闭嘴。
二人虽年轻,到底时常跟在梁帝身边,很多事看得比一般人清晰很多,脸色便都不大好看。
阿原接了他几招,已然叫苦不迭。
长乐公主眼睛一亮,“你觉得……有人陷害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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