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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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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帐中香 第二十章 青山尽处碧水藏

第二卷 帐中香

第二十章 青山尽处碧水藏

阿原心念电转,脱口道:“我想,我们能找到薛照意!小鹿,快带路!”
长乐公主一笑,“凭你空口白牙一句话,我便该信你?”
她将两只大拇指骈起,勾了两勾,比了个成双结对的手势。
当然,老鸨神智还清醒,再怎样狗胆包天,也不敢把贺王的爱妾买来接客的。怎奈小贺王爷如玉面修罗,剑架在脖子上硬逼着收下卖身契。
井乙慌忙答道:“薛照意跑了!”
慕北湮没有明示。
小鹿想了想,笑了起来,“对!景典史跟左公子那般要好,此刻看到左公子受罪,只怕吃他的心都有!咦,你说景典史为啥那么喜欢左公子?他们会不会……”
小鹿在旁已听得呆住,感慨道:“如此忠仆……真让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回头讲给说书先生听,又可以多编出一篇好故事,骗好多的赏钱呢!”
事后,左言希说是临时出诊,但小馒头明明记得那晚是看着公子睡下的,根本没发现有人过来相请。
阿原抚额道:“好,好……学得能说会道,以后可以帮我吵架骂人也是极好的。”
“去找你的好师父,那个说书人!他是同谋!”
正与靳大德先前所说的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她一伸手,又“啪”地将门扇关上,然后身形一矮,果然尽职尽责地坐在门槛上守着了。
别说慕北湮,就是阿原、景辞都不由得抬头盯住靳大德。
她忙扑过去,问道:“阿辞,怎么了?”
小鹿的一对大拇指顿时竖向她家小姐,大加赞赏,“对!原家小姐出手,天下男子,谁不俯首!”
于是,阿原、景辞离开之际,屋内棍棒虎虎生风的拍打声里,传出靳大德杀猪般的惨嚎。
靳大德死了。
郢王朱友珪,梁帝朱晃的第三子,也是梁帝最年长的亲生儿子。
只是阿原很是担心,景辞跟左言希感情深厚,待左言希比待她还要信任几分,如今左言希以弑父之罪身陷牢笼,夜间还能不能睡得着。
小鹿向狱中扬了扬拳,悄声道:“原来他竟想过杀了小姐,真太坏了!活该他落得如此下场!”
更有甚者,小馒头证实,有一次夜间有人病危求医,十万火急敲开医馆大门,小馒头一时心软,赶去公子卧房相唤时,竟发现床榻间空空如也。
她踮起脚尖如藤蔓般纠缠着他,回应着他。
阿原听得莫名其妙。
他很清楚薛照意这样的女人应该由什么人来对付。
“不是嫁祸……就是左言希杀了王爷,是我亲眼看到的!”
阿原倒吸一口凉气,“你是为阿辞杀我?”
阿原道:“那我们可不可以猜测,小玉是因为去茶楼见了什么人,才遇害的?而说书人那么巧就生病了,是不是那日做了什么,或知道了什么,心里有鬼?”
不得安生的,是被他弄到府外的娇贵美人。
“眠晚!”
靳大德浮泛油光的脸涨得红紫如猪肝,几乎嘶吼道:“林氏,我素来待你不薄,竟敢如此污赖我,污赖薛夫人?”
“你虽不记得了,但熬制的粥倒是和从前一样的味道。”
眼见景辞不适,又放不下案情,阿原只得去附近的客栈里要了间上房,陪他在客栈里休息。
只因不曾在意,阿原拿出小馒头的小珠钗时,他根本认不出这是他送的小东西,更认不出已经换了坠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嗓音中竟似有一丝哽咽,又似有着隐约的期待。
心下却也纳闷,一时看不透慕北湮在打什么主意。
这回连小鹿都听明白了,“凶手竟是薛照意!她迷昏了贺王,然后用陌刀杀死了贺王!”

“被……金簪刺死?没听到惨叫?”
她负手将房间打量一番,见床榻间衾被尚算齐整,料得小姐今天不曾得手,便有些遗憾,叹道:“早知道我便再晚个半小时回来,还可以跟张先生讨教下说书的诀窍。”
阿原问:“为何我发现丁曹遗落的凤仙后立刻向我下手?莫非你也和灵鹤髓一案有关?”
如果单单左言希仅仅是手无缚机之力的名医,她也愿意相信左言希的无辜。
这家客栈与花月楼都在街北,夜幕中能勉强看到不远处那座茶楼的轮廓。
随后,薛照意的侍儿、靳大德的小厮等也先后被提审,但最终得出的结论,二人虽走得亲近,但的确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们间有私情。
阿原疑惑抬头时,才发现景辞抿着淡白的唇,正将手压住胸口,微阖着黯淡的双眸低低喘息。
若她指证左言希是那晚想杀她的黑衣人,景辞会相信吗?
景辞眸中却已闪过疑惑,负手沉吟道:“他……在暗示薛照意不是凶手?”
靳大德道:“薛夫人住处在贺王那院子后面,何况……咳,我也有些私心,那附近夜间没怎么安排巡守的人,入夜罕有人至。故发现人影时,着实有点奇怪,看得格外仔细。那人……的确是言希公子。他换了件深色衣衫,并未蒙面,但神情说不出的怪异,好像有点惊慌,又有点伤心,半点不像平时优雅的模样。我自己心虚,也不敢上前问,也亏得没上前问,因为他一拔腿便跃身跑了,竟有一身的好武功!”
景辞垂眸瞧她,眼底星光愈发璀璨,如倒映了一天的银河,明明灭灭,杳不见底,却越发诱得人只想极目探索。
“什……什么?”
慕北湮微哂,“这样也能睡着?”
阿原有些恼怒,问道:“你这算是承认了,那晚在涵秋坡刺杀我的黑衣人就是你?你当时忽然放弃杀我,是因为阿辞来了?他跟你很熟,即便你蒙着脸,大约也瞒不过他。”
景辞睨她,“你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
那么薛照意和说书人又是什么关系?
他的确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向来只会疼惜女人,不晓得怎么折磨女人。
这时,只闻门外传来小鹿的叫声:“小姐,小姐,我可找到你了!”
阿原抱着肩笑起来:“这问题似乎并不太难。他不是还有个证人,证实靳大德当时是亲眼看到左言希从贺王卧房离开吗?”
阿原便真的觉得很无辜。
虽有谢岩暗中照顾,到底是杀害贺王的重犯,监禁左言希的牢房虽然铺了干净被褥,但牢房里满是久不见天日的霉臭味,左言希手足都被锁住,大约也极不舒适。
阿原敷衍道:“嗯,难得,难得……”
阿原窥着他的神色,问道:“但左言希行踪诡异也是实情。你跟左言希那么熟,应该知道他借着出诊暗中前去相会的,究竟是什么人吧?”
长乐公主道:“认为左言希跟小玉没那么亲近,弑父动机不足?这个方便,把他提上堂,打个一百杖,或许他便自己交待了。”
“什么话?”
慕北湮已不屑道:“靳大德,你在旁人面前装正经人也就罢了,怎么着,想连我一起糊弄?你那些破事,瞒得过谁?那日你被从衙门里带回,我早就问明白了,你淫人|妻子,致人小产而死,确有其事。父亲看你多年辛勤侍奉,才肯百般维护。要了这药来,也不知打算祸害谁。”
她抬眼看他深黑的眸,双臂环上他的腰,靠在他胸前感受他怀抱的坚实和温暖,——她愈发相信他们的确相知相识已久。
阿原道:“茶楼里龙蛇混杂,我有时会过来看看,顺便抓几个小毛贼,倒没怎么听书。小鹿倒是喜欢,得空儿便往这里钻。”
长乐公主问:“那个证人是谁?你又在查什么案?”
慕北湮倒也认识,“你是厨娘林氏?嗯,听过你和靳大德的事……”
阿原回思着小玉、傅蔓卿遇害前后发生的事,不由越想越惊心,忙问道:“小鹿,你在说书先生那里那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
小鹿忙道:“他说了,他对这些其实没兴趣,只是想从旁观者的态度推断推断,究竟谁最可能是凶手。”
但靳大德最后被长乐公主提回县衙时,虽被打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全无往日总管的威风,却依然一口咬定,亲眼看到左言希杀害贺王,方才嫁祸左言希,欲为贺王报仇。
他其实并不能指望阿原如往日的原清离一般,亲亲热热地一声声唤他“北湮”。可看着她与他生疏如初识,却与景辞亲密如斯,那心头的不甘和酸楚,竟会在不知不觉间如浪潮翻涌。
他抬头,清亮眼底若幽泉潋滟,“何况我肠胃不好,吃了这豆子不适,知夏姑姑又该为难你了!”
“师兄……”
阿原忙道:“什么东西?”

靳大德久在贺王府管家,林氏惊得浑身哆嗦,硬着头皮道:“我哪知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若你害了王爷,那是满门抄斩的罪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你我不过露水情缘,本就不比你和薛夫人你侬我侬,情意深厚!”
景辞取出一个包子来,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不紧不慢地问道:“研究她的香料,还是研究阴阳和合?”
小鹿边从怀中掏出一物,边道:“像哪个府上的令牌,上面还有个字,我却不认得。多半是他说书时在茶楼里捡的吧?所以才会漫不经心丢在了灶边。不过这是铜的,没法当柴烧呀!”
阿原问:“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方才已说得清楚,是因为喜欢阿辞才杀我……”
慕北湮抿着唇,咬牙道:“你想说,你看到的人是左言希?”
但彼时他身中要害,迷.药的药和*图*书效又不曾过去,根本无力反抗,终于保持着怒目圆睁的模样死去。
“他是我朋友,我了解他的为人就够了,没必要了解他的朋友,更没必须去盯着他的行踪。”
林氏道:“我怎知你们做下了多少杀千刀的勾当!我膝下有儿有女,只求你们做下的那些事别连累我儿女就好!至于我是不是污赖,叫人将薛夫人胸口检查一下不就清楚了?我久在沁河,身份卑微,跟这次才从京城跟来的薛夫人并不熟悉,编不出这谎来。”
小鹿道:“为啥不说?这天底下有比小姐更传奇的女子吗?对了,张先生也蛮关心贺王府的案子呢,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问他,如果是说书的话,谁最可能是杀贺王的凶手……”
狱卒见靳大德不动弹,走上前踢了一脚,“起来!”
景辞忽道:“傅蔓卿被刺杀后,开始并不知道自己为何惨遭毒手,她也没有提起左言希,而是拼命在想自己被害的缘由。若是左言希曾和她要走绢帕,那必定是杀人灭口,她怎会不知缘由?可见杀她的人不是左言希,而是她不认识的人。”
景辞问:“那他最后是什么推断?”
阿原道:“不是。说书人就在斜对面的茶楼说书,两人说到底是同一流的人物,不可能不认识。如果杀她的是说书人,她临时有机会,早该说出来了!”
他的动作迅捷,速度比阿原快了许多,却奔出数丈后猛一趔趄,匆忙扶住道旁一株老树方才站稳,却已痛得面色惨白。
靳大德擦着满额的汗,叫冤不迭,哭嚎道:“小王爷,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我再怎么着也不能谋害他的事呀!便是薛夫人,也是老奴一时糊涂,见她常守空房,便不时寻借口去瞧瞧她,挑逗几句,其实并未真的怎样。”
横竖他父亲姬妾不少,不在乎少掉一个姬妾哭丧。
景辞不答,轻轻松开她,走到桌边取过茶盏,将盏中凉透的茶水饮尽,然后又倒了一盏,再饮尽,继续倒了一盏……
“他宁可背负弑父罪名,都不肯对你说出他的行踪,让你替他查证,还他清白……你还这么信他?”
她不由失声道:“郢王!是郢王府的令牌!”
有年轻男子仿佛哂笑一声,不曾答她的话,转身给了她一个冷淡的背影。
左言希被锁到牢狱里,景辞夜间便能和谢岩住一屋。知夏姑姑不必担心阿原“勾引”她家公子,再懒得对着阿原那张令她见而生厌的漂亮面孔,早就寻别的地方睡去了。

靳大德怒道:“我和薛夫人不过是主仆情谊,时常在一处打点府中事宜而已,你怎能血口喷人?”
阿原盯住他,“那你为什么想杀我?我跟你没仇没怨吧?”
景辞已站起身来,走到靳大德跟前,忽将他咬过一口的肉包子塞入靳大德口中,塞了他满口。
阿原,原清离,她们并非一个人。
那背影颀长高挑,蒙了雾气般不清楚,可她却能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他,就是景辞。
萧潇清亮挠了挠头,说道:“公主,我没想到他会被当作凶手呀!而且那晚他曾出门,除我之外,必定还有其他人可以证明他当时不在别院。他宁愿被指认弑父,都不肯说出那个证人,倒也是奇事!”
薛照意掩面垂泪,“当然是王爷重要……是我一时想岔了念头,又怕言希公子挟怨报复,一直不敢说出真相……”
景辞闻声已走过来,接过那令牌翻来覆去看着,眉峰渐渐锁紧。
算来贺王妻妾本就不少,小贺王爷更是恋上情人无数的原大小姐,论起风.流事迹,林氏和靳大德的这点儿完全不够看,故而根本无人留意。
景辞看着主仆二人说话,清清冷冷的黑眸渐转柔和。他轻轻笑道:“小鹿想多了。我虽然没有滔天富贵,但养你大约还养得起。即便我注定寿促,留给你的家财也该可以让你一世富足。”

萧潇道:“那晚左公子的确曾离开他的卧房,但不是去了贺王住处,而是出了医馆,向东南方向至少行出七八里路,接近丑初才回了医馆。而贺王在亥正左右遇害,前后相差一两个时辰,怎么可能是他下的手?”
论起那身价,倒也十分公道,根本就是半卖半送,只差点儿在薛照意额上贴个大大的“贱”字了。
“哦,你还要说是言希从不会说话的香囊上识别出谁害死了小玉?”
小鹿张大嘴,“去……哪里?”
可她的幻觉里为什么偏偏会有景辞,有师兄,甚至还有她熬的粥?
阿原到底没法像小鹿那般旁若无人啃包子,随手将那包子接了,递到景辞手上,说道:“嗯,说书的天分,有时蛮管用的!”
若景辞近来不曾簪过,可以往角落里再藏藏,免得他哪日看到了,心血来潮给簪上;若是景辞簪过,明日景辞定会听到消息,小鹿毛手毛脚,跌断了一根玉簪……
靳大德一死,薛照意天未明便被带入衙门。
他说毕,一拂袖已走了出去。
慕北湮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叹道:“可惜我爹已然遇害,再救不了你!何况,你心里也该清楚,你们不想让我和言希好过,你们一个个也别想好过!”
萧潇是侍奉梁帝的近卫,身份特殊,不论前来沁河查什么案子,都不可能偏私为左言希作伪证。
景辞忽问:“他是不是问得很仔细?”
阿原给缠得无奈,答道:“你可记得小馒头曾说过,小玉遇害前一天,曾到茶楼听说书?当时我们曾因此断定,小玉至少在白天尚未得到母亲病重的消息。随后那说书人就病了,也是你打听到的,说嗓子不好,歇了四天。”
靳大德忙要伸手去掏时,景辞将他下颔一捏,差点捏得他脱臼,再将包子往下一拍,已将差不多整只肉包子塞入他喉嗓间。
小鹿从怀中掏出绢帕包住的两只包子,递给阿原,悄声道:“小姐,吃刚出笼的热包子!可香呢!靳大德翻不了身了,我才不过说了几句,林氏就认定是靳大德和薛夫人私通,恋慕女色,害死了贺王爷……其实我只是顺着你们的话头胡猜而已!”
身戴重孝,却在青楼寻欢作乐,本是大罪。
慕北湮道:“我不想知道你们那些破事儿,我现在只要你明白给我一个交待:为何嫁祸左言希?”
一直站在旁边听审的阿原耳朵有些烫,然后便注意到长乐公主冷冷瞥来的目光。
景辞黑眸如墨,紧盯着她仓皇的脸庞,呼吸顿住片刻,方道:“我生长于镇州,你则是从小在汴京长大的原家大小姐,怎么可能有我这个师兄?”
阿原颤悸了下,便觉身心俱已如春|水般柔软。
“我……以前熬过?”
“不是说了么,先天弱疾,脏腑本就比寻常人虚弱些。若控制得好,没有大悲大怒,兴许还能活个几十岁吧!”
原大小姐素来很忠于自己的***,原大小姐与心爱的景辞虽未成亲但早该是老夫老妻。
他扫过小鹿和地上跪着的林氏,问道:“我想到的,其实你们也早已想到了,对不对?”
长乐公主嗅着薛照意衣襟上隐隐传出的熏香气味,只觉脸上刚有些消褪的疹子又开始痒起来,不由冷笑道:“何必把自己摘得跟白莲花似的干净?真跟靳大德清清白白,丈夫被害这般天塌下来的事儿,还肯捂着不说?你声名重要,奸杀小玉、调戏主母的靳大德声名重要,贺王被害反而不重要?”
小鹿道:“这样的老.江湖,就仗着这个混饭吃,每到一个地方必会打听些新鲜事儿。你看他不就从我这里打听到了贺王案的细节了么?”
左言希瞥过她面庞,“难为你了!”
谢岩点头,“仵作推断,贺王遇害时当在亥正左右,那时应该也不太晚。你们只不过在一处说说话而已,彼此并无私情,怎会怕人疑心,连贺王被害这样天大的事都瞒着?”
阿原的身体抖得渐渐没那么厉害。
慕北湮脾气不好,于是薛照意根本没能回贺王府。
阿原道:“但嫁祸慕北湮的绢帕必定是从她那里流出去的。她虽不知道绢帕被用来嫁祸慕北湮,但左言希也恰在那时候出现,她恐怕已猜到与贺王案有关。”
半晌,她又问道:“你既喜欢阿辞,怎会因为小玉杀贺王?”
但阿原挂着灯笼走进去时,左言希静默地倚墙坐于棉被间,眉眼看着居然很安谧。
景辞唤了一声,跃身跟了过去。
薛照意垂头道:“正是。那晚王爷因小王爷之事怒气冲冲,我很不安,靳总管便过来安慰我,又说起近来府中的事,很久才离开。但他很快又回来,惊慌告诉我,王爷被言希公子害了……妾身又惊又怕,待要前去查看,靳总管又说我们这时候还在一处,若是旁人生疑,我们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不如不提的好。”
他虽这般说着,但眉眼淡漠,并无半点歉疚之意,分明只是因他一惯的温和有礼,习惯性地回复了这么一句。
左言希苦笑,“我连小玉之死都是因为衙门传来的消息才知晓,前后因由一概不知,又怎会为她杀害义父?”
她一身素缟,面色苍白,神情萎蘼,眼底尽是海水般的不尽苍凉和悲伤,被两边衙役喝斥时神情木然,怎么看都是丈夫逝去后悲痛欲绝的妻妾,再挑不出半点错来。
“是……是么?”
虽说查人命案时谈婚论嫁hetushu.com.com,有点不合时宜。但不管怎么着,谈婚论嫁总是喜事,何况又是景辞自己提出来的,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哪有谈起喜事病如山倒的?
慕北湮差点跳起来,反应却极快,“你是说……他和薛氏?”
他由她揉着,忽低下头,覆上她的唇。
他的声音低低哑哑,难掩的惊慌失态,“莫怕,莫怕,师兄在这里……”
长乐公主来查的,不就是贺王案?
“你……还敢说不是嫁祸?”
小鹿道:“是,他病好开张那天,我正好去听了。可这又怎么了?”
阿原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眼眶,欲将他看得更加清晰。
靳大德大喘着气,小眼睛里突突似有火焰跳动,终于说道:“那夜,王爷将我们都赶走后,我借口寻找薛夫人商谈世子之事,在薛夫人那里待了许久。”
萧潇一笑,“其实和公主所查的案子差不多。皇上为何派公主来查此案,公主应该很清楚吧?”
景辞漫声答着,摆弄起手中的荷包,却从其中捻出几颗红豆来,挑于指尖把玩着。
阿原却茫然不解,抬头看时,景辞已开口道:“世子必定不知,这药以熏香为主,于房事虽有助兴之效,但也不至让人完全无法把持,所以说他打算祸害谁,着实有点冤枉。不过最冤枉的该数贺王。若他知晓他的心腹把他的帽子染得绿油油,不知还会不会这般维护?”
这感觉温馨而踏实,竟如此地熟稔。
“和睦不和睦,跟彼此有没有感情、是不是互相信任,其实是两回事。自小儿的兄弟情,并不是外人所能知晓的。左言希看到现场的绢帕,不也第一时间就认定慕北湮是被嫁祸的?”景辞悠然啜茶,说道:“其实有萧潇出来作证,左言希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慕北湮不仅想为左言希洗清罪名,还想查明杀害父亲的真凶。”
阿原道:“别谢我。我只是看阿辞看重你,不想他伤心。”
阿原“哦”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心思却已不在案情上了。
左言希身份尊贵,虽然是大夫,寻常坐诊的时候多,出诊的时候少。但他这两个月不时出门,据说是出诊,可坐堂的伙计们并不曾发现有人前来求医。
景辞丢下汤匙,摇头道:“现在不用,等宵夜时再热一碗就好。既然病着,也只能少吃多餐了……”
这是实话。
而她虽然有了柔软舒适的床榻,同样无法成眠。
景辞漫不经心地答,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闲事。
小鹿道:“他不是病着嘛,我就给他煎药烧水了。他看在我当日送他的乌檀醒木份上,对我倒是和颜悦色,还说要收我做女弟子呢!不过张先生可真是尽职敬业,听说我是京中来的,又是侍奉小姐的,各种打听小姐的事迹,说以后可以编进故事里去。”
横竖原大小姐不缺钱,买个十根八根赔给他天天换着簪都行。
见阿原踏入,他似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居然冲她笑了笑,“你来了?”
阿原道:“嗯,看你睡着了,横竖花月楼那边没消息传出来,就去炖了些粥。既然胸闷不适,吃什么都嫌腻味,喝点粥想来应该不妨事。”
不过,他曾经倾心过她吗?
阿原连声道:“好!好!你若爱吃,我以后继续给你煮。想来知夏姑姑要挑毛病,挑不出这粥的毛病吧?”
若非有侍从按住,靳大德差点冲上前甩她几耳光,挣扎着高喝道:“贱人,你胡说什么?”
薛照意面色雪白,哭道:“小王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到底是……到底是王爷的人呀!”
长乐公主也不怕辛劳,随后又将恕心医馆众多下人带上堂,一个个细细审问,所得结果令众人大是惊诧。
便是左言希真杀了贺王,那位毫无原则信任他的端侯大人,也会想办法把他撇出来吧?
至于少了主内的姬妾,少了主外的总管,贺王府会混乱成什么模样,他大约是不会考虑的。
说话间,忽听那边人声嘈杂,一群人举着火把冲了出来,领头的竟是慕北湮和井乙等人。
景辞蓦地走到窗口,眺向被暗夜笼罩的街道。
阿原刚收了空碗准备送出去,闻言不由愣在那里。
景辞、阿原脸色便都不大好看了。
迷离之际,她似又有了那日被慕北湮算计后的那种炙.热和渴求。
“我等本来在外面守着,看里面开始有叫唤,后来没了动静,以为这贱人认命了呢!谁知后来进去一看,买她头一晚的那个恩客倒在地上,被一根金簪活活扎在胸口刺死了!”
景辞的症状一直到入夜后才渐渐缓解,披衣坐起向花月楼的方向眺望。
阿原奇道:“你跟那说书先生在一起也很久了吧?都没跟他讨教怎样说书?那你去干嘛了?”
可萧潇刚刚明明说了,他查的是别的案子。
她道:“没事!景典史虽信任左言希,但却更喜欢我!便是有点内啥啥的想法,我把他抢回来不就结了?”
景辞垂头瞧了一眼,默默按住她搭在腰间的手。
小鹿揉着眼睛道:“去做甚?把那个靳大德再打一顿?脏脏的,我懒得打他了!”
他弓腰瞧着自己颤抖的双足,额上滴落大颗汗珠。
小鹿便道:“那我现在就去瞧瞧张先生吧!他住得离这里不远。想讨好他教我说书,不如就趁他生病时去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必定事半功倍!”
“不知。”
不过,从小到大,他就是贺王府头一号的混世小魔王,最大的混乱似乎都是他掀起来的,他没在府中,或许贺王府那座没了主人的别院,反而更安生些。
景辞拂了拂她额前的散发,无声叹息一声,张臂又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别想了。我问过左言希,你当日头部受创,所以头疼、眩晕或产生幻觉都很正常。”

谢岩问:“哦,但靳大德说,贺王遇害那晚,你们两个在一处?”
阿原抚额,“你不会什么都说了吧?”
路上,小鹿已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因这区区一块令牌就疑心张先生?那茶馆热闹得很,每天不知多少人来往,若是有郢王府的人恰好路过,遗落了这令牌,被天天在那里的张先生捡去,也算不得奇事吧?”
阿原道:“想打他的人多了,要打也轮不着咱们打。”
慕北湮却不曾留意她眼底的犹疑,重复着阿原的称呼,默默看着她一如往昔的清丽面庞,桃花眼里已是不胜怅惘。
一道声音来自坐于堂下听审的景辞,另一道声音却来自屋外。
左言希微一阖眼,“嗯,没仇没怨。但阿辞又靠近你,本身就是件极糟糕的事。”
她满腹疑惑,想问更多时,景辞已轻叹道:“别再想着你从前是什么样了。真正的原大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以为我知道,后来才晓得错得离谱。如今……这样的你,也挺好,挺好……”
证词对靳大德很不利,但对左言希更不利。
小鹿忙将剩下的包子皮塞入口中,含糊地击掌叫好道:“对……对……就是这样!别院和医馆的门禁都在他掌握中,想进左公子房间,谁能比他更方便?”
“阿原!”
“什……什么?”
阿原闻得冲鼻的血腥气,忽有种不妙的感觉,喝道:“且慢!你看看他的脖颈……”

薛照意欠身,答道:“是的,靳总管待妾身很好,有时便有些不顾嫌疑,久久不肯离去。王爷要么在外征战,要么在家调养,我虽然主持中馈,王爷其实也不大放在心上,见靳总管体贴,心中感激,的确比寻常人亲近些。但论起私情,那是不敢的。不信你们可以细细查问我那些侍儿,若有这等事,岂能逃过她们眼目?”
靳大德哭嚎道:“小王爷,小人睡不着!小人一阖眼,便是王爷遇害的模样,这几日何曾睡过一时半刻?后来我还听说,左言希原先有心嫁祸小王爷,第二日不知是后悔了还是怎么着,又悄悄将绢帕收了。以性情,若是知道后必定心存威感激,再不肯怀疑他。小人实不想王爷含冤而死,想着一定要为王爷报仇,这才想出嫁祸这招。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甘愿领罪,可绝对不能再让害死王爷的真凶逍遥法外!”
阿原嘲笑一声,正待说话时,景辞悄悄伸出手去,按了按她的手,止住她话头,免得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侃侃谈论男女情事。
薛照意只能算是证人,论起过错,顶多就是个知情不报,而且情有可原,若是贺王府的少主人决定不追究,当然也是可以不追究的。
小鹿跳起身来,笑嘻嘻道:“也没去哪里。因张先生没在家,我想着他是不是去找大夫了,所以又去附近两个大夫家寻了寻,都没找到人,再晃回去时,张先生已经在家了,便跟他说了很久的话。后来看着天快黑了,赶紧回来找小姐,找半天才听衙役说你们住这里来了。”
左言希清浅笑意依然温雅,却已难掩微微的嘲讽,“喜欢阿辞的人,大约都会想着杀你。”
薛照意的对面,那当然是端坐于案前的钦差大人谢岩。
她几乎拼命全力在叫,想要破开眼前突如其来的幻觉。
这两日查案查得沸反盈天的一群人,包括长乐公主、谢岩等,无不睁大睡眠不足的通红双眼瞪向萧潇,一时说不出话。阿原立在一旁,却清晰地听到坐于李斐m.hetushu.com.com下首的景辞舒了口气。
他不是寻常剑客,而是梁帝近侍,连长乐公主都已认出他来。
所以她顺从着自己的内心,伸手抽开景辞的衣带,暖暖的纤长手指贴着他单薄的中衣。
可惜,如今的他,她看不清晰;从前的他,她忘得一干二净……
阿原接过来细看时,果然是枚雕着如意云纹的铜质令牌,背面正中则刻了个“郢”字。
“啊?她?”
小鹿道:“要不,咱们再去看看靳大德?”
慕北湮也不待叫门,冲上前奋力一踹,已将大门踹开。
萧潇欠身道:“禀公主,臣也在查案,但查的是别的案子,正好与左公子有点关联,故而对恕心医馆很是留意。那晚我发现左公子离开,便跟了过去,只是后来跟丢了而已。但臣可以肯定,直到丑初他才回到医馆。我那晚便睡在他院子里那株梨树上,看得很明白,他是从外面回来的。”
阿原撇撇嘴,笑得艳逸如榴花耀眼。
“是。我们查看过了,屋里的茶水中下了迷.药,那恩客被迷昏在地,所以竟悄无声息地被一根小小的金簪刺死了!”
长乐公主问:“你怎么知道?”
景辞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左言希只是被陷害,可以放他回府了吧?”
谁都说不清,他那双往日笑起来如猫儿般媚意悠悠的桃花眼,如今怎会如冬日雪水般冷意森森,让人望之胆寒,见而却步。
阿原听他耳语般低低说着,全无素日的清冷疏离,竟有种品啜美酒后的微醺,又似有道暖暖的煦阳透到心底,凌乱的思维竟不觉间飘远了。
阿原点头,“我想着药补不如食补,粟米和着粳米,性温味甘,阳中带阴,清淡养体,长长久久吃着,对脏腑调理必有益处。”
墙上,还留下了他用血写的遗书。
他眺向茶楼的方向,叹道:“她一直指着窗外的那个方向,我当时以为她指的是窗外的什么人,但窗外不远就是街道,然后便是茶楼、布庄。她想说的,正是茶楼。”
阿原不太明白,景辞这几日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忽然又病了。
她思索着这个玄奥难测的问题,正待跟随景辞离去时,慕北湮忽叫住了她。
她思虑片刻,起身又披上衣衫,说道:“小鹿,陪我去牢里走一趟。”
阿原盯着他,再看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说话间,跑到后面找伙计打探消息的小鹿已悻悻走过来,说道:“还想着来这边茶楼等消息,可以顺便听听书呢!谁知张先生今天又病了,说这两日都未必能来。”

谢岩看着狼藉的牢房,一时无言以对。
阿原道:“那公子本来就是过来做客的……”
林氏道:“我不懂得你们是主仆情深,还是夫妻情深。我只知你有一日醉后还跟我提起,薛夫人身体柔软如棉,令人如痴如醉。又道薛夫人胸间有一豆大红痣,晶莹剔透。”
上一回出现,是在贺王府。他确认贺王遇害后,曾进言景辞,劝他别等使臣,继续查案。
此案虽然还有疑点,但靳大德已录下口供。这不是死无对证,而是以死明志,更坐实左言希弑父罪名。
阿原脑中半是现实半是幻觉,混沌交错间接口便道:“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我师兄?”
长乐公主回过神来,不由羞恼交加,怒道:“你既然早已知道左言希不是凶手,为什么不早说?”
拿美貌和才情当幌子,四处扮无辜装可怜,说的难道是她?
薛照意神色发苦,犹豫半晌方道:“其实那晚靳大德有跟我表白心意,并有些……有些不规不矩,我虽然将他逐出,却也不想让人知晓,坏了我和他的声名。他后来返身回来说起王爷遇害,我又惊又怕,他也心虚,才决定绝口不提。这的确怪我们自己心里有鬼。还有个缘故,言希公子暗藏武艺,心机深沉,素日里人人认为他谦和有礼,至孝至纯,何况又不是当场抓住他行凶,谁肯相信他弑父?何况他是主,靳总管是仆,真闹开去,靳总管占不了半分便宜,指不定还会被人指鹿为马,说成凶手。”
靳大德虽然在外面虽然嚣张,但对府中侍仆还算厚道,对贺王府的主子更是恭恭敬敬,从无违拗。左言希时常不在贺王身边,与靳大德的交集并不多,而且他温雅有礼,并不像慕北湮那样放旷不羁,跟靳大德从无嫌隙,靳大德实在没有无故嫁祸他的理由。
小鹿啧啧两声,“小贺王爷果然不负多情名声,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记怜香惜玉呢!”
小鹿得了小姐应允,欢呼一声,已奔了出去。
阿原也有些舌干口燥,也不好和他抢茶喝,遂过去打开门,踢了踢正慌忙背过脸的小鹿,问道:“玩到这时候,疯哪里去了?”
吕氏虽是卑微营妓,却在慈心庵中生下了郢王,因此被接入京中,再不得宠也能在梁帝跟前占据一席之地。
如靳大德那等人精,人前人后向来是两张面孔。如今狱中向隅,伤痛落魄之余,指不定会有什么异常举止,留下些可资参考的线索。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少女娇糯柔美的声音:“师兄若是爱喝我熬的粥,我天天熬给师兄喝,好不好?”
阿原忿忿走出牢房时,差点和脸贴在牢门上的小鹿撞个正着。
萧潇微笑,眉眼间都带着晨光般的清澈明朗,“我不是替他求情,而是敢肯定,他并不是谋害贺王的凶手。”
景辞睨她一眼,“我睡了半日,早就没事了。你若犯困,留在这里休息倒也不妨。”
贺王一死,靳大德失了依恃,再不是上回走个过场似的关押,而是真真切切丢入肮脏简陋的牢房。虽也有张木榻,但上面只铺了些碎草,再没有左言希的那种待遇。
景辞颤了颤,松开了她。
于是,纵然谢岩一心想替左言希开脱,也已寻不出理由相助,眼睁睁看着左言希被桎梏加身,投入又脏又臭的牢狱中,严加看管。
一气喝了三盏茶,他不疾不徐地扣上衣带,举止间俨然已是素日的清贵淡然,从容不迫。
左言希轻叹,“你想多了!”
阿原立时想起他被亲近之人背叛、挑断足筋弃诸狼群的消息,不由打了个寒噤。
看着他眼底不知是希望还是绝望的星芒,她脑中似也有点点星芒混乱闪动。
“我说,薛照意侍妾而已,算不得贺王府主母,更算不得贺王遗孀。”
阿原已知他孤高要强,再不肯不去,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急急跟了上去。
她似跌入了最适宜于她的温暖湖泊,在其间徜徉嬉游,沉溺酣醉,再不舍抽离。
小鹿怔了怔,挠头道:“我倒没想那许多。他一介平民而已,能告诉谁去?何况又应了我暂时不会把贺王的案子往故事里编,所以我顺口就都说了呗!”
薛照意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只是哀哀诉道:“小王爷,我当真不曾半分对不住王爷,为何这般待我?”
少了傅蔓卿的花月楼,惹了命案丢了花魁,眼看着门庭冷落,当然最需要有才有貌的俏佳人来拉回失去的人气。
景辞道:“哦,不用。我就看着这红豆很有趣儿,打算留着玩耍。”
靳大德噎得翻白眼时,景辞清清淡淡地说道:“能吃的时候多吃些吧!看着你也不像想活的样子,当个饿死鬼,太亏了!”
“张先生?那个说书先生?”阿原嗤之以鼻,“瞧你这狂热劲儿,还真打算拜他为师了?”
阿原立时想起这豆子多半就是那五十七颗不曾被煮掉的红豆,顿时红了脸,说道:“你这么爱红豆,不如把这豆给我,隔天也煮给你吃了吧!省得你天天惦记。”
这晚阿原终于有床榻睡了。
果然忠贞不二,直接将左言希衬托成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衣冠禽兽。
阿原愕然,“你……你说什么?”
萧潇笑道:“我已在屋顶听了良久,左言希之所以被认定是凶手,也不过因为靳大德空口白牙一句话而已!可靳大德绝对在撒谎!”
若贺王是薛照意所害,说书人从傅蔓卿处拿走的绢帕,随后当然也是被薛照意放在谋杀现场,用于嫁祸慕北湮。
长乐公主睡梦中听闻,也不顾污秽,披了衣袍起身,亲自赶到牢中查看,然后问向谢岩:“你还觉得左言希无辜吗?”
门扇被“啪”地一声推开,二人相拥相亲的模样顿时一览无余,连阿原不老实伸出的手都落入小鹿眼底。
阿原明知必与凶手有关,清叱道:“哪里逃!”
这中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差别,藏着怎样的玄机?
“他近来脾气不大好,听闻左言希被指认为凶手,估计脾气更不好。大约……不会把薛照意当作他亲妈或后妈供养起来吧?”
景辞淡淡道:“不知道。我只是得空儿跟他说了句话。”
小鹿道:“他说,既然左公子有了证人,薛照意又不可能拿得动陌刀,证明真凶还没找到,需重新排查……”
于是,阿原、小鹿主仆舒舒服服地霸住了景辞的卧房。
凭他怎样的刚毅深沉,涵养不凡,遇到这等磨挫都不可能等闲视之。大悲大怒,引发旧疾,便是意料中事。
这长乐公主指桑骂槐,倒是半点不含糊。
“不,不是……香囊……的确是我放入左言希房间的。”
阿原让小鹿到外面守着,方走过去审视他清俊的脸,“你猜到我要来?”
景辞静默片刻,答道:“以粥养体,本就是她教你的。”和_图_书
为了笼络景辞,她倒是不介意扮无辜装可怜。可她终日男装,美貌早已大打折扣,才情那玩意儿,似乎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于是,薛照意心思越玲珑,退得便越快。
慕北湮不怒反笑,“你是想说,你忠心耿耿,把我爹的女人都睡了,还想着为我爹报仇?”
但对面的景辞迟迟没有应答。
如他所说,他在镇州,她在汴京,她这个连厨房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原家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在哪里替他熬的粥?又怎会跟知夏姑姑有交集?
林氏是寡妇,又有三分姿色,靳大德妻妾俱在京城,二人有点什么倒也不奇,阿原等在贺王府查了数日,也听过些风声。
阿原端了碗清粥来,又问道:“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左言希那么好的医术,也除不了根?”
谢岩端了茶盏在手,冷澈的眼眸扫过景辞。
小鹿笑嘻嘻道:“我仔细想过了!我一没小姐的容貌,二没小姐的才情,如果学得一手说书的本领也不错。日后小姐抓贼抓乏了,不想动弹时,我也可以靠说书来养活小姐!”
景辞淡淡一笑,击了击掌,那边便小鹿便推着一个妇人走进来,手中兀自抓着只刚出锅的肉包子啃着。
先前逃婚,那是因为无法面对她的过去,也无法想象嫁给一个即将死去的陌生人是何等情形。如今她已见到景辞,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当然愿意光明正大地嫁过去,从此与他双宿双飞,何等快活!
他并不是脑袋搁在榻沿,而是用撕了一段衣带,用衣带穿过榻沿,系了死结套在脖颈上,然后拖着重伤的身体吊死在榻边。
知夏姑姑对她,那不仅是有成见了,简直可以用恨之入骨来形容。
却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可!”
她已不记得她为他熬过粥,而他却清晰地记得她熬制的粥的味道。
因前日审完靳大德时已经太晚,还未及审讯薛照意。但薛照意的屋子早被长乐公主派人守住,连侍儿都被隔绝在外,不许和任何人通传消息。
长乐公主脸上疹子未复,却对案子的进展丝毫不敢怠慢,命人录下供状,又连夜审讯顺儿和贺王的亲信侍卫,同样录下证词。
谢岩沉吟地盯着这个眉眼哀伤、思维却极清晰的女子,一时没有说话。
她仿佛已听得很明白,却总还觉得哪里不对。
“那他……”
她拔出破尘剑,奋力追上前去。
她看着他那平日里让人无法看清的眼眸,喘息良久,才从喉嗓间憋出字来:“师兄?为什么是师兄?”
长乐公主摆手道:“带下去,带下去!我最见不得这种拿着美貌和才情当幌子,四处扮无辜装可怜的贱样儿!你家王爷都死了,这是打算扮给谁看?”
但他在风月场里混惯还是有一样好处。
阿原道:“诚然该死。不过贺王一案疑点重重,可能真不是他杀的。”
阿原道:“我倒没想太多。最早疑心靳大德、建议从靳大德情妇下手追查的,是阿辞。”
景辞忽抬眼,黑潭般的眼底闪过一抹清亮如水的笑,“我忽然觉得,这案子快破了!”
李斐、井乙等跟她一样茫然。
慕北湮早将衙门里的这些动静打听得一清二楚,听闻薛照意查无实据,当即要求将她领回。
阿原悻然,“我又没生病,休息什么?你若撑得住,便一起去吧!只是打架抓人那些事儿,交给我就好!”
阿原不屑道:“她凭什么为难我?我不为难她,她便偷着乐吧!”
李斐愁道:“可如今岂不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靳大德到底为什么舍下性命来陷害他?”
他凝视她片刻,面色虽然苍白,神情已渐渐恢复最初的清淡平静。他道:“哦,因为我从前也有过一个师妹,害怕时的模样倒跟你有几分相像。我大约病得不轻,刚有些糊涂,竟分不清你们来。”
靳大德呆住,“我……竟完全不知道!看着言希公子离开,纳闷得很,便从他推开的窗户往内看,便看到王爷已倒在地上。我赶紧跳进去看时,王爷身体还温热着,却已没了呼吸。待要叫人时,想着言希公子素日声名极好,说起来旁人必定不信;我又是从薛夫人那里出来,也解释不出忽然出现在内院的缘由,只怕反被人疑心,连忙又退出屋去,返身去找薛夫人商议……也是小人懦弱自私,薛夫人也害怕之极,惟恐旁人发觉我们的事,便决定当作不知道,我照旧回自己屋子睡觉……”
阿原不敢看他幽亮的眼,盯着他淡白的唇,干笑道:“其实……嗯,其实这时机也不大对。好歹得让你养好病,是不是?”
阿原忙迎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阿原明知他深信左言希,认定左言希不会杀人,不由捏着袖中的双雀纹剑穗,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啷”的碎响中,阿原抱住蓦然疼痛得似要裂开的头。
阿原道:“那是你蠢!论起公门里当差的本分,便是小偷小摸的琐碎案子,都不可以在外面胡说半个字!这一向把你宠坏了!再嘴碎不知轻重,回头让李大人好好打你一顿板子,给你长长记性!”
他要追随贺王,在九泉之下继续侍奉效忠;他还求公主禀公办案,将弑父的左言希绳之以法,为贺王报仇。
慕北湮思维更敏捷,看林氏猜疑的神情,由不得惊怒交加,喝道:“如此看来,我父亲遇害那晚,你与薛照意的证词也是作不得数了?奸夫淫|妇而已,自然互相庇护!是了,若是你们夜间行那苟且之事被我父亲撞破,或存着那天长地久的心思,忘恩弑主又何足为奇?为了不让自己被疑心,自然得设法把自己撇清。于是,用绢帕嫁祸我不成,听说言希被疑心,便将香囊等物栽赃到了言希房中?”
“喜欢……喜欢阿辞?所以杀我?”阿原愕然,然后感慨,“我虽不记得从前的事,但这么着看来,他大约真的很喜欢我,才令你嫉妒得如此丧心病狂!”
“你不是还送了她珠钗吗?”
这个长乐公主,看起来像是醋缸里泡大的。
狱中虽然多了几个从京中来的高手帮着监守,但阿原到底是知县大人心腹,尚能来去自如。
“后一个问题?”李斐眼睛一亮,“靳大德为什么舍下性命陷害左公子?”
慕北湮冷笑道:“嗯,你没对不住王爷,你只是对别的男人重情重义,连丈夫遇害都能故作不知,既然如此,我只能为你预备更多的男人,才算对得起你这般多情仗义!”
长乐公主斟酌许久,到底向谢岩道:“谢岩,不是我不给情面,但你看,如今这情面可没法给了!咱们奉皇命前来,如今证据确凿,若不禀公处置,恐怕没法对父皇交待。”
附近巡逻的一名狱卒一边开牢门,一边道:“今天来的两名犯人倒是奇异。一个干净得像是来牢里做客的风雅公子,还有一个被打得血糊糊一团,但居然都是一声都没坑的。”
景辞已决然道:“绢帕是说书人要去的!他那晚很可能以别的什么借口跟傅蔓卿要去了绢帕,傅蔓卿一直不曾将那绢帕和贺王府的案子联系起来,但说书人要走绢帕本身也该透着几分古怪,所以最后一刻她终于想起来了,却已说不出来。”

说话间牢门已打开,狱卒将灯笼举了举,高叫道:“喂,有人看你来了!”
阿原虽已记不得她的未婚夫婿到底是怎样的来历,却也看出景辞很得梁帝宠信。如果他一意孤行硬要救左言希,这案子想禀公办理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想起父亲征战沙场,一世英雄,竟被枕边人以如此阴毒的手段害得死不瞑目,慕北湮恨得咬牙切齿,握紧的拳已将指甲掐入肉间。
靳大德叫道:“天地可鉴,我并未嫁祸他,而是……而是他的确就是害死王爷的凶手呀!”
那厢阿原、景辞都不由皱眉。阿原道:“小鹿,你这个没长脑子的,不会竹筒倒豆子全都给说了吧?这是惊动皇上的天大案子!一个不好,朝堂里不知多少高官贵人会被连累,你居然跟一个说书的老头谈这个?”
阿原等也很快知道薛照意被慕北湮弄到哪里去了。
小鹿奇道:“可疑?他一个说书的,有什么可疑的?”
阿原见状大是欢畅,笑道:“想来劳碌了一整天,早就饿了。要不要再给你盛一碗?”
空碗跌在地上,已经裂作数瓣。
景辞勉强一笑,“没事。休息片刻便好。”
小鹿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道:“好像是吧!他说的其实挺含糊……可他又不清楚贺王有哪些亲信和家眷,自然只能含糊着。”
他用寒光四射的剑身拍着老鸨的脸,说道:“听见没?我不想让她好过!”
小鹿低头想了想,点头道:“好像蛮仔细,还问我左公子是不是已经回府了,又问起花月楼的情形,问薛照意被送到花月楼后是怎样的言行举止……”
阿原愕然看着门缝中隐约看到的小鹿背影,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还未及冲入,忽见里面窜出一道黑影,跃上围墙,向外飞奔而去。
慕北湮唇角弯了弯,笑得有点苦,“我当然知道。九岁那年,我一时看他不顺眼想揍他,结果反被他揍了。我老子看我连他都打不过,又把我更结实地揍了一顿,从此他就没再练武了,后来明明是送出去学兵法的,结果学了身医术回来。——他当我不知道,他怕折了我面子https://m.hetushu.com.com,又怕我老子比较后会迁怒我,才故意装出那云淡风轻的斯文人模样。”
这根本就不是那个唯唯诺诺跟在知夏姑姑后的小眠晚,甚至也不再是那个背着人时窥着他神色跟他撒娇的小眠晚……
阿原侧过脸,便看到他清秀苍白的脸,漆黑焦灼的眸,全无寻常时的冷淡与骄傲。
长乐公主有些无奈,却也摆手道:“罢了,贺王已逝,咱们也不能落个欺负他遗孀的骂名,贺王世子想保她,就由他去吧!”
靳大德垂着头不敢回答,片刻后方继续说道:“我从薛夫人屋里出来时已经不早,也怕被人议论,准备悄悄离开,这时忽瞧见有人从贺王卧房后窗奔出,忙闪到一边。”
长乐公主不禁一掌拍在案上,高声道:“对!那朵香气飘飘的白莲花!”
景辞身躯一震,长长地吸着气,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绯红面庞。
景辞好一会儿才能移开目光,扫过前方空荡荡的小看台,换了个话题,“先前你和小鹿不时到什么茶楼听书,大约就是这里?”
景辞也不说话,一匙一匙吃着,不过片刻竟已吃得底朝天。
景辞不知什么时候已将她揽于怀中,紧紧拥住。
左言希微微一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当着阿辞的面揭穿我。”
但他满身煞气坐于楼下喝酒时,花月楼那些千娇百媚的姑娘竟一个也不敢靠近这位以风流闻名的小贺王爷。
阿原点头,“也好。”
阿原怒道:“这不是废话嘛!”
于是,那边薛照意该怎么被收拾,就怎么被收拾,再无一人敢阻拦,更无一人敢相助或说情。
阿原擦着额上大颗大颗渗出的冷汗,含糊应道:“也是,也是……”
横竖她如今住在景辞屋中,她可以仔细翻找翻找,到底哪根才是左言希送的玉簪。
可沁河到底不是京城,郢王府的令牌怎会出现在一个寻常说书先生的炉灶下?
小鹿都想得到的,慕北湮当然也想得到。
小鹿懵然道:“说书人……小玉……八杆子打不着呀!”
小鹿看着二人暧昧得不能再暧昧的姿势,张了张嘴,然后才能嚷道:“小姐,你继续,继续!我在门外守着!守着!”
景辞已走到桌前,看着熬得黏稠清香的粥,被夜色浸得黯淡的眸子忽然闪亮了下,“你熬的粥?”
当然,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如果景辞不相信,她便得继续努力,让他更加倾心,倾心到完全相信她的地步。
“阿辞……”
说书人的住处并不远,就在后面那条巷子尽头的一处小院,独门独户,门庭破旧。
阿原看着她全无心机的笑脸,半晌方能道:“有志气!有志气!我真是……太谢谢你能想那么周到了!”
小鹿不解,“那傅蔓卿之死和说书人有什么关系!”
老鸨惊得筛糠般颤抖,忙道:“小王爷放心,我们有一百种手段让人舒坦,也有一千种手段让人生不如死!到底该怎样……怎样收拾这贱人,小王爷请明示,请明示……”
慈心庵之所以得到官府大力支持,香火旺盛,便是因为住持妙枫当年曾救过郢王之母吕氏。
左言希静默片刻,答道:“是。”
纵然靳大德跟薛夫人有私情,至少贺王被害当日的表现,不像已看破他们的样子。退一步说,如果贺王已然知晓,必定提起陌刀奔到薛夫人那里斩杀奸夫淫|妇,而非在自己房中毫不提防被人用自己的兵器杀害。
景辞也不答话,摸了摸腰间暗藏的软剑,启门走了出去。
阿原啧啧称奇,问景辞道:“不是说左言希、慕北湮兄弟俩并不和睦吗?可我瞧着慕北湮这是铁了心想替左言希洗清罪名。”
“那日我走到店铺里为阿辞买玉簪,小玉和小馒头跟在身边,赞那小钗子漂亮,我便随手一起替她们买了,有哪里不对?也不是什么贵重饰物,不论当时跟着的是谁,我大约都会随手给她们买下吧!只是我早记不得那小钗是什么模样了……”
景辞轻笑,“谁说一切回到了原点?解决后一个问题,想来一切可以迎刃而解。”
谢岩高坐席上,问道:“听闻你和靳大德私交要好?”
有人低低惊呼,她的身上便暖了一暖。
他惊魂未定般看向慕北湮,“小王爷,言希公子虽然出门在外的时候多,但在家的时候也不少吧?你可晓得言希公子竟这般地深藏不露?”
阿原瞧着慕北湮双目通红,又恨又悲又怒的模样,猛地醒悟过来,脱口道:“贺王遇害那晚,喝过薛照意送的茶!薛照意还换掉过贺王先前喝的茶!”
但她亲眼见他弃下凶器从傅蔓卿房中逃走,又发现他身段和所用的宝剑都与黑衣人十分相似,随后又留心在他卧房找出那枚剑穗,着实不敢相信他会无辜。
长乐公主的面容掩在纱帷间,一时看不清神情,只是忽然间沉默下来,并不肯继续追问。
左言希蓦地抬眼,却似比她还要惊愕几分。
小鹿骇然道:“难道杀她的人是说书人?”
但如果贺王被迷.药迷倒,即便薛照意这样的女流之辈都能提起陌刀将他刺穿。
阿原忽听得他说得如此直白,顿时又羞又喜,反有些手足无措,忙垂下头掩饰自己赤烧的脸颊,说道:“其实……嗯……也是好主意。不过我终究是原家的女儿,还是要跟母亲商议商议的……我虽不记得从前的事,但原府应该早就替我将嫁妆备得妥妥贴贴吧?”
林氏老老实实道:“奴婢只知道靳总管和薛夫人相好,并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合谋杀了王爷……”
靳大德奉贺王之命杀小玉几乎可以确定,但靳大德并没有杀贺王的动机,也没有陷害左言希的理由。
慕北湮便也懒得理他,转身吩咐部属道:“靳总管这几年享福享得太多了,来呀,给他松松筋骨!”
他们认定贺王是勇武之人所杀,前提是贺王神智清醒。
小鹿一吐舌头,歪头一想,忽道:“对了,我在灶下替他烧水时在柴火边捡到一样东西,我瞧着有点古怪,不像寻常人用的,便捡起来打算问问他是什么来历,后来只顾聊贺王府的事儿,就忘了。”
林氏刚在厨房被阿原等审过,小鹿等包子时又不知添了多少的话,此刻她满面的惊吓惶恐犹存,也不敢瞧向靳大备,只磕头道:“小王爷恕罪!小王爷恕罪!奴婢虽曾与靳总管相好,但靳总管所作所为从不与奴婢商议,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呀!”
阿原喘着气,努力调匀呼吸,终于强迫自己慢慢从幻觉中醒过神来。

她的手速应该不太快,贺王在被刺倒后曾有瞬间的清醒,睁眼发现是日日侍奉的爱妾,自然怒目圆睁。
众人举目看时,一俊秀干净的少年剑客自屋檐翩然而下,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萧潇。
“我信他。每个人都有不愿说起的往事,不愿道出的秘密。我有,你也有。有些秘密,的确比性命更重要,宁死不肯吐露,也不足为奇。”
她尚未说完,景辞已坐到桌边,拿汤匙在粥中挑了挑,浓黑的眉峰已然挑起:“是粳米和粟米一起熬的?”
谢岩已听出其中蹊跷,忙问:“何以见得?”
谢岩苦笑道:“此案尚有疑点。”
竟坦然说出谢岩待问未问的言外之意,从容不迫,滴水不漏。
虽然是男装,但她眉眼蕴彩,眸心含光,唇角一抹笑意张扬自信,宛若拂动青青柳枝的一缕清风,不经意间便能吹皱一池碧水。
阿原冷笑道:“不可疑吗?一个说书的,若编些前朝往事混饭吃,倒也不奇,但他怎会有鼻子有眼地说起燕国诸皇子争位之事?后来得空我打听了下,居然毫无差错,且他说的也细致合理得多。那事发生在半年前,若他从燕国来,听到些消息也不奇怪,但他一介草民,怎会知道得那样详细?”
靳大德战栗,却磕着头坚持道:“小人肖想主母,的确不忠不义!但小人想为主人报仇,也是一心一意!”
左言希抬起他被锁住的手,抚着额道:“嗯,就是这样,没其他原因。”
她看向景辞,隔着纱帷都能觉出那眼底忽然闪动的光芒,“贺王世子不是真心想保薛照意吧?”
她皱眉问道:“你也想替左言希求情?”
阿原叹道:“阿辞,这说书先生只怕不寻常。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先去见见他。”
景辞道:“我说,待处理好此事,你便随我回京吧!端侯府虽偏僻了些,倒也清静。”
斜对面的茶楼上,阿原、景辞一边喝茶,一边听衙役传递来的消息。
阿原颇是受用,深感有时候做回风流潇洒的原大小姐的确不赖。
沉默之际,前方似有什么芒刺般扎来。他抬眼看时,正见景辞不知什么时候已顿在门口,负手看着他们,似在等候阿原。见慕北湮注目,他方缓缓收回那清冷如凛风般的目光,唤道:“阿原,走了!”
竟是断定了靳大德犯下大罪,巴不得跟他一刀两断,免得连累他们孤儿寡妇。
“不知?”
他一字字几乎从齿缝中挤出字来:“便是翻遍沁河城,我也要将她找出来,挫骨扬灰!”
榻上无人,却有血淋淋的一团躺在地上,隐约看得出人形,脑袋却似靠在榻沿上。
他竟把薛照意卖到了花月楼。
狱卒定睛一看,手中灯笼差点跌下,惊呼道:“人犯自尽了!自尽了!”
但他很快恢复素日的清浅淡然,微笑道:“你若要这样认为……嗯,也由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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