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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浮云般飘散

作者:一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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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冬

第三章 冬

就像九月说的,她很虚荣,虚荣得要死,面子在她眼里就是她的一切。
米格没看我,低声说,宇多,你很高兴。又过了一会儿,米格又说,宇多,你很长时间没这么高兴了吧。
九月回头,见是我,很高兴地说,宇多怎么是你呀,米格呢?
老高坐在前面,得意地看着我们在下面安静地做着数学题,嘴里嘟囔着说,自习课是好啊。
我怎么不是男人了?
白花花的卷子雪片一样落下,上面印着鲜红的数字。
我笑了,却不小心拨通了他的号码。
恍惚中,有些幻觉,如果我们这三条平行线,能这么一直走下去,该有多么好。
渐渐的,我爱上了这样浮华的生活,真的好爱。
包子和小佳坐在那里眉来眼去的,弄得我们几个在旁边特别的尴尬。九月坐在我的身边,看着蒙着层水雾的玻璃发呆,筷子在她手里不停地转着,我也呆呆地看着她,九月真美。米格要了瓶可乐喝着,子滕身边少了小米,也没了精神。
耀眼的车灯,震耳的鸣笛,我看见一辆车飞快地向我驶来,很快。突然有一只大手把我抓住,一把把我揽进了怀里,我知道,是子滕,他身上的味道我好熟悉的。
算计着日子,我们上完课时,正好还有两天过年。
校门口,九月面对着潮水般涌出的人群站着,见到我们很高兴地叫我们的名字,在空中使劲地摆动着她的小手示意我们两个过去,于是我们过去了。
联欢会正式开始,几个班干部上去,一顿拽词,但这可比艺术节强多了,再怎么恶心也是自己家的人,看着舒心。
我问她说,狂欢夜怎么玩的?九月说没怎么玩,在家待着,你呢?我笑笑,说我也是,出去没什么意思。然后我俩突然就没什么话可说了,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挺尴尬的。突然九月说,宇多……我先回班了。我立刻回应说行,我和米格也回班。
不知不觉地,路上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雪。
考场出来,米格看我笑笑,我知道,他考得也很烂。
跑到了马路前,一辆辆的汽车从我面前驶过,明亮的车灯使我睁不开眼睛。
到了西联,付钱,离开,关上车门时司机突然对我说了一句:圣诞快乐。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冲他点了点头。
狼狈不堪的我们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拨掉,笑着,班里的人也在笑着。
我说,看,米格不管吧,九月今天你完了。于是九月咧开嘴就是一顿大号,我说,你号吧,什么时候号出眼泪我什么时候放了你。九月不号了,看着我,说宇多,你真不是男人。
包子白了她一眼说,我请。
小米不说话,头一直低着,咬着嘴唇。
我们几个一愣,看小米,发现她脸上的泪水已经没有了,她难过的表情也没有了。这时,我听见后面有人走过来:小米啊,你在这干什么呢?我们回头,是小米的那群朋友。
一曲《喜欢你》,安静的流水声,破碎的吉他声,还有说不尽的伤痛。
后来我长大了,那些孩子也长大了,不欺负我了,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但仍躲着我。每次迎着他们的目光,我心里都有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仿佛他们的目光是些刀子,一刀刀地扎在我的心里。
雪很大,还没停,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学校里的人对这场雪都有种说不出的热爱,冒着学校三令五申强调的禁令跑到操场上打雪仗,满操场上可以看见拿着雪球相互追逐的孩子,在雪里摔跤的孩子,还有满操场追着制止他们的校领导,学校总是这样,同学们喜欢的他们却偏偏禁止。
后来,我认识了子滕,那是第一个让我的心跳忘了节奏的男孩子。我们在公共汽车上见的面,我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上了他,我想他也喜欢上了我,因为他一路上一直盯着我看,下车时我感觉到脸上烧烧的。后来我就经常在这个时候坐这趟车,经常看见他,就这样我们熟了,他说他叫杨子滕,杨子滕,好好听的名字。
迷迷糊糊地到学校,见到双喜那张万恶不赦的脸,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们,我说,大白天见鬼了。双喜一愣,照我脑袋就是一下子,说怎么跟你老师说话呢,我白他,晃晃悠悠地进教室。双喜问米格,说考得怎么样啊,米格笑笑,不理他。
哎,今天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说……
——那好,你答应我,只要我说出来,你能办到一定就要办到。
跑到米格家,发现我妈也在,正要和米格的妈妈出去,我打了声招呼,就走进屋里。米格依然敲打着键盘,但不是在写文章,他在聊天。我笑,说你挺有闲心啊,走近了一些,聊天窗口上正是那个熟悉的头像,九月。
我很讨厌她们,我想子滕应该比我更讨厌她们吧。
在家里,看着电脑出神,一直在想,到底是上还是不上。过了一会,电脑蹦出了屏保,又过了一会儿,就彻底黑屏了。
小米,以后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生待在一起了,这对你没好处的,讲出来,也没什么难为情的,你何必现在这样子呢。小米你听我的好吗,我不会害你的,你听话啊……
九月美滋滋地冲着包子笑着,包子瞅了我一眼,意思是说你小子胳膊肘向外拐。我避开包子的目光,又和九月的目光打了个照面,我俩一下子陷入尴尬,于是轻咳了一声,各自低头走自己的路。
那当然了,我相公对我可好了,最疼我,比你强一百倍!
小佳下午要去买衣服,包子没空陪她,九月要米格陪她买书,子滕就不用提了。于是陪小佳逛街的重任便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就开始和她们一样了,我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吗?
米格轻轻对小米说,子滕应该也在心里像你一样哭泣着,但他从来都把眼泪憋在心里。
宇多,我不用猜就知道是你,又欺负小姑娘!我一回头,见是九月。我放开小沫,走上前去,说我就欺负小姑娘了,你能把我怎么的!九月说欺负小姑娘就不行。我笑,说那好,我欺负你吧。九月说你敢……啊,宇多你不是人……啊……
听了他的话,我愣了一下,米格这时正侧着脑袋看着我等我的回答。米格总是这样,不定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问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吓你一跳。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米格,所以索性不说。过了一会儿,米格说,宇多,我们真的老了。
哎,听天由命了吧。
我没理她,调出了米格的号码。
你刚才发什么呆呢,整的跟米格似的,一对傻子。
于是我问米格说,每次我和九月吵架,都是谁挑起来的?米格说,都有吧。我说不可能啊,我怎么会没事闲得招惹她呢!米格说,你以为什么呢,你就是没事闲的。我给了他一拳说好小子你吃里扒外帮外人说话,还是不是兄弟了。米格用手揉着被我打的地方一脸无辜地说,本来就是嘛。
中午,我和米格还有九月,看见从厕所出来的小米。我叫小米的名字,她看我,我示意她过来。
他们这是第一次连别人面前牵手吧,至少是我所见到的。此刻小米的脸,应该比苹果还要红吧,子滕的表情也应该很傻吧,可惜我看不到。
小沫也给米格送了一个平安果,似乎是自己做的,很漂亮。一个苹果,下面是四小块Dove,周围包了一圈颜色鲜艳的小水果糖,还放了一个小天使在上面。小沫把平安果送给米格的时候,脸红得像里边的苹果一样,米格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轻轻说了声谢谢。小沫笑。

(二十九)

双喜说,其实吹牛是一门语言的艺术,最要紧的就是胆子得大。人有多大胆,牛有多大产,要吹万斤牛,先有万斤胆!
大黑指着包子跟那几个十班的说,包子是我兄弟,我看今天这事,给我个面子,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以后都好好的,听见了没?只见那几个小子点头哈腰地说行,行……
小米低声叫我的名字,啜泣。
是兄弟你就给我说出来,到底怎么了。
我笑了,嘴里吐出一口白气,眼前的景色忽地模糊起来,但很快就又变得清晰了。
小山坡,我和米格,还有九月。
宇多……
我问米格说,包子和子滕呢?米格说,都出去了,陪小佳和小米,就咱俩在家猫着呢。我哦了一声,没说话。米格说,宇多,你怎么这么消沉呢。我说是么,没觉得啊。
窗外突然划过焰火的美丽,擦亮了整个夜空。
昏黄的路灯把地上的雪也映得同样昏黄,此时的雪已经差不多五六厘米厚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身后,是两排歪歪扭扭的脚印。我说,以前下雪时,咱们玩的,还记得么。米格点点头。于是我们笑着拉起手,脚尖叉开,卓别林似的一扭一扭地往前走着,看身后,一排车轮似的印迹。
昏黄的路灯亮着,安静地映亮了雪花,耳边,汽车的声音驶过。
我该怎么办呢?
九月使劲将我的手拨开,我忘记了,她是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脑袋的。
包子说,这他妈的是什么啊,唱得还没我好听呢,没发展了。双喜说你就老实待着得了。
自习课,班里的同学大都在捧着练习册做题,只有我在和周围的人聊天逗趣,而米格坐在我的后面,傻傻地望着天。
九月说,小米,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不可以跟我们说的呢?小米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那天我们也都不是故意的,既然这样了,我们还不如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呢,小米你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九月,小米和小佳一身白裙翩然上了台,撩起裙摆,轻轻地对我们行了一个礼,掌声更热烈了,不少人吹起了口哨。就像九月说的,她今天真的好美,灯光下她的皮肤更加的雪白了,还有她的脸,也是那么精致,她们三个人在头上各顶了个花环,灵气了不少。
和米格回到家里,我们一人拿着一听可乐,坐在地上,安静的夜笼罩着我们。
不知什么时候,十一月就这么从手里溜走了,等发现时,十二月已经快过了大半,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时光如水,生命如歌……
小米轻轻地问子滕,说看见我们的节目了吗。子滕说看到了,你跳得真好看。
我问小沫说,你在里边装了什么好东西啊?说完准备打开,小沫突然抢过荷包说这个不能打开的!我笑,说我明白了,是不是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边了?小沫白了我一眼,然后把脑袋转向米格,说这个你要带在身上,千万不可以打开的!
小佳啊,突然觉得你这人不错啊。
小米看着我,不说话。
不久,我们在公告上又发现了一首反诗:
路过一个卖平安果的摊子,摊主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见了我们,很高兴地凑上来,对我说给你女朋友买一个平安果吧!我笑了一下,刚想上前去解释,九月就对我说,宇多,我想要一个。我说,那就买一个吧。
我站起身,在屋子里踱着步。站在窗口,看着对面亮着灯的那扇窗户。米格,你说我今天该不该去呢?
永刚聊发印卷狂,左秘题,右考王,万沓考卷,做完换下张。为报父母的期望,拼了命,做题狂。
我说,不求就不讲。她生气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练习册,对我说不告诉我算了,我问米格去,我说好啊。她哼了一下,转过头对米格说,米格,这道题怎么回事啊。说完后便美滋滋地瞧着我,向我示威。
山上的雪很厚了,厚得可以没过膝盖,由于没有多少人来,所以山上的雪还很松软。我们靠在树上,望着漫山皑皑的白色,北风刮过,脸针扎一样的疼。
米格郑重其事地对我讲,不行,小沫不让拆开。
九月说我上哪儿知道去。
在走廊里看见小米。她也似乎看见了我和米格,于是把头压得很低。她从我们身边过去时,我一直看着那双手,那双刷过无数只油腻盘子和擦过无数次眼泪的手,心很尖锐地疼了一下。
突然,米格说,宇多,我们是不是老了呢?
中午一出校门,就看见那几个小子站在门口等包子。小佳下意识地拉了拉包子,包子拨开她的手,一个人走了过去。一个小子走上前来,说原来你小子挺有种啊,包子说少废话,都叫谁了。
子滕的声音近了,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果然赶了过来。于是我便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宇多,其实你不知道。
米格来的时候,好像已经中午了吧。他打开门,见我坐在地上,笑了一下,说打你手机关机,家里电话也打不进来,还以为你死了呢。我笑,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出了门,发现又下雪了,今年的雪好像特别的多。
就这样,我们堆了三个雪人,用树枝在雪人的肚皮上写上我们的名字:宇多,米格,九月。
包子有一天突然问小米,说于雷那小子是不是追你追得特别紧。小米吓了一跳,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呀,包子说我就是问问,你跟我说实话,小米说也不是呀。包子说,那他有没有为难你?小米摇了摇头。
九月说的啊,那咱俩废了,你复习了吗?
包子临走前特意塞给我三百块钱,他说小佳身上的钱肯定不够她造的,实在不行拿这些钱应急,说这话时包子面无表情,连语调也很平淡。我十分感慨,包子这小子真是用心良苦啊。
聊了一会儿,她突然对我说,相公,你是不是最疼我的?我愣了一下,说那当然了,娘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四个主持人上来,宣布艺术节闭幕式正式开始,下面昏昏欲睡的家伙立刻来了精神,掌声雷动。
九月对我说就怪你,跟你聊了一宿,迟到了。我说你还少迟到了啊,九月说切,那也是被你带坏的。我一愣,说你怎么可以随便诬陷好人,九月说我才没诬陷你呢。
——行行行,我答应你,答应我的娘子,娘子说出来,我一定办到。
我撂下电话,看着窗外的雪,还在下着。闭起眼睛,满脑子里,全是九月。
我突然抓住小米的手,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但没拒绝。
反正我知道,当一个女孩子有心仪的男孩子时呢,就都会装作非常讨厌他的样子,天天和那个男孩子吵架,怄气。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吸引他的注意,真的,大多女孩子都这样。
隐藏在雪幕背后,
九月说,宇多,你真的是那个最疼我最爱我的相公么?
我对他后反劲的脑袋早已习惯,不然早被他气死。
我答应了他,在那个雨天,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说九月别闹,九月,九……啊……九月你完了……救命啊……
我对小沫说,你怎么那么笨呢。小沫说你才笨呢,我说你笨就你笨,小沫说我不笨。我说,笨!小沫生气了,米格在后面看着我,哭笑不得。
播放这段广播时,双喜正在上语文课。听到了这个喜讯,我们倒没什么表示,可双喜大号了一声,一蹦三丈高,高兴得不得了。弄得后十五分钟的语文课,我们光在下面听双喜吹牛了。要说双喜吹牛的技术,那可真是有水平,能把方的给吹圆了,能把甜的给说咸了,弄得我们这边牛肉的价钱直线攀升。
把小佳送回家,自己一个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家走,一直在笑。宇多,九月很有可能喜欢你呢,嗯,她真的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啊。宇多,你应该很高兴吧,嗯,一定高兴的,不然干什么笑呢。
看了看表,那帮家伙足足说了快十分钟了,仍没有什么停的意思,我们快无聊疯了,唯一一件不无聊的事情,就是中间那个穿黄衣服的小姑娘把圆满结束读成了圆满开始,惹得下面笑了一阵。
我们回到座位上,坐好,不说话。不一会儿,面上来了,我们都看着热腾腾的面上漂浮着的白气发呆,谁也不动筷子。不一会,九月哭了,哭得很伤心,眼泪掉进面里……
整节化学课,永刚都阴着个脸,我们比较识相,都乖乖地捧着书,一节课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杂声。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我嘴里的饭一下子喷了出来,溅到了九月的脸上,九月大叫了一声说哎呀你好恶心啊。
食堂里。
九月一下子打开我的手,把雪往我脸上糊。
打车到西联,一路上小佳的嘴就没停过,一个劲地跟我扯着闲话,大都是些无聊的摸不到影的事,我哼哼哈哈地应答,扭头看着窗外的雪景。
缓过了神来,我说好啊九月,你恩将仇报!九月说,谁叫你刚才那么欺负我的,嘿嘿……说完,又把雪扬在了我的脸上。
子滕挠挠脑袋,说小米啊……
在网上,九月一个劲地和我诉着苦,说宇多那个人多么多么地不是东西,一天到晚总是和她吵架,神经病似的。
下课时我对米格说,没事吧。米格摸了摸自己的和*图*书鼻子说怎么没事,你调戏小姑娘,怎么总让我跟着遭罪呢。我说那是怪你自己太笨。
雪没过我们的小腿,放眼望去漫山茫茫的白色,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
老高又找我和米格谈话了,说马上就期末了,不能再这么混了。我们依然笑,点头。
这夜,米格就静静地坐在床头,一夜。
刚才想九月呢吧,嘿嘿。
她仅仅是个受伤的孩子,生活给她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创伤,而且永远无法弥补。长时间的被人遗忘使她失去了表达内心情感的功能,长时间的被人嘲笑使她不得不伪装上一层虚伪而繁华的面具。米格说,这是另一种方式的逃避。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拉九月站起来。可不曾想她刚起来,就一下子把我扑倒,我没防备,也倒进了雪里,九月一下子骑到了我的身上。雪贴近我的脸,很凉,透过我吐出的白气,我看见九月那张被冻得红扑扑的精致的小脸蛋。我安静地笑着,看着她,于是自己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我抬起手,想摸她的脸。
小米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扭着身子说不用的,买什么买呀,不用的!小佳冲了过来,挎着小米的胳膊说这可不行,必须要买,包子都给我买了条裤子呢,过节嘛,不宰白不宰!
我们开始盯上了子滕和小米,围在子滕的身边问他说圣诞节想给小米买点什么。子滕很干脆地告诉我们说:不知道啊……
自己真是个懦夫。

我走到九月的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九月的肩膀。
小米笑出了声来。
永刚冷冷地说:把奶粉留下。
路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了小腿,我和米格手扶着手,咯吱咯吱地踩着松软的积雪,很费力。路上的车开得也很慢,一路上发出同样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世界,真的都变得安静了。
米格笑了一下,包子说你笑什么啊?米格说,你就对这些没用的有一套。
拿了两听可乐,我和米格坐在地上,仰脖咕嘟咕嘟地喝着。
第二天我们又迟到了,在校门口相遇,很开心地笑了一下,没有进教室就径直拎着书包去了操场。昨晚刚下的小雪,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我们把书包丢进雪里,在附近的坐椅上坐了下来,突然就想起了夏天。
声音是从二班那头传来的,我知道,是于雷。
小米把钱包掏出来时,子滕突然把四百块钱塞到了那个女生手里,另一只手按住了小米捏着钱包的手。那个女生说小米你看你家子滕多体贴啊,小米笑笑。
九月抓起一把雪,握在手里,团成雪团,趁我不注意向我扔来,在我的脑袋上开了花。我回头,九月尖叫着跑开,我大叫你跑不了,两步跑上前去抓住了她。九月大声地叫,我说你叫吧叫吧,没人管,九月说宇多,你又欺负我,我说这次是你挑衅的。九月大叫米格的名字,米格看了看我们,笑,望天。
我整了整衣服,鼓起勇气抬头向她走去。大大小小的汽车不断从我眼前驶过,不停地挡住我的视线,就这样,九月的身影忽隐忽现……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在眼前,去啊,去啊。于是我的视线就开始模糊,其他的景象也跟着开始模糊了起来,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霓虹灯,汽车,人群,都模糊成一团,除了画面里的我和九月。
九月一个劲地想挣脱我,我反手给她抱住,将她撂倒,一下子九月就倒在了雪里,九月大叫。我捧起一捧雪就往她脸上扬去,她想起来,但被我压住了。我把她身边的雪全堆在了她的身上,只露一个小脑袋。
乐起,低沉悲凉的前奏,然后是急速拨动吉他的声音,再然后清脆昂扬的鼓声……下面再次高呼。
他们在走廊里手拉着手走着,路过的人都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是啊,他们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啊。
宇多我求求你……哎呀,宇多!啊……
抑郁的永刚很快从生姑娘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向双喜学习,化悲痛为事业,但他不是像双喜把精力用在理论上,而是变成实际的东西,譬如卷子。于是永刚在家里拼命地出着卷子,然后拼命地印,拼命地发给我们让我们拼命地做,可苦坏了我们,连连叫冤。永刚说初中化学的初期,化合价这里是一个坎,必须要强化训练。
晚上,有人敲门,我去开门,是米格。他说他今天想在我家住。
小佳说,没有的事你这么激动,宇多,你少蒙我,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交代,组织上会考虑给你宽大处理的……哎呀你别杵着啊,快点说!
米格笑,低下了头。
可是家里没有钱,于是我便找了份兼职工作,尽管挣得很少,但也可以为我的生活添一些收入。
我又拉起了米格的手,对他说,米格,我们多久没有这么手牵手地走了?米格说,很久了吧。
于是每个想她的夜晚,我便会拿出小米给我买的那条围巾,那条她刷过无数盘子换来的围巾。然后把它贴在脸上,轻声唤她的名字,叫她小米,小米,我的小米……
我笑,说我跟米格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考砸了,做兄弟的岂有不陪的道理。
呵呵,九月,我爱的娘子。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似乎都是在哭的,很少见她笑过。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被他们看到,那些我的朋友们。老板在不停地骂我,我没有去理会,早就习惯了,可我受不了的是子滕的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让我无法喘息。他的眼神,异样的深邃,可却仍然是以前那样的温柔,水一般的,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目光透过我的眼睛,直射入我的内心。于是我开始难过,特别的,然后就是很委屈的感觉,我知道我想哭了,我一直告诉着自己,小米,不可以哭,你不能哭。
看着小沫听课认真的小样就想笑,于是团个纸团向她扔去。她叫了一下,撅着嘴看我。
坐在车里,看着这座城市夜景的繁华。
我突然怔住了,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跳又加快了,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
这时小佳已经走远了,我快步跟了上去。
米格在一篇文章中,写到了小米和子滕:我有一对朋友,两个人就这么傻傻地相恋着,他们的感情单纯得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我很羡慕他们,并祝福他们……
米格说,早点睡吧。我哦了一声,爬上床,说你怎么不上来啊?他说,你先睡吧,我睡不着。
和米格还有九月,在操场上溜达。操场上的雪已经清理干净了,肯定是那些初一初二的小屁孩干的,因为我们初一初二的时候,一下雪就扛着锹出来清理。我们都不说话,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突然发现,今天是米格走在中间,九月跑到了米格的另一头了。我看了九月一眼,发现她也在看我,我们同时把眼光收了回去。
当微风轻划过了林梢,这夜色正好,你就静静靠在我身旁,看灯火亮起。为什么会伤心,又为什么叹息,今夜一去不回,时间尚早,快和我拥抱……

(三十五)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怕见九月,其实我何尝不想告诉她我就是你的相公,告诉她九月我喜欢你呢。可是,每次想到这些,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
九月说,明天就考试了,你准备的怎么样啊?我吓了一跳,说谁说明天考试啊,我怎么不知道。九月说公告板上写的啊,我说坏了坏了,我还没复习呢。九月说,哈哈,你完了。
就知道你够意思,你看咱俩谁跟谁啊。哎呀,你看你家包子,多好的人啊。
子滕笑了一下,说是啊,我们当然羡慕不来。说完也夹了一根辣椒放进包子的盘子里,说来,吃菜,吃菜……
艺术节后,小米成了学校的热门话题,四处都可以见到议论小米的男生。

(三十二)

周日,狂欢夜。很多人给我打电话,叫我出来好好疯一疯,可是我都一一回绝了,后来索性就把手机关了,电话线拔了。心里很难受,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难受,这种感觉很不是滋味。我想我不敢去想九月,可越不敢想,脑子里偏偏又全是九月,她的笑脸,她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像电影。
九月来到了我家,家里没人。我们瑟缩着跑进我的屋里,靠着热乎乎的暖气取暖。九月说,宇多,你的屋子好乱啊,跟猪窝似的,我说那你就收拾一下啊。九月说,去你的,找你老婆给你收拾去!我坏笑了一下,说你不就是我的娘子么,九月不理我。
精辟,真是太精辟了,才发现原来双喜是个人才!
我不说话了,她也不说,很久的沉默……
米格团了一个雪团,向九月丢去,九月不躲,雪块就打在了她的脑袋上。九月站在那里,撅着嘴看着我们,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九月说,以后你们别叫我九月了,就叫我受气包吧。
小米,对我讲讲,好吗?
下课时,那天和包子打篮球的几个十班的小子来找包子,说中午放学有种就别走,包子笑了笑。子滕问包子说他们要干什么啊,包子说,一帮小垃圾,找人揍我。
回到教室,看见小沫和那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聊个不停。当我和米格从她们身边走过时,小沫突然叫住了米格,说米格,你看是用红色的皱纹纸包灯管好,还是用黄色的好?
在听朴树的《她在睡梦中》,耳畔飘荡着咿咿呀呀召唤般的声音和破碎的吉他声,让我难过。
米格看看墙上的表,二十三点五十九分,笑笑。米格说,宇多,还有不到一分钟,就是2006年了,我们又老了一岁。我没说什么,和米格一直盯着墙上的表发呆,看着最后的数字跳动着,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突然,时间蹦到了零点,上面的日期也变动了一下,一月一日。
我放她起来,她气呼呼地跑到米格那里说米格你看着我被欺负你也不管啊!米格说是吗,我怎么没看见啊。九月生气了,说你们就合伙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吧。
九月看了看我的电脑,说宇多,你的电脑不错啊,我说一小般。九月说,你就是用这玩意在网上骗我的吧。我抬头看她,心里突然狠狠地疼起来,九月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九月低头,打开了我的电脑,顿时,屋子里又弥漫了朴树的声音,一曲《生如夏花》。
他俩挎着肩膀哈哈地笑着。
在米格家待了一宿,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的,动不了身,挺难受的,但很温暖。突然发现米格的这张床小了,然而我们小的时候是可以一起躺在这张床上打滚的。
当小佳把第七个包塞到我手里时,深深叹了口气:哎呀,不行了,累死我了!我愕然,她手里面一样东西都没有的。
我们坏笑,子滕回头愤愤地看着我们,我们立刻拿眼睛横他,一副如果你早说我们不就不这样了的表情。
初三的日子这么过着,似乎就要这么安静地度过这平淡的流年。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过年了,真快,过年了,真好……
满楼到处都能看到人,一个个很张扬地笑着,追逐着,我和米格就在从一楼走到四楼的一会儿,就被喷雪袭击了三次。推开班里的门,有一个盆掉了下来,里边装满了亮闪闪的玻璃纸片,下雪一样全洒在了我和米格的身上,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喷雪和彩带已经向我们喷了过来……
米格没说什么,转身出去搬了箱可乐进来,说昨天你说家里可乐喝没了,我就买了一箱上来。我爬过去,开箱,拿出来一听给米格,自己启开一听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我和米格打小就爱喝可乐,这么些年了,一点都不腻。
我和小米在飘雪的街上相拥时,她把脑袋在我怀里埋得很深,很深很深。我看见她的眼泪在流,一滴滴流到我的身上,浸湿了我的衣服。于是我的心也开始随着她的眼泪的节奏流血,一滴滴,在我胸膛里回荡着……
没怎么啊,挺好的。
我们都发现,小米在下意识地躲着我们,大家却谁也不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紧张了许多。
我喜欢看,
老妈问我是不是有心事,我说没啊,老妈说肯定有,连吃饭都走神。我笑,说考砸了,上火呢,我妈也笑,说我才不信呢,我儿子什么时候为学习的事上过火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妈说说,我说真的没有事呀。
小米的人缘很好,在学校和所有人相处得都十分融洽。但是她有几个很轻浮的朋友,一天到晚除了疯狂地消费再就是打扮得像个小姐似的去勾引男生,然后凑在一起放荡地笑。我们都很讨厌这些人,劝小米少和她们来往,这样不好,可小米嘴上虽然答应,但还是和那些人来往。渐渐的,她也爱上了这样浮华的生活,习惯了和姐妹们周末大手大脚地花钱,我们都了解她家的生活状况,也都替她的妈妈感到惋惜,然而想制止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九月越来越安静,简直像一只猫了。
我瞪了他一眼,可是他却没有看见,望天。
于是思绪开始回到夏天,躁热的八月,多雨的九月,然后十月的秋天漫天飞舞的叶子,再到暖意的冬天然后到现在冷得彻骨。所有的思绪,都在这种情调中浮起,小米和子滕,他们笑,他们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温柔与默契,还有他们连在一起的伤痛……于是我看见角落里的他们,小米依偎在子滕身边听他唱《喜欢你》的样子,子滕的声音,和家强一样温柔。那份温存,依稀仍在。
九月。
米格啊,是我。
小米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眼泪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出涌,我不断地用胳膊拭着眼泪,可怎么也拭不净。身后是子滕的声音,他在叫我的名字,他叫我小米,小米。他的声音很焦急,我听了心里更加委屈了,我想回过头去一把扑到他的怀里,使劲地哭着,但我又不想让子滕看见我的脸。
这个冬天,
她的嘴角低垂下来,合拢,抽噎了一下。
九月跑了,说宇多你等着。不一会儿,九月站到我班的门口,双手叉着腰说宇多你给我出来!我说出来就出来,怕你不成。于是提了一瓶喷雪走了出去,可刚跨出班级一步,就被埋伏在左右的一群女生围攻了,下场很惨烈。然后九月和那帮子女生笑着叫着跑开了。
我在一旁感慨道:多好的鲜花啊,为什么死活非要往牛粪上插呢?哎……
我打电话给米格,说米格,我失眠了。米格在电话那头笑了,说你也失眠啊,来我家啊,我这还有两瓶安眠药没吃完呢。我说真的,我真失眠了。电话那头沉静了一会儿,米格说,宇多,你怎么了?我说,我今天和九月见面了,她哭了。电话那头开始沉默,我也不说话。
他们一定玩得很开心吧,想到这儿我心里又突然涌起一股子酸劲。自己在吃他俩的醋吗,不该吧,又在乱想了……
包子说,这家的牛肉面特别好吃,肉多还实惠,子滕说这里离小米家很近啊。九月立刻接话说那咱们去看看她吧,话刚说完,我拽了九月一下。九月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向我吐了吐舌头。
过了很久吧,大家都玩累了,坐在座位上,脸上仍挂着笑,于是就这样,联欢会散了。
长大了,一些事情我开始明白,一点点的。我从不向我妈要任何东西,尽管我是那么的渴望。
我愕然,明明每次都是她无故挑起事端,怎么无缘无故就把屎盆子扣在我脑袋上了呢。我说,娘子,是你哪里惹到他了吧,一个大男生不应该会这样的。她说哪有啊,就是他讨厌,还是我相公好。
食堂饭的质量越来越次了,三年自然灾害时吃的也比这强。我们几个围了一桌,一边艰难地咽着这些东西,一边骂着食堂。于雷和几个朋友坐在我们对桌,一直盯着小米,时不时地大声叫嚷着,让人厌恶。
我感慨地说,小沫这么犟的丫头,都被我调|教出来了,咱太强了。前桌的石头听了,转过来对我说,教教我,我也调|教调|教我同桌。我看了一眼他同桌,摇了摇头说,哎,朽木不可雕也!
米格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宇多你嘟囔什么呢,我说算了,以你这种智商我已经没办法与你沟通了。米格没说什么,我指着米格手里的荷包对他说,快拆开看看,里边塞了什么。
老高上课时,看着窗外的雪,感慨地说,瑞雪是吉兆,听说永刚她媳妇要生了,我儿媳妇今晚可能就要出世了。
包子说也行,说完把小佳拉了过来,介绍给大黑说看这是我对象,漂亮不?大黑上下打量了一圈小佳,说包子你小子挺有才啊,弄这么漂亮一对象,包子说也不行,一小般……
在学校,小米塞给了我一张条子,打开,上面写着:对不起。
——相公,我真的想见见你和图书
米格笑了一下,继续抬头望天。
我没说话,顿了顿,看着九月那双眼睛。良久,我轻声对她说:娘子,是我。
在学校看见九月,她冲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我也回了一个微笑。我指着她脑袋上的一个发饰说,这个发卡,挺好看的,九月笑,说是啊,我也挺喜欢的。
初三最艰苦的日子到了,双喜说的,这二十天里要把所有的课程赶完,并且提前进入总复习适应期,学校已经印了足以压死人的卷子等着我们,谁也跑不掉。看着双喜丑恶的嘴脸,就不禁想起往届初三学生那一张张被迫害得不成人样的脸,想到我们也要变成那样子时,不禁打起寒战……
上了小学后,我开始发现,我和那些孩子的差距是那么的大。有时看见他们在一起炫耀家底时,我都躲得远远的看着他们,我并不讨厌他们,反而很羡慕他们。久而久之,那种羡慕多了一种酸楚,开始让我心烦意乱,那时我学到了一个词:嫉妒。我想,我嫉妒他们,凭什么他们有的而我就没有,这不公平,那时,我三年级。
胖子急了,说你给我回来!包子立刻掏出十块钱塞给胖子说不就一个破碗嘛,这些钱赔给你,够不够啊。胖子拿了钱,说够了够了。九月问胖子说,那个小姑娘在你这打工啊?胖子说是啊,家就住附近,在我这干挺长时间了。干活总心不在焉的,要不是看她可怜早,就不让她干了。
站在雪里,吐出一口白气。低头,走向吵杂的人群,每走一步,感觉心就跳得更快一点。我站在穿梭的人群中,四处张望着九月的身影,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对面街的路灯下,一个穿白羽绒服肩上斜挎了一个米色包的女孩子,九月。
九月伸手拧了我的腰一下,我说,哎呀,你轻点。
刚刚做了两道题,就看见老王太太夹着书进来了,看见上课的老高,说你的课啊?老高见是老王太太,笑呵呵地说是啊。老王太太说,这就好办了,你给我下去,我还有点东西要讲。老高说,王老师,这数学卷子还没做完呢。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哼了一下。
老高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同样也是考得怎么样啊,但前面多了“给我”两个字。我说,砸了,可“砸”字刚说出口,耳朵就被老高提了起来。他笑,说砸到什么程度啊?
我和米格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看着我们说,你们看我干什么啊。米格说,你一下子成了哲人了。我说,是啊,还神经兮兮的,是不是失恋了,哪个小子这么大胆连我们九月都敢甩!
好多眼泪……
和九月聊了一宿,我妈说我疯了,我笑笑,不理她。九月说,以前从没感觉到,你会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笑,说原来以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那么不高大啊。九月说何止啊,跟米格比可差远了,我无语。
我说,就你这点小劲,还跟我闹呢。九月说宇多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笑,说这次可不相信你了。九月说好宇多,我真错了啊,不跟你闹了,我说,真错了?九月点点头。
米格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考完试别问考试的事!
日子又恢复从前,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我和九月也终究没抹开面子像以前用相公娘子的称谓去称呼对方。我在网上也很少见到她了,可能在隐身吧,而我们,也似乎失去了以前那样互相吵架的兴致。
生活,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我悄悄走上前去,趁九月不注意时冲着她的脑瓜使劲弹了一下,她立马发出杀猪似的号叫。九月回头见是我,揉着脑袋龇着牙说你要死呀!我笑了,说我又没使多大劲,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是夜吗?是远方,是那阵,忧愁我的晚风。在那往事翻动的夜,在那些烦乱的夜晚,在儿时没能数清的星斗下,我知道,她来了,像风一样……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大声地哭着,子滕就那么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轻轻地。
九月又开始哭,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掉进咖啡杯里,溅起咖啡。我是第一次见到九月哭得这么伤心,难受得要死。我是那么的心疼,我一直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不坚持不去和她见面,那样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可是如果那样她会知道是我么?我不知所措,我想如果包子在的话肯定很快就会把她哄好,而我只能着急地说着九月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啊。
米格接过荷包,认真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米格走到我的身前,他看着小米,眼神异样的深邃。米格把手轻轻放在小米的肩上,轻声对小米说,小米,你看着我,他的语调舒缓,水一样的温柔。小米缓缓地抬起头,我们看见,那是双噙着眼泪的眼,晶莹的眼泪在她的眼睛里打转,显得她的眼睛更水灵了。
那是一个很小的店铺,牌子也已经很旧了:胖子牛肉面。
这俩人,大过年的,又打起来了。
我叫小米,嗯,小米。子滕说我的名字很好听,我喜欢听他叫我的名字,叫我小米,小米。
这样很有意思,是吗?
初三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班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又要考试了,期末,真快,总感觉上次考试就在几天前似的,而一晃又要考试了。短短一个学期,我们把初三所有的东西都快学完了,马上进入总复习。双喜讲课的时候感慨着说这时间太紧了啊,这一天为什么不是四十八个小时呢……
哦,不跟我好了啊,那我跟你好啊,哈哈……
既然喜欢,就该勇敢地说出来,大胆地追求,像你这样,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
哈哈哈哈……就你这样的还是玉呢,破铜烂铁吧。
米格说,下雪了。
雪下得更大了,纷纷落下。
一夜的雪,纷纷扬扬,我和米格坐在暖洋洋的屋子里,喝着可乐,听着朴树,看着雪。
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整个城市都喧闹起来:到处闪烁着红色的小彩灯,到处是漂亮的圣诞树,到处是白胡子红衣服的圣诞老人……大家笑着,热闹着,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你是说,我们俩有戏?
我把米格的手攥得更紧了。
我说,我不知道。
我抬头,见一片片轻柔的雪花从天上飘舞落下。我笑,说下雪了。
老高说,平时就不给我好好学数学,成天不知道怎么得色好了,咱等卷子下来再算账。
她就这么贴着我一直走着,我可以感受到她,她的一切。九月抬头,看着我,眼光温柔了许多,笑。她说,宇多,你送我回家吧,我点头说好。

(二十六)

十二月二十五号,耶稣的生日。
谁说的啊?
九月在线上,见我上了,很高兴,然后滔滔不绝地讲着最近发生的事,尤其重点提了提我和米格送的手套和袜子,她都很喜欢,我笑。可以看出,她很高兴。
早上醒来时,见外面的雪还在下着,米格穿上了厚厚的棉衣,背着书包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我洗脸刷牙,然后和我一起上学去。现在天亮得越来越晚了,六点钟的时候,天还没亮透,昏昏沉沉的。
她的样子更委屈了,特别好玩。我笑出了声来,说,真乖,过来看把这根接线柱移到这里行不行,小沫点头。我又说,放在这里行不行,她想了想,点头。我说,你看放在这里不也可以么,再看看和哪个灯并联?
我们在旁边笑倒了,小佳很奇怪地看着我们说你们笑什么啊。
米格向校刊申请开一个他的专栏,编辑部考虑了一下,很快批了下来。于是以后在每期的校刊都会看见米格的名字,用香香的油墨印着长长短短的米格日日夜夜写出的淡然并且伤痛的文字。米格的名号,就这样在学校上下传得火热,一下子成了学校的热点人物、无数学弟学妹们心中的偶像。
包子神秘地一笑,说你们不知道吗,夸女孩子好看有三种方式,如果长得好看,就夸她漂亮;如果她长得一般,就夸她可爱;如果她长得实在不能再看了,就夸她有气质。你们用脚指头思考一下,那个老师能长什么样?
子滕二话没说,抢过包子手里的彩带就冲我的身上喷来……
——乖,我就知道我的相公不会让我失望的,二十分钟后,西联路口这里。我穿一件纯白色的羽绒服,你可一定要来知道吗,好了我下了,一会儿见哦!
双喜到了,少不了被我们喷一顿,尤其包子,还趁乱踢了两脚。
刚刚咽下去的可乐呛了出来,我趴在桌上猛烈地咳嗽……
我和米格,坐在地上,一整天,一言不发。
包子没说什么,看着外面的雪,骂了一句:他妈的。
九月说,宇多,原来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可是你在网上和平时却根本不一样呢。
哎呀,小沫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木头呢。
当老高把这个众人推选出来的他的儿媳妇的名字给永刚时,永刚的鼻子都气歪了。
终于到了那个叫《九月》的节目,我们奋力鼓着掌。
报仇后的子滕笑着跑到了外面,我追,把他按在了雪里,又是一顿乱喷。子滕大叫,捂着脸,然后一使劲把我推开,骑在我的身上,跟我掐起架来,在雪里滚啊滚的。九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了,见到子滕胯|下狼狈不堪的我,脸上掠过一丝狡猾的笑,然后拿起一瓶彩带就冲我跑了过来。
台上的闪光灯骤亮,两男两女四个主持人上了台,对我们深深鞠了一躬,我们鼓掌。然后他们就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说了许多无关痛痒的话,陈词滥调,毫无新意。于是不久下面便出现了打哈欠的声音,人们都说打哈欠传染,这话一点不假,自从第一个哈欠后,周围纷纷都打起了哈欠,更有甚者伸了一个懒腰,被班主任打了一小下。
回来时,我们看见永刚满面春光,激动地跟我们说,我媳妇马上要生啦,我去医院一趟啊,你们先上自习。说完颠颠地跑了,连外衣都没穿。
你他妈放屁,你俩都有事瞒着我们,你说咱们到底是不是兄弟了。
到九月家门口的时候,她脱下肩上的羽绒服,说我到了,然后转过身走了。走到楼洞口时,她突然转了过身来,叫了我一声相公。我一愣,然后笑,叫她,娘子,乖。
九月狠打了我一下,说你少来,考砸了还跟这儿贫。
——真是的,你看看你相公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
但小米只有你啊,你们不应该这样子,有什么事说不清的呢?
一个打扮很精致的女孩子鄙视地瞥了我一眼,不屑地笑笑,她在嘲笑我。
小米笑,在月光一样乳白的灯光下,她的脸好美,我看见,子滕在笑,安静地笑着。
九月的笑容僵硬了,冷冷的,凝固在寒风里。她就站在那里,那样地看着我,不动,周围的人面无表情地从我们身边走过。
关了手机,站起身,对九月和米格说,穿衣服,自由港。
小米回头看我们,表情依然像刚才一样,让人心疼。
过了很久,面还没有上来。包子有些不耐烦了,喊了一嗓子说,面好了没有!胖子说,马上就好了,先看会儿电视吧。
米格过来了,说行了行了,别打了。然后拉着我说走啦走啦……
我们把小米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小米面对着我们,头一直低着,很低很低。九月说,小米,我想找你谈一谈,小米没说话,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我说,小米,那天的事……当我提及“那天”的时候,小米突然失声叫了出来,然后身体颤抖了一会儿,原来她是这么的敏感。我说,小米,你不要这样,其实大家都很担心你。
在家闷了一天,坐在地上和九月发短信玩,你一条我一条的不亦乐乎。
我看着米格,突然感到很难过。
包子没话说了,直拿眼睛横我。我说就去你带我们去的那家包子铺,挺长时间没去了,我有点馋了。
老高把我和米格又狠揍了一顿,说他一再告诉我们学习要稳,我们就是不听,现在好受了是不是,我们不说话。老高说,这政治马上都要不及格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学的,你们两个这么下去还怎么考重点啊!我小声嘟囔说就是忘背了……老高说,忘背了?考试你们还能忘了,整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成天跟包子那种学生混在一起,还能学好?告诉你们两个,离那种学生远一点,人家将来都不想上高中的,咱们跟他们混不起啊……
九月说,咱们去吃点什么庆祝一下吧,我们说好。九月坏笑了一下,说谁请客啊?我们纷纷瞅包子,包子抬头望天,说这雪下得,挺好看……我说行了,不能总宰包子啊,这次我和米格请了吧。包子笑了,拍着我的肩膀说,真是兄弟啊,咱吃什么?
九月看着我,轻声地说,宇多,我真想咬你一口。我沉默。九月伸出手,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于是我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小沫看着米格,说是啊,后天就元旦了,你不知道呀,这么笨!说完,伸手敲了一下米格的脑袋。
前面几个歌舞,都没什么太大的新意,几个初一小屁孩弄个农村傻妞的造型拿俩手绢一个劲地扭啊扭的,这身材都没怎么发育好呢,实在没什么欣赏价值。值得一提的是她们的配乐,简直跟我们的课间操有的一拼:《北京小妞》。下一个是独舞,跳舞那个女的穿得跟日本慰安妇似的,让人见了就烦,加上我们都是热血的爱国青年,于是就开始破口大骂。不过说回来那女的身材还算不错,长得也可以。
此刻九月和米格也应该在街上吧,他们能在干些什么呢,说些什么呢,九月定是又扒下米格的羽绒服套在身上了,她最怕冷的。
双喜失恋后,发奋要化悲痛为力量,在事业上干出点水平,我们都笑话他。今天他终于扬眉吐气地拿着一张报纸来给我们显示他的成绩,我们拿来看,见上面一篇论文上赫然写着双喜的大名。包子说你小子不简单啊,双喜说那当然了,没两下子能给你们当老师么。
谁知她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怀里,差点把我撞个趔趄,她把脑袋埋在我的怀里,啜泣。我没说什么,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地。九月拿起我的手,撸起袖子,咬,狠狠地。
小米笑了一下,侧着脑袋乖乖地看着子滕说,嗯,有事吗?子滕说,那个什么……这不,圣诞节了么,他们非得让我问问你想要些什么……我狠敲了他脑袋一下说,是我们非得让你问的吗?包子赶紧接上说,是啊,我们可没逼你。
再然后就是艺术节期间的颁奖,硬笔书法,软笔书法,素描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玩意,弄得台上站了一排又一排,傻了吧叽地站在那里,拿到证书鞠个躬就走了。可没想到教导主任又上来讲了一通,下面开始有了骂声……
后来老高的宝宝出世了,很争气,是个儿子,哭声嘹亮。
我突然笑了,嘴都没合上,连忙递了个烤翅过去,说小佳吃啊,多吃点……小佳得意地笑了,说怎么的,想拿这点东西贿赂我啊,跟你说啊,少来这套!
米格笑了一下,说你们今天突然安静下来,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于是我们就大摇大摆地跟在包子屁股后面走着,子滕走在中间,我和米格还有九月走在后面。隔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看见包子和小佳的背影,小佳挎着包子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很温馨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包子追小佳那会儿,整个夏天,也是挺壮烈的。我笑出了声来,九月问我说你笑什么啊,我说没什么,想起以前的事了。
于是我笑了,说行,你想要什么呢?
——你出来,我要见你。
KFC里,我捧着可乐咕嘟咕嘟地喝着,然后拿起两根薯条,塞进嘴里,望窗外,想九月。
小山坡上,我,米格,还有九月。
九月高兴地叫了一下,说宇多你真的给我买啊!我点点头。九月说我看好了一副手套,白色的,毛茸茸的戴起来可舒服了呢……
——这次你别想敷衍我,反正今天我一定要见到你。
我们白他一眼。
老高和永刚也进来凑了凑热闹,我们纷纷把水果瓜子什么的塞给他们,由于老高站得离我们近,所以收到的东西多一些。老高说,你们别都把东西给我,也给你们赵老师一点,虽说我比较招人喜欢,咱也不能拿老丈人不当亲爹啊!永刚听了,打了老高一拳说你说什么呢,要不要你的老脸了,同学们喜欢的是我!
2005年的最后一天,我和米格到学校,元旦联欢会。
小米需要你。这句话并不是宇多第一个对我讲的,而是米格。那一夜,当焰火的美丽擦亮夜空时,我的电话就响了,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米格说,小米需要你。然后我哭了,很不争气地,像个孩子一样,我听到电话那头米格的叹息,再然后就是长长的一段迷惘的忙音。
米格穿上衣服,对我说,宇多,咱们出去走www.hetushu.com.com走。
走?去哪啊?
第二天,小米的身上,多了件漂亮的羽绒服,纯白色的,穿在她的身上很好看,其实小米穿什么都好看的。这是小佳和包子拉着子滕逛了一个晚上才买下的,很贵,掏光了子滕所有的积蓄,包子还帮着掏了二百。
九月哭了。
放下电话,宇多的话仍在耳边回响着,久久不能散去:小米需要你。
哦,我在这等一个网友呢,我家相公!
雪还在下着,鹅毛似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我们的头发上,眉毛上,肩膀上,挂着雪花,像是突然老了。想起小时侯演课本剧的时候,我们贴上白胡子、白眉毛装成老爷爷、老奶奶的样子,弓着腰蹒跚地走着,时不时咳嗽一两声,很有意思。我对九月说,你看你,脑袋上全是雪,跟老太太似的,九月说你也像老头啊。
我看见,子滕也哭了,他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溅在我的脸上,也是那么烫。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我,我原以为他会对我表白一次,说他是喜欢我的,说他是爱我的,可他没有。
家驹真的死不瞑目啊。
子滕回来了,面已经凉了,我看见子滕的眼睛红红的,刚哭过的样子。
小米向我坦白了一切,哭了,当时我好高兴,因为我对她来说是重要的。
三条裙子,在舞台上,舞动着……
不能啊,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好静呀我们的夜,看着你睡在我身旁,像孩子一样。我多想摇醒你,告诉你我有多么地爱你耶。情人啊……醒来嘛,快看着我说你也爱我……
我无语。
我没有爸爸,小时候,我就一直问着妈妈,爸爸在哪儿,可是每次问起时,妈妈都在哭,后来我就不问了。可大一点的时候,我开始从胡同里那些长舌妇的口中听出了点什么,对我指指点点的。她们说,我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抬头望天,很蓝,我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大叫:啊……
掌声再次响起。
大家的日子,都这样过着,挺没意思的。
老高说,哎呀,王老师……老王太太打断他的话说,是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啊,这节课上物理!
然后老高转过头问米格考得如何,我说他也不怎么样。老高瞪我一眼,说人家米格考得不怎么样也比你好,人家比你踏实,踏实就能打高分。我没说话,翻了米格一眼。

(二十七)

(小米)
没睡呢。
老高笑了,说给不给我当儿媳妇你说了可不算,我儿媳妇说的算。说完笑着就走了。永刚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说老高你给我站住!老高回头,笑着说亲家,还有什么事啊?
小米的身边还是她那群精致的朋友,小米站在她们中间,就更显得精致了。她们在一起吃东西,大声地笑,很开心的样子,然而当小米的眼神落到我们的身上时,她的笑立刻就硬了,然后避开我们的目光,怕被看穿一样。
包子说,这几个小子,真他妈的垃圾。我们笑,没说什么。
网上,九月跟我说,她今天和宇多和米格在小山坡玩,很开心。小山坡已经变成银白色的了,和夏末一样好看,还有他的笑脸,依然那么明朗。我笑,叫她娘子,娘子。
离殇。
我说肯定是你在背后说我,除了你没别人了。九月急了,手掐在腰上,说宇多你别没事找事!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小嘴也撅了起来,那小样谁见了都想笑的。
子滕脱下他身上的羽绒服,披在我的身上,温柔地对我说天冷,别冻着。
小米的几个朋友又来了,挎着胳膊,放肆地笑着。她们走到小米的身边,其中一个叫小米的名字,小米回头问她什么事。她说她最近资金有些紧张,零花钱花光了,又看好了一条裤子,想找小米借些钱。小米问她说多少啊,她说不多,四百吧。
九月抬起头,笑了一下,说以前不也是这样么。小佳说,才不是呢,以前你俩见面就打。
整整一下午,子滕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了瓷器摔碎的声音:啪。
我对你的爱恋……
我自己出来溜达溜达,没叫米格。
米格抬头,看着雪花飘扬……
子滕笑,抬手挠着脑袋,然后一下子拉起小米的手,小米红了脸,腼腆地笑,但没拒绝。
然后子滕就走了。
一节课,我看见米格一直在发呆。
永刚上课时,看着窗外的雪,感慨地说,瑞雪是吉兆,我儿子可能今晚就要出生了。
小佳在子滕的后背上拧了一下,疼得子滕叫唤了一声,连忙说对,是我自己……想问的!
我也有过几次想把这些想法告诉米格,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别跟我说他,一说他就来气,他那家伙……
永刚说,你要是说姑娘好的话,把你儿子给我,我把我姑娘给你。老高说,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生出来怎么能有跟人家换的道理呢,赵永刚你就认命了吧。
我们笑着流下了
拿起手机,屏幕的背景光亮得有些刺眼,我的手机背景是小山坡,九月的时候我在那里拍的,大片大片耀眼的绿色。然后开始翻看通讯录,看每个熟悉的名字旁边熟悉的头像,子滕,安静而温柔的笑脸。
——呵呵,娘子你说吧,只要你相公能办得到的,把脑袋割下来给你都成。
嗯?我不喜欢吃这些。
夜深了,月光洒在屋子里。米格抱膝,把头深深埋在两只胳膊中间,而我则靠着墙,抬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今晚没有多少云,所以月光映得我和米格的皮肤特别的亮,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延伸到了对面的墙上。
难道小米真的陷入自尊和浮华两难的境地里,不可自拔了吗?
我不说话,心里怦怦地跳得厉害。
永刚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走到门外去接。
虽说他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但我的心刚才的确是猛烈地疼了一下,这我知道。
然后报幕说下一个节目是我校什么灵感乐队,演唱《长城》,下面听了,都立马把耳朵竖了起来,想看看这个灵感乐队会把家驹的歌糟蹋到什么程度。舞台灯灭,上来了四个人,一个吉他,一个电吉他,一个键盘,一个鼓手,穿得很帅,周围有了尖叫声。
米格看了看我们,笑了。
初三的时候,我转到了子滕的学校。我认识了子滕的朋友们,几个很奇怪的男孩子,但他们都很善良,还有九月,他们都对我很好。然而我也认识了另几个女孩子,我们也很快成了朋友,她们家里很富裕,经常拉我上街买一些东西,我没有拒绝,因为我从未把我的身世告诉任何人。
心沉闷了一下,就像高空坠落下来的物体砸到地面上的撞击感,砰……
这时,我听见一些女生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九月你认识他们的啊,好厉害呀”“那个就是米格呀,长得真帅!”……
小米的几个朋友围着小米一个劲地赞叹,并感慨着小米真是好命有这么好的男朋友。小米站在她们中间,漂亮得像只孔雀,幸福得像个孩子。是啊,有子滕这样的男孩子疼着,谁不会羡慕呢。
他们笑,笑得多开心。
我妈妈是给人当保姆的,每月挣不了多少钱,我继承了她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学会了谨慎地花手里的每一分钱,学会了为了一个毛绒玩具和小贩侃上半个小时的价格,学会了到哪里买衣服便宜哪里的馒头个大。
我和九月不怎么吵了,感觉在我们之间,多了种温存,有时想想就想咧开嘴笑,样子傻傻的。对九月的思念,依然日益加深,我无时无刻不想她。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快乐。
我妈妈很爱我,很爱很爱,她说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受到最好的教育,不能让我像她一样。于是她拿出了家里的所有的积蓄供我上一所市里很好的初中,她甚至去找了那个男人,我的所谓的爸爸,我看见她回来的时候,脸上有着血红的巴掌印。
子滕立刻点头哈腰地说是,是……
我站起了身,吐了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我的两只手已经变得冰凉,我在紧张吗?可能有一点吧。九月如果知道是我的话,会怎么样呢,生气,还是难过呢?或者,扑进我的怀里?呵呵,应该不太可能吧。
九月说,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你不该骗我的,我最讨厌人家骗我。
我说,小米,你是怎么了啊,你不相信我们么?
下雪了,是呀,下雪了。
九月有些冷了,于是我便抓起她的手来,搓啊搓。米格抬手把九月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说这么冷天怎么不戴个帽子呢。九月笑,看着我们两个。九月说,你们知道么,跟你俩在一起,我是最幸福的,我没说什么,米格也没说什么。
平安夜那天,九月突然对我说,宇多,你看包子和子滕都给小佳还有小米买了圣诞礼物,那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买啊?
我看见,小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手伸进兜里去掏钱包。我们都看着小米,不说话。
以后的日子里,那种嫉妒便融入了我所有的血液,愈演愈烈。

(二十八)

九月吓了一跳,嘟囔着说你干吗这么凶啊……真是的。我笑,凑过去对她说,别搭理他,这小子考砸了,正郁闷呢。九月坏笑一下,然后斜了米格一眼说,我说的嘛,切!说完又转过头问我说宇多你考得怎么样啊?
我陪她走着,不说话,头顶,漫天飘飘扬扬的雪花……九月挎着我的胳膊,把脑袋安静地放在我的肩上,她的头发拨弄着我的脖子,很痒。九月说,我们生活的圈子,太小了,无论怎么样,身边总还是那几个人。
我问米格,你和九月,今天都干些什么了,米格说买书啊,然后送她回的家。
然后我开始笑,在走廊里,笑得很张扬,笑声回荡在走廊里,传得很远。
我们一下子都明白了,永刚生了个姑娘。
又响起了朴树的声音,《召唤》里他的音线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显得异样的憔悴。
于是子滕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我对米格说,听见没有,后面有不少漂亮小姑娘议论你呢。米格笑了一下,不说话。不一会儿,米格说,宇多啊,这次可是你先找事惹九月的!
我妈一大早就兴高采烈地出去跟那些麻友搓麻去了,我爸有些应酬,也出去了,家里就我一人。
米格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说看你满面春光,昨天玩得不错吧。我抬手摸了摸脸,说有么。米格不回答,继续聊着天。
吃过饭就钻进了自己的屋里,锁上门,于是我便融入黑夜之中。黑夜里我习惯性地走到窗前,看外面的夜,看对面的米格,插上耳机,听朴树,可是当我按下Play时,萦绕在耳朵里的,是Beyond的歌,家驹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沧桑而且迷惘。我笑,坐下来静静地听着。
哎呀,这谁晓得啊。
九月揉着脑袋,愤愤地看着我。
老高给永刚提来了两袋奶粉,笑眯眯地说这是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奶粉,给你拿来了。永刚笑,说你没事献什么殷勤啊。老高说,赵永刚,你能不能没事别总以你那小人之心度我这大度君子之腹啊,给你拿两袋奶粉就是献殷勤了?告诉你,这又不是给你买的,这是给我儿媳妇买的,哎呀以后就是亲家了,就别见面就打了啊,和平相处嘛!永刚急了,说我生的是儿子,怎么又成你儿媳妇了。老高说,我说亲家啊,这话可就不对了,你要生了儿子咋给我当儿媳妇了,生姑娘挺好啊。永刚说,你要这么喜欢姑娘,自己怎么不生呢,给我当儿媳妇。老高说,啊,我生了姑娘给你当儿媳妇,好事怎么全让你捞去了呢,再说了,你不是能生姑娘嘛!永刚说,好你个老高啊,你就这么咒我吧你,告诉你,我就算生了姑娘也不给你当儿媳妇!
子滕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包子立刻酸酸地说,哎呀,真幸福,我怎么没这么好的福气呢。小佳夹了一块辣椒放进包子的盘子里,说,来,吃菜。包子弄了个无奈的表情,说看见了吧,这就是我老婆。小佳用筷子敲了一下包子的脑袋,说怎么的,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你可以提啊!包子说,没意见没意见,我意思是说看见没有,我老婆多体贴,你们羡慕不来。小佳说,这还差不多。
啊……啊,没什么,突然想你了,随便打的,你睡了吗?
翻了翻,理科分数还算漂亮,可是政治和英语空前的烂,69和96,历史最低点。米格的化学有些砸,但是语文发挥的不错,110分,作文差些满点。米格的作文从来都是这样子,要么很高,高得叫人望尘莫及,要么很低,低得叫语文不及格的学生都有资格嘲笑他。再看米格的政治,没我高,65分,米格摇摇头。
过了好久,那几个主持人总算是下去了,可热烈的掌声又迎来了校长,站在台上又是一顿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讲话。双喜也坐不住了,说他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啊!包子说,双喜同志,在公共场合别他妈的说脏话,“他妈的”三个字咬得格外狠。
你才发现啊……
然后就是节目,吹萨克斯的,跳舞的,上去耍活宝的,都有。这种场合少不了包子,跳到前面扯着嗓子使劲地号,调跑到了西伯利亚,可没人起哄,因为在这种场合里,唱得好的倒没什么意思了。
老高灰溜溜地走了。
学校有事情,提前放学了一个小时,我们很高兴,大叫耶稣万岁。我飞速跑回家里,上网,我妈不忘凑我身边说我这个电脑可比她这个妈亲多了,我没理她,走到冰箱旁边,打开发现可乐没有了,回头对我妈说,可乐没有了,再去买一箱回来。

九月拿着平安果,放在手里摆弄着,并不吃。
我和九月的脸,贴得很近,近得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
以前一直在想,只要我留在小米的身边,她就永远躲在我给她的天堂里不会寂寞,可是小米还是哭了,是那么伤心。原来我没有照顾好她,我给她的天堂,漏雨了。
数学课上,老高兴高采烈地跟我们讨论着给他儿媳妇起个什么名字好。在我们一致推举审核研究下,考虑到出生时正赶上下第一场雪,终于通过了一个比较诗意又温柔的名字:赵雪。
可不一会儿,老高就夹一沓卷子进来了,见没人上课,便问我们说赵永刚呢?我们说去医院了。老高说,快生啦?我们说是,老高笑了,说我儿媳妇马上就要出生了。我们无语,老高说,那这节课上数学,二十分钟,把这张卷子的前三道题做完。
说。
明天考试,你知道吗?
操场上,一大片迷惘的白色。米格张开双手,轻声地看着天空说,宇多,初三最绝望的日子就要伴着春天到来了。
心里突然一怔,见她正看着我奸笑,我们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我说,放屁!小佳说,你看看,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激动什么啊,还不是心里有鬼,看你那心不在焉的样吧,明眼人都知道的……小佳轻咳了几声,把脑袋凑过来对我说,宇多,你喜欢九月吧。
我笑,说我也没看你哪儿受气啊,九月说还说没呢,天天被你们欺负。
老高笑了,拍拍永刚的肩膀,说你看你心眼小的,生儿子和生姑娘不都是一样!姑娘好啊,姑娘贴心。

(三十四)

——可是,我真的想见你啊!
其实我……我本想告诉她,其实我喜欢你,可是刚说到我字,就没有了勇气再讲下去。
包子拍了一下子滕的脑袋,喝令道:问!
——不行,我就要今天见,如果我今天见不到你,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子滕,你应该去劝劝小米,不要再这样子了,你们两个都这样子,大家都很难受。
当我见到小米第一眼时,那双招人怜爱的眼睛便在我心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她像水一样单纯,透明得没有一丝杂质,待在我的身边不吵不闹,安静地看着我,当别的情侣躲在角落里讲着动人的情话时,她只是小声地告诉我喜欢和我在一起,然后她的脸上就泛起绯红。朋友们都很羡慕我,有小米这样的女孩子在我身边,那么乖,我听了他们的话在笑,可是心里却难过得要死。我真的宁愿小米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任性,耍赖耍脾气,对我一个人,也不愿意她这样子的。
彩带递了过来,我高高举起来。小沫害怕了,低声叫了一下,告饶说,宇多我错了啊!我没理她,腾出抓她帽子的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说承认错了也不好使!
——为什么你总是不让我见你呢,难道我想见见最疼我的相公都不可以吗?我只想见见他的样子,看他对我温柔地笑,甜甜地亲口叫我一声娘子。而我走上前去,摸摸他有棱角的和-图-书脸,靠在他的肩上叫他声相公,难道这都不行吗!
完了完了,学校疯了。
呵呵,也失眠啊,找米格啊,他那安眠药一大把一大把的,什么牌子的都有。
没啊。
靠,什么啊,我就随便看看。
她点头,说嗯。
那天在网上看见九月的留言:宇多,那天的事,太突然了,对不起。但我还是你乖乖的娘子啊。
突然有想上前拉住她向她表白的念头,可是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掩盖了我们的小山坡。
我们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我看见,子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我就哭了。
当他向我表白的那刻,下着雨,我的心紧张的都要跳出来了。
这属于假期补课,为了初三总复习阶段赶进度,双喜说要上二十天课,每天六节课,数语外理化政,全上一遍,每节课一个小时,放学后按照名次还要编排百名班。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们在下面一顿鬼哭狼嚎,大叫上天不公,双喜说行了你们就歇会吧,好像我愿意给你们上课似的。
子滕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很温柔的,他总是无微不至地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我,陪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这是第一个除了我妈妈以外对我这么好的人,他总是迁就我,很迁就很迁就,跟他在一起,我很快乐,然而以前我从没这么快乐过。于是我把我的一切告诉了他,他笑,摸着我的脑袋,我问他会嫌弃我么,他摇头。
我冲到人群中,抓住了刚才的一个主犯,小沫。我拉住了她羽绒服后面的帽子,她挣脱了几次也没挣脱得了我的魔爪,我笑,说给我拿彩带来!小沫一个劲地叫唤,但无论她怎么叫唤都是无用的,就像九月说的,我一点都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我们俩这都是怎么了啊。
那你废什么话。
那晚他送我回家,穿过窄小的胡同,那条胡同很长很黑,拐来拐去的似乎没有尽头。我说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很害怕,然后子滕便鼓足勇气抓起我的手说不怕有我呢,我低下头脸一下子就红了,但没拒绝。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手牵手一前一后地走下去,我当时真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拉着他的手,不放开。
宇多,明天上课。
米格站在一旁,笑。
你会否知道,
——娘子,咱们还是改天再见吧。
胖子闻声追了进去,一会儿厨房里边传来了胖子的训斥声。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过了一会儿,小沫一脸委屈地看着我,说宇多你就告诉我吧,我说行啊,求求我就行。
九月,九月,你不要哭了啊,不要哭了啊……
子滕凑到了包子身边,说咱们一会儿去历史办公室看看啊。包子说,不用看了,肯定不怎么样。我们都奇怪了,问包子说为什么啊。
我们三个,坐在一起,看下雪。九月看着漫天飘扬的雪花,感慨道,我们几个,就像是一场劫难,谁都在劫难逃。
难道,这也是种奢望吗?
第二天来上学时,我们看见永刚的脸拉得老长。我们见了,连忙凑上去问永刚说,老师怎么样啊?永刚看了我们一眼,叹了口气,说你们老师啊,昨晚一宿都没合眼。包子说我知道了,是兴奋的。永刚说不是,事与愿违啊……
——切,总是说忙,不理你了!
坐在座位上,切切嚓嚓地议论着……
中午在食堂,我和九月面对面坐着,都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嘴里扒饭。抬头,发现他们几个都在用很怪异的目光瞅着我们,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九月。我说你们看什么啊,包子说没什么,你俩今天有点反常。子滕说是啊,看你俩成天干仗看惯了,冷不丁一停战,别扭。
我们对着雪人,笑,咧开了嘴。
后面的几个节目都是请大家来玩的,不过大都是整人的,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最惨的是子滕和米格,他俩的智商比较低,所以净被别人玩来着。
小米笑笑,说没什么,朋友后天找我出去玩,我说没时间。说完,小米向她们走去,聊了一会儿之后,她们手挽着手走远了,留下我们。米格一直盯着小米的背影,面无表情。
上完操,我们纷纷瑟缩着往教学楼里走,我班和七班是一起的,子滕借机凑到小米身边问她冷不冷,小米摇摇头,说子滕你冷么?子滕说我也不冷。小米说什么呀,你看你的耳朵都冻红了。包子凑到九月的身边,故意挤了她一下,九月瞪他,包子也看见了九月的新发卡,说这发卡怎么这么难看呢!九月说什么啊,多好看啊。包子说得了吧,还好看呢,跟农民似的,是不是啊宇多?包子捅了捅我,示意我也跟着损两句。我笑笑,说我看还行,挺好看的。
你冻得通红的脸。
大榜下来,我和米格的名字都被甩没了,九月的名字高高在上。
哦,我刚才还害怕吵你睡觉呢,这么晚了怎么不睡呢。
我和米格对视了一下,苦笑。
九月,你一直在喜欢宇多吧,可是九月,你知道最疼你的相公就是宇多吗?
我说,小米,你好好想想,不要再这样了,行吗?
于是子滕便被我们几个挟持到小米身边,小米看见我们这个阵势,笑了一下,说你们干什么呀。
后面发生的事情不用多说,我和米格频繁地出入各科老师的办公室。他们亲切地问我们最近的生活,思想状态,有什么困难,对于哪里比较吃力,问了个遍……然后就是长长的思想工作,一做就做很长时间。
落雪缤纷,
米格笑。
九月问我们说,考得怎么样啊?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呀,就在这里呀,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
——娘子,你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个了啊,呵呵。
心里突然感到很难过,我想他们几个也应该很难过吧。
小沫撅起嘴,很不情愿地说,求求你了,我说这么不情愿啊,不行,得重来。小沫说,求求你了。
我把小米约了出来,我们并排走在飘雪的街上,她的鼻头冻得通红。温暖的室内,我们面对面,吃着冰点,看外面的雪,她的眼神很疲倦,让我难过。
小沫叫我的名字,我转过头问她有事么。她拿来本练习册,指着一个电路图问我哪个电压表测的是哪个灯的电压。我拿过练习册,看了一眼,对她说,这么简单的东西啊,咱们不是学过了么。小沫靠过来,说我学得不怎么明白,你教教我。我笑了,说行,不过得求求我。
还没等她说完,彩带已经喷到了她的脑袋上,伴着我奸邪的笑声。
走出西联,路灯下,我和九月,踩着满地松软的雪,沿着路,一直走。
还是那个下雨的夜,我第一次与那个我喜欢的男孩子牵手。
九月下线了,头像变成了灰色。
宇多,咱们走。
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摩着九月光滑的头发,说,乖,九月,乖……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对不起。
艺术节闭幕式,学校租用了一个很大的剧场。周六,所有人都聚在门口按班级顺序站成了一片,然后各班有组织地坐满了剧场的每一处,坐在我班旁边的是二班。这样的场合,那些剧院啊电影院的,很愿意收学生,一是不吵不闹,再就是不愁钱,学生的钱最好赚。
我抓起她的腰,将她从我身上抱起,扔到一边,然后压在她的身上。
多么希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下午那副手套就戴在了九月的手上,她逢人就显摆,让我想起了那会的永刚。米格给她买了双袜子,卡通的,淡粉色的,九月穿在了脚上,很合适。
店铺很小,只有八张桌子,都已经很破了,但擦得很干净。这时一个胖子从里边走了出来,我想这就应该是老板了,那胖子笑着说几位要些什么,包子说一人一碗牛肉面,肉要多。胖子说行,然后冲厨房喊了一嗓子说,牛肉面六碗!然后对我们说,你们坐,很快就好。
九月见没有小米,问子滕说小米怎么没出来啊,子滕说小米说她有点不舒服,不来了。九月哦了一声,然后转过头问包子说,咱们干什么去啊?包子说,吃饭。九月说,谁请客啊?反正我就带张嘴来的。
不行呀,后天我要去买衣服的,没时间!
好了,那你慢慢想一想吧,子滕,小米需要你。
乐起,悠扬而且悲伤的小提琴的声音,三个女孩子,翩翩起舞。
老王太太拿着物理书兴致勃勃地讲着,初三的物理到后面就是些让人学不懂而且很没用的东西了,什么通信卫星还有什么电话线之类的东西,老王太太说这些东西中考不怎么考,但也占着三到六分的分值,不容忽视。
我说,你这几天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了?九月张开小嘴,瞪眼看着我说,什么呀,我才没有呢,谁愿意说你啊,好像你挺香似的!我说是么,不对呀,我这几天右眼皮怎么老是跳啊。
小米在中间,转啊,转啊,裙摆飞扬,长发飞扬。九月和小佳坐在小米的身后,做浣纱的动作。
——娘子……
在走廊里看见双喜,他从历史办公室出来,满面春光。包子说,准是又有艳遇了,于是上前去挡住双喜,说你笑眯眯的是要干什么去啊,双喜一把把包子推开,说你老师我今天心情好,没时间搭理你们几个小屁孩。
于是我便抽出第二张卷子做,等做好的时候回头看米格,米格也在最后一道选择题上写好答案。于是我们交换卷子,一阵狂抄,然后潇洒地交卷,出去。
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们兴奋得大叫……
我看着九月看我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心中突然漾起那层把持不住的情感。九月这是什么意思呢,包子送小佳东西,子滕送小米东西,让我给她买东西,是不是一种暗示呢?
宇多啊,这么晚了干什么啊?
她一下子笑了,说我会了,笑眯眯地转了过去。我说,那么笨,小沫白了我一眼。
乖,九月,乖。
起风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到我们身上……

(三十)

在操场上遇见了九月,她正在和一帮女生站在雪里嘻嘻哈哈地闹着。
唯一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她依然那么深深地依赖着子滕,尽管有那么多很好的男孩子追她。小米只喜欢子滕一个人,似乎有海枯石烂的架势,她喜欢偎依在子滕的身旁听他唱歌,子滕闭着眼唱着,她就在一旁抱膝乖乖地听,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咪。
不用了,没那么严重。
小沫低着头走了,还没等走远,就突然转过身大声说,千万不要打开呀!米格说我知道了。小沫笑笑,跑开了。
我第一次找我妈妈哭了一顿,她也在哭,后来她借了很多钱给我,为我购置了一身漂亮的行头。我从未如此漂亮过,我笑了,然而我笑得很心疼。
其实我也不想,可是……
(子滕)
不知道啊,谁说的。
很疼,很疼很疼,眼泪就顺着九月的脸颊,流到我的胳膊上,很热。
米格笑了一下,转过了身,我说,怎么的,羡慕了?米格没说话。我说没事,羡慕了咱也牵,说完我也抓起米格的手,米格挣脱了我的手,白了我一眼。我笑,说怎么的啊,还不好意思啊。

(三十三)

三个女孩子说笑着出来了,刚才她们的舞蹈很成功,所有人都喜欢,所以这时,她们的周围全是火热的目光。九月向我扑来,抓住我的衣服说宇多我跳得好不好啊。我说一小般,我就看人家小米跳得不错。九月对子滕说,子滕,你看宇多对你家小米图谋不轨!我说冤枉啊,难道说实话也有罪么。子滕笑,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九月说她有些冷,于是便伸出两只手挎着我和米格的胳膊,左一个右一个,她就夹在我们中间,一会儿在我脸上哈气,一会儿又在米格的脸上哈气,像个调皮的孩子。
很快,天黑了下来。手机响了,是包子,他问我说都谁在啊,我说我,米格还有九月。包子说哦,那就都出来吧,自由港,我们都在呢。我说干什么啊,包子说吃饭,你快点的,大过年的别扫人兴!
我不说话。
又是一会儿,包子受不了了,对子滕说,子滕,咱们看一看去,这也太慢了。
低头,轻声吟唱,朴树,《今夜的滋味》。
身后的米格看着我,挑了挑眉毛。
第二天在学校看见九月时,她跑到我身边故意踩了一下我的脚就笑着跑开了……
米格接过练习册,嗯了一声,但看见我在给他使眼色,笑了笑,就对她说我不会呀,问宇多吧。于是我得意地看着小沫,小沫看我,禁了一下鼻子,说那我不做了!
站在一旁的我实在看不惯这俩人的酸劲,于是一把抢过平安果说别扯没用的了,赶紧吃吧。说着就拆开外面的塑料包装纸,我发现,巧克力和苹果之间,又夹了一个小荷包,红色的,边缘一圈是绿色的,很好看。我故意抬高了嗓门对米格说,米格,小沫还给你塞了个荷包呢,然后放声大笑……
宇多,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们学校老师的批卷速度快得令人抓狂,不出几天,各科的成绩便一科接着一科地出来。然后就有好热闹的女生装作热爱学习的样子钻到办公室去问成绩,这些人大都算不上是学习好的学生,因为学习好的大都忙着学习,没工夫理会这个;但也不算是学习不好的,因为学习不好的从来不在乎这个。出来时,她们互相讨论着对方的成绩:你考得怎么样……哎呀,我物理考得不错这次终于到80了,我化学72,比你高一分……
子滕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很沉闷的样子,那天晚上回来就是这样了,其实大家都很难过。
我家住在一条小胡同里,里边住了好几家人,也有好多小孩子,可是他们都不跟我玩。他们说,他们的爸爸妈妈不让他们和我玩,说我脏。我回去把这些话告诉妈妈,并对她说我一点也不脏啊,妈妈不说话,抱着我,哭,簌簌地。
于是从小我就知道了,我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孩子。
杨子滕,你他妈的跟我们说,你和小米到底怎么了!
小米抬起胳膊拭去眼泪,跑了出去,子滕叫了一声小米,也追了出去。
又寒暄了几句后,大黑就带着人走了,再看那几个十班的,早就没了影。
坐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带着笑,那个我最喜欢的女孩子和那个我最好的兄弟的。于是脑子里便又浮现出那些在我脑子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记忆,与九月和米格在一起的每一秒,原来我都记得,她的笑,他的笑,我的笑……
宇多,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宇多,宇多,宇多……
一路上行人很多,依然形形色|色表情各异,好像任何行人都是这样的吧。小佳逛商场时遇到很多熟人,有时要站下聊好久,她们见到身后拎包的我都要大肆地称赞一下说小佳这是你男朋友啊,真听话!小佳说哪儿啊,他是我一朋友。站在一旁的我无语。
小米说这不好吧……九月说有什么不好的,子滕他巴不得让你宰呢,是不是呀子滕?
她哭得更厉害了,趴在了桌子上。
我跑到米格家,拿出英语政治彻夜狂背,于是第二天起来,我俩各自顶着两个黑眼圈。考试昏天暗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脑子一片空白,白茫茫一片像外面满地的雪。
我说,那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小佳说,我要吃KFC!
于是小佳也同样摆了一个守望的姿势,看着窗外……
米格笑,一个人走远。
老王太太站在前面,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说敢跟我抢课,真是分不清眉眼高低了。
我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她会高兴,可她却哭了。我想去安慰她,可又不知该怎么办,我最怕女孩子哭了,尽管小时侯经常把女孩子弄哭。我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九月你别哭啊……
我也不敢上网了,坐在地上对着电脑发呆,屏幕一直黑着。我问自己为什么不上网,然后我自己回答说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因为怕见九月。自己为什么要骗自己呢,真是的。
宇多,你怎么不吃啊?
离殇,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我和九月。
我就这样地长大,生活在别人的冷眼与嘲笑中。
我说,要多砸有多砸……
小米收到了两封情书,来自两个不同的男生。我看见当她拿着情书的时候,子滕的脸拉得老长,包子拍拍子滕的肩膀,说认命吧,谁让你家小米这么漂亮的呢。子滕苦笑了一下,看着小米,小米也看着他,看着子滕的眼睛,当场把情书撕成两半。九月照着子滕的脑袋打了一下,说子滕你看看你家小米多好,好好珍惜吧!
老王太太说,哎呀,一张数学卷https://m•hetushu•com•com子,回家做也行啊,这节课得上物理。
这时小佳拉着她的一个朋友走了过来,对包子说,包子你看,这是我朋友,大美女!包子瞧了一眼,立刻笑眯眯地说,是啊是啊,多有气质!
那……你说她会喜欢我吗?
我说,小样的,服不服?九月撅嘴,委屈地说服了服了……
我看了看米格,他坐在我的旁边,正看着一个很大的台灯发呆,表情木木的像个傻子。
子滕没回来,我们便也走到厨房去看看,但我们呆住了:里边被训斥的洗碗小工,是小米。
双喜停了下来,回头,嘿嘿一笑说,我才发现,历史组的小周老师,长得挺有气质,有感觉。包子听了,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双喜给了包子一拳说你笑个屁啊笑,怎么的,你们就可以隔三差五弄一个对象,我这样的事业型男人就不能弄一个啦。我们点头,说当然可以了。双喜说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们,给我惹急了我挨个儿找你们家长,把你们在学校的表现好好汇报一下。说完,小头一甩,走了。
突然有种很难受的感觉,酸酸的,心里想哭,却哭不出来,好难受。发现自己放在键盘上的手在颤动,控制不住。宇多,你怎么可以这样懦弱,难道连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么,宇多,你不是想亲口告诉她你就是最疼她的相公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我和九月每次见面都很尴尬。原本在心里憋了很多话,见到她时,又都说不出来了。
遥远的东方,辽阔的边疆,还有远古的破墙……刚刚唱起,就跑了味,可那个主唱仍不觉得,越唱越有感觉,唱着唱着竟闭起了眼睛。因为刚开始调子起得太高,所以到高潮时,他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也是没吼上去,憋得脸通红,下面一阵哄笑。
九月把自己盘子里的红烧肉夹给米格,说米格吃肉,然后又给我的盘子里夹了几块。
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我抬起胳膊,拭去眼泪,冲了出去……
我们说不知道怎么行,现在就想,不想好不许走。子滕想了想,说我真的不知道啊,这样吧,小米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呗!九月问子滕说那小米想要什么啊,子滕说不知道啊,问问她不就行了嘛。
眼前一片白茫茫,度数涨,又何妨。拿着眼镜,医院去验光,做卷已然夜半后,再一数,剩三张。
于是我又开始哭,这就是我的子滕。我的,嗯。
小佳笑出了声来,递过来张餐纸,说快点擦擦,你不至于吧。我说你别在那瞎说,没有的事。
我从双喜手里抢过节目单,找到了九月她们的舞蹈,在第七个。
我穿好衣服,关掉QQ,走出了房间。我爸见了,问我说出去啊?我点点头,说对啊。我妈闻声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拿着锅铲指着我说你干什么去,吃不吃饭了!我说有个同学找我出去,就不吃了啊。我妈说又是什么同学啊,我说你就别管了,我在外面吃。说完我就带上门走了。

(三十一)

班里被那些女生们布置得很漂亮,很有气氛,黑板周围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很好看。米格就坐在我的身边,在暧昧的灯光下,安静地笑着。黑板上,是双喜漂亮的鸟虫书,红色的底,黄色的框,尤其那个“欢”字,写得格外大。
子滕说,还是别了吧。
九月一直看着冒着白气的咖啡发呆,看着白气升起,摇曳,飘散……她的眼睛依然红红的,挂着泪珠。我拿起九月的包,从里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把纸巾一把夺来,拭了两下眼角,继续哭。我说,九月乖哦,不要哭,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了,你看那边有个小弟弟在旁边瞅你呢,他心里肯定在想啊,这个姐姐怎么这么不坚强啊,这么大了还哭鼻子,我三岁就不哭了……九月突然笑出了声来,瞄了我一眼,我笑了一下。
包子坏笑了一下,说又发现哪个美女老师啦?
这下可牛坏了老高,笑眯眯地以胜利者的姿态去慰问受了挫的永刚,说其实生姑娘也挺好要是实在喜欢儿子可以再生一个嘛。老高走在学校里,扬眉吐气,腰板也直了,逢人就说我生了个大胖儿子,惶恐天下不知。
头昏脑涨,我回头看了米格一眼,他笑,点头。
2005年的最后一天,我们三个孩子,在白雪覆盖的小山坡上,玩耍,北风淹没了我们的笑声。
——这样不是很好么。
九月这个丫头,平日里似乎有着无尽的活力,可以顶着九月的烈日一边大口大口喝百事一边和我吵架,可以在雪地里骑在我的身上跟我掐架……反正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安静过。她经常从我的发型到衣服鞋子甚至袜子,大肆评论一番,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很没面子。而这时的米格,则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微笑,一言不发。
米格问九月说,后天就是元旦了么?九月说是啊,你不知道么,你元旦怎么过啊?米格不说话。九月说你又发什么呆啊,怎么不说话呢。我摇了摇九月,示意她不要说话。
睡不着啊。
米格说,我和九月上辈子就是冤家,这辈子跑来再续前缘了。
昏黄的灯光下,我和米格坐在路边,看汽车驶过,看雪飘过。
元旦联欢会……米格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元旦联欢晚会啊,到元旦了吗?
自习课,永刚赶走了老高,悠哉游哉地给我们讲着课,讲着讲着就把话题扯到小孩叫什么的问题上来了。我说叫赵飞不错,永刚说太女性化了。包子说赵云,赵云好听,永刚说还赵子龙呢,不好。永刚最后让米格来起一个,米格想了想,摇摇头。永刚说,给小孩起名真是费劲。
娘子,是我……
低头,耳边又响起了朴树的歌声。
那小子笑,跟不远处几个说着话的像是社会青年的人喊了一声:黑哥!
宇多,让我静一静行么?
于是我哭了,第一次为我的身世而哭,我飞快地回到了家,趴在床上使劲地哭着,我开始有些恨我妈妈,她不应该把我送到那里,这简直是逼我自杀。我觉得这绝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我要和她们一样。
当我来到那所学校时,很惊讶,然而我连做梦都不敢想我会来到这样华丽的学校学习的。那里的学生都踩着我只在橱窗里见到过的鞋子推着铮亮的五光十色的公赛进进出出,我看到这些心里突然震撼了一下,有一种怅然若失酸溜溜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卑,然而在那些人当中,我穿得土得像个村姑。
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自从上初三以来。
她问我是不是嫌弃她,我笑,摇头,我看见,她开心地笑了,笑得那么甜美。
九月说,小米在躲我,从那天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说过话。我点头,说这我们早就看出来了。九月说,不能这样下去,我说那又能怎么办呢?
呵呵,是么。
老高来了,一见到永刚就笑着说,赵永刚啊,就知道你够意思,给我生了个儿媳妇。以后咱就是亲家了,我真高兴啊。永刚说亲家个屁啊,本来我生的是儿子,让你这么一咒,成姑娘了。老高,你办的这是人事么!
小米抬头看着子滕,脸上是羞涩的笑。
——那相公,今天是圣诞节,你可不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啊?
子滕和小米刚走上楼,就被潜伏在拐角处的我和包子一下子按在了地上,用喷雪和彩带一个劲地喷。然后撒丫子跑掉了,米格笑着走过去,扶起他们俩,拍去他们身上的彩带和喷雪。我和包子跑了回来,笑着说感觉怎么样啊,爽不爽?
米格和我站在台阶上,望着整个白色的操场发呆。
雪花落在地上,落在我的肩上,落在九月好看的脸蛋上……立刻消融了。
路上,我们嬉闹着,米格笑,看着飘扬的雪花,轻轻吐出一口白气,很快就消散了。
一路上,九月走在我身边,乖巧的像一只小猫。她说,宇多,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着我的相公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很高大,很瘦,脸上棱角分明,笑起来很温柔。他会一直在我身边,时时刻刻搂着我,保护着我,而我就躲在他的怀里,一辈子也不出来。我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
从离殇出来时,九月安静了许多,但是两只眼睛红得厉害,像只兔子。
米格的脸依然安静得像水,突然心里有一种极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们在一起,堆雪人,团一个雪团,在雪地上滚啊滚,越滚越大,大到高过我们的肩膀。我们把大雪球靠在那棵最高的树旁边,又开始做脑袋,放在大雪球上。然后找两块石头做眼睛,一块做鼻子,掰折两根树枝做胳膊。
胖子还在训斥着,中心意思是摔坏的碗钱要在工资里扣。可是小米丝毫未把这些话听进耳朵里,她的眼睛一直盯在我们的身上,死死的。过了一会儿,她的眼圈红了,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眼圈噙满了泪水,打着转,顺着她滑嫩的皮肤掉落下来。
我说,包子。
当然是啊。
子滕不说话了,看着我们,不一会儿,眼睛就有些红了。于是子滕把脸仰了起来,我知道,他是要哭了,我拉了拉包子,可包子没有理会。终于子滕是受不了了,他一把推开包子,大吼说她怎么了你们问我?你们自己心里都明白!
米格仍在写他的东西,编织着一个个漂亮而干净的故事,安静地在我身边,陪着我。
九月也开始沉默,挎着我的胳膊,沿着路,一直走,踩着地上的雪,咯吱咯吱作响。起风了,她缩了一下脖子。于是我脱下羽绒服,披在她的肩上……九月看着在寒风中蹦跳着取暖的我,笑了一下。
哎呀,宇多我不跟你好啦!
那些旧时光,那些爱情,那些渐渐老去的朋友,在远方,寻找我。可我已不能回去,抵达那些往事,生命就这样地丢失在那条苍茫的林荫来路。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美女啊!
我们把这些讲给包子听,包子立马就火了,从班里拽着子滕的衣领就把他拉了出来。子滕很奇怪,说包子你干什么啊,包子没说话,一把子给子滕推到墙上。
下车,见大雪覆盖下的西联依然展现着它原有的繁华。
突然想起米格的话,老了,我们都老了,一秒钟前,我们十六岁,一秒钟后,我们十七岁了。
回到座位,鼓起勇气,在键盘上敲上:好,娘子,我们见面。然后按住Ctrl键,顿了顿,敲下了回车键。
小米又换了一件羊毛衫,高领,白色的,很漂亮。九月说,那件羊毛衫二百多,新款式。
然后,她的脸色渐渐透出一些委屈,眼睛发红。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渗出了晶莹的液体,映着对面霓虹灯的繁华。
得了,咱俩是彻底地废了。
不久,老高的宝宝也要出世了,永刚一下子从消沉中提起了精神,密切关注着老高的情况。上化学课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地咒老高生个姑娘,可老高仍旧这么笑眯眯的就是不生气。于是永刚也仿效老高的样子提了两袋奶粉给老高送去,说是给他干姑娘买的,老高欣然接受。
——娘子,我很忙的。
我真的想回来,在我死的那刻,它们在召唤我。艰难而感动,幸福并且疼痛……
从剧场迷迷糊糊地出来,站在门口,看其他的人做鸟兽散。我们四个人,站成一排,子滕和包子等着小米和小佳,我和米格望着前面,漫无目的……
小米,其实我明白你,可是你不可以这样啊,这样会伤了很多人的。他们,是你的朋友,还有我呢……小米大家都理解你,这没有什么丢人的,在我们眼里,你依然是我们的小米啊。小米,有我呢……
打车到自由港,见包子、小佳、子滕都在。包子见了我,在地上抄起一个雪块就向我撇了过来,说你们怎么才来啊,冻死我们了。我白了他一眼说你急什么急啊。
米格看了看荷包,小沫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喜欢和米格还有九月站在雪里看天上的雪纷纷扬扬地下,然后笑,很幸福的感觉。米格站在我的身边,九月插在我们中间,小脑袋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哈着气,我可以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橘子洗发水的味道,很香。
大黑说,包子,他们几个不懂事,多让一让。包子说我能是这种人么,你吃饭了吗?大黑说没有呢。包子说,走,喝点去啊,大黑说算了吧,我还有点事,改天吧。
子滕的脸色很难看,说赶紧走人,那个女生白了他一眼,走了。
正当双喜处在得意的兴头上时,学校广播传来了校长的声音:现在宣布特大喜讯,在省育人杯教育教学大赛中,我校三年三班张老师的公开课《故乡》,受到评委的一致好评,荣获一等奖,为我校再创佳绩!
——哎呀娘子,别闹了啊……
子滕依旧那么迁就我,他很讨厌我的朋友,并对我说了很多次要远离她们。可是她们总是缠着我,我不想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我不想放弃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回到从前,我不想。
我没那么说,这可是你自己想的。
我是那么地喜欢叫她娘子,然后静静地等着她叫我相公,在网上,我们是那么幸福的一对孩子。有时,我就一直叫她娘子,她一直叫我相公,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从不会觉得累、觉得烦。九月说,她嫁了一个好的相公,我说我也娶了一个乖乖的娘子。她发来了一个害羞的表情,我笑。
家里很穷,穷得一塌糊涂,别的小孩子都有很多很多的好看的衣服,可是我没有,因为穷;别的小孩子都有很多很多好玩的玩具,可是我没有,因为穷;别的小孩子都可以吃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可是我吃不到,也是因为穷……我好羡慕他们,好羡慕好羡慕,我也想拥有他们拥有的,哪怕是一点点。于是我想向我妈妈要,可是当我看到她的眼睛时,嘴巴就闭上了。
米格说,昨天九月和我在网上都说了。我一愣,没说什么。
米格站起身,在我的电脑里找出朴树的歌来放,咿咿呀呀的声音却让我更加难过了。

(三十六)

小米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这时,天上开始下雪,漫天的雪花纷纷落下,落在小米柔顺的头发上,落在我们的肩上,静静的,没有声音。
我抓起了她的手,低下头,叫她:娘子。九月突然不哭了,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这时她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泪花。
有麻雀从树上飞起,划破宁静的天空,雪依然在安静地下着,簌簌……
小佳是个很任性的女孩子,绝对任性得可以,一身大小姐脾气闹起来可以让随便一个什么人疯掉,一直不明白和她一样脾气的包子是怎么和她在一起这么恩爱如胶似漆的,就像别人不明白我和米格这样性格差异这么大的两个孩子关系怎么能这么好一样。
小沫看着我,小嘴一撅:不行。
米格对着灯管沉思了一阵,小沫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等他说话。米格刚一张嘴,小沫就迫不及待地问他说怎么样,什么颜色的好看?米格说,你们要干什么啊。小沫说,开元旦联欢会啊。
从桌堂里掏出九月给我的《左手倒影,右手年华》,那本我已看过无数次的书。黑色的封面,干净利落,记得米格说过,黑色代表着绝望。随便翻翻,突然看见了一句话:频繁的月考像翻来覆去的死。正想感慨,前桌就传过来一沓物理卷子,叹了口气,抽了两张,自己留一张,给同桌一张。
——那倒不至于,但是相公你可不许反悔哟!
以前我一直对沉默的米格感到很不解,可直到我学会了和米格一样不说话、目光呆滞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沉默的时候,脑子里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在不停地放映着发生过的事情,以前的、小的时候和米格在一起玩,或者最近的,和九月在一起的每一秒……
整个童年,我几乎都是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度过的,看着别的小孩子们幸福地玩耍。有时他们也会到我身边,围着我叫我小野种,有些男孩子还会用石子打我,我哭。
米格收到了很多女孩子送来的平安果,用漂亮的塑料纸包着,有的里边还夹了点不可告人的小字条。我们都很嫉妒,于是便都抢来吃,尤其九月,吃得最欢。吃完了米格的果子,我们就围着他开涮,但因为米格的智商有限,看我们涮他大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我们坏笑,他也跟着嘿嘿地笑。
大黑捶了包子一拳,说怎么的,找我来不好使啊。包子说好使好使,你多强啊。
那几个社会青年听了,走了过来,说我看看是谁……可刚见到包子,就站住了,说他妈的,原来是你小子!包子也笑了,说大黑怎么把你给弄来了呢。那个叫大黑的说,我朋友的一个弟弟,想跟人干一下,这不叫我来了嘛,这事弄的,原来是揍你啊。包子说,我还以为能叫来一堆人呢,还真拿这小子当人物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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