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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了夏天

作者:陈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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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月物语

第五章 四月物语

我们是沉默的羔羊,等待屠宰般的审判。
“李松是在研究数学,而我是在把玩数学。”王励励大言不惭,“其他东西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从不让自己处于被动状态。”
那一瞬间我非常动情。苏明理,依然是苏明理。
良久,宁小宇将头低了下去。
她叹了一口气,我看,就选许诺吧。转学插班,还这么优秀,不容易。
“奥数?算了吧,这是要天赋的。”
“白丽说,她要找人。”苏明理提醒道。
“打了就打了,我从不为自己做的事后悔。白丽早叫人忍无可忍了。凭什么每个人都得听她的!”她的语气充满了无畏。
这声音实在凉薄。任何人在这种声音里,都会觉得自己千疮百孔,戚戚然无枝可依。
“李松,章子腾,王励励……”
“我穷酸,你就高贵了吗?你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人而已。我真的很同情你的虚荣!我不屑和你这种人对话,你别自讨没趣。”
四月中旬,学校为迎接跨时代的奥运盛典——宣传片里是这么说的——开展了一系列活动。
苏明理说,我不知道。冷冷的,不可追问。
无比凄凉地加入队伍,有一搭没一搭地比画着广播体操。结束后,我把事情告诉了苏明理。
“那是因为你家有钱,不傍大款你也有金山银山。”宁小宇说。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
“找就找吧,好像谁找不到人似的……我看她能怎么样。”艾利亚不耐烦地蹙着眉,话锋一转,“小宇,你太不够朋友了吧。当时那么多人围观,你问都没问我发生了什么,好像你根本不在乎似的。”
“随你怎么想。是你自己要告诉我的。再说一遍,我只是实话实说。”
“哈哈,反正是无记名投票,我投了芋头。”有人这么说。
王励励,李松,张仲良……清一色的男生。
“鲁美嘉不可能对章子腾多好,别人才告了她的。”有人表示异议。
此时,也许我回答一声,这件事就就此罢休,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往一样谈笑风生,作无忧无虑的天真白痴。但此时此刻我无法回避。
鲁美嘉夹着几本教案,风风火火地登上了讲台。她把书往桌上一放,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冷冷地环顾了教室一周,然后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说: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苏明理总结似的说,“宁小宇这种人缺乏理想,只有依赖,所以老是愤怒。”
“我要求的是和李松坐。”她平静地说,“正像你说的,王励励很优秀,但不适合讲题。我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积怨?白丽和艾利亚?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的人,彼此间怎么会有这么剧烈的摩擦?
我又推开了那扇玻璃门,兀自走进冷风中。风呼呼地吹,天空呈现出墨染般的颜色。我向操场走着,觉得自己身下的影子越拖越短。
“你是为了什么想当作家?”想了很久,我这样问她。
处于舆论旋涡里的芋头,体现出了少有的沉着。他在他那张巴掌大的纸上涂涂写写,煞有介事的样子,好像在筹谋着什么。很久才把纸条交上去。
我正为她这种表情感到莫名其妙之际,忽然听到有人惊呼:“苏明理居然和李松坐在一起!太走运了吧!”
“那不一样。我是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当一个作家至少应该做到精神高尚。”
“我也投了他!鲁美嘉看到脸都会气白。”
宁小宇不无讽刺:“你不也踢了艾利亚一脚么?”
是。我点头。这件事已注定要从我想望里滑离了。
听了这句话,我心中充溢说不出的愤怒,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的坦白让她有了对我反戈一击的机会。
我忽然想起,一次散步时,她曾告诉过我她和艾利亚分道扬镳的原因。
“团支书是干什么吃的?”一女生小声问同桌。
“路漫漫其修远兮。”苏明理狠命地握着我的手,“不过,吾等将上下而求索。”
“怎么又是竞争,”我心都凉了一大截,“所有的事情,能不和竞争挂钩吗?”
“同意了。”
“那你就去吹风。”
所以,我们草草商定,我要求和李松坐,苏明理要求和王励励坐。
“什么?主任不是说给我们一次机会,暂且不告诉老师吗?鲁老怎么会知道!”柯冉一脸惊愕。
她说着,猛地站起来,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筷子弹起来,差点打到宁小宇脸上。旁边几桌的人都饶有兴趣地向这边张望。
听到这里,教室里有些躁动了。
我错愕不已,一下忘了该回答鲁老的问题。久久没有答复。
“说理由。”
生活在我前方展开,我觉得迷茫,毫无把握。但我仍然要前进。我们向着何方?我们在做什么?未来又怎样?——什么都不可知。
“没选到又没什么。”晚上回到宿舍,白丽说,“说白了,像咱们女生,拼死拼活学习有什么意思。干得好不如嫁得和图书好。像我妈说的,养好皮肤,保持身材,容貌靓丽,嫁个大款一生也就美满了。今天大家既然是说真心话,我也就把这些告诉你们了。”
“这个学生不错……那个也不错!还有她、他……”
从食堂出来,我对她说,“我爸爸昨天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
“管理共青团员的。这么说吧,班长代表政府,制定政策;团支书代表党,监督管理。”
听到这里,顿生敬佩。我转头看了看正在埋头苦干的李松,之后便诚惶诚恐地向王励励讨教,“不管是学习还是做别的事,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是被动的呢?你就没有困惑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啊。”她很是不解,“你怎么说的?”
一声惨叫传来,所有人都向声音的发出地看去,只见宁小宇反手一推,将课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稀里哗啦,充满了怨恨与不满地盯着鲁老。
柯冉使劲搓揉着他那张完美的脸,警告我:“第一节奥数课,好像要上两个小时。”
他的胳膊肘下夹着几本书,白的,蓝的,黄的。他站上讲台那一瞬间,我们赶忙鼓掌,鲁老使了一个眼神,章子腾将早已预备好的一杯热茶端了上去。他们的配合严丝合缝,浑然天成。看来,具有相同世界观的人,实在不大可能彻底决裂。
艾利亚听了,酸酸地吐了吐舌头,反问:“那你有什么理想?”
我不敢相信,一个人的变化是这般不动声色且带着无可挽回的决绝。
“那个死婆娘,我不找人把她打到跪地求饶就不姓白!”饭桌上,白丽狠狠地说。
“都交完了吗?”鲁老问。
“你有没有想过当一个作家的意义呢?”
“你……听懂了?”饭桌上,我小心翼翼地询问苏明理。
“你是怎么学好数学的?”我把目标放在了王励励身上。他演算着奥数题,光看着满纸龙飞凤舞的解答,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距离感。
“在我们班上,情况不同,团支书发挥不了效用,充其量也就是发发团徽,收收团费。实权在班长手里。”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待我们送走了白衣老师,鲁老对我们的听课状况作了简短点评,紧接着说,“大家一定要重视奥数。天府一中很看重学生的奥数能力,取得了全国奥数奖的学生,可以获得保送资格。不过,说句实话,得奖的难度太大了,不仅需要长时间的艰苦训练,还需要一定天赋。所以我建议班上数学能力较为突出的几个同学,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乖乖备战中考,这样入读天府一中的几率还要大些。”
我出去了。
苏明理毫无表情,表示异议:“你说得容易,这是要竞争的,我们班肯定只有几个名额。”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不是吗?”
“那好,李松,你把这些纸条拿到办公室去,下课后来帮我计票。”她吩咐道。
“上课呢?”
我就这样听着她俩无休止地互相吹捧,睡意沉沉。一面又觉得,傍大款和吃家产好像都不是我的人生。
“还有一点时间,去做课间操吧。下去晒晒太阳也是好的。”她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低下头继续批改作业。
“听不懂。”女生很真诚地说,“你直接告诉我班长和团支书哪个比较有权力就行。”
“这不是自卑,”她定定地看着我,“我只是觉得她物质到了极点,俗气得可怕,天真得可耻。除了言情小说,她就没看过别的书了。我们永远不可能互相理解。”
“你想和谁坐?”沉默了一会儿,鲁老问。
“李松是一个适合讲题的人。那个章子腾,简直是,傲得要死……”
“也不是。我和李松他们不同。”
“还有,”鲁老接着说,“苏明理,你和杨锋换座位。”
上课铃很不合时宜地打响了,大家回到座位上,鲁老却迟迟未到。教室里有些骚动,小胖决定出去望风。原先散开的众人又聚拢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我已经开始晕眩了。”我低低对柯冉说。
“算了。”我苦笑了一下,收拾好书本准备起身,听到教室后面有人大喊,“别吵了!”
我对苏明理耳语道:“咱俩只有依靠自己奋斗了。”
“我可以自己解决。”
她没有说话。
“这你就不懂了吧,”白丽冷笑了一声,“五四马上就到了,而且学校分给我们班的团员名额马上就下来,这个时期了,谁不和鲁老拉拉关系,努力争取争取?”
她很无奈,说:“何必想那么远呢?作家莫言不就是为了一天吃三顿饺子才去写作的吗?”
“我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白丽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环视了饭桌一周,“从小到大,就没人敢打我,连我父母也是。她艾利亚算个什么东西!”
当天下午,我们班就迎来了一位衣襟飘飘目光深邃形如枯骨的中年男子——据说是一位hetushu.com.com在奥数方面颇有研究的老师。
“也不会疲惫?”
忍都忍了十几年了,还怕这一会儿?苏明理赞同。
“比如今天,我不会和你吵。”鲁老心平气和。
“算是入过吧。那时我写了份志愿书交上去,拿了一枚团徽。不过后来我也没拿到什么确切证明。”我努力回想着在康城时候的事,“听说这挺重要的,不管怎样,我想在这里再入一次团。”
“怎么办?鲁美嘉知道我们昨天被主任逮到的事了!”
我老着一张脸看她,没有想和她扭打的打算。只是伸手遮挡。毕竟在意志上我胜利了,再说无论如何她也伤不了我。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和你有共同语言。”
“那就把机会给苏明理吧。”鲁老作了简短的结束。
“因为喜欢写小说。”她简短地回答,吃了一口餐盘里的米饭。
“从不,我有很多事需要做。”
“有梦不觉夜长?”苏明理摇了摇头,显出叹息般的神情。
一星期后,小眼老师那样高傲地站在讲台上,睥睨江山。
下午,我们班就举行了投票仪式,票数最高的七名同学将获得入团资格。在鲁老威严的注视下,每个人都郑重地交上了纸条。刻意营造的民主气氛,不被识破的精心设计。我已经习惯了。
“咱们班有间谍,这是肯定的。宁小宇和柯冉的事就是那个人透露的。而且这个人一定就在我们中间。”白丽神秘地说。
“那边那个学生也很不错的。只是思维暂时没打开。”鲁老凑过去对小眼老师说。
日光灯清冷的灯光——我又注意到了它——照在黑黝黝的黑板上,繁复的公式上好像蒙着一层冰霜。我肃穆地想,人类有限的智慧正顶着一粒光斑在宇宙深不见底的黑洞里蜗行。
放学时,鲁老将我和苏明理叫进了办公室。
“欧阳彦你和张仲良坐,白丽你坐到柯冉后面……”
站在冷雨飘零的球场上,她说:“我不知道。”
一席话下来,我对苏明理说:“我觉得和李松坐在一起比较好。”
“有梦不觉夜长。”
周围嘘声一片。
宁小宇再也忍不住地显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呢?”
气氛难耐地胶着。
这么说,你以前应该就入过团了?鲁老问。
“不讨论,认真听讲。”
“如果我给你调了位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讨论数学题?”看样子,她似乎要答应了。
白丽笑着,那笑容里有几分扬扬得意,我发觉她具有罕见的白骨精天赋。
“我只觉得有压力。”
此时,鲁老,没有说一句话。她用一种冰凉的眼光与宁小宇对视着,她没有表情,反而更让人觉出了一种彻骨的寒冷。
我目光游移,最后落在了鲁老锃亮的鞋尖上。
“毫无疑问,你们都很优秀,”鲁老说,话语间带着强烈的职业感,“但是,只能在你们之中选一人。老师也很为难,你们是朋友,商量看看?”
苏明理一直盯着脚尖看,我看看她,又看看鲁老。办公桌上凌乱地摊着长长短短的纸条。我看到了其中一张,上面用方正的字体写着:李松,章子腾,许诺,王励励……居然,还有邱昙和芋头。
艾利亚给大家解释说,他们昨天在走廊亲吻,被德育处主任当场撞见。
“当作家赚不到多少钱。”艾利亚苦劝似的说,“不要天真了。”
课间操的时候,我和苏明理站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么厌弃物质,但是你又能说你自己这样拼命地努力,不是为了比现在过得更好吗?”
忽然,小眼老师将手指向了芋头,深邃地说:“这个学生,头脑非常不错……”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原来是章子腾。
“好厉害啊。”
大家哄笑起来。
“什么事?是和柯冉的吗?”
我想到海,海洋巨大的颠簸。
我摇了摇头。
我哭得忧心忡忡,苏明理哭得坚忍不拔。天啊,我们连流泪都是这样的不同。我终于懂得,无论怎样,我们都在对峙,即使是凭借泪水。
她那尖厉而略带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四月的最后一天,我从书堆中抬起头来,看到宁小宇满脸幽怨地走进了教室,远远地就向柯冉喊:
“我想提高数学。”
后来,不知是谁拉开了我们,生活老师也赶过来了,焦躁地询问事情的原委。
“别逗了,就我家那点钱?”艾利亚对她说,“我家可没你家有钱。”
“别人行不行?”
“还有呢?”
“什么?”
我们两人僵持着。
“对,我还想再入一次。那时我们学校的仪式举行得太马虎了。我想在这里隆重地入一次团。”我笑了起来。
“头脑。”他脱口而出。
“她从没穿过没有牌子的衣服,从没坐过公共汽车,从没感受过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你知道吧,那种无www.hetushu.com.com法解释的距离感。”苏明理说,“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常会有可笑的尴尬。”
“有谁熟悉这个公式?或者曾经见过?”白衣老师发问了。
“希望能受到好学生的影响。”我苦思着一切正规正派且言之有理的话语。
第二天,早自习时,鲁老宣布:“后天就是五四青年节。入团仪式举行后,学习委员章子腾兼任团支书。”
“下课时。”我慌忙回答。
但此时的这种状况于我,则是震惊多于愤怒。
“是因为自卑吗?”我看着她,直面赤|裸裸的心灵。
她和章子腾的谈话刚以失败告终,目前正满脸愤慨地控诉他全然自私自利,冷漠不讲人情。
“学校为了培养你们,邀请了不少资深奥数教练员前来讲学,这些苦心你们要理解呀!”鲁老这么说的时候,全班绝倒,嗷嗷大叫奥运与奥数有什么关系。
白丽继续说:“李松显然不可能,团员里肯定有他,何必多此一举?至于章子腾,完全犯不着这样,什么好事没他的份儿啊。况且章子腾和柯冉关系这么好……所以,女生最有嫌疑,而且是成绩中等的女生……”
“所有学好数学的人都是靠头脑?”
在众人熙熙攘攘的旋涡中,她这样近乎癫狂的举动也自惊心动魄。周围的一切从没有如此明晰——潮热的空气,端着餐盘推推攘攘的来往学生,来自人们喉咙里的比天气更为闷热的嘈杂,天花板上呆板而古旧的吊顶。
在我与这房子之间飞旋着的空间,宛若理性与非理性的界限。
“不是说奥数,是说数学。一般的数学。中考难度的数学题。”
鲁老埋头,飞速批改着数学作业。
按理说,这类事本该是放在班会课上说的。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班会课了。它像其他副科一样,终究难逃被数学课吞并的命运。起初,负责填写课表的同学还坚持写上“班会”,微表抗议。后来,吞并的事渐成定局,周五下午第四节课那一栏就成了空白。再后来,章子腾索性亲自填上“数学”两字,昭示天下黎民。
那一刹那我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边无际的空白覆盖了我所有的思维。鲁老她是聪明的,当时只叫一个人留下。鲁老她也是有选择的。
先前一直埋着头的苏明理,远远地对我说:“你看吧,有大事要发生了。”
“刚才,我和各位科任老师简单谈论了一下你们的学习状况,一致决定,对你们的座位进行调整。”
我陷入了彻底无语的境地。
“得了吧,傍大款其实也很困难,需要使很多心计呀!”艾利亚缩了缩脖子,“这么麻烦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我先睡了,你们慢慢聊吧。”
“李松。”
迷迷糊糊间,下课铃响了。苏明理兴冲冲地将桌子拉了过来,一边喊着:“抢饭啦,抢饭啦……”语气急促得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之味。
被选择的人,是拥有一定潜力可以继续接受奥数训练的学生。
看着她渐渐远去,众人惊魂未定间,宁小宇不满地大声说:“摔筷子是在给谁示威呢?她以为她谁啊?”
也罢也罢。学校总是能说会道。
听到这里,班上一片嘈杂。我转过头去,看到苏明理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然而她又拼命压着,拼命压着,这使她的整张脸显得相当扭曲,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他说,如果今后他没我有钱,根本就不会和我结婚。”宁小宇说,“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地方。他很大男子主义。我不喜欢爱吃软饭的男生。”
“王励励也不太适合。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是,他自身太完美了,他根本不能理解,不完美的别人是怎么生活的,多数普通人有什么样的思维。”
我把所有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继续吃饭,“你受不了是因为你虚荣。”
长时间的沉默。宁小宇端起餐盘,走了。
“我从不会遇到什么事情。”
“关系再好都一个样。男生都……”艾利亚摇了摇头,正想高谈阔论一番,宁小宇瞪了她一眼,她只好匆匆收尾,“总之就这样。”
“万一柯冉很穷呢?”我问。
“我们之间玩笑可以,嬉闹可以,但如果真坐下来谈心,实际上是无话可说的。”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的?”我暂时忘了自己内心的苦涩,带着一种故作天真不谙世事的表情询问。
“不是要上下而求索吗?”苏明理对我说,“昨晚我想了很久,必须要学好数学才有希望考进天府一中。”
每当这些时候,我内心比死寂还要死寂。但王励励是真正的天才,在沉默三秒后,口中会忽然爆发出准确无误的答案。刹那间,日月混沌,天地初开,长风掠过亘古的荒原。他成了披荆斩棘的拓荒者,高唱着灵魂的圣歌向太阳走去……
“估计是鲁美嘉想吓吓她。”
我很疑惑:“你要求的不是和王励励坐和_图_书吗?”
这位老师身着白衣,灰色的眼镜后面,小小的眼睛锋利得像刀切开的口子。他略微低了一下头向我们致意,少顷,环视教室一周,衣袖一挽,刷地抽出粉笔,转过身,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黑板上出现了一长串奇怪的代数式。
“我和你们一样……”
“啊?你们在说什么?”一直沉默着的艾利亚像是突然从自我世界中拔了出来,一脸迷惘地看着我们,“什么有梦不觉夜长?”
正当这时,小胖从门外一跃而入,迅速跳到了座位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间谍事件的人们,一哄而散。教室刷地静了下来。
“鲁美嘉来了!鲁美嘉来了!”
“我没有表情。”
但,艾利亚打了白丽。这在我们三个人看起来,是无比英勇且注定孤独的事情。
“对。”
“你没有吗?你故意提醒鲁老我降过级,不就是出卖吗!”
听到这里,我心里充满了一种近乎矛盾的高兴。
“我说完了。”王励励自顾自地坐下了。
白丽一言不发,端起餐盘扭头就走。
艾利亚很晚才到食堂吃饭。
两只丑小鸭睡在床上,梦中都是横掠苍穹的天鹅方阵。
“……王励励。她说等到合适的时候帮我调位。”
半晌,我认真地打量着她麻木而冷白的脸,一丝战栗掠过心间。
“所以,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入团,出卖朋友。”我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愤怒,声音有些发颤。
鲁老又看向了我,我躲避着她的目光。
“鲁老,今天没有太阳。”
“我努力了,没见得有什么卓越成效。”
白衣老师讲着讲着喜欢突然提问,“接下来,该怎么办?”然后——“显而易见,答案是——”如此种种。
宁小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柯冉的座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我以后嫁给柯冉,这也算是大款吧!”宁小宇自得地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清醒过来似的,“不,不能这么说,我以后会成为小提琴演奏家,这样,我们就门当户对了。”
鲁老慢慢地开口说:“宁小宇,人有些时候要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在乎富甲天下,只想写。我不希求名扬四海,只希望自由表达。只要能靠写作养活自己就行。”苏明理说,一边扒着餐盘里的饭菜。
另一个人插话道:“你懂什么深远影响!团支书这个名号是有分量的,你不知道,以后……唉……不好说,总之团支书好处多多。”
我像非要寻找什么似的,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她轰然一下站起来,那眼睛似乎喷涌着无法遏止的怒气,随即想向我打来。
“同意了吗?有没有告诉鲁老你想和谁坐?”
教室里一片深沉的静谧。大家都努力作出苦思冥想的样子,眉头皱得可以拧出水来。这当口,王励励呼地一下举起手来,“我见过!”
来到教室,我们各自物色同桌人选。
的确,我是绝不会喜欢王励励的。这种软弱,和苏明理大不相同。她知道谁有强大的品格,就一定会迎上去,即使被震得晕头转向,也要提升自己。
“我总容易被很多事情扰乱。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再入一次?”
“当作家。”
我们循声望去,事发处已经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赶快挤进去,刚探出头来,就听到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奥数学习安排在每天下午第四节课。话虽如此,但每次都会超时。屡次下来,大家叫苦不迭。
“有压力才有动力。”苏明理说,“咱们喜好不同。”
“哪里不同?”
“有问题吗?你是什么表情?”
她说:“你们,先出去一个。”
——艾利亚打了白丽。
“你和柯冉关系很好的啊……”我说。
“那和不和他坐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下课讨论,你下课后找他讨论就行。”鲁老说。
“我就崇拜他这点。”苏明理一扫愤懑,话语里有难以掩藏的激动。
“这不重要。现在,最稳定的关系就是金钱关系。由金钱造成的裂痕,只需要更多的金钱来修复。这道理是凡夫俗子不能理解的。”
“你以前入过团不?”苏明理私下里问我,“原来上初二的时候。”
王励励叽里呱啦海侃了一阵,我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只看到门口站着的鲁老频频点头赞许,白衣老师在不觉间显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其中最为热烈的就是奥林匹克数学训练活动了。
一切顺利。来不及涮她一涮,我便心急火燎地进去了。
“她爸爸跟她说的。”苏明理说。
晕死,我又分心了。
“说了吗?和谁坐?”
我低下头,银色的餐具泛着微弱的寒光。
起初,我还能勉勉强强跟上一点节奏,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黑板上越来越繁复的解题过程,只觉得飘忽,飘忽,仿佛自己是走在水族馆冰冷的甬道上,看蓝光幽幽的橱窗里古怪的海洋生物。
“不!”
因为时间较晚,在走向食堂的路https://www.hetushu.com.com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通过那条走道时,四周幽冷幽冷的,想起座位的事,又想起刚才,我的心情非常复杂。苏明理也没有说话,我们沉默得像走向刑场的囚犯。
透过食堂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几棵茂盛的树与一幢褪了色的白色房子。那房子很近,又带有一种遥远的苍凉。目光再透过房子上锈迹斑斑的窗户,可看见里面幽暗清凉的房间。
我没有心情吃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我心中一阵剧痛。
我还有梦想要实现。忍了。我想。
鲁老没有说话。我觉得自己的理由突然变得苍白,牵强,飘飘浮浮的空气,一切都好像在掩饰什么。
“表情?”
鲁老很惊讶,随即又压了下去,了无痕迹。常年的经验,让她深谙了控制,人心之间存有距离。她仔细回忆着,一下反应了过来。说,对,这件事黎老师跟我提过。
“我要怎么在乎!”宁小宇烦躁而略带悲伤,“她现在坐到柯冉后面了,我又该怎么办?”
“天!难道是李松?”宁小宇惊叫了一声。
“是,我是虚荣过。我承认。但是,今天的关键不是这个!苏明理,我发现我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拥有一样的梦想,可以做永远的知己,所以我什么都告诉你。但是你道德太低劣了!你为了入团这样一点蝇头小利,就不惜伤害朋友!你不觉得你很可耻吗?”
教室里黑压压的一片寂静。我钦佩于宁小宇敢于与鲁老抗争的个性,又为这件事将会如何发展感到由衷担心。
这时,苏明理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我一眼,问:“你不是降过一级吗?”
“如果真有,那么他有什么企图呢?把我们的事全部告诉鲁美嘉,他又能得到什么?”宁小宇说。
纳闷间,白丽又开口了:“你看看她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以为自己家里有几个钱就他妈了不起了?说得就跟谁家没有似的!”
苏明理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严冷的眼神看着我,说:“没有胜利,就没有生存。丘吉尔说的。”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
“你们说得太复杂了。鲁老把哪个位置给章子腾,哪个位置就有无穷好处。”
“全球都信息化了,主任不说,不代表没人告密啊!”
对这样一个人,我又能说什么呢?他的世界观坚强到无可插足,让我在话语间寻找他的软肋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我不解苏明理那若无其事般的目光。从她毫无表情的脸上,我看不透她的情绪,也揣测不了她的用意。只觉得她一下变得那么陌生,那么疏远。
“但是,你要知道好自为之。”她冰凉的目光依然落在宁小宇身上,“你的那些事,我没有全部告诉你爸。”
往模糊里瞧,物件隐约凸显出的轮廓与幽迷的光影相交会,让人感受到一个遥远的国度。盛夏。烈日。异国的风。以及这屋里的阴凉。
鲁老将疑问推给了苏明理。
“管他一不一样,我只看得到眼前的饺子。”
“问题是,不是所有女生都长得漂亮,都可以嫁大款。”苏明理说。
“我哪里出卖你了?”
我转过头去看苏明理,苏明理则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吃饭,好像这件事根本没影响到她。
“不都是奥林匹克吗?”鲁老觉得理所当然,“那些国家运动员们参加体能奥运,咱们参加精神奥运,不一样伟大吗!”
“我看是夜长梦多。我妈常跟我说夜长梦多。”艾利亚脸上显出担忧的神情,“夜里要是遇上矿难,得赔多少钱呀!我妈常常为这些担心得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觉。”
“能有这种企图,又有当选希望的,我们班只有几个人。”
靠着玻璃门等了几分钟,苏明理出来了。
他们俩的对话吸引了不少人。
“……他们那些事已经不稀奇了,可能有更严重的。”
“绝对是环境问题。如果你的同桌不是柯冉,而是李松,王励励甚至章子腾,你的数学一定会提高。”
白丽欲言又止,满脸愤怒,叫嚣道:“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过说她犯贱而已。”
在饭桌上坐下来后,苏明理拿起了筷子,好像想调节气氛似的,故意说:“哇噻,今天有鱼香茄子!”
“哦?”白衣老师挑起了眉毛,“说说?”
和苏明理商量着去找鲁老,是第二天一大早的事。
“我看也不尽然吧……”
我再也看不下去她那副轻蔑的样子,一直压抑着的愤怒脱口而出:“说白了,你就是贫贱。这辈子都摆不脱穷酸的小家子气!”
苏明理是故意的。
“听懂了!”苏明理放下了筷子,怒喝一声,“听得太懂了!”
鲁老手上拿着一张名单。
大家四下看了一下,确定没人还在埋头苦干后,纷纷表示肯定。
“晕死!”苏明理翻出了白眼,“就你那表情,一看,和花痴小女生根本没什么区别!鲁老觉得你动机不纯,不可能答应你。”
“我家才没有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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