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西藏生死恋

作者:羽芊
西藏生死恋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下篇 13

下篇

13

看她慢慢睁开了眼晴,公扎笑着问:“醒了?怎么样?疼吗?”
公扎用手臂固定了她乱动的身子,两手却并不放开依然按着她的伤口,汩汩而出黑色的血液瞬间染黑了湖水。
萨木让公扎他们再小心,刚才的老者就是被蝎子咬到了。
公扎点了点头。放血疗法是藏医古老的治疗方式,就是用一种特制的刀具在人身上特定的位置开口,把坏掉的血放掉。
“萨木医生,萨木医生……”风捧了一大把黄的、白的、紫的野花,很精神地推开萨木修行的小屋。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已经跟那个不说话却慈眉善目的老人处得很好了,昨天还强行把他脏了的卡垫、僧袍拿到湖边洗了。
“药师佛是你在山洞里找到的?”
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会跟公扎叨叨着伤口疼、手臂疼,甚至脚疼、头疼,然后肚子饿,然后腰酸,反正是把所有不舒服的或者是可能会不舒服的地方都大声叫唤一遍。风觉得自己一路行来,为了找他已经吃尽了苦头,现在应该让他心疼一下了。就算自己要死了,总应该在他心里留下点印象。
到了略深的地方,公扎坐下,让风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臂围了她,一只手往她身上浇着水。
院门口蹲着两头雪白的獒,见到人,脖毛炸起。
公扎望着碧蓝如天的湖水,不自觉地低低唱了起来。
扎木示意公扎把风放在靠窗边的卡垫上,从柜里拿出一个黄色绸缎包着的小包,打开,里面是些长短不一的黑针和薄薄的刀片。他对萨木说了一种药名,萨木转身去了。
我今天要去远方
“难怪他没回来!”萨木自言自语。
“你知道我……我刚才在想什么吗?”对于找不找得到萨木,风倒是不在意的。只要能与他在一起。
“这事说来话长了。咱们先回石屋,救人要紧。”萨木说,高举着佛像分开人群向山脚下的石屋走去。
那些白云那些星星那个月亮
雍西一把抱住羚羊的脖子,哈哈大笑:“你叫贝贝?佛祖啊,你真的叫贝贝,真好,公扎和风的宝贝长这么大了,你就留在我的草场好不好?让我照顾你。”
“你这样为我,值得吗?”公扎轻抚着她的脸庞,喃喃自语。
“她中的毒没有解药,除非药师佛现身,否则真没办法。”萨木说,“我的药术是师兄教的,他从不下山,只让我治病救人,今天他都破例出来了,还是没有办法。”
越发现她的好,越贪恋她的温暖,就越令他想起与措姆之间的温暖,措姆的倔强与柔情。
雍西在缝补帐篷。
雍西向后退了一步,再叫了一声。
生离死别,一次足矣!
“公扎,自从你上次救了我,把我从无人区送了出去,我就再也忘不掉你了。你知道我这三年多是怎么过来的吗?天天想着你,无时无刻没有忘过。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想找到你,跟你在一起是我支撑自己苦挨日月的唯一理由。公扎,我爱你,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爱着的男人,唯一想在一起的男人。所以我来了,找你来了,不怕风沙、不管路途有多遥远,不顾一切地要找到你。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怎么可能为了一尊佛像而离开呢?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佛,我的主宰。没有你,我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她的这些话,字字有力。公扎是真的感动了,他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让她受到伤害,自己已经对不起她了。
给我一顶帐篷哟,想牵你的手共度一生不再心伤
第三天下午,风的体温再一次升了上来,身子烫得就像要燃烧起来一样。公扎不敢再骑马,怕那样的颠簸让风的身子更加吃不消。他抱着风,尽量走在有雪的地方,因为较低的温度能让风的体温下降一些。
人们依言站起,手拉着手,目送他们往山上走去。
公扎没理她,仍然不停地挤压着伤口。豆大的汗珠和着泪水,滴落在风青紫色的脸上,又慢慢滑落进湖水里。

“在解药配好之前,我得给她放血,把坏掉的血放掉。”扎木说,拿起一个黑色极薄的刀片。
“公扎,地上有蝎子,好多蝎子!”风突然大骇,惊叫。
“他们……这是干什么?”公扎看着面前不停起伏的人们,惊讶地问萨木。
他在碗里倒了些热水,看着水变成了紫色,这才把石刀、牛角针、线等放进去泡着。
“这张是药方,只差一味药,我马上派人去采,暂时带她去我屋里吧!”萨木的师兄把两张纸折起来揣进僧袍里。也许是许久不曾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发音也不顺。
“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公扎绝望地看着他,把风紧紧搂在胸前。
“我觉得这里肯定跟你说的那个山洞有关系,只可惜他们都不说。”山道上,风看着大青石的上白色的“¤”形图案说。
公扎和风都没注意到有这么个人,他们的注意力在面前这间石头房子上。公扎举手敲响了那个低矮的,同样有着神秘“¤”形图案的木门。
当湖水触到伤处时,风皱起眉头呻|吟了一声。
扎木看了看风的脸色,用布条缠住和-图-书放血的部位:“醒过来就好了。她中毒太深,放血后最多只能维持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她体内的毒又会重新发作,药师佛保佑萨木早点回来。”
萨木轻轻按了按伤口四周,满意地笑了。他用一个小勺子从瓶里舀出些黏稠的液体,轻轻敷在伤处,肩上的伤口还没敷完,就听风大叫了一声,一下晕了过去。
远处,不知从哪间石屋里传出“嗡呢”的念经声,在空气中慢慢流淌着,和着轻柔的水波,产生了一股说不清的气场,包围着这对苦难的恋人,让他们的心更加沉醉,情更加迷离。
公扎凝视着风的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
萨木用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公扎。
公扎把昏迷的风放在榻上,盖上羊皮袄,转身看着萨木。
“疼吗?很疼吗?”公扎看着风苍白的脸,心疼地问。
萨木默默地把针擦干净收了起来,叹着气,说了声:“送走吧!”就向来路去了,那佝偻的背,如一把脆弱的弓。
萨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岸去,捡起佛像,前后左右看了看,哈哈大笑。
湖面上,几个老人随意漂浮着,轻波荡漾的湖面就像一张绵软的羊毛垫托着他们的身体。
她轻叹了口气,抬起下巴,把自己的唇也紧紧地贴向他的。
萨木指了指铺在地上的卡垫,公扎把风放在上面,又在他的示意下解开了风的衣服。
“请问,萨木老人在哪里?”公扎问离自己最近的人。
看着她越来越青紫的脸,越来越无力的挣扎,慢慢没了反应,他真的有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
左边石屋前围了一圈裹得密不透风的苦修者。公扎拉着风走过去,见垫子上躺了个老者,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发黑。萨木蹲在地上,用针扎了一下他的人中,一股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在地上,“哧哧”地响。
当翻过山顶,看着零乱的石头房子和那一池烟波浩渺的湖水时,公扎热泪纵横。
“请问,萨木老师是住在这里吗?”公扎用敬语诚恳地问。
“真的没办法了吗?萨木,你不是荒原上的医神吗?为什么你都没有办法?”公扎大叫着。
“你会好的,佛祖一定会保佑你好起来。你会好起来,一定会的。”公扎见风大汗淋漓地不停地挣扎,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除了不停地帮她擦汗,真的无法再做什么。
“我痛死了,我要痛死了,我好难受,公扎,公扎,我好难受!”她声音渐渐微弱。
“药师佛,药师佛,我天天把它的佛像带在身上,但他在哪里啊?连我的女人都不能护佑,我还要他作甚?”公扎绝望地大喊着,从怀里掏出那尊扎多留下的佛像顺手向后一扔,“咚”的一声落在碎石滩上。
扎木对公扎说:“你帮我们扶住她,不能让她乱动。”
“我的年龄足以当你的叔叔!”
雍西的草场上来了一群藏羚羊,数量足有百头。
公扎顾不得想其他的,他只是用力地挤着。心里有千百个声音在狂叫: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此时的风,表面看上去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公扎怀里。
然而大多数时候,风都是昏迷着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苍白的脸色滚烫的身子让公扎害怕极了。怕她不再醒来,怕她也如措姆一样。
公扎心里想着,低下头,措姆似乎就在眼前。
萨木递给公扎一个木盆,拉着他到外面指了指下面的冒着热气的湖,意思是让他快去打一盆水上来。
他师兄双手接过,把药师佛像放在柜上,对着直直磕了三个长头,然后起身,接过萨木递上来的一把尖刀,沿着那个奇怪“¤”形图案边沿撬了起来。
“你别说话了,萨木就住在对面,他能治好你的伤。”
公扎点了点头:“我去过那个山洞!”
风把陶罐里昨天的花取出扔到门外,再把新的花插上,退后一步欣赏着。“真是太漂亮了,本姑娘太有创意了!”
萨木打坐刚刚结束,看到风,眉开眼笑的。这个女孩不像荒原姑娘,古灵精怪的,总是弄出稀奇古怪的事情来。比如,把屋外破损而扔掉了陶罐捡回来,装上水,每天插上一把野花放在他打座的窗台上,让这晕暗的小屋一下子就有了生气;她还把他采回来的药分门别类地洗净码好放在柜子里,再不用他到处乱翻;她还把自己看的经书、法器统一放在一个柜子里,这样他用时随时都能取出来。
“师兄,你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想一想啊,再想想啊,不能就这么看着她死啊,咱们的手下还没死过人呢师兄,师兄……”
然后,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所有的痛都来了,肩上在痛、胸上在痛、腿上也在痛,脑袋里飞速转过所有事,上海、草原、卓一航、色嘎、姬迦、公扎……
他走过去,把风裹着的皮袄小心取下,抱起她,向那一池温暖的湖水走去。
风……风……措姆,措姆,我的女人,睁开眼看一看啊,你不是一直等我吗?你不是要跟我生孩子吗?睁开眼来啊,啊……
不再分离是不是我的奢望
公扎知道他肯定在闭关,所以不能说话。便双手合十点了点头,抱起昏睡的风向门外走去。
m•hetushu•com.com公扎看她紧皱的眉头,知道她的伤口又痛了,便急步向前走去:“别再动了。”
然后,就听“嗒”的一声,那个“¤”形图案弹开了,佛像背上出现一个小洞,老人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张纸来,展开,细细地看着,继而热泪盈眶。
自己所爱的人已经远走,但心从未停止过爱她。静下来,看着风,措姆便出来了。措姆总是在公扎静下来的时候就会出来陪着他。日渐月长,措姆已经在公扎身体里植根,成了他身体的血肉和灵魂。
羚羊站在原地没动。
山顶上,一间独立的石头房子朝着太阳的方向。碎石彻成的墙,粗糙中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的原始。楼顶四角向下各拉一条经幡,上面印着常见的经文。最奇特之处就是房子的窗,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一个“¤”形图案,中间是空的,圆的边缘和四条向外幅射出去的线条都是白色的。
“风,风……”公扎急坏了,赶紧搂住她,拍着她的脸。
佛祖啊,求你,救救她吧。如果你有什么惩罚,请让我来承受,别再折磨她啊。
从山路上走来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的红衣人,看到山坡上的公扎,明显怔了一下,转身又急步向回走去,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山路的拐弯处。
“不,不会的,她不会就这么丢下我的。不会的……”公扎仍是不停地挤着,眼泪不断线的滚了出来,晶莹的泪珠在棕色的脸庞上显得那么突兀却格外的凄凉。这是一个多么坚强的男人啊,独闯荒原与狼为伴,眼都不眨一下,身涉险境心都平静无波。此时,面对爱人再一次要离他远去,绝望得无以复加。
萨木也吓住了,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瓶子,把还没敷完的小勺子凑到鼻边闻了一下,惊骇得忘了自己在闭关不能说话:“怎么会有毒蝎子的味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啊!”他再闻了一下,又拨开风的眼皮和青紫的嘴唇看了一下,再次摇着头,“完了,这下子全完了!”
公扎点着头,拿着盆大步而去。
公扎也摇了摇头。这些天跟谷里苦修者已经熟悉,这里的一切也都让他好奇。
萨木听不懂风说什么,不过风的表情还是看得懂的,他笑了一下,摸了摸风的头发,从右边第二个柜子里拿出药瓶来。
“不回,你赶我都不回!”风认真地看着他说。
“他已经去世了。”公扎说,想起那个特殊的年代,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人都在躁动不安,人人都没安全感。“扎多活佛也来过这里吗?”
山脚下的人们浑身上下裹着布,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见一身尘土、野人一般的公扎抱着个女人突然出现,都惊奇的停下脚步打量着他。
牧羊姑娘,可爱的牧羊姑娘
公扎不再说话,这样的笑声,做梦都不会忘记,可是,她终究不是她。
于是只要她醒着,就会乱叫一通。
风笑了,满意地笑了。
公扎看见灌木丛后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便要走过去,风一把拉住他:“别冲动,萨木不是叫我们不要乱走吗?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不了解,看看再说。”
公扎低头一看,脚前一只大蝎子正准备往他靴子上爬,边上的人们一看蝎子,惊叫着跑开了,公扎则飞起一脚把蝎子踢了好远。这么一来,却振动了风的伤口,她皱起眉头“嗯”了一声:“好痛。公扎,好痛。这儿为什么有这么多蝎子?你看,石缝里,草丛边,到处都是。他们把自己裹得这么严,是不是为了躲避蝎子啊?”
“没关系。”等疼痛缓解了一些,风挤出笑脸,“没关系,能忍受。”
何时才能回到我身旁,何时我们才能一路花香
于是,所有房子里都钻出人来,有男有女,还有孩子,一齐向湖边跑来。当看到萨木手上的佛像时,齐齐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公扎轻声重复着。如果不是有公职,不是有阿妈需要照顾,不是要报仇,他又何尝不是跟死了一样,措姆,如果我能早一点赶到,如果我背你来到这里,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措姆那绝望的眼神,措姆……
公扎洗衣回来,风仍睡着,他把衣服晾在旁边的山石上,又回屋烧了开水,揉了糌粑随便吃了点。然后就坐在榻边,看着她熟睡的脸庞,觉得久未有过的踏实。似乎措姆躺在自己身旁,平静安稳。
萨木打开门,一个弟子拿着药包跟在后面,他们没走山路,而是从碎石丛里直接跑了下去。
扎木见风渐渐安稳,就捧着药师佛去了另一间屋子。
“都先回去吧,我们要先救人,等星星升起来的时候,你们再来朝拜药师佛!”老人高举着那尊蓝得发黑的佛像,对着正要磕拜的人们说。
俩人坐在山坡的草地上,风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公扎握了她的手,一起看着面前安静的湖湾。
我们的誓言高高挂在天上
公扎不知说什么好,如有可能,他宁可拿自己的命去换得风的平安。
公扎搂着风靠在垫上,把羊皮袄给她盖好。
这个月迷星淡的夜晚啊,湖水轻波荡漾,一团白雾笼罩了两个相爱的人。只是,公扎轻轻一www.hetushu.com•com声措姆,一道巨沟又横在了风的面前。
塔加普拉着獒尾巴,跌跌撞撞走在草地上。羚羊并不怕他们,偶尔抬头看一眼,也是立马就低了头吃草。
萨木点点头。公扎抱起风跟着老人向外走去。
“我在想,等我能走路了,咱们就回你的老家错鄂草原去,在湖边搭个帐篷,接回你的阿妈,好不好?”
过去公扎听错鄂寺的老活佛扎多说过,藏医学里认为,在人体中毒或者患了热病后,到一定的时间,体内的好血和病血会分开,放出病血,留下好血,人的病才会好。如果好血跟病血没有分开前就放血治疗,非但治不好病,还会增添新病。一个有经验的医生,会从病人的鼻腔、口腔和肛|门3个部位的血加以鉴别,如果是鲜红的、则是好血。如果见到血起白泡、色发黄,则表示是病血。如果见不到病血和好血混杂的情况,则表示放血的时机成熟了。
这里的一切是安静的。人、畜、野生动物,活动在一片草地上却又互不干涉。
萨木,萨木,你在哪儿?你快来救救她啊!
那人指了指对面山头的房子。
风嘟着嘴,在公扎的帮助下解开伤处。
其他看着的老人也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
“纳仓德巴最后的战士!”萨木骄傲地说。
这是一个独立的山头,山顶上独立着的一个院子。
“贝贝,过来!”这次羚羊向它慢慢走了过去。
“她受伤了,想请您帮助治疗。”
历尽生死后,方觉得这一刻是多么的美好和不可求。这个野狼般孤独的男人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外人看来他们在一起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疯狂多么的不明智。但她不后悔。今生爱了他,就只想跟他在一起。
这时,山脚下传出骚动,还有人大声叫着“萨木老师”。
风再次大叫了一声“啊……”晕迷过去。
公扎抱着风走了进去。
萨木微笑着说:“别担心,孩子,她有救了。”说着把佛像递给他师兄,“师兄,由你来开启吧!”
“唉……”萨木看着仍在不停地挤着伤口的公扎,苦涩地说,“别挤了,已经没办法了。”
“难怪!”
这里应该就是姬迦说的修行者的山谷了。
“你答应了?好好好,贝贝,来,跟我走。”雍西说,一手牵了儿子向帐篷走去,身后跟着一头獒和一只长角的公羚羊。
外面沙地上坐着的人看到他们出来,都一起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老人把右手掌心向里放在胸前,点了点头。
雍西站起来正要大声吆喝,发现羚羊并没伤害塔加普的意思,而是静静地看着塔加普。塔加普把手伸给它,它就慢慢走了过来,在塔加普的手心里舔着,塔加普不时咯咯地笑,然后叫着:“阿妈,阿妈,你来,它角上有画!”
萨木开始用薄薄的石刀把伤口化脓的地方割开,再挤压排出脓血,再把伤处用骨针缝合起来,最后敷上红色的药膏,包扎好。做完这些,窗前的光线已经斜到了屋子中央。
“公扎,带她回石屋去吧,让她安安静静地走。”萨木不忍看下去了,转身就要离去。
就像现在,扎木用刀片在风的鼻腔里轻轻划了一下,流出一股黑色带腐臭味的液体。扎木用手指沾了一点捻动手指闻了一下,再迅速把风的右腿抬起放在自己腿上,在小腿和大腿前侧划了两个小口子,黑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你先把她抱到湖里用湖水泡着伤口,用力挤压她的伤处,别怕她疼,挤出鲜红的血为止。我去找师兄,看有没有办法。”萨木急促地说,转身出了门,急步向更高处的山头走去。
找到那间石屋,里面有榻、有椅、有盆、有锅、有灶,石壁上还挂着风干的牛羊肉、石柜里放着糌粑。
公扎很配合地心疼着,只要她一叫疼,就会停下脚步,抱着她,察看她的伤口,然后皱着眉把她圈在自己怀里,让她尽可能的舒适一些。他是个不擅言辞的人,所有的心疼都放在圈着她的手臂和担忧的眼神上。
“嗯。不过比前几天好一些了。”
公扎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她用生命寻找他,他也会用生命护佑她的周全,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了,绝对不会。
十天过去,风的伤处开始结痂。在公扎的搀扶下,她开始走出石屋,四处看看。
“不,你不会死的。萨木配药去了。还记得那尊药师佛吗?我一直带着它。”公扎搂紧了她,“他们从佛肚子里找到了解药的配方,你不会死的。”
湖边没人。
公扎抱着风走在一条积雪的山谷里,身后跟着他的老马。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在瓶里下毒了。”
俩人急步走到公扎身边,僧衣下摆浸在湖水里而浑然不觉,只顾弯腰看着不停挣扎的风。
“纳仓德巴最后的战士?你们还有人活着?”
山坡上,一间石屋的“¤”形窗边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孔,仇恨而又害怕地盯着洗衣的公扎。
“不是,是扎多活佛给我的。”
萨木回到屋子,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有些石刀、小木棍、牛角针和不知什么做成的细线,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他从中取了一个小瓶子,在https://m.hetushu.com.com一个莹白如玉的碗里倒了些粉末,公扎也就端着水回来了。
湖边的细沙白晳亮丽,沿着湖岩线铺陈开去,边缘有一圈黑色的碎石,就像给蓝色的湖泊镶了一个黑白相间的框子。再往外是碎石沙子的荒地,长了些稀疏的青草、小灌木,羚羊、原羚、野驴散落在四周。
“在想什么?”公扎配合着问了一句。他知道自己如不回答,她会一直追问下去。
雍西摸着羚羊光滑的脊背试探性地叫着:“宝宝!”
黑色的血液带着浓浓的腥味不断涌出,没完没了。
公扎把风放在榻上,用自己的老羊皮袄盖在她身上。然后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脸,原本只要她能平安离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只为告诉她那尊药师佛埋藏的地方。药师佛的秘密,不能因为自己而永埋地下。
“我答应你,我们不再分开,我在哪里你就会在哪里。我再也不走了,不让你等下去了”公扎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公扎迟疑着,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那个开黄花的灌木后面,我看到他好几次了。只要我一注意,他就会躲藏起来。”风说,用下巴朝小路拐弯处示意了一下。
“他们整天生活在这个毒蝎子横行的地方,为什么不搬走呢?”
公扎想起老族长说的,有一年错鄂草原发生瘟疫,扎多带了徒弟去无人区采药遇到暴雪而失踪的事,终于恍然大悟,正要再问详细些,萨木却说:“到了,这是我师兄扎木修行的地方,外人从没来过。”
贝贝看着雍西,大眼睛里充满信任。
随着公扎那一声疯狂的“啊”声,山坡上飞快地滑下来两个绛色的身影。
萨木看了看风衣襟上的斑斑血迹,把门开大了些。
一阵战栗掠过风的身体,心底最深处就像有羽毛轻轻拂过。
雍西走了过去,发现这只羚羊角上真的刻有东西。她记得公扎说过,他和风在无人区救过两只小羚羊,风无聊时用刀子在羚羊角上刻了它们的名字。这难道是他们救下的其中一只吧?雍西心里这样想着,伸手在羚羊的脖子挠挠。难怪它不怕人,原来是从小就跟人在一起惯了。
“谁?在哪里?”公扎吃了一惊,四处看着。
一会儿时间,风就慢慢合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药里怎么会有毒?前几天用了都好好的。”
“公扎,如果我走了,就带我回你最爱的草原,不要天葬,把我埋在错鄂湖畔,我想永远伴着你。”风抚着他的脸庞。
公扎点点头,依言坐到榻上,扶起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给我一片天地哟,想伴你的爱漫舞天涯不再徬徨
“有秘密。这里面肯定有秘密。”风转身时,看到远处有个绛色的僧衣在一丛黄刺梅后闪了一下,对公扎说,“那个人,好像在监视我们一样,每次出来都能见到他。”
这是一幅奇特的画面。一个单身的牧羊女,在无人的旷野上,带着孩子,只有獒陪着,如今还多了一只羚羊。
相处越久,越感觉到她的好。有时坚强独立,有时柔弱依人,还会时不时地耍赖,动不动就泪眼婆娑喊着伤口疼然后头疼脚疼,只为想要他抱抱,有着超强的好奇心和倔强的性格。
公扎深情地唱着。
公扎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山脚下有间空石屋,你们可住在那里,不要乱走。此地到处是毒蝎,要小心,一旦被咬,无药可救。日给星升起时带她去湖里温泉处泡一个时辰,然后上来换药,伤好后请马上离开,不要向外人说起这个地方。”
“疼啊,我痛啊。我不治了,咱们走吧,回错鄂草原去。太痛了……”风大叫大嚷,甚至在公扎手臂上猛咬了一口。
这是苦修者最典型的打扮。晚上把布条挂在高处,如果自己打瞌睡了,布条会拉起来,以此警醒自己。苦修者的生活远离了世俗,身心沉浸在浩如烟海的佛家典籍里,研究、苦思。
自己就是那引火的干柴。风这么想着,嘴角再次浮起笑意。治好伤后,她要跟他回错鄂草原去,搭一顶黑帐篷,接回他的阿妈达娃,安一个家,生两个孩子,从此终老。
“你知道纳仓德巴?”
好不容易清洗完三处伤,公扎大大出了口气。萨木看了看风苍白的脸色,从那堆瓶子里拿出一个来倒了粒黑色的药丸放进风嘴里。
“萨木说,每晚日给星升起时,都用湖水把你的伤处泡上一个小时,再去换药,会好得快些。”
上天,真的抛弃了自己吗?佛祖啊,你真的睡着了吗?
公扎依言看着面前的老者,赫然发现对方胸前画着一个白色“¤”形图。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脖子上缠了一根红布条,布条的一端绕在胸前。
“真的,她有救了,小姑娘有救了。”萨木激动地连连说,然后对着山坡上的房子放开嗓子喊了起来,“都出来吧,药师佛现身了,咱们再不怕毒蝎子了。”
美丽的牧羊姑娘你的笑声挥洒在蓝天下留在了我的心房
公扎抱着风如飞一般滑下山坡,直冲进湖里。他解开风的上衣,让她躺在自己怀里,开始用力挤压她肩上的伤,撕裂一般的疼让晕迷的风醒了过来,她大叫着,挣扎着,hetushu.com.com手脚乱挥:“不要啊,公扎,我痛死了,真的痛死了啊!”
现在平静安然的日子代替了流浪,一往情深的风代替了伤心的往事,给公扎那颗孤寂已久的心注入了新鲜血液,开始了再一次跃动。可是,为何这跃动更撩拨了公扎对措姆的思念与渴盼,强烈地想要措姆。
待公扎进了屋,其中一位老者做了个手势,其余人等就地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石屋。
回去时,公扎握了风的手,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生怕哪里冒出只蝎子来。
公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风总能在关键时候制止他的冲动。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软绵绵的像握着只小兔子。他总奇怪风的手怎么那么软,就像没骨头一样,暖暖的。他甚至开始贪恋这来自掌心的温暖。
美丽的牧羊姑娘爱了你无论日月怎么变迁我都把你放在心上
老人没有回头,弯腰驼背地向前走着,步履艰难。
风笑了。这个男人,表面上看似冷冰冰的,其实心里蕴藏着一团火。只不过没碰上合适的引火物罢了。
看到风的伤,萨木皱起了眉头。风肩上、腰上以及左胸的伤已经严重发炎,红肿着,有的地方开始溃烂。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女人?”公扎脸上泪珠清清不自知,喃喃地对着空气问。
“你的女人有救了,小子,你的女人有救了。不仅是她有救了,我们,这里住的所有人都有救了!”萨木捧着佛像,大笑着说。
公扎和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跑了下去。
“对,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那时还年轻,到无人区采药,遇到雪崩,师兄救了他。”
“好美,一直这么下去多好,只有我和你。”风喃喃地说。
“她中毒了,药里有毒,而且是荒原上剧毒的蝎子。”萨木说,无可奈何地看着公扎。
“公扎,他们为什么把自己包得那么严?你看他们胸前的符号,跟药师佛身上的一模一样。”迷迷糊糊的风突然醒来,小声说。
老人翻开风的眼皮,又拿起她乌黑的手指看了看,深吸了口气,冲萨木摇了摇头,转身向岸上走去。
“我师兄的屋子这么多年除了他之外,从来没有外人进去过。就是当初教我学医,也是在门外进行的。”萨木走在公扎身边,轻声说。
“他们……他们……”风只要一说话便会气喘,胸前、肩上的伤热辣辣的疼波及全身。她停住,等身上的疼痛稍好一点后说,“公扎,他们好多人都有。可能……可能跟你去的那个山洞……有……有关系。”
“你……不回上海了?”
到了石屋跟前,萨木的师兄已经带着三个老者站在那里,见到公扎,都双手合十弯下腰去。公扎虽然还不太明白他们为何对自己行如此大的礼,然而那尊药师佛显然跟他们大有关系却是肯定的,因为抱着风而无法还礼,公扎冲几位老人点了点头。
风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轻得如一片羽毛,飘在空中。太阳那么美好,金光万道的,身体从里到外都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她听见公扎在轻轻呼唤她,感觉到他的眼泪滴落在自己脸上。她甚至想笑话他,那么坚强的一个男人,面对狼群眼都不眨的人,怎么近来总是动不动就流泪呢?
人们跟在他们后面,看着萨木高举的佛像,眼里闪着虔诚的光芒。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风笑,想抬一下手,却扯得伤口更加地疼。她皱起眉头,见到周围那么多人,也没好意思喊疼。
“我知道,卓一航叫你叔叔嘛。今后卓一航那小子是不是要叫我婶婶或是阿姨了?”风想起自己凭空长了卓一航一辈就有些得意,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却扯得伤口再次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
“你的脑袋能不能停一会儿?”公扎见她脸色潮|红,嘴角挂着神秘兮兮地笑看着自己,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
看着我们约定今生约定来世相约永不忘
离别时你说请不要把我遗忘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公扎看着风的脸色一点点漫上青紫,顿时觉得天要塌了一般。
然后转身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张红色的软布来递给公扎,在伤口处做了个擦洗的动作。公扎用布沾了水,小心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风咬着牙,忍着阵阵钻心的疼痛,额头有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
月亮升起来了,窗外夜色如水,星星比任何时候都明亮。不知名的小虫发出各种叫声,让这静夜变得格外的美好。
公扎抱着风,迅速滑下了山坡。
“你答应我,无论生死都要带我回到错鄂湖,生要跟你在一起,死后我也不想离开你。”风说,含泪带笑。
这时,一只公羚羊突然向塔加普走去。
扎木做了个手势,两头雪獒便乖乖地坐下。扎木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公扎抱着风迈步进去,萨木跟在后面。
一弯新月挂在山际。
然后,风坐到萨木打坐的卡垫上,盘着腿,得意地问:“萨木老先生,你也不感谢我一下?”
那是萨木和一个不认识的老者。
“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风说,把头靠在他肩头,“如果没有你,我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