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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恋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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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8

上篇

8

“我也喜欢草原啊。等我退伍的时候,也在你们这儿支顶帐篷养老算了。”卓麦看着措姆明媚的笑脸,心里掠过一个把鞭子挥得“啪啪”响的长发姑娘。实在太像了,特别是笑起来露出白白牙齿的时候,那么干净清爽。她还好吗?离开昌都已经三年,她该是孩子的阿妈了吧?还记得当初一起捡蘑菇、一起拾牛粪的汉族军医吗?那些薄暮时分拉着手走在小路上的岁月吗?
外面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两个男人走出人群,钻进帐篷,把次旺拉了出来。
当人饿着肚子用枪口对着其他动物时,人与狼是何其的相似。
公扎仍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只怕风灾之后跟着就是其他灾难啊。
公扎吩咐正在削肉吃的弟弟们,说今晚狼可能要来,轮流睡觉,不用脱靴子,叫阿妈把獒放开。大家都点头答应着。公扎虽说在家时间少,从小的经验加上他的沉着冷静,只要回到草原,他仍是兄弟的中心。
“措姆,你又不戴发套!”公扎站起来,看着逆着光跑来的姑娘,勉强挤出笑脸。
“嗯。发生雪崩了,他父母和哥哥都死了,我就收养了他,正准备送他回内地去上学呢!”
老人们听到狼嚎,摇着头,叹着气回去了。
公扎开始收拾猎枪。
公扎并没停留,紧接着第二声枪声再次响起,又一只狼倒下。
“不对,是兼职兽医!”卓麦一脸苦笑。
第二天一早央吉的阿妈起来,发现女儿的背筒空空如也,还以为她背水去了,便捅开炉子,把桶里剩余的水倒在壶里放在炉上。水开了也不见央吉回来,她这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出门到处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赶紧跑回帐篷,翻了一下放衣服的箱子,发现央吉的衣服都不见了。她赶紧推醒男人,跟他说央吉不见了。次旺怪睁着两眼以为她在说笑话。
果然,半夜时分,狼的叫声多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
一时之间,惊天动地的赶狼声音响彻了黑夜,也暂时让狼停住了脚步。
惨白的月光下,狼尸、羊尸,没断气的羊时断时续地叫上一声……
风不停地刮着,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裹着沙子的空气中。干沙的味道和鲜血的味道混在一起,怪异得让人作呕。
狼灾过后,没几天公扎又回部队了。每一次探假临走,措姆都是一双泪眼。无论自己走多远,我还是会回来的。公扎每次走都会对自己这么说。
“想啊。”卓麦笑着说。想起昌都高高的山、深深的峡谷、半山腰的草坝子……她赶着一群羊向他走来,单纯而开心的笑脸,那该是多么幸福而满足的日子啊!
“好啊好啊,咱们错鄂草原的姑娘多的是,自你来后,她们老往我们这边跑,就连湖对岸的姑娘都来看你了。卓,只要你愿意,咱们这儿的美丽姑娘随你挑了!”措姆笑着大声说。
远处帐篷里,老人们敲着盆,敲着碗,敲着各种能发声的东西。
狼嚎一声接一声地响起,人人心里瘆得慌。
所有人都聚到了次旺家的帐篷外,见次旺站在帐篷外大骂女儿,次旺女人在里面嘤嘤地哭,央吉则坐在榻上,头上剪得乱七八糟。次旺,曾经是草原上炙手可热的人物,转眼间,权力没了,敬畏也就随之而去。在牧人的眼中,没有权力的次旺,不会打猎不会放牧,远不如一个走资派可爱。
疲乏的人们都有些担心地望着帐篷外,仿佛今夜一过,明天草原就不存在了。
央吉气得眼泪啪啪直掉,抽出腰上的乌儿朵,弯腰捡了个石子,套上“啪”的一声打出去,正中石达的后背。
石达霍地一下站起来,大踏步转了过去。他要对央吉说,他要娶她,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要那个孩子叫自己阿爸。可是,帐篷后面空空如也,央吉早走了。
空气里没有一点水分,天老爷仿佛要把人和大地的水分全吸干一样。越来越多的藏原羚脚步踉跄找不着方向,在草原上发出凄凉的“咩咩”声。野驴越来越多时间躲在背风处的山凹里啃着焦黄的草茎。放牧了一天的牛羊晚上回栏时,肚子还是瘪瘪的,有经验的老人们hetushu•com.com脸色越来越沉重。
有经验的牧人都知道,随着狼的这一声嚎叫,随后就会有三声四声,继而一片。当那一片嚎叫声来临的时候,草原的灾难就开始了。
公扎的鼻翼不着痕迹地翕动着,风里传来一丝淡淡的腥味。他把身子再往下缩了一下,示意三个弟弟去羊圈处,叫醒守夜的人。
“不是……那个……你已经定亲了!”石达看着自己的靴子尖,声音低得直往地下掉。
这天中午,次旺的帐篷传出打骂声,人们交头接耳传言,说次旺的女儿央吉剪了头发要去当尼姑。
卓麦拿着一把老枪拄在地上,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习惯了与风霜雨雪争斗,也习惯了与其他动物争斗,祖宗如此,他们也如此。
腥味越来越浓,却没见到狼出现。
公扎知道,他不能再藏着了,尽管他很想藏着,再近一点射击将会有更大的收获,将会更显出猎手的本色,但他不能,三个羊圈事关牧人们一年的“口粮”。部队教会他:个人的英雄壮举永远不能跟集体的利益冲突,哪怕只有两个人,都要先考虑自己的行动是否符合两人共同的利益。于是他端起枪,瞄准了中间走在前面的狼,轻轻扣动扳机。一声枪响沉闷而短促,那只狼倒下了,其他狼蓦然停止了脚步,慌乱地四处张望。
“你想留在草原吗?”公扎别有深意地问。
小麻点慢慢分开成了三路,三路又分别呈扇形悄悄地向三个羊圈移动。
风声、狼嚎声、獒叫声、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的惊呼声、敲击物品声……响成了一片,在这个风沙呜咽的夜里。
公扎调着枪,见蓝天白云下,穿了白大褂的卓麦和措姆从远处走来。他们身后是银色的雪山,远处有两顶黑帐篷,其中一顶冒着青烟。卓麦的儒雅和措姆的亮丽就像一个梦幻般的组合,刺痛了公扎的眼睛。
措姆向公扎扮了个鬼脸,和卓麦一起向自家的帐篷走去。
单增立即吩咐各小组长去队部开会,研究对付狼灾的办法。
一声极短的嚎叫响过,狼们再次行动起来。这次它们学聪明了,避开了正面的公扎,分开队形,看似杂乱无章却是组织有序地向前席裹而来。
枪再厉害,也只能一枪一命,面对排山倒海不要命的狼,人的力量显得那么弱小。
这时,远处一声狼嚎穿云破雾而来。
“漂亮,我的女人当然漂亮!”公扎看了一眼卓麦,故意加大音量强调着“我的女人”几个字。
次旺找了族长和队长单增,请他们出面,把石达的父母请了来,就央吉肚里的娃娃商量赔偿的事。对方答应给两头牦牛十只绵羊。约定俗成的方法,前后不到一刻钟,就决定了央吉腹里孩子的命运。当事人甚至连面都没照一下。
这个季节的狂风,看来真是把它们逼到了绝境。
风沙实在太大,点的火堆除了青烟,没有明火起来,对于狼起不到威胁作用。
“真的不见了,衣服都没有了。你还不起来,去看看马还在不在?”女人着急地说,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
苦巴巴的日子,却并不影响婚丧嫁娶。
“你是我们草原的吉祥鸟,给草原带来了健康和快乐,我们都喜欢你。”措姆靠在公扎身上,发自内心地对卓麦说。
“嗯。”卓麦点着头。
所以,无奈的何止是人,狼也一样。
守夜的人松了一口气。
“你……”石达看着她的泪脸半晌,还是转身急步走了。
“你是因为怕我阿爸阿妈骂吗?石达,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想让措姆当你的女人,可人家是雪山顶上的雪莲花,香巴拉的仙女怎么可能住到你的帐篷里去?”央吉盯着她,语气尖刻。这个男人,直到今时,孩子已在肚里一天天长大,他还是一副随时要逃走的样子。难道他真是草原上的石头吗?自己的身子就暖不过他的心?
公扎不再藏着,他坐了起来,端起枪,伴着一声豪气十足的大吼:“你们来吧!”打得中间的队伍一时之间找不到方向。
狂风夹了细沙,没完没了地刮着,就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了和*图*书一样。
“我哪点不好了?你就不要我?”央吉在帐篷边再一次堵住又要开溜的石达,幽幽地问她。
公扎移动着枪口,在要扣响扳机的刹那,那只狼抬起头来,一抹寒光射向公扎,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末日,眼神里竟有些万事皆空的悲哀。公扎看着它,心有些发软,那需要多少年的血拼才能换得如此低调的姿态啊。
这个冬天的第一声狼嚎传来时,牧人们才回到帐篷,正准备吃东西睡觉。那一声穿透云霄的嚎叫惊动了所有的人。人们拿着刀、拿着肉、拿着碗、抱着孩子……纷纷走出帐篷,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次旺这才翻身爬了起来,披着袄子出了帐篷,转了一圈回来,一屁股坐在榻上:“马没了!”
羊养久了都有感情,自己用身子养了他好几年,是个石头也焐热了,为什么他就没一点反应呢?央吉越想越伤心,最后索性放开嗓子哭了起来。
草原人自有自己的道德标准。首先是生命要得到尊重。不管这个生命来自谁的血缘,他既然来了,就是草原的一分子,是牧人的后代,理所当然地享受牧人后代的待遇:有羊有牦牛。知道父亲或是不知道父亲都没关系,有母亲就行了,母亲的脊背才是孩子成长的摇篮。你看那草原上跑过的动物,哪一个生命是由父亲抚养的呢?
渐渐,迷蒙的沙雾尽头出现了几个黑点,悄悄的,如果不仔细看就会当成是草原上的小土包。
狼是草原上最聪明的动物,它们知道怎么把牺牲降到最低。
“专职兽医!”措姆看着卓麦,哈哈大笑。
央吉出嫁的事暂时往后推,至少得等到孩子出生后。如果愿意,央吉可以把孩子带着出嫁,对方不会嫌弃孩子。当然,她也可以把孩子留在娘家由父母抚养。草原上的生命,只要有肉吃有水喝,见风就长,要不了几年,就可满地跑着去放牛了。劳动力是支撑帐篷最稳固的杆子。
没有枪的牧人,或是赤手空拳或是单刀跟狼展开了近距离的搏斗,身上脸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狼的,受伤了甚至顾不得看一下。
第五天,有人在无人区捡到央吉的头巾,上面沾满血迹。
卓麦还来不及回答,远处就传来措姆阿妈白拉的喊声:“措姆,卓医生,肉煮好了,回来吧!”看到公扎,脸色一变,向草地上“呸”了一声。
不断有狼被打死,不断有獒受伤、不断有羊的脖子被咬断……
次旺家的帐篷开始为出嫁女儿而准备着。央吉的脸上却再难看到笑容。
公扎却提着枪带着三个弟弟去了羊圈,在前面五十米的位置找了个顺风的土窝子趴下来。
藏北荒原的狼一般是不合群的。它们喜欢单打独斗,独自承担风险但也独自享受成果。草原上如果不闹雪灾风灾让所有的小动物都躲了起来,狼们是不会招惹牲畜的。千百年来跟人打交道的结果告诉狼,万不得已要跟人争抢食物时,只能团结起来,用一部分同类的生命去换得种族的延续。
铁链长了吗?有牧人说铁链长了,所以这季都有些人心惶惶。
在公扎打马飞驰的去几百米之后。他又转回来,跳下马,连跑带爬地站在措姆身前,措姆已是泪流满面,公扎狠狠一口亲在措姆脸上,“等我,我会很快回来。”
狂风依旧刮着,沙石依旧在飞舞。
第二天打扫战场时,发现大圈损失了二十只羊,两个小点的圈损失要惨重一些,一个八十二只,一个七十六只。打下的狼有三十多头。牧人们叹着气,把狼剥了皮,狼肉喂獒。牧人不吃狼肉,一是因为狼肉味大,二是长年与狼作战,看它们为了肚子不要命地厮杀,骨子里对狼也是有些惺惺相惜。
草原是牧人的粮仓,牧畜就是贮备的食物。一旦食物出了问题,来年的日子就会难熬了。特别是新出生的孩子,母亲没了奶水,叫他们如何度过严酷的冬天?
那一晚,石达疯了一样,骑着马在草原上乱转。
达娃,曾经在自己身下,只为让自己饶过她男人一命,如今也来看笑话了。他恨恨地盯了那张脸一眼,对方www.hetushu.com.com竟然笑脸相迎。他受不了那笑,那上弯的嘴角,那鄙夷的目光,无一不是在用钝刀子割他的心。次旺猛然抄起身边拾粪的夹子冲进帐篷,冲女儿的头上就是一下,鲜血顿时顺着央吉的额角流了下来。
女人哭喊着扑了过去。
其他点的枪声也陆续响起。
石达拿着一盆点着的牛粪,不停地把一团团红的牛粪往狼群里扔。公扎把枪口对着不停翻进来的狼,然而终究只有一个人一杆枪。
狼们集体趴在地上,绿色的眸子偶尔转动一下。
老猎枪是父亲的父亲传下来的,如今到了公扎手上。现在草原上很少再用这样的枪了,但他不想丢掉它。看到他就像看到了父亲。祖先传下来的规矩他怕自己忘掉,所以出猎还带着这把老枪,为的是提醒自己:这草原不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的生命要共享大自然的恩赐。他坐在草地上,调整着叉子的平衡。这样的枪也算是西藏的特色吧?跟部队用的枪完全不一样,两只羚羊角做的叉,用来支撑枪管。在野外,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里,只要把叉子往下一拉,就能架好枪,稳而准。
公扎趴在地上,慢慢转着枪头,瞄准了远处的藏羚羊。他只是瞄瞄而已,并没开枪的打算。他不喜欢打这些动物,太容易得手的猎物激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他喜欢猎熊、野牦牛、雪豹,甚至狼,凶猛的动物让他一枪出去会有成就感。
狼们的队伍开始散乱,有几只狼甚至缩着脖子往回跑。
冲锋陷阵的狼群里不时发出一两声短促而尖利的嚎叫,而每次这样的嚎叫响起后,狼们都会迅速调整队形,或是加强冲锋,或是换下累了伤了的狼。爬在院墙一隅的公扎开始寻找这只领头的狼。他知道,只要放倒了头狼,群龙无首的狼群就会如一盘散沙般失去凝聚力。
“卓,牧人说你捡了个孩子?”公扎搂了措姆的腰,看着面前的汉族医生问。嫌他的名字拗口,索性省了最后一个字。
然而,狼的速度惊人的快。公扎刚刚爬到围墙上,其他两个羊圈就发出了羊的惨叫声和牧人的惊呼声。
“你想找个牧女结婚?”
连续几天的紧张等待,狼没有来,只是那嚎叫时时响起。
“措姆,别怕!公扎,掩护我们!”另一头传来卓麦大声的喊叫。他跳了下去,用枪托打开了一条血路。公扎则用枪声阻止了其他狼的进攻,让卓麦拉着措姆奔到了自己身边。
四兄弟没有说话,狐帽压得很低,只是静静地看着草原另一头。
这时,一声长嚎不知从哪儿发出的,散乱了的狼们再度变得整齐,再次移动起来。这次狼不再猫着腰,而是放开了身子奔跑,四蹄着地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仿佛千军万马,显得格外恐怖。
“公扎!”措姆看到他,飞跑过来,无数的小辫在身后扬起。
公扎开了两枪,放倒了两只狼后,迅速向最大的羊圈跑去。
措姆在女人队伍里,敲着脸盆大声呐喊着给男人们壮威。
这些损失,将让开春后的生活更加艰难一些。男人们开始把目光转向草原上其他的动物,野驴、羚羊、甚至熊,只要碰到,也不管什么规矩了,放倒就拖回来。
随着央吉的肚子一天天长大,石达也一天天悲伤。
女人们惊恐地看着大山中的某一处,你看我我看你,脸色苍白。
弟弟们猫着腰去了。公扎再次把自己缩紧了一些,眼睛透过微动的狐帽边缘紧紧地盯着黑暗的前方。
尽管如此,狼的队形仍没乱。这点不得不让公扎佩服。它们比人守纪律,比人更懂得集体的重要性。
他摸着老叉子枪,就像抚摸着自己的情人,心里竟有着几丝期待。这么多年在部队,虽说也出猎,但都是陪着领导,偶尔放一枪,实在不过瘾。他一直渴望退伍回到草原后,扛上老叉子枪,骑上马,带着心爱的女人,像阿爸当年那样,穿行在雪山草地间,快意人生。
人们的等待有些乏了。
这次事情的起因是央吉怀孕了,孩子是石达的。
因为没了头狼的指挥,狼们东一堆西一堆,再也组织不了像样的进攻,没和*图*书多久就成为一盘散沙纷纷逃离。人们在后面追着呐喊着,撵出去好远。
后半夜,嚎叫声突然没了。
他是矛盾的,心里想着措姆,身子总不由自主地靠近央吉。今天的结果,虽说早有预料,一旦真的面对,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每次看到央吉,石达要么绕着走,要么悄悄避开。他怕看见央吉幽怨的目光。那目光让人心碎。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祖先是这么处理的,现在的草原人依旧这么处理。
羊“咩咩”地叫着,你挤我我挤你地尽往一处躲,却给了狼更好的下手机会。
孩子们则扯着大人的袍子,害怕地看着发了疯的草原。
风依旧在刮着,沙子依旧在下着。
措姆高兴地旋进他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打呀,你打呀,我还不想生呢。”央吉扬起脸瞪着他,一副绝决的表情。
此时,长期狩猎的经验告诉公扎,今夜只怕不再平静。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跟阿爸说退亲。”
同样是为了果腹,要在荒原上生存下去,有时不得不付出十倍的代价。
一个好猎手,需要的不仅仅是经验,直觉同等重要。
终于安静了,公扎这才跳下院墙,想把措姆搂入怀中,却发现措姆早被她阿妈拖走了。
央吉不愿嫁人,引发了父亲的不满,才有了这一场父女间的冲突。
当游戏成真,娱乐有爱的时候,任何一个当事人,再想放开就难了。
狼组织得非常有序。有专门进攻的狼,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只要能挡住獒和人就行。有专门咬羊的狼,一口下去就毙命,脖子处两个血洞。负责搬运的狼则一只只往外拖着,从门处强行突破而去。
公扎不急,他知道它们正朝着这边来。他甚至能想象出它们来时的样子。它们没有奔跑,怕惊醒了看夜的人。它们只是轻轻的,着地时甚至连草都不愿踩断。一连十几天的夜嚎,就是为了麻痹牧人,让牧人认为它们只是叫一叫,并不是真的要来打劫。公扎是懂狼的,小时候常跟父亲一起打它们的伏击,对狼们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央吉就这样突然从草原上消失了,家里人找遍了也没一点消息。一个女人还怀着孩子,深夜走在草原上,狼豹横行的,她能去到哪儿呢?
枪声还是响起,随着那两抹寒光瞬间熄灭,公扎虎目里竟滑下两粒豆大的泪珠。
短而急的声音再次响起,催得狼们又开始狂暴起来。公扎顾不得去想喀果额头的图案为什么熟悉,他把目光迅速收了回来。在淡淡的月光下循声向左找去,发现声音是从一只低着头、并不起眼的狼嘴里发出来的。看来这是只经验丰富的头狼,把自己藏得很深,既不靠前也不落后,总是低着头,后腿向后半矬着,耳朵却竖得高高的。这样的姿态,既易进攻又便于逃跑还不引人注意。
错鄂草原这几天像疯了一样,上午艳阳高照,蓝天白云的。中午太阳还没过山顶,风就呼呼地把太阳刮了回去。天上乌云堆叠,整个草原就像被黄色的沙雾笼罩着,风魔拉着旋涡在草原上疯狂游荡。女人们用厚厚的围巾遮了眼鼻,仍感觉满口沙子。牧人归来,往往只见两只眼睛在转动,脸色全被沙尘遮了去,路上相遇时都骂一句:“这天疯了!”老人们说,一个疯了的魔鬼在草原上四处乱窜,搅得草原失了本真。藏原羚是最先受害的动物,它们因为眼睛大,沙子进了眼睛后容易发炎,最后看不见了只能饿死。
狼灾过后,草原上的生活惭渐平静下来。
太阳升起,金色的光线穿透云层均匀地撒在草原上的时候,牛羊撒着欢蹦出圈,牧人扬鞭唱起歌,马儿重新开始奔跑,昨夜的惨烈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
这话戳到了石达的痛处,他脸色一变,抬起头看着央吉说:“我们家已经赔你家牛羊了,你还想怎么着?我想要谁当我的女人,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何干?”说完甩手走了。
狼这次看来是下定了决心,不惜血拼,就算牺牲一大部分族群的生命,也要换得一小部分同类的生存。
他们很熟吗?是不是经常这样肩并肩地笑着hetushu.com.com走在草地上?
因长时间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公扎觉得左边脸有些抽筋。当打退了又一轮进攻后,他抬起头想放松一下面部,却突然发现狼群里有一个白色的圈在晃动。喀果?他睁大了眼,发现喀果额头上的白圈边缘还有四条白线朝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呈一个熟悉“¤”形图案。公扎看着喀果飞快地掠进了狼群,从狼口里夺下一只羊狂奔而去,灰色的身影闪了几下就没影儿了。
黑点越来越多,继而变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未婚先孕在草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草原的夜是寂寞的,寂寞的男人女人总要找点事做,钻帐篷也就成了夜色下最普遍的娱乐方式。当然,这种娱乐是有后果的,那就是女方怀孕了。既然大家都认可夜色下的行为只是一种游戏,当然就得遵守游戏规则,有了后果共同担当。姑娘生下孩子自己抚养,男人适当给些牦牛绵羊作为补偿。
措姆的尖叫声破空传来,公扎抬头一看,见前后两只狼正袭击着她,四周还有其他狼在跃跃欲试。公扎吓得心胆俱裂,大叫了一声措姆,调转枪头放倒了后面的狼,同时,另一边的枪声放倒了前面的狼。
公扎看着草原尽头的察那罗山,想起扎多活佛说的山顶上有一条铁链拴了狼神。铁链变长时,草原就有狼灾,铁链缩短后,草原就就会风调雨顺。
因为其他羊圈告急,中圈开始分出人手前去支援。措姆也跟在小叔叔的身后向下面的羊圈跑去。狼们意识到了人的意图,尖利短促的嚎声再次响起,一部分狼直接开始向人进攻。
狼灾的到来,对于牧人来说是灾难,但对于那些嗜血的猎手们来说,则有着暗暗的期待。血液加快了运转,神经不由自主地在这个风沙肆虐的季节里兴奋。
“是啊,我已经成了错鄂草原的专职医生了!”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可不是人类发明的词。在危险关头,狼是最能体现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的动物。
“不不不,央吉,你别说……呃……如果退亲,你阿爸阿妈会骂死我的。”
公扎看着俩人修长的背影,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家长们总是先冷静下来,就算心里害怕也得强装坚强,招呼着慌乱的女人和孩子,安顿好自己的帐篷,把枪和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公扎见卓麦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反到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皮,笑着问卓麦:“听说她叔叔又找你去给羊接生了?”
央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篷的拐角,身子一软坐到了沙地上,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她不时用手抹一把泪,一会儿就把自己抹成了个花脸。央吉真的伤心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就是不为所动。真的不能在一起吗?真的是自己不好吗?直到今日有了孩子,他还是一副钻帐篷的样子,水和沙子永远分得那么清楚。
石达其实并没走远,他就在帐篷的背面,央吉的哭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想起这几年来央吉对自己的情意,点点滴滴的,就如天上的白云一般纯洁,就如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样美丽。自己对她,仅仅是钻帐篷吗?那为何听到她的哭声会如此痛苦?娶了她吧?她还怀着孩子呢,那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如果娶了她,孩子就会叫自己阿爸了。
那一晚,次旺的帐篷里女人哭了一夜。
这时,羊圈另一头也响起枪声,且枪法很好,一枪一只,跟公扎的枪声配合绝妙。由两人组织成的阻击,暂时抑制住了大圈里狼的进攻。而其他两个羊圈则惨了,羊儿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
“不喜欢嘛。这样多好!”措姆笑着,旋转着身子,缀了松石的辫子更多地飞扬开去。她咯咯地笑着,在阳光下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公扎,我漂不漂亮?”
突然而来的惺惺相惜让他不忍下手。
女人闻声身子一软,坐在干牛粪上。
石达莫名其妙挨了一石子,转身气呼呼地走了过来:“你想干什么?央吉,别以为你有孩子我就不敢打你!”
措姆只一个劲点头,目送他再次从眼前消失。
达娃看着垂头丧气的次旺,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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