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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恋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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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6

上篇

6

措姆爬起来,蹲在央吉身后,看着她捧着的两手。这是姑娘们小时候常玩的一种游戏,瓢虫在掌心里,放开后飞的方向,就预示着那个姑娘未来要嫁的男人在那个方向。
几年下来,公扎的普通话也勉强能让人听懂了,当然,偶尔仍会闹个笑话,不过比起那些汉族新战士跟老百姓之间打交道的笑话来,还是少了很多。
“他妈的公扎,你的枪法怎么这么好?”
“措姆,我的雪莲花,当我的女人吧,我夜夜想你,想得都睡不着。”罗布顿珠压在措姆身上,胡乱地在她脸上亲着。
“你还说,你再说我打死你!”央吉推了措姆一把,措姆笑着倒在碎石上了,摊开手臂,让阳光洒在脸上身上。
“阿爸,求你了,让我自己做主吧,我想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过日子。”措姆摇着父亲的双膝,撒起娇来。
措姆答应着,不以为意。这两天草原上疯传察那罗山拴狼神的链子长长了,狼又要肆虐草原了。家家户户都派人去羊圈轮流上夜。牛圈好一些,牦牛个儿大,狼轻易不敢招惹它们。马圈值夜的人都是牧人中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狼也不敢轻易招惹。羊性子温顺,除了躲避,从不知道反抗,狼是最懂羊的,知道那些家伙遇到危险除了躲避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只要不跟人冲突,对付起来容易得多。
“说得你好像情场老手似的。”措姆笑着捅了一下央吉的腰,央吉笑着滚了开去。
“我说……阿爸,你和阿妈能不能让我自己找男人?”
看着地上阿妹的身影。
“阿爸,我想求你件事!”措姆的手指在阿爸袍子上胡乱画着。
“你的男人才在那边!”央吉回身掐着她,两个姑娘笑闹成一团,一起滚在碎石上。
草原是不变的,措姆和公扎的心也跟这草原蓝天一样,年年月月地等着。
“他们家已经订亲了,你不知道吗?湖对面的。”石达苦笑着说。
“不会的,你阿妈挺喜欢我的。”罗布顿珠看着她如花的容颜,情不自禁就想俯下头去亲一下,却被措姆一把挡住。
“谁在等他了,只是草原上没有我看中的男人而已。”措姆笑着,把手枕在脑后,心里却浮现出公扎穿军装的身影。
出了帐篷,单增看了看山顶的太阳,一时半会儿还落不下去,便走到女儿的帐篷门口,踢了那头盯着他的獒一脚,獒拖着链子“呜呜”着走到一边卧下。
在这片大荒原上,一年四季风沙雨雪的自然灾害不断,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人们之所以能一代又一代地生存繁衍下来,靠的就是人与人之间互相的帮衬。而这样的帮衬,大多是以紧密的婚姻关系来维系的。儿女的身体可以自己做主,婚事却得听从父母安排,这是规矩,自古传下来的,人们约定俗成地遵守着。
“你敢!”白拉把茶杯重重一放,盯着她,“你要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嗯……阿爸。你同意吗?”
连长接过香烟,气得直翻白眼,想扔吧又怕伤了这个少数民族战士的自尊心,不扔吧拿着实在不合适,无奈咬咬牙,从自己兜里掏出五毛钱塞给他,转身大步走了。
“你说话不这么带刺行不行?人家有困难,我经常过去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喝的了?”单增把茶杯重重地一放,出了帐篷。
白拉看中了罗布顿珠,三个男人也确实无话可说。在这一方草原上,众多的小青年中,罗布顿珠确实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家庭条件那是没得说。四兄弟,他是老大,机灵能干,最近跟一帮外来做生意的康巴人混在一起,到处收购旧物,听说赚了不少钱,聪明的男人能让女人不受四季风沙的影响。单增虽说中意公扎,但两个弟弟和女人都因了他和达娃的关系而憋了一肚子火,对于罗布顿珠频频造访,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要是私下给我找男人,你看我敢不敢去!”措姆鼻子里哼了一声,甩手大步出了帐篷。
“我们的雪莲花长大了,要开花结果了,就是不知道哪家小伙子能爬上雪山顶,采到我们帐篷里的这朵花!”措姆的阿妈白拉听着歌声,把牛奶倒进桶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
今夜,措姆好玩地看着远处晃荡的身影,哈哈大笑,然后放下帘子,打开小天窗,坐在新新的卡垫上。这是小叔叔用一张狐狸皮换回来的,淡淡的蓝,如春天的湖水。天窗外,黑色的天幕上星星闪烁。她唱起那首古老的牧歌,深情绵长。
石达本能地退了出去。
“去你的。”央吉红了脸,把水浇了措姆一头一脸。
“是你自己放弃的吧?”措姆转脸看着他,“央吉一直在等你,这么多年了,你阿爸也没让人去她家提亲。”
石达走了过来,坐在她旁边,幽幽地说:“又在想他了?”
“找舅舅吧。舅舅不是会医吗?”措姆看着阿爸,期待地说。
“嗯,你一定要记住草原,记住你的女人在草原等你回家!”
草原是空旷寂寞的,但草原也是广阔博大的。有了心事的女儿格外喜欢草原,一个人走在草地上,静静的,翻江倒海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m.hetushu.com.com。独自思念着,然后因为思念而变得幸福。
“我也想你,吃饭时想,出操时也想。措姆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公扎看着怀中的女人,眼底的疼惜一览无遗。
“顾不了那么多了。措姆,你去找你舅舅,好好跟他说说。”单增看了看石达,“石达阿妈,你再点两盏灯,把帐篷弄亮一点。”
措姆翻身坐起:“罗布,你不回家去跑我们这儿来干什么?”
“你混蛋,滚开。”措姆用力地推着他,大声地喊着隔壁帐篷的叔叔、阿妈、阿爸,却没有一个人应他。
“是的,我只是你的,我只是你的措姆。”措姆抚着他黑红的脸庞,泪花闪闪。打从懂事起,一颗心就放在了他身上,从没想过要接受其他男人,自己的帐篷只为他开放。
“怎么办啊?”央吉顿时哭了起来。帐篷点是没有医生的,过去,牧人生病都找错鄂寺会医的活佛。现在活佛还俗了,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成了跛腿的扎多。
卓医生站起来,笑着冲门口的人说:“乡亲们都进来吧,我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藏北话,把牧人们震得又是一愣。
党药是藏北草原部分牧民对西药的称呼。过去草原上没有西药,十八军进藏后,汉族医生走进羌塘高原给牧民治病,这种药才流传开去。因为是共产党带来的,所以牧人都叫党药。
夜幕降临时,单身姑娘的帐篷外,狗儿轮番地狂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帘突然一动,一个人影裹了一股冷风卷进来。
“不,石达,救我,求求你,救我啊!”措姆凄厉的叫声再次响起。
“阿哥,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想你,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就不再走了!”
她抱着小腿,望着远处的雪山,泪珠泫然欲滴。身后就是一排排黑帐篷,牛羊在远处慢慢移动。公扎,我好想你,你在想我吗?
“你说什么?大声点,阿爸听不清楚。”
“听我男人说,姓卓,叫卓麦,是边防部队的。他在乡上碰到,跟他们领导说了石达的伤,人家就让来给石达治伤。”白拉故作神秘,小声地对身边的人说。
六年过去,草原上的日月今天跟明天没什么两样,草原上的孩子却一天天成长着。
“进来吧,一个一个排好队,不准挤。”单增起身看着大伙说。
听到帐篷外有动静,正在洗脸的措姆抬起头问:“谁呀?”
“倒也是,他还是咱们草原上的人啊!”措姆笑了,为自己无端怀疑心中的爱人有些不好意思。
“石达……”措姆大叫着扶起他,回头看着罗布顿珠,冷冷的笑,“罗布顿珠,你是混蛋。自己没本事征服女人就用强迫的手段。想当我的男人,你做梦吧,这辈子我都不会答应你。”
措姆的心事阿妈是知道的,她不是不喜欢公扎,而是不喜欢公扎的阿妈达娃。尽管他们现在都老了,阿爸仍时不时地往达娃的帐篷跑。母亲为此常常生气,说达娃是骚母驴,勾引了她阿爸,有一次还骂上门去跟达娃打了一架。单增为此收敛了两天,第三天仍偷偷去找达娃了。
连长是个山东大汉,块头大嗓门也大,特别是骂人的时候,就跟开炮一样。那天,他把班长和公扎叫到办公室,鼓着眼睛对班长说:“公扎是从牧区来的,年龄又小,语言不通,你安排两个老兵带他!”班长答应着,敬了个军礼,拉着什么都没听懂的公扎出来了。
只有心仪的男子来了,灯光处才会走出亭亭玉立的身影。
草儿青了黄、黄了青。四季交替着,草原的动荡渐渐平息,人心也渐渐安稳。
措姆起身坐到单增身边,趴在父亲膝上,长长的小辫披散在地:“阿爸,你说我是不是长大了?”
“你这是何苦呢!”措姆苦笑了一下,转头去看着远处的雪山。
“石达,对不起,你两次来都没让你进帐篷。但我心里只有他,没办法装下别人。”措姆低了头说:“央吉是个好姑娘,好好跟你阿爸说说,娶了她吧。”
“好,你不做我的女人,你要做公扎的女人,要做这个小子的女人,好,好……”罗布顿珠血红着眼,狂暴地喊着,拔出腰上的刀就冲了过去。石达把措姆一推,刀子扎在石达的前胸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别喊了,是你阿妈同意我来的。如不是她让你叔叔把獒牵走,我能进来吗?”罗布顿珠说着一把掀起措姆的内衣,那雪白丰|满的乳|房在隐隐的月色映照下,一粒红豆颤颤巍巍,发出迷人的光泽。
石达猛然转身再次钻进帐篷,从后面一把抓起罗布顿珠,猛然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罗布顿珠立即捂着脸滚向一边。
“本来是要回家的,但是仙女的笑声把我引到这儿来了。”罗布顿珠笑着,从怀里掏出条红色的纱巾展开,“怎么样?喜欢吗?这可是我托了人从县上买的!”
“措姆你知道吗?他们在为你选择哪个男人打赌呢。”第三天,措姆跟好友央吉坐在湖边。羊群就在她们身后的草地上。央吉捡了个石片,打出三个水漂之后,转头看着措姆说。
小伙子们蔫蔫地离去,后半夜的草原和*图*书变得安静。
主人在什么时段出来招呼狗儿,那得看姑娘的心里装着谁。
“好吧好吧,阿爸答应你。不过你阿妈那儿还得你自己去说。”单增犟不过女儿,只能苦笑着答应。
“措姆,是我!”
扎多用布小心地把血迹擦拭干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抖了些药粉在伤口处,见血慢慢地不流了,这才找了干净的布重新包扎好伤口。做完这些,天也快亮了,扎多直起腰来说:“天亮后找点党药给他吃。”
石达倔强地摇了摇头:“你能等公扎,我就能等你!”
措姆站起来,把刀子“啪”的一下扎在牛肉上,昂着头对一边埋头喝茶的单增大声说:“阿爸,你要是和阿妈敢私下给我找男人,我就离开草原,去城里给人当保姆!”这几年草原上有不少姑娘不愿呆在老家,就去城里给人当保姆、带孩子煮饭,回来时穿得花枝招展的,已经不像是草原人了。
措姆答应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就拉着跛腿的扎多进来了。
随着措姆的尖叫,单增、白拉、央吉都钻了进来,见到石达胸前的血,大家都吓傻了。单增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帮着措姆扶住石达向外走去。
“措姆,你不会还在想他吧?”
藏北的狼都是单独行动,很少集体捕食的,如不是万不得是不愿跟其他兄弟分享食物的。再说,一只狼出动,目标小,容易得手,一群狼出来,说不准还没靠近猎物,小命就被叉子枪取去了。千百年来,狼们吃够了叉子枪的苦头,知道那玩意儿随便往哪里一架,再凶的狼也不是猎人的对手。
“措姆,你这匹小母驴到底会选哪匹公野马呢?”央吉看着她,笑嘻嘻地说。
“当然可以,你自己搭个帐篷不就是想自己选嘛。你放心,阿爸阿妈绝不干涉。”单增听明白后,大声笑着说。
这时,三匹马儿“嗒嗒”地跑了过来,罗布顿珠和他两个小跟班翻身下马向她们走来。
央吉小心地拿开一只手,打开另一只手,瓢虫就在手掌上爬着,然后向着左边飞去。
公扎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只是听到连长又在说“他妈”,以为他要的不是这种烟,便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买了一盒大前门回来,嘿嘿笑着递过去:“连长,他玛!”
“你倒是这么想,老情人的儿子娶了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到那个帐篷去住啊?”白拉不高兴地说。
不见阿哥你的眼睛
白拉几次暗示女儿,说罗布顿珠是个好男人,对老人好又体贴又懂事,措姆总是不置一词。今天,措姆又在阿妈的唠叨中逃了出来,坐在草地上,抱着双膝看着远处的雪山,思念如涨潮的错鄂湖水,泛滥成灾。
“那会是谁?石达?他俩倒是很要好。”单增最小的弟弟多吉说。
一夜到天明,
措姆把皮袄脱下一只袖子用腰带绑住,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笑着说:“他们疯了!”
“你的男人在那边!”措姆咕咕地笑着,拍打着央吉的肩膀。
帐篷点的人听说有汉人医生来了,便齐齐涌到了石达家的帐篷外,相互打听着那个年轻汉族医生的来历。
那样的身份,谁还敢找他啊?再说,当初他挨批时,石达的父母还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呢。
石达的阿爸也期待地看着单增。他是队长,只要他点一下头,即使将来有什么也好说一些。
草原上的规矩,仇怨要么以血还血,要么以财还血。如果两边都不追究的话,一般事后就用钱财解决了。第三天,这起仇怨在族中长老的主持下,两边家长到场,赔偿一头牦牛了事。
这是他们立下的誓言,在那个废弃的羊圈里满是干透的羊粪蛋子上,俩人相拥着,淡淡的羊粪味萦绕鼻间,头上是蓝蓝的天和淡淡的云,面对着一池清澈碧蓝的湖水,他们许下了相伴一生的承诺。
措姆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有个人压在身上,还不停地扯她的衣服。她大叫着醒来,一手摸到枕边的刀子,还没扎下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帐篷立起来当天,就有男孩子围着帐篷转了几圈。措姆知道他们的意图。她从帐篷的帘缝里偷看那些飘过来的眼神时,嘿嘿地笑。小伙子们以为她独立帐篷是想要自由,想夜色降临后的方便,直到小叔叔牵来那头威风凛凛的獒坐在帐篷边时,那些人的眼睛才暗了。
“措姆刚出去,罗布拉,你坐吧,我给你打茶!”
不为别的,只为忘却。
公扎“啪”的一个敬礼,把手腕伸到团长眼前,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惶惑”,团长一看,脸都气绿了,“他妈的,站个岗你惶惑什么?”
石达避开她的目光,“措姆,我……”
“罗布顿珠?措姆会看上他吗?姑娘的第一个夜晚总是要交给她喜欢的男人。我看罗布顿珠是进不了咱们措姆的帐篷的。”单增放下茶杯,看了外面那顶白帐篷一眼。
人们你推我我推你的,都不好意思先进去。
“你阿妈还是不同意吗?”
那个夜晚,牧人都在关注这个白色小帐篷的动静,都在好奇由谁先摘下错鄂草原上的https://m.hetushu.com.com这朵雪莲花。所谓“打狗”,也只是象征性的说法,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前来,狗一叫,帐篷里等待的女人就会出声招呼,余下的事就不言而喻了。措姆一直没出声,安安静静地任獒狂叫,最后索性高声喊了小叔叔过去,说自己害怕,让他过去陪她。
扎多没跟其他人打招呼,径直走到榻前看了石达一眼,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石达嘴里,央吉给石达喂了开水。
石达是这么想的,只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身下的女人却未必会这么想。她一直等着心仪的男人来提亲却久等不来,她的心便如错鄂湖水一般,冰封了,有了怨气。
“罗布,你跟我家措姆的事怎么样了?有进展没?”
“措姆,算了。下次小心点就行了。”石达拉着她的手臂。
公扎第二次回来探亲时,措姆躲开阿妈的视线,悄悄跟公扎去湖湾处一个废弃了的羊圈,俩人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在干透了的羊粪蛋上缠绵。
措姆敢对父亲提出将来自己做主寻找男人,那是她拿准了父亲受够了婚姻不能自主的苦。他和公扎的阿妈达娃的事,草原上谁不知道呢?哪有一个男人钻一个女人的帐篷一钻几十年的道理?
“你想自己找男人?”
看着他咽下后,扎多这才动手解开布条:“打一盆水来!”石达阿妈立即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他会不会在等公扎啊?自从公扎走后,几年来措姆总是心神不宁。”单增说。
连长哭笑不得,接过香烟笑骂了一句:“他妈的公扎,你要是不早点学会普通话,老子揍死你!”
公扎喜欢枪,看到发给自己的步枪,高兴得跟捡到个宝贝似的。第一天上靶场,公扎几枪下来,枪枪打在靶心上,把带新兵的连长惊得一愣一愣的。
部队在江孜。这是一个跟家乡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农田,人们唱着歌,把两头牦牛拴在一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田里劳动。人们吃糌粑,吃蔬菜,穿氆氇做的精细袍子,说话都用敬语。父母叫孩子都在名字后面加“拉”,这让草原上长大的公扎很不习惯。
“石达,我想过了,他这次回来,不管阿妈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嫁给他。”措姆说,脸上一副决绝的表情。
石达的父母见单增把儿子血淋淋地扶进帐篷,也吓得不知所措。单增叫跟在身后的女人帮忙把石达扶到榻上躺好,把事情的经过跟大家说了。
“你就是我喜欢的女人。”罗布顿珠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切地说:“措姆,我是认真的,我想娶你。”
“石达,你和公扎是好朋友,我的心事从没瞒过你。这辈子除了他,我谁都不会嫁的。央吉喜欢你,你去找她还来得及。”措姆看着他,认真地说。
“谢谢阿妈,谢谢阿妈。”罗布大喜过望,卖力地提动着木杆,打得茶水上下翻飞。
石达的叔叔霍地站了起来,拔刀就要往外冲,单增一把拉住他:“先救孩子要紧,其他事稍后再说。”
“阿爸倒是没问题,就是你阿妈那儿……只怕她会不同意!”

卓医生拿起听诊器放在牧人的胸前时,有的人忍不住弯腰驼背嘻嘻地笑。单增把脸一板,大着嗓门吼:“严肃点,再笑就不给看了!”笑的人立即身子一直,脸绷得紧紧的,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
“阿爸,我能自己选男人么?”措姆咬着下唇,涨红着脸,声音如蚊子一样。
傍晚,她看着石达和措姆坐在草地上,俩人靠得那么近地说话,仿如一对恋人,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本来是要等石达回来的,但她最终没有,第一次在自己的帐篷里接受了其他男子。
“他凭什么跟我争?他有什么资格跟我争?”措姆不提公扎还好,一提公扎,罗面顿珠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暴戾之气,想起批斗老活佛的会上公扎那双愤怒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好像柱子上绑着他阿爸似的。他是有些怕那双眼睛的,那样的眼神就像一头嗜血的豹子,自己就是他的猎物。
天上的星星啊,
因为枪法好,公扎成了连队新战士的榜样。团长、连长打猎都喜欢带着他。
“他说下次回来就再不走了。石达,你说他真的不再走了吗?”
罗布顿珠脸色突变,呆呆地看着措姆的背影。他在草原的年轻人中也算是有出息的了,哪个姑娘看到他不是笑脸相迎?独独措姆不把他当回事。
“我帮你,阿妈!”罗布顿珠不知从何时起,把白拉不叫阿佳而叫阿妈了,白拉也默认了这个称呼。
“那谁配你个仙女?”央吉把脸凑到措姆跟前,看着她的眼睛,充满好奇。
错鄂湖因在草原深处,极少有外人前来,何况还是个汉族医生。
“我看也未必是石达,如果他们俩要在一起的话,早在一起了,还用等到今天!”白拉笑着说,一边注意着旁边帐篷的动静。
“谢谢你,我用不着。你还是留着送给你喜欢的女人吧!”措姆笑着,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就要向远处的羊群走去。
“是啊,我的雪莲花长大了!”单增抚摸着女儿的脸庞说。和-图-书
不知为何,今晚石达一直睡不着,央吉就要出嫁了,这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央吉对他的心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一直喜欢的是措姆,虽说常去央吉的帐篷“打狗”,那只不过是草原上的儿女打发寂寞夜晚的一种方式。没有承诺,没有誓言,没有心灵的交汇,谁都不会当成天长地久来对待。
“你想嫁人了?”单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单增一大早去乡上,傍晚回来时身边跟了个背着药箱戴眼镜的汉族军医,径直进了石达家的帐篷。
“他?”措姆不屑地笑了,呈大字型把自己放在地上,半闭着眼,看一朵白云慢慢地移动,“他还不配进本仙女的帐篷。”
央吉帮着石达阿妈一起把石达的袍子脱了,用干净的布条绑住伤口,血仍流个不停。眼看石达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神也开始迷糊了。
央吉从碎石间抓到一只瓢虫,嘴里叫着措姆。“起来起来,我们来测一下未来的男人在哪个方向。”
“措姆,别想他了。你妈一直不同意,你再等下去,你这朵雪莲就要谢了,还是趁着年轻美丽另找个男人吧。”央吉也学着措姆的样子躺下。
“罗布顿珠已经在远处转了好几趟了!”正在缝补鞋子的单增的二弟才旦抬起头说。
公扎见连长兴奋地对着他喊叫,没明白对方喊什么,唯一听懂的词儿就是“他妈”。“他玛”在藏语里是香烟的意思,他以为连长要烟,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到小卖部买了一盒五分钱的经济烟,回来笑嘻嘻地递给连长:“他玛来了!”
“阿妈,措姆她……好像不喜欢我!”
措姆和央吉同年,俩人一起长大。
公扎看着手上的五毛钱,半天反应不过来。买烟一共只花了一毛五分钱啊,连长为什么给我这么多?看来今后应该多给连长买烟。
“石达,救我!”措姆见到他,犹如见了救星,大叫着。
有人往帐篷门口涌,探头探脑的,见石达的胸前缠着白白的纱布。他阿爸高高举着一个瓶子站在榻边,中间有一条管子,一端扎在石达的手腕上。石达的脸色比上午好多了。
公扎向自己大张着的嘴指了指,意思是这是“口”,再两脚一并,“啪”地敬了个军礼,意思这是“令”。这样的哑语,没有点水平,幸好当时班长在旁边,已经习惯了公扎指手画脚的说话方式,便跟团长解释一番,公扎这才没挨处分。不过回去他把那个老战士的家乡寄来的花生偷出来吃了个干干净净,谁叫他开玩笑把“黄河”写成了“惶惑”。
措姆飞快地爬了起来,拉下衣服,拿起刀子就要冲过去。
“谁你心里明白。都这么多年了,就回来看过你两次。你就准备等他一辈子了?”
落进帐篷照亮阿妹的心。
约定俗成的规矩,身遵守了,心却能未必。
到部队初期,公扎还有一怕:怕站岗。因为每次换哨的时候都要喊口令。公扎记不住,次次都挨批。后来想了个办法,他请老兵把口令写在他手腕上,晚上再遇到要问口令时,他就把手腕伸出去。有一次碰到团长下来视察,一看是个藏族小战士,就想考考他:“口令!”
“还不好意思啊?央吉,你可当心了,你阿爸可看不上石达,说要把你嫁到城里去呢!”
此时,罗布顿珠去了措姆家的帐篷,送给白拉一条厚实的披肩后,白拉笑逐颜开地忙着打茶招呼贵客。
“是说将来嘛。阿爸,你和阿妈能让我自己选择吗?”
“不要啊……”措姆凄厉地呼叫着,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掀开一个色|欲焚心的男人。“罗布顿珠,公扎回来会杀了你的,敢动他的女人,他绝不会放过你。”
语言是他面临的最大难题,本地人的讲话他大部分听不通,部队里讲汉话他就更听不懂了。一个排里只有两个藏族兵,另一个还是昌都的,两人在一起,彼此说话跟听外语一样。
月色下,石达站在央吉的帐篷边,听到里面的欢笑声,无声地退开了,心竟有些空落。
“放心吧,不会选择你的男人,我知道你喜欢石达。”措姆笑着,扯了扯央吉的发辫,“他昨晚是不是又打你的狗去了?”
“说吧,我的雪莲。”单增慈爱地笑着。就这么一个女孩,四个大人宠着,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晒着。曾有个游方的僧人看了说她是格萨尔王宫的侍女,命中注定在他们帐篷里只呆二十年。如今孩子十八岁了,离那个游方僧人说的二十年还有二年时间。看着健健康康的女儿,单增再一次想起那个预言,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
“叔叔,阿爸,算了,别去找他了!”石达也挣扎着阻止暴跳如雷的叔叔。
石达一把拉住她。
措姆闻声哈哈大笑:“罗布,你想让我当你的女人?只怕我阿爸阿妈不干呢!”
“怎么会呢?你这么能干,长得又帅。罗布,你是男人,得主动点。”
草地边上那顶白帐篷里突然传出措姆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咒骂声,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凄惨。
“不要,不要啊。”措姆赫然地大叫着,手脚乱挥,把罗布顿珠的脸上抓出一道道血印。
和-图-书在措姆身上的罗布顿珠,见石达突然闯了进来,回头恶狠狠地骂道。“关你屁事,给我滚出去!”
措姆沐浴着草原的阳光慢慢长成了大姑娘,天生的好嗓子和天生的美丽成了错鄂草原上最耀眼的风景,远近帐篷里的阿哥们开始用目光追逐着她。措姆的阿爸阿妈和两个叔叔只有她一个女孩,宝贝得如眼睛一样。当措姆提出自己长大了,想独自住时,两个叔叔第二天就给她在大帐篷边搭了个精致的小白帐篷。
“要你管!”措姆把她的脸拨开一点,“反正不是石达!”
只想当他的女人,只想一生跟他在一起。这样的想法对于草原上长大的姑娘来说,是有点不可思议的。当别的姑娘小伙子相继立起帐篷、生儿育女的时候,措姆,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
“这大半夜的,去公社肯定不行。”单增说。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敢对我动手,混蛋!”措姆挣扎着,刀子在空中挥来挥去,两眼仇恨地盯着罗布顿珠。
“我的仙女,再等等,首长说让我有工作安排的时候再退伍。我们再等等吧,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一定让你当我帐篷的女主人。”
该结婚了,该找个男人自己过日子了。阿妈时不时就这么念叨几句。这几天,阿妈开始早出晚归,回来就跟阿爸和叔叔们神秘兮兮地说话,看到她进去马上就住口。这天中午趁着大家都在,她说:“阿妈,我的男人不用你找。你少管我的事。”阿妈一下就跳了起来,大骂她被阿爸惯坏了,连老人的话都不听了。
罗布顿珠爬起来,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狠狠地盯着榻边的两个人,特别是石达,如不是他的闯入,今晚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了。他越想越气,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炉子上咕噜着的开水壶就向石达砸了过去。石达闪了一下,水壶打在了石达腿上。滚烫的水立即浸湿了裤子,钻心的疼痛让他站立不稳。
“不错啊,收拾得很干净。”单增坐下,看着宝贝女儿明月一样的脸,“陪阿爸说说话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措姆的手指继续在父亲袍子上画着,“阿爸,我的意思是,我能自己选择嫁的男人么?”
“措姆……”
像阿哥的眼睛,
“我说是谁笑得这么清脆呢?原来是我们的雪莲花。措姆,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阿妈,我已经找过她几次了,没用。她门口那头獒好凶,我根本进不了帐篷。”
小小的酥油灯啊
“这好办,我晚上让她叔把獒牵走就是了。”
“谁?”
“罗布顿珠,你混蛋,滚出去!”
闹够了,央吉一手撑了头,侧身看着措姆问:“说真的,你到底喜欢谁?罗布顿珠吗?”
他说过今年冬天回来,再不走了。这话对于措姆来说就是承诺,就是安安静静等下去的动力。
“我,牵獒,今晚怕有狼来,羊羔房需要它。”小叔叔的声音响起。
“他说不走了肯定就不会再走了。草原上的汉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石达说完拔了一根草茎含在嘴里。
人们这才一个个走进来,低着头站在卓医生面前。
傍晚措姆放羊回来,拿了两块母亲特意为她留的羊排回帐篷,扔了一块给门口的獒,自己啃了一块。她捅开炉子,撮了一铲羊粪倒进去,关上风门,把水壶放在炉上,帐篷里很快就暖洋洋的了。她哼着牧歌,脱掉厚重的袍子,换了一身真丝长裙,玲珑的曲线映在白色的帐篷上,让远近觑觎的阿哥们心痒难耐。
央吉同情地看了罗布顿珠一眼,向措姆追去。
“阿爸。”措姆看到父亲,停止了歌声,转过身来。
一阵沉默过后,石达轻声说:“你心里除了他,就看不到别人吗?”
草原上的规矩,男人钻姑娘的帐篷,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外人都是不能干涉的。
“嘿嘿,别叫了。今晚我一定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明天我就叫人来提亲。来吧,我的雪莲花!”罗布说着,就要扯她的裤子。
“我阿妈喜欢你,我却不喜欢你。”措姆说着扯开他的手向羊群跑去,清脆的笑声随风送来。
并不是有了长辈,男人就不敢前来了。很多帐篷一大家子在一起,晚上各占一隅,钻帐篷的小伙子也照样前去,老人们不会管这个。只不过措姆本来一人,却突然叫了叔叔过去,那是明白地告诉帐篷周围转悠的男人,她看不上他们。
央吉是次旺的小女儿。次旺被停职了,一个原本趾高气扬的公社革委会主任又回家当了牧民。有人说他调戏了汉族女干部,人家汉族女干部跟草原上的女人不一样,她们不让男人“打狗”;还有的说是他没把错鄂寺的活佛搞定,没找到那尊药师佛,上面不满意所以把他撤了。
措姆常常独自坐在草原深处,看着层层叠叠的雪山出神,思念总是不经意地出现。是的,公扎,那个青梅竹马一起放牧一起唱歌的小伙伴,几年的时间,部队已经把他锤炼成了一只雄鹰。那是他当兵三年后第一次回来探亲的晚上,俩人就坐湖边上,对着那满湖的月光立下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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