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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恋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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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4

上篇

4

“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啊?孩子还那么小?哪个男人愿意养这么多孩子啊!”
第五天深夜,月亮升上帐篷顶的时候,公扎的阿爸回来了,不过不是走回来的,而是让人抬回来的,放在外面冻得结实的砂地上。
措姆曾经说过,这样一颗糖要一分钱。
久久,重新包上,揣在怀里,眼泪大滴大滴不断地落了下来。
一向以草原霸主自居的獒,怎么能容忍一头没了力气的豹子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呢?机灵的朵嘎向朵普青看了看,对方立即绕道俯身向另一边去了。朵嘎这才四蹄如风撵了上去,一口咬在雪豹的后腿上,雪豹无奈再度回身跟它厮咬在一起。
“是啊,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孩子太多,嫁人就难了!”
公扎习惯性地立于山道边等他先过。这是父亲生前教他的,见到僧人,无论老幼,都要谦恭。他们是有学问的人,是佛祖的使者,俗人不可对他们失礼。
“我这个母牦牛话多,那匹母野驴话少,你去当母野驴的家长吧……”
公扎也就越发忙碌。他要捡够每天用的羊粪,还要抽空打些跑不动的野驴。谁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所以对于公扎私猎,大伙也睁只眼闭只眼。
扎多看了他一眼,驼着背低了头往前走,错身时老人小声说:“他去了香巴拉,那里是快乐的天堂!”
新的帐篷点设在山谷的一片平地上,公扎和措姆的身影印在错鄂湖的幽静的蓝幕下,时而抬眼看着周围的炊烟,两个小身影不停地忙碌着。
“单增叔叔,你还是别管我们了吧,你们家生活也不好过!”公扎说,小小的人却用上了大人的口气,显得有些不协调。
在羊圈处,俩人相视一笑,同时向远处正打闹的牧羊狗吹起了口哨。一黑一棕两只藏獒同时跑了过来,伸着舌头各自站到主人前面。黑色的獒叫“朵普青”,是石达家的。棕色的獒叫“朵嘎”,是公扎家的。
“熊?在哪里?”措姆本能地害怕。
小措姆这几天总是远远地站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公扎家的帐篷。平时和石达经常去公扎家的帐篷,这几天反而羞涩起来,似乎有了心事。
消息传到了百里外的公社,很快就有人通知了公扎的阿爸,让他尽快回去。
他明白,经过这一夜,他就是大人了,需要独立支起帐篷,照顾好阿妈和弟弟妹妹们。
公扎和石达蹲下,各自揉了自家的獒一把,这才起身打开羊圈门,关了一夜的羊群不要命地往外冲。
“我们幸好跑得快,否则也完了。”
公扎抹了一把泪,慢慢往回走着。在山脚下碰到措姆的舅舅扎多,他穿着俗人的衣服,已有了花白的头发,一条腿跛着。他手里拿着个筐,像是要去捡牛粪。
“我跟公社武装部说了,今年冬天招兵,就让公扎去部队吧,那里至少还有饭吃!”
两只獒也乏了,不再紧守在羊群边,而是找了个地窝子打盹。
今天轮到他们家和石达家。石达家在这个牧民定居点里生活算好的,三个大男人养着石达兄弟俩。今天他阿爸和叔叔也去公社学习,石达的大哥去年当兵走了,今天就由他顶替大人放羊。
公扎路过东头那个孤零零的帐篷时,见门边放了一个小香炉,里面还煨着桑。家里死了人才会这样供奉。公扎心痛了一下,他这是在祭奠阿爸的亡灵啊。
“我不去当兵,阿妈,我打猎养活你们。”公扎说着把单增带来的肉放进柜里。
m•hetushu.com•com人的帐篷都冒出炊烟后,公扎和母亲才搭好帐篷,措姆也来了,帮着把东西搬进去放好,还带着吃的时不时地递到公扎嘴里,公扎傻呵呵地笑着。
“好样的,公扎,是我错鄂草原上的汉子。你放心去部队吧,我跟队上商量过了,你们家情况特殊,作为特别困难户予以照顾。”
那一晚,趁阿妈红肿着眼睛依然哄着弟妹们睡觉的时候,公扎柱着棍子走到外面,坐在阿爸的身边,看着阿爸的脸。阿爸黑红的脸庞就像睡着了一样,嘴角有一丝冻干了的血迹。公扎伸出手去,小心地把血迹抠下,泪水滴在伦珠冷硬的手背上,瞬间结成了冰。
“放心吧,儿子!”父亲爽朗地笑着,向帐篷边的女人和孩子挥了挥手,马鞭一甩,“嗒嗒”地远去了。
“喀果……”公扎大喊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叫出它的名字。能死里逃生,公扎心里高兴,想有个人与自己分享。喀果他自小就熟悉,如老朋友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就叫出它的名字。
荒原上的孩子醒事都早,女孩十二岁就算成年。这一对从小在草原上你追我赶着长大的伙伴,随着这次公扎要去当兵,俩人的心里开始出现变化,措姆每天着急,生怕哪天公扎走掉了,公扎是怕自己当兵回来后措姆嫁人了,见不到了。只是谁都没有说出来,想尽办法多在一起呆着。
“他还这么小,行吗?”达娃看了公扎一眼,迟疑地说。
公扎看着慢慢向这边撑来的船,想象着船上的情景。今天是星期天,只有毕业班的大孩子才上课。
那一抹天亮前达娃才回来,眼角带笑。她大声叫着儿子起床,说上午不用去捡牛粪了,让他去湖对面听半天课。公扎眼瞪了老大,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妈,不捡牛粪明天我们烧什么?”
在单增的操持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个小伙子就把伦珠捆在天葬师背上,提了给亡灵引路的酥油灯往雪山脚下的天葬台去了。
公扎回到帐篷,把脚套进皮靴里,黑黑的大脚趾伸在外面。这双靴子还是父亲两年前为他做的,他的脚早已比靴底长了,脚趾头也把前面磨出了洞。大人们白天忙着干活,晚上要学习伟大领袖毛泽东思想,无暇顾及孩子们的脚,冬天一到就扯点羊毛往靴子里一塞,勉强不透风就行了。
男人们负责放牧,羊、牦牛和马都是分开的,三天轮换一次。女人们留在羔场,给母羊接生。不上学的孩子跟在母亲身边,把新出生的小羊羔抱进抱出。公扎喜欢伸出五个手指,看小家伙们吸吮手指头,小羊羔贪婪的吸吮常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帐篷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出来后,公扎和母亲才拔掉帐篷杆,把帐篷叠起来。牦牛毛织的帐篷,适用但笨重。母子俩用了好长时间也没把帐篷完全叠好,无奈,俩人就那么勉强抬上车,把小木柜和火炉放上去,再把牦牛毛织的被子放上去,包住锅碗不让其乱晃。杂物筐则挂在车辕上,再用牛毛绳子绑好。
草原上的母亲,对于孩子的伤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哪个孩子不受几次伤就能长大的。这些伤痕,是儿子成长道路上必须经历的关口。一次伤就意味着孩子又长大了一层,只有通过层层的蜕皮磨炼,孩子才能变成草原上顶天立地的汉子。
公扎跑到门外堆牛粪的地方一看,果然堆了一堆干牛粪。
公扎小心翼翼地取出糖果,剥和*图*书开舔了一下,闭上眼睛,让那股甜丝丝的感觉弥漫了整条舌头,然后慢慢浸下喉咙去。
坐在山顶上,看着那盏灯又慢慢出现,慢慢上升,慢慢下降,直到群山之间某一处升起了桑烟。
公扎喝了两碗酥油茶,吃了点干肉,从篓里翻出皱巴巴的课本出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朵普青已经绕到了山坡上,切断了雪豺的后路,而下面,赶来接应的獒已经把左右的路都堵死了。
“你单增叔叔送来的。好了,吃点东西快去吧,别迟到了!”达娃说,随后放了酥油在木筒里,倒入煮好的茶水,一下一下打了起来。
每年春季是草场上最忙的季节:接羔。
一只羊皮筏子从湖对岸慢慢往这边划来,细细的水波纹层层荡漾开去。
达娃看着儿子远去,这才带着四个小的,放下帘子往羊圈去了。接羔季节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也是牧人一年中感到最兴奋的时节。小生命一个接一个出生,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草原顿时变得欣欣向荣。
打斗是突然爆发的,不知是雪豹还是獒率先发起攻击,很快就撕咬成一团,尘土飞扬。
果然不久,单增就去了趟乡上,回来说给公扎报上名了,只等通知下来就可以走。
在失去父亲后,公扎心里的某一角仍旧温暖着,虽然小小年纪的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温暖,但与措姆见面成了公扎心里每一天的希望和期待。
回到自家的帐篷,达娃招呼单增坐下,给他递上清茶,酥油是早就没有的了。
育羔草场已经用了好几年了。这里水草丰美,避风暖和。经过夏天的封闭管理,牛羊不曾涉足,草地踩上去有些绵软。小羊羔出生在这里,母羊有草吃,奶水充足,在没完全苏醒过来的草原上,足够的奶水才能保证小羊羔的成长。
自从男人死后,达娃越发意识到没有男人的家就跟没有主杆的帐篷一样难以支撑。可达娃的心里却自有打算。单增是不可能娶她的了,但是她以后可以只是他的女人,只要不危及家庭,草原没人会把这当个事。
月光实在凄清,公扎感觉自己的骨头在月光下变成了冰柱子。他抓着父亲的手,见父亲的手卷曲着,便想给他掰开,分开父亲的手指后赫然发现掌心握着一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上还有一朵花。这种糖果公扎以前在寺庙的佛菩萨跟前见过,孩子们每次看见都会吞口水。
头天晚上队里就下了搬迁通知,放羊的明天直接把羊群赶到育羔场去,帐篷点的搬迁各家自行负责,但一天之内必须搬迁到位。
没有念经声,没有超度,阿妈也在帐篷边点了一小炉烟,每天定时三次放上香草,七天之后收起香炉,阿爸就彻底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一想起水果糖公扎就流口水。他记得两年前,一颗糖舔了一个月,成了公扎童年里最幸福的记忆。
“喀果啊,那头熊的名字!”公扎笑着说。
石达比公扎大一些,个子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样子,但俩人却好得像亲兄弟一样,常在一起捡牛粪,一起放牧,一齐掏狼仔。
“那儿,那个山头!”公扎向远处指了一下。
两天前公社又来通知,让每个帐篷的男人去乡上学习毛泽东思想。父亲出发的那天早上,拍醒了光屁股的公扎,叮嘱他要照顾好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放好生产队的羊,说他过几天就回来,到时给他带颗水果糖。
雪豹也是饿极了,否则它不会和_图_书拼死一搏。草原上的动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知道谁能碰,谁不能碰,遇到什么该绕道走。如果仅是一头獒,雪豹不会畏惧;两头獒它就只能勉强对付。问题是,獒是草原上最团结的动物,十里之外只要有情况,其他的獒闻声都会迅速赶去增援。
生在荒原上的公扎,自小跟在神枪手的父亲身边,什么样的野物没见过?他知道人与雪豹遭遇时,倒下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迅速转身,还没看清就把刀狠狠扎了下去。刀扎在雪豹的背上,雪豹吃痛松开了牙齿,狂吼一声要再度扑上来。公扎来不及拔刀就迅速滚下了山坡。雪豹不想就此放过到嘴的食物,身子猛烈地抖动着,刀子“啪”的一声飞到一旁,然后跟着往下扑去,爪子踩落的石子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队里接送帐篷学校孩子们的船,每天定时定点来回两趟。
刚合上眼睛,就从山坡另一边传来哭喊:“救命呀,救命呀,有人没有?快来救我!”
家里已经两天没吃的了,阿妈带着弟弟妹妹挖回来的野菜,用熬了无数遍再没一点油水的牛骨煮上。牧民的肚子习惯了肉食,其他东西一吃就拉肚子。女人的脸变得不再是红扑扑的,而是成了菜色,男人们也不再孔武有力到处乱窜,而是懒洋洋地坐在太阳底下,过早地进入了老年。
这样一来,雪豹的体力消耗巨大,体力渐渐跟不上了,而远处草地上,一群藏獒正狂吠着奔了过来。它知道这顿美餐今天是吃不到了,便迅速后退,眼看就要翻过山坡。
“有牛粪了,你去吧。认几个字也好!”达娃笑着,开始烧水煮茶。
措姆陪着公扎站在帘边,陪着公扎一起哭,不时抬起手给公扎擦眼泪。
“有什么不行的?出身农奴家庭,他阿爸又不在了,家里有困难应该照顾照顾。再说他还是个舍己救人的英雄,部队不要这样的人还要什么人?”
“人家孤儿寡母的,我是队长,过问一下有什么错?就你个母牦牛话多!”
公扎跛着腿,不顾阿妈的呼喊追了出去,见荒原上一盏油灯慢慢移动,越来越远。
“你喊什么?”措姆拉着他的手臂,仰起小脸问他。
公扎怔住了,想问他什么,对方却快步走了过去,显然是不想跟他说话。
雪豹原本想速战速决咬死一头獒另一头就会退却,自己快速补充一下体力还可迅速撤离。哪知这两头獒好像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对手,采取了拖延战术,一头参与战斗时,另一头就仰天狂叫招呼同伴,等到打斗的这头不行了时,再迅速交换位置。
这夜的月光格外凄凉,这夜的寒风格外刺骨。
措姆,是措姆的声音。公扎听到叫喊翻身就爬了起来,顾不得穿上袄子就往另一边冲去,到山边处往下一看,吓得心胆俱裂。措姆在山崖中间,再往下就是万丈悬崖,而她的正前方往上不到三米处,一只肚子瘪瘪的雪豹正在找路准备下去。
“正赶上塌方,山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头。唉,可怜啊!”
随着青烟上升,公扎看到天上开始有秃鹫盘旋,胆子大的往下俯冲着,却因为半山的狗狂叫而再度飞升。他不忍再看。阿爸生前是最爱他的猎狗,总是带着朵嘎扛着老叉子猎枪出去,煮肉时总会给朵嘎留下一大块,说它撵得比他辛苦。如今朵嘎也在那群野狗里觊觎着父亲的尸骨。
伦珠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穿上老羊皮袄掀开厚厚的门帘出去了。公扎赤和_图_书着脚追出帐篷,朝马上的父亲喊:“爸拉,你一定不要忘了给我买糖啊!”
公扎来不及多想,捡起身边的碎石头就朝雪豹砸去。雪豹突然受袭,蓦地转身看见公扎,狂吼一声就向上冲来。公扎拔出腰间的刀大喊着:“朵嘎、朵嘎快来,这里有豹子!”一边飞快地向另一边山坡冲去。
回到生产队的定居点,所有人都闻声赶了过来,队长单增把公扎一把抱起,达娃早在石榻上铺好羊皮,让儿子坐在上面,用布沾了热水把公扎腿上的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抹上酥油就去烧水打茶招待乡人了。
主人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管这些獒。它们只能自己管自己。草原上鼠啊兔啊都被它们抓得差不多了,饿极了的獒和野狗整天围着天葬台转,开始吃起尸体来,发展到最后獒们索性赶走秃鹫,代替起了人类死亡后最后一道仪规的执行者。所幸这个世道三天两头就有人死亡,獒们虽说填不饱肚子,但总比没有吃的强啊。
公扎摸着自己的獒,夸奖它勇敢,偶尔一抬头,见远处的山头上,一只脑袋上有白圈的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朵普青和朵嘎倒是极负责任,各自看守一边,前前后后地跑着,很快就把跑散了的羊驱赶回队伍,跟着领头的公羊向湖边走去。
公扎拖着伤腿挪到外面,看着阿妈抱着阿爸的尸体,头发零乱,哭得声嘶力竭,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分别抱着母亲的腿,不知所措地哇哇大叫。
“阿妈,你什么时候去捡的?”
山坡上的战斗很快结束,雪豹的尸体躺在沙石间。獒们仰天长啸着,高亢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在草原深处回响。
队长单增让两个小伙子留下帮忙,让其他人都散了。
迎接小羊羔有专门的草场,在另一个山谷里。羌塘上的河谷,两山相夹,看着就那么宽,走进去会发现无休无止的长,转过弯就是完全不一样的风光。
一个孩子的速度哪里敌得过一头饥饿的雪豹,他刚冲到山坡边,雪豹就飞身而上,牙齿深深崁进了他的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摔倒。
此时,帐篷区的野狗和獒都“汪汪”地叫着往天葬台方向跑去。
错鄂湖清澈碧蓝,就如一块远古遗留下来的美玉,在蓝天下闪着迷人的光泽。
达娃打了酥油茶,给每个孩子分一小块煮得半生不熟的肉。公扎几下子就喝完茶,把肉揣进怀里。他知道家里又快没吃的了,阿爸最近总要学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出时间去打猎。他从门边的筐里取出乌儿朵,跟阿妈说了一声就向集体的羊圈跑去。
公扎成了帐篷点最年幼的家长,无论是队里分东西还是开会,他都会代表自家出席,歪歪扭扭的藏文名字理所当然地代替了父亲的手印。
他奋力追了一段,见那盏油灯渐渐消失在山凹里,他转身向旁边的山坡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牧人们围在四周,小声议论着。
俩人把羊群驱赶到了湖湾处一片有水草的沼泽地边,羊儿开始吃草,公扎和石达就无事可干了,准备捡牛粪去。石达从怀里掏出羊皮做的袋子,取出一块肉递给公扎。公扎也不推辞,接过揣进怀里,向石达笑了笑,拿着袋子和粪叉往另一边的山坡走去,石达则上了另一面山坡。
平板车从夏天放到现在,轮子早已生锈。公扎修好车,进去把母亲收拾好的东西搬出来,两个大点的弟弟也力所能及地抱了锅和杂物https://m.hetushu.com.com筐出来。最小的弟弟则看守着还不会走路的妹妹,防止她从榻上滚落下来。
“唉……”达娃叹了一口气,“他一走,家里连个捡牛粪的人都没有了!”
帐篷帘子一掀,单增提着一腿羊肉气呼呼地冲了出来,看到公扎,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阿佳发疯了,走吧!”
一分钱啊,对于以物易物的牧民来说,身上很少有现钱的,需要什么都是拿另一种东西去换。一分钱如果再添上一分,就可以买一盒火柴了。
两个女人过去把达娃架了起来,劝说着,说人都死了,还是早点天葬了吧,别让他的灵魂不安。
这天,公扎捡牛粪回来,路过措姆家的帐篷,听到措姆的阿妈正在骂:“就你能干,别人都不管的事,你要揽在身上,还不是看人家脸蛋白|嫩,细腰摸起来像酥油嘛。我看你直接搬过去住得了,反正那间帐篷现在大着呢,什么男人装不下!”
当肚子咕噜咕噜叫的时候,公扎直起腰,把腰带往里紧了紧,喊了一声石达。石达在对面的草地上早摊成了大字,闻声向他挥了挥手。公扎笑了一下,放下袋子,坐在草地上,掏出怀里的肉一点点咬着。他是舍不得一下全吃完的,吃一会停一会容易让肚子产生饱感。
乡里专门为错鄂湖周围的孩子建了所帐篷学校。措姆每天最早到学校,是学校里最勤奋最好的孩子,公扎知道这是为什么。措姆希望能把所有的学好,等公扎有空的时候再教给他。
“再不好过也比你们好啊。孩子,别生你阿佳的气了,她就那么个人。走吧!”单增说着,一手搂着他的肩,沿着湖边大步向他家的帐篷走去。
这时,朵嘎和朵普青听到公扎的呼救,狂叫着追了上来,刚好插在雪豹和公扎之间。一豹两獒都蓦然住脚,卷起一阵沙尘,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措姆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草原的夜晚是极安静的,人们除了“打狗”再无其他娱乐。今天突然出现一个孩子在雪豹口中舍命救人的事,,十里外的草场都有人知道错鄂湖边出了个勇斗豹子的小英雄公扎。
雪豹是草原上较聪明的家伙,它知道这样的情形如果硬扑下去,自己和那姑娘都得完蛋。所以它用前爪小心地往下探着,掠起的碎石不断向下滚落,吓得措姆连哭带叫。
由于措姆的阿妈不准措姆与公扎在一起,公扎就找了一个隐秘的草窝子,再忙,公扎也会抽时间在那等着措姆。公扎偶尔会带点干肉,给措姆一个人吃,说她不吃就没有力气教他了,自己则不吃。措姆会乖乖地听公扎的话,安静地吃着,一边指手画脚地教公扎。
人们把豹子的尸体挂在木杆上,地上点了一堆烟。两个年轻人用小刀慢慢地剥皮,老人们在旁边看着,不时叫着“小心点,小心点,别剥烂了”。经过大伙儿同意,剥下的豹皮让两个手艺好的人用酥油和糌粑揉了送给公社书记,让他去县上给草原上的小英雄请功。
公扎趁此机会,绕过山坡把吓得不知所措的措姆救了下来。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皮发麻,他把羊皮袄铺在草地上,躺下准备打个盹,心想明天也许我也能坐上那牛皮伐子往对岸去了。上次学的东西早忘光了,再不去学校的话他就可能跟不上课程了。幸亏过去措姆常到寺庙跟她舅舅学识字,回来又教给公扎。要不他连藏文的30个字母都不会,措姆真好,公扎不自觉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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