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独家记忆
第二节
“怎么了？”傅云深问道，他听到电话那端似乎提到了朱旧的名字。
“对了，李伯伯，我拜托您的事情有眉目了吗？”他问。
“你匿名捐赠的那笔钱，我过阵子找个机会同朱旧提一下。”
朱旧望着他，神色里有着淡淡的嘲讽：“所以，就把病人往外推？”
朱旧眨眨眼：“她是我隐秘的《圣经》。”
“她已经不在了。”
傅云深看了一眼李主任，知道这又是母亲找来的说客。
其实李主任的顾虑她不是不明白，无非是怕承担手术的风险，怕出了事情病人家属闹事。而且医院正处在参与省甲级医院的评选角逐的关键时段，医疗事故、医患关系这些自然要尽力避免。
他沉默喝茶，没做声。
“嗯。”
关于父母，她几乎从不与人谈及，陆江川是第二个听到她说这些的人，第一个，是傅云深。
李主任转身看着傅云深，伸手点了点他，一副长辈的无奈，什么话也没讲，走了。
傅云深点点头，嘴角笑意敛去，他忍不住想，hetushu.com.com人的身体看起来这样脆弱，却又有着无比强大的忍耐力。他这副躯壳，修修补补。是不是终有一次，再也修补不好？
屋子里气氛不太好，大家都沉默着。
“嗯，她也是一名医生。”
她摇摇头：“我没有百分百把握，任何一台手术，任何医生都不能百分百确信。但是，若因为害怕承担风险而拒绝病人，那一开始就不应该穿上这件白大褂！”
“这不是我说的，是我母亲说的。”
陆江川遥遥望了她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看来你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真想认识下，她在哪家医院工作？”
她看过那孩子的诊断书，如果不尽快手术，压根就没有活下去的机会。想必孩子的父母也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所以才会在春节都没过完又把孩子抱过来，对医生苦苦哀求甚至吵闹起来。
“对不起。”
李主任喝了一口茶，说：“还在跟你妈闹别扭呢，云深，你妈妈这些年心里也很苦，你就和图书体谅她一点。她就是脾气坏，又固执，但比谁都爱你。”
李主任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说：“拖朱旧的福，你这次倒是乖乖地在医院住了好久。以前我怎么苦口婆心劝你外加警告你也总不肯听。”他视线转移到茶几上放着的一沓文件上，“你呀你，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工作！也罢，好歹现在比从前那个工作狂好多了！别太累，你之后还有一场很关键的手术，这一年的调养期特别重要。”
Leo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李主任把事情说了，站起来打算离开。
“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如果因为害怕承担风险而拒绝病人，那一开始就不应该穿上这件白大褂！”陆江川微笑，“朱旧，这句话说得真好。”
相识这么多年，陆江川知道她是个低调谦虚的人，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自豪骄傲的神情。
说着李主任的电话响起来，听完金医生的话，他皱起了眉头。
李主任说：“不是很大，是非常非常大！在过去和-图-书的幼儿心脏手术案例中，法洛四联症并冠状动脉畸形的手术死亡率极高，先不说这手术的复杂，就算成功了，也会有严重的术后并发症，风险不可估量。”
李主任又被说得无言，片刻，他摆摆手：“这也是为了病人着想，我们既然没有把握，就不要耽误她，他们应该赶紧去更大的医院。朱旧，这个病人，你别插手！”
陆江川感叹道：“原来你是医学世家，难怪这么厉害！”
“主任！”陆江川忽然开口：“这个病人，我跟朱医生一起负责，您看如何？既然是家长要求做手术，我们会把真实情况、手术风险，都跟病人家属如实交代清楚，家属要签手术同意书的。”
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没关系，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其实我对她的印象很浅，但又特别深刻。”她笑笑，“很矛盾是不是？但是是真的，她与我父亲，哦，我父亲也是医生，他们在德国念的医科，毕业后留在了那边工作，后来服务于无国界医生组织，和-图-书常年满世界跑。我从一岁开始就由奶奶带在身边照顾，我见到父母的时间特别少，在我八岁的时候他们出了事故去世。我对我父母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我母亲的日记。”
在前一刻，朱旧被李主任当众骂了，他厉声问她：“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李主任摇头：“我一直在打听，但这种事情，也真是可遇不可求。”他叹口气，“老太太的病情虽然控制得还算好，但谁也说不准……希望她能扛久一点吧！”
但她还是竭力争论：“你让他们上北京，先不说孩子父母的经济能力，就说那孩子现在的状况，反复感冒，发烧，偶有抽搐与休克。她的情况并不适合长途跋涉。”
会议室里。
“朱旧，你怎么就……”李主任真有点生气了，指着她。傅云深说她真性情，这简直是真的有点固执可恶了呀！
他们母子间的隔阂，李主任多少知道一点。
李主任坐在桌首，脸色微沉。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开始同他商讨那个小女孩的病情。
李主任瞪着她，www.hetushu.com.com将手中那个孩子的诊断书甩得啪啪响，“室间隔缺损，肺动脉瓣狭窄，左心室发育不良，外加冠状动脉畸形。孩子不足三岁，体重才14KG……朱旧，你不会不明白，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好啦，别打趣我了。”
“你母亲？”
“是，我明白。这种情况下做矫治术，手术风险很大。”她说。
长桌两旁坐着好几个医生，都是心胸外科的，陆江川也在。
人人都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讽刺，李主任脸色更是难看，“你们谁有把握做这台手术？就算手术成功了，谁又能保证孩子能抵抗住高死亡率的并发症好好地活下来？朱旧，你能？”
她坦然诚恳地承认了：“我知道，这个病人之前是金医生负责的，我错在不该未经他同意，就擅自接手。但是，带那孩子去打针，我不觉得有错，我只是做了一个医生在那时必须做的事情而已。”
“谢谢你，江川。”朱旧将煮好的咖啡递给陆江川。
“李伯伯。”傅云深叫住他，“您别责怪她，她就是这样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