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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它又蹭了蹭她的掌心。

提着东西穿过花园广场时，忽然一个庞然大物朝她奔过来，她下意识地一愣，傻傻地站在原地。下一秒，那庞然大物已凑到她跟前，竖起它两条前腿，架在她身上，吐着舌头盯着她，大大的眼里仿佛带着惊喜的笑。

金毛狗狗“汪汪”两声，回应她。

他们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却无法给出任何令他们安心的保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

她将情况同孩子的父母如实讲了，不夸张，也不隐瞒，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见到你真开心呀！”

医院附近广场上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店里的手工现磨咖啡非常对朱旧的口味，每天中午吃过饭，她会去买一杯。

他们专注谈着事情，朱旧没有发现，虚掩着的门外，傅云深来过，又悄然离开。

那笑容令他嫉妒，心里又有一丝庆幸安慰。

“朱医生好。”蒙蒙抬头，先是奶声奶气打过招呼，才轻声回答说：“小小皮跟我说，它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她顿了顿，低下头，“我告诉https://m.hetushu.com.com它，我也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自从她再次走进他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像是患了人格分裂，心里住了两个人，一个在将她往外推，一个拼命想要靠近。这两个自己，每天都要打一架。

她看懂了，它是让自己跟过去。

就如同此刻一样，他站在门外，嫉妒她同另一个人谈及她的父母，又庆幸有人能令她敞开心怀。

手术时间定在半个月后。

朱旧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看着这个孩子，她同自己小时候多么像，也是从小跟在奶奶身边。蒙蒙的父母在她刚满一岁就外出打工，把她放在奶奶身边抚养，她是典型的小镇留守孩子。

“梧桐！”朱旧惊呼出声。

因为陆江川出声支持，李主任最终还是同意了朱旧担任小女孩蒙蒙的主治医生。

要对她说些什么，他其实没想好。除夕夜她从他病房里离开，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令她难过了。

蒙蒙爸爸说：“朱医生，药你尽管往最好的用，我们把家里的房子卖掉了，如果还不够，我们就去借钱。”

他听ｈeｔushu.ｃｏm•coｍ见她同别人谈论起她心底特别存在的父母，心里忍不住冒出酸意，有淡淡的失落。

它带着她一路奔到广场花园草坪上，阳光很好，天气暖和，又是周末，草地上坐了很多人在晒太阳，也有人在遛狗。

她多想对蒙蒙说，你乖乖地治疗，病好了，就可以回家跟小皮玩了。可她知道，孩子虽小，却懂得很多。她面对着蒙蒙，实在无法肯定地说出安抚的话来。

朱旧摸摸她的头：“小皮不是在陪你吗？”

只要她没事，他便放心了。

这是天下父母对孩子，最朴素也最深沉的爱。

她蹲下身，搂住狗狗的脖子，头抵着它的头，轻轻地碰了三下。

朱旧立即帮她办理了住院手续，又重新做了一次精密的检查，蒙蒙的状况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她不足三岁，身体各重要器官发育不健全且组织稚嫩，她又比一般同龄孩子瘦弱，如同李主任所说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做矫治术，风险极高。可如果只靠药物治疗，这孩子，必死。而手术，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

他虽然拜托过李主任，但他也清楚李主任www.hetushu.com.com在工作上比较严苛，担心朱旧被痛骂，所以过来看看她。

他是知道陆江川的，有时候在病房里会看见朱旧同他并肩从楼下花园走过，聊得很开心的模样。有时候他在医院食堂吃饭，也会遇上她与陆江川一起用餐。他装作无意地跟照顾他的护士问过，护士是个小姑娘，话很多，提起这个陆医生，满面笑容滔滔不绝，最后酸酸地说，可惜啊，我们护士站的姐妹们是没机会喽，陆医生看起来很温柔随和，但其实很不好接近，医院里他只跟朱医生走得近，听说他们在国外念书就认识了。末了小护士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陆医生跟朱医生还蛮配的呢！

他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个身影来，也是医生，也是同样出色的男人。后来他打听到，那人姓季，季司朗，是美籍华人。两年前，他曾在旧金山的一家餐厅里见过季司朗一次，是她的生日，她与季司朗一起庆祝，把酒言欢，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季司朗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爽朗大笑，那样自在的相处。

也许是因为那个孩子，实在太小了，也太可爱了，令她心生喜欢和*图*书与不舍。

她心里没有松一口气，有的只是沉沉的压力。

朱旧心里有淡淡的酸涩，眼前这个小女孩，又乖巧又礼貌又聪明，老天真是残忍。

朱旧知道，这个小镇家庭多么不容易，所有的经济来源是这对年轻的夫妇在外打工所得。为了帮蒙蒙治病，他们把祖屋都卖掉了。

朱旧压力很大，其实从业以来，她也遇见过很多复杂高风险的手术，但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

转身，离去。

梧桐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歪着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尤其当蒙蒙母亲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眼泪纵横地对她说：“朱医生，求求您一定要治好我家蒙蒙，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她……我都还没有好好陪过她……您一定一定要救她啊！”

“蒙蒙。”朱旧坐到她身边，柔声问她：“你在跟小狗说什么呢？”

她去病房看孩子，蒙蒙刚刚打完针，才从昏睡中醒过来，小脸苍白。她靠坐在床头，手里玩着一只小狗布偶，黄色的布偶有点旧了，但看得出，她很喜欢它，正低头嘀嘀咕咕地跟小狗轻声讲话。

“朱医生，我想奶奶了，我想小皮了，我想回家。”ｈeｔusｈu•cｏｍ.coｍ蒙蒙将小狗玩偶紧紧抱在怀里，仰头看着朱旧，眼睛里水汪汪的。

然后它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朝她吐了吐舌头。

这天她买好咖啡，惊喜地看到店里竟然有刚刚出炉的薄荷糕，因为是新品，可以免费品尝。她试了试，绵软又不甜腻，奶奶一定会很喜欢。又买了几支麦芽棒棒糖，包装很童真可爱。她打算送给蒙蒙。

“梧桐，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她摸了摸它的头，真的是有好久好久不见了。她打量着它，从它的眼睛与体态上，都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外表、学识、家世、人品，都不错，又有相同的职业，彼此有共同话题，每日朝夕相处，又是旧识。听起来，是蛮配的。

嫉妒那又真又美以前只属于他的笑容被别人拥有，庆幸这世上有个人，能令她那样开怀大笑。

这是独属于她与它之间的见面礼。

蒙蒙摇摇头，“这是小小皮，小皮是奶奶买给我的狗，它会叫的。”

要命的矛盾与痛苦。

他也挺讨厌这样矛盾纠结的自己，既然选择推开她，就应该心硬到底，可总是心不由己。

蒙蒙父母考虑了一天，同意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