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各有算计·一心如烛
“这一次,按照《笺释》指出的不同行功,居然只有五处是正确的,其余二十六处只是和我以前的练法错得不同!我现在掌握的铁布衫炼气法,总共还有六十一处错误,不过亦有八处修炼的效果更加明显。”楚云舒脸上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明明知道现在修炼的功夫中还有许多缺陷,却没法弥补,这种滋味若不是楚云舒两世修行、鬼仙成就,还真不容易释怀,“这三本书毕竟只是书坊中可以随意买到的大路货,相互重叠的地方太多,就算像我这样尽数研读理解,得到的益处也很有限啊!不过为我补正了三十五处错误,其中十一处可称为一级优化,另外优化了八处,嗯,这八处优化,有六处可称为一级优化,两处可称为二级优化,这就是我从这三本书里获得的全部收获。要再往下继续纠正错误,甚至优化正确的动作,就难了。我现在可以说是到达了一个瓶颈的地步。果然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能暂时忍受这错谬百出的炼气法门。”
“李伯,若是只有这四柄兵器,我可要回去睡觉了。”王昌文将抽出的刀放回原位,笑道。
楚云舒吃完,按时刻休息了一阵,又开始了今天的第二次行气,这一次,他将按照前四次行气所得的经验,将三种书中的精华糅合于一处行功。
李彦和摇摇头,大步走了进去。
“这些人啊!”王昌文摇头笑道,“论眼光倒是有了,见机得快,可是要论手段,却还差火候,若我是他们,必不会小气巴巴说一个‘借’字,直接说‘送’就是了。”
楚徵阳哑然失笑:“你这小子,尽吊人胃口!”
“听贤侄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李旭生吁了一口气,赞道,“以贤侄的天分资质,加之以师门传承,必然前途远大!虽然杀父之仇不能不报,但区区一个楚云舒,杀了便是,如气还不顺,等贤侄修为再高,楚徵阳的麻烦也可去找,总之,还是要以广大你们王家门楣为念,不可沉溺于仇恨之中不能自拔!”
开头是一篇序言,大致记叙获得此门拳法的前因后果,其中有一处说法引起了楚云舒的注意。
“楚伯,这次我杀了李富贵,想不到他后面还有一个王昌文……”
“这个倒是无妨,十五日后王昌文会替我家解除这个隐患的。”李彦和冷冷一笑。
楚云舒俩兄弟自然没有意见。三人转到楚徵阳的住处,那里早有李薇环在屋子里等候。
待李旭生说完,王昌文眉头微皱问道:“李伯,这四户人,不是李家的,就是刘家的,却没有一户楚家的,这里头是巧合还是有些说法?”
“这李德茂是……”楚云舒指着落款的名字问道。
茗烟还未搭腔,就听到屋子里头传出清脆的女声:“茗烟,是哥哥他回来了吗?”却是李依云已经发话问了。
“太妙真人在游龙观挂单十几年,一直是由玄玉服侍左右,平时太妙真人饮食起居、迎宾送客等大小事宜,都由玄玉一手操办,这就与人一种玄玉最了解太妙真人,玄玉的态度能够在某些时候体现太妙真人的意志诸如此类的错觉,在李瑶佳退婚这件事上,唯有她施加的影响力是最具有迷惑性的,这说明了玄玉有能力这样做,然后就可再来看她有动机这样做么。玄玉有没有这样做的动机呢?我想是有的。”
“大概是我今日连着吃了几顿的缘故,心里感到有些腻人,所以我想多休息一会儿。”楚云舒苦笑道,同时他心中想道:“我不能直说练功过度有损脏腑,就如此隐晦的提一句吧。”
“这事但凭伯父做主好了。”
“唉,这事我确实莽撞了。”听妹妹提起楚云舒的事情,李彦和又觉得自己要上火了,“我原以为这人是个有城府知进退的人物,却想不到他是这样的浅薄和自大!”
“如此说来,这脏腑鸣动,于我辈习武者大有好处了?”李旭生多年历练,一下子就听出了王昌文所说的关键之处。
“不错!”李旭生拊掌笑道,“贤侄啊,咱们江湖人有句俗话,叫做‘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贤侄今后要在江湖上行走,结交朋友是必不可少的,就从这里开始吧。你看,这一柄鱼鳞钢刀,是刘正南送来的,这一柄青钢剑,是李明峰送来的……”李旭生指着桌上四柄兵器,一一为王昌文介绍其主人的来历。
“你再想想。”楚徵阳眼中闪过激动、热切的神情。
“这倒奇了,平时我们修炼铁布衫、铁砂掌一类的外家功夫,每突破一层时,就有相应骨骼无故自然开合,发出‘噼啦’脆响的异兆,这异兆短则不过一瞬,长的据说有持续近一盏茶时分的,我们也叫它‘一贯鞭’,不知道二者有没有什么联系?”李旭生笑着问道。
“这书只怕就是他
和_图_书手抄的。”楚云舒想道,然后镇定心神,再看拳谱内容。
“小妹,你心太软了。”李彦和温和含笑道。
“是我,楚伯。”楚云舒高声答道。
李依云也“扑哧”一笑,忙用袖子掩了嘴,过了一会儿,她才正色说道:“可是这回哥哥做的事,千万不能让太妙真人知晓啊!这位太妙真人在益阳一呆就是十几年,外人都猜测她是在门中犯了什么过错,所以被流放至此,可惜这些猜测都是没影的事儿,最起码,太妙真人一身修为还在,天柱峰黄庭观内门弟子的身份还在,哥哥这回可说是算计了她两个弟子,若是被她知晓,与我家恐怕颇为不利。”
楚云舒也拿他的固执没办法,只好岔开,将话题转到楚富现在最关心的事情,也就是楚云舒的自身安危问题上来。
李彦和才踏进房门,坐在灯下的李依云就劈头问道。
“以王昌文现时的身份地位,可会缺一件好兵器?”李依云含笑问道。
于是装模作样半天后,楚云舒给了楚徵阳一个标准答案:“我想不起来了。”
楚云舒这一日起得略比平常晚,昨夜子时李彦和来访,太夜深了一些。
茗烟吓了一跳,不知道少爷出去一趟为何大怒,于是小声迟疑道:“小姐她一直在屋里等着少爷您……”
“贤侄啊,你看这四柄兵器如何?”此时,在李旭生的家中,王昌文和李旭生也未曾休息,李旭生在烛光下指着桌上摆着的四把好刀笑着问王昌文道。
李彦和听得她语气萧索,自然明白是因为楚云舒的事而感触自身,不由为她心痛起来,只是这事又如何用言语来排解?想到自己废了偌大心血,希求太妙能将妹妹收归门下,最后却落得一场空,李彦和心思百转。
“贤侄不必如此苛求,这些人不过是刘、李两家的旁系小支子弟,第一日就上门,也说不上有什么长远眼光,多半是投机心使然,不过,既然他们来得早,贤侄还是要向他们略有表示才好。你之前心情还未平复,我就找个借口将他们送走了,伯父我擅自为你做主,将他们约在明日中午来我这里一聚,贤侄可有意见。”
“楚伯,咱们屋里说话。”听到老仆的语气中夹杂着焦虑和关切,楚云舒摆摆手止住了楚富下面的话。
楚云舒心中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我先睡去了。这拳谱就先留给老爹你参详吧。”
楚云舒看着老仆离去的背影,不禁想到:“降临的第一天终于过去了,这真是漫长而多事的一日啊!也许,今后的日子将会更精彩……”
“你怎么猜到的?”李彦和一怔。
“何事?”李彦和走过去沉声问道,他这时心情不好,因此开口时一副怒气强自压抑的样子。
“哦?”
其余三人都是点头:这是正理,学武之人当尊师敬道,对前辈留下的机缘要有一点感恩之心。
“这些兵器,只能说是寻常兵器中较好的那种。”王昌文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柄,抽出鞘来,用食指轻轻扣动刀身,同时附耳去听,最后评鉴道。
他想通了这些,自然不会告知真相给在场的各位,尽管这些人都是十分亲近喜爱他的亲人,不过,这样沉重的秘密,还是留给自己一人吧。
“这么一句话,就有如此神效?老爹你莫不是在消遣我们吧。”楚风萍却是不太相信父亲的话。
“等你像我这样,将外家功夫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就自然能明白这三句话是何等的提纲挈领。”楚徵阳淡淡笑道,“若八年前我和怀安就得了这句话,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也许,三年前南疆一战,怀安就不会去了……”说到最后一句,楚徵阳的语气转为低沉,显然是想起了老友。
“少爷……”
“不是。”楚云舒抬头展眉笑道,“只是发现其中一处论外家功夫三重境界的说法很有意思,以前未有人提过。”
李彦和气冲冲回到家中,不过才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小厮茗烟远远地朝自己挤眉弄眼。
如此想着的同时,楚云舒亦像昨日那样摇动暗铃,令人送上食物,然后慢条斯理地开餐。
“以贤侄的眼界,看不上这些也是应当的,我记得令师和你分别时,朝你塞了个长条状的包袱,这几日我看贤侄你这包袱时刻不离身,想必就是广泽兄送给你防身的利刃吧。”李旭生笑着看向王昌文背后。
“哥哥啊,楚云舒这人远比你想象的要深沉得多呢。”李依云思虑片刻,抬头道。
大概是听到有人进来,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少爷吗?”
“不错,正是如此,不过具体好处在哪里,我当时问师傅,师傅却说:等你功力到了就明白了。”王昌文答道。
“孩儿省得。”楚云舒站起来道。于是接下来自然是四个人各回各屋休息。
“这都是老hetushu.com.com一辈的事了,如今广泽兄踏入内家妙境,身份自然不同,想来楚家也会有些举措。楚徵阳这时只怕颇为这事头痛呢。”李旭生“呵呵”笑道。
“小妹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到。”李彦和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怎么可能因此而什么也不做;何况,玄玉对李瑶佳的嫉妒并非是我拨弄而来,我不过是在火上加了把干柴而已;再退一步,我亦不过是在玄玉家里醉后说了几句酒话,谁能怪我来?小妹,你放心,这事我做得可是首尾干净得很。”
“那还不是因为我在出发前死命拖着你?”李旭生笑笑,“还好你当时手里没兵器,要是那时候你亮出兵器来,恐怕楚徵阳当场就会下狠手,那就不是给你吃一颗铁莲子了。”
他再一看其他三人,都是一脸惊诧的表情,就知道要糟,不过楚云舒毕竟是鬼仙转劫之身,生得玲珑心窍,于是很自然的接了一句:“就是那个……哎呀,我记不起来了……”
“伯父的意思是要小侄我在意这些将兵器借给我的人?”王昌文目光闪动,沉声说道。
虽然不明白妹妹提起王昌文的意思,但李彦和还是回答道:“自然不缺。”
“哦,是从……”楚云舒话到这边,忽然想起这说法是源于前世地球上中医的圣典《黄帝内经》,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听说过有这本书呢!虽然衡山、峨眉这样的地名不断作为名门大派的名字在他耳边被人提起,但是,《黄帝内经》自己确实未曾听人提到过……
楚云舒在楚徵阳家亦有一处供他居住的独立院落,规格一如楚风萍。他平时在这里睡的日子也不少。
将未来自身习武的方向一一盘算清楚之后,楚云舒才睁开眼睛站起来,开始今天第一次行气练功。
王昌文已经从暴怒中渐渐冷静下来,他毕竟是楚广泽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一旦恢复理智,亦自有气度。
想到此处,楚云舒心中发苦:“这叫什么?老中医变成了老军医?看来不能因为两个世界相似就麻痹大意,忽视某些尽管细微但是绝对是致命的不同啊!”
“那就好!”李旭生点点头,似是放下心来,他忽然话题一转,好奇地问道:“贤侄,你方才说这楚徵阳已经踏入百节动、脏腑鸣的外家至高境界,恕伯伯我孤陋寡闻,这个说法以前未曾听过。敢问这个百节动、脏腑鸣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为何被称为外家至高境界呢?”
“贤侄看得确实透彻!”李旭生叹道,“不过千条万条,只有一条,你在生死斗场上杀了楚云舒,楚徵阳也好,楚家也好,都奈何不得你。不但奈何不得你,还有人要巴结你、跟随你,如这些人。”说着,他一指桌上的兵器。
“前辈恩泽,饮水思源,我们今天能见到这拳谱,倒是要多谢他。”楚云舒对着这个名字默然片刻,方笑着说了一句。
李依云却未如他意料中的那般出生附和,反而是皱眉沉思。
“少爷,您好好休息。”楚富道,他得到了少主人的保证,于是依言顺从地回屋休息去了。
王昌文仔细听着,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的神色,这样的态度,令一直在悄悄观察他的李旭生感到十分欣慰。
楚徵阳讶道:“云舒,你今日不行气练功了?”
想通此点,楚云舒自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这种明悟,虽然不能增加武道修为,却对于安身立命大有好处,当然,知而不行,不成真知。
“怎么,你的手腕还未好?”李旭生皱眉问道,一脸关切。
在屋子里望着茗烟支起灯笼,然后那灯笼的光渐渐隐没在夜中,李彦和心中一片冷厉!
“嗯,这也是,生死斗时,王昌文必然不会留手,以他的功夫,楚云舒就算能侥幸逃得性命,也不会再有什么未来,可惜了这个人呢……”李依云幽幽叹道。
“根据昨日行气的经验,我一日之内能行气三次,超过三次,脏腑就要受五谷浊气侵蚀,留下细微的暗伤。这三次行气,今晚月圆之夜服散行气要占了一次,还剩两次,试验昨晚在《笺释》看到的三十一处不同的铁布衫练法,又要占去一次,剩下最后一次,可以在服散之前大致试一下我糅合三家之长所得到的铁布衫练法效果如何。”
两人走进屋子里,楚云舒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见楚富还在一边站着,心中不由感叹这位老仆的死心眼。
“原来如此,那书里也未算说错,骨为髓府,也为脏腑之一,也许这里说的骨是用来指代脏腑全体。”楚云舒笑道。
楚云舒到了院子里,主屋的灯火还亮着,透过窗户,楚云舒可以看到里头有个熟悉的背影。
房门打开,门口显出楚富的身影。
时间管理学不论各学派如何变化言语,归结起来却只有两条:一是事前和-图-书有计划,分得清轻重;二是事后有反思,能直面成败。做到这两点,就算入门了。
“楚伯,夜已深了,我们且休息吧。”见忠心老仆已被自己劝服,楚云舒亦在心底松了口气,忙笑着结束了短暂的谈话。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随师傅在沅江潜修多年,既未听师傅讲起族上的事,也未见楚家有人登门拜访。”
王昌文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甩了甩手腕:“楚徵阳的功夫很深哪。”
楚徵阳一皱眉:“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今日就先好好休息吧。你的住处,你娘已经为你收拾好了,楚富老哥和你住在一起,你回去了,要好好宽慰他。”
楚徵阳轻轻叹息一声,显然是十分失望,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练习铁布衫十余年,到今日才知道这门功夫前头六关,居然可以这样划分,再想想其他外家功夫,如铁砂掌、大摔碑手、铁头功、铁臂功等,莫不可照这三层境界之说分别功力高低,看来,这序言中所说的,必然是一些有传承的大派才知道的知识。嘿!凭此一语,假以时日,我就能在灵蛇拳行气法门的推演上再做突破!”
一夜过去,第二日是三月十五。
“峨眉派伏虎拳法?”李薇环眼珠一转,面露讶色,语气中带了几分欣喜,显然也是对这拳法极为动心。
……
四个毛茸茸的脑袋在灯下凑到一处。见这序言中写道:
李彦和听了这一席话,不由叹了口气:“小妹你真是聪慧,这事的前后首尾确如你所说,不过,我可没有撩拨玄玉,只是请她的家人们为她了说几句公道话而已。”李彦和开头还一本正经,说到后面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李彦和的曾祖父。”李薇环答道。
“若无意外,楚云舒的兵器自然不如王昌文的。”李彦和亦是才识高绝之人,这句话说完,一下子明白过来,“所以,楚云舒才打定用重兵器克制人家兵刃的心思!这小子!嘿!”
“妹妹你为何如此看?”若是旁人这样毫不留情的说犯了错,李彦和必然会勃然大怒,可是对着自己最为宝贝的妹妹,李彦和却十分宽容大度近于宠溺。
……
“李彦和今晚来有何事?”李薇环坐在桌边,轻挽耳边丝发,柔声道。
和常人行气时如在黑夜中摸索前进不同,因为精神入微,观照自身百骸,楚云舒对于自己练功时每一点微小的进步都能洞察清楚,而这些点滴进步反馈到心灵中,亦将化作一种前进的动力。普通人会因为看不到前进的方向,发现不了自己的进步而感到迷茫和苦闷,需要以极大的毅力才能克服这种来自于内心的负面念头,但是这一切心灵的迷雾对于楚云舒而言都并不存在!
“怪不得爷爷将家中大小事都交给哥哥做主,哥哥思虑周详,小妹杞人忧天了。”李依云忽然站起,敛身行礼道,“今夜夜深,小妹当回了。”
“伯父金玉良言!小侄省得。”王昌文肃然应道。
“哪有这么快!我估摸着这人是外家绝顶高手,已经踏入百节动、脏腑鸣的地步了,幸好他并不专精于暗器,不然十五日后我只怕就要带伤上场!不过,现在么,小心修养三五日就可完全恢复了。”
王昌文温言解释道:“这是我们门派中人对外家功夫境界的划分,伯父不知道也是正常,我们将外家功夫分为炼皮、炼筋、炼骨三层境地,这个百节动、脏腑鸣即指最后炼骨这一段功夫,我师傅曾言,功夫到了炼骨的地步,呼吸鼓荡、筋膜牵引,故能百节鸣动,俗称一贯鞭。至于其中具体如何,小侄功力浅薄,并不能尽知,家师说等我炼筋有成之后,那时候自然明白。”
楚云舒端端正正坐在书桌边,其余楚徵阳三人将他团团围住,个个眼中都射出迫不及待的光来。
“他也是运道不好,老天要治他呢。”李依云轻轻叹息道,也不知道是在说楚云舒,还是在说自己。
楚云舒含笑不语,在手上将拳谱展开了,却先不忙看内容,而是端详字迹纸张等常人容易忽视之处。这也是他前世修行时养成的好习惯。
“哥哥的意思是这事的推动者不止你一个?”李依云闻言并不惊讶,只是低头思索片刻,而后又道,“是了,我家虽然和李旭生叔叔家里关系密切,可是在这样的话题上想要不露痕迹的施加影响力,去也还困难。以哥哥你的心计,亦不会在这事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说到此处,李依云的双眼笑得如同一对月牙儿似的,“那么,是游龙观的玄玉道姑和哥哥你一起推动这事的吧。”
“我练功时,自觉脏腑鸣、百节动,并不仅限于骨骼。”楚徵阳笑道。
楚云舒闭目继续思虑:“这样的习武效率真是叫人焦躁,不过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提高效率的法子,主要是和*图*书我这身份太过卑微,了解的武学信息太少。居然连一个外功三重境界的说法都要从别人祖传的拳谱中才能得知。提高习武效率这事,如今急切不得,只能等待机会。还有一件事,关于铁布衫修行的三种书籍,我已经都看完了,就算《笺释》中所记的三十一种练法都对,我在铁布衫这门功夫的行气法门上,也还有三十五处纰漏,如果再加上更优化的行气法门,可以说我这铁布衫行气法不过是堪堪摸到门边上,可是现在就已经缺乏继续指导修行的书籍了,要是采取一一试误之法,以我每天三次的行气机会,那要试误到牛年马月!下一步如无奇遇,我恐怕只能从其他武学行气法门中巧妙借鉴,触类旁通了。也幸好李彦和送来了《伏虎拳谱》,如不是这一路峨眉嫡传拳法只有炼皮肉的入门,我干脆改练伏虎拳好了,不过,现在离生死斗只剩十五天,如果贸然改变练其他功夫,恐怕到时候要成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何况,就算我修完这伏虎拳,要想再精进,还是得回到铁布衫功夫的老路上来,因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借这门伏虎拳的奥妙静心参悟铁布衫行气之法,虽然要比先转修伏虎拳慢一点,却胜在根基稳固。”
“徵阳,我们快去静室吧。”李薇环催促道。
“娘!”楚风萍急切的叫了一声,慢慢地也低下了头。
“这些人,毕竟只是些庸碌之辈啊。”王昌文叹道。
“贤侄啊。”李旭生笑道,“你看这些人小气,却不知道这些人自家看来,却已是大方之极了,像这个刘正南,平日里不知道将他这柄鱼鳞刀看得有多贵重,他这回咬牙借出来,只怕是心头在滴血呢。”
楚云舒翻过一页,看了落款,上面有“丁未年秋己丑月癸丑日,益阳李德茂谨题”
“哦?请父亲明示。”楚云舒闻言,精神振奋,问道。
“好,我再想想。”楚云舒应了一声。
楚徵阳亦面露笑意,开口道:“峨眉嫡传伏虎拳法,虽然只有一层,却也能助我完善灵蛇拳中许多不当的地方了,只是风萍的住处,今晚我不过是草草找了些借口支开了下人,在这里翻阅拳谱,还是不稳妥,我们去静室吧。”
楚富依言坐下,脑袋却还摇得如同拨浪鼓:“少爷,礼不可废啊!”
茗烟抬头小心看了李彦和一眼,被李彦和一瞪,吓又低下头。
……
一趟行功完毕,楚云舒依旧是汗透重衣,显然方才每一个动作都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
到楚徵阳处和家人一起吃过早饭,休息一阵后,楚云舒就又来到了练功静室里头。
这拳谱显然是后人抄录而成,字迹挺拔俊秀,如刀削斧凿,与人一种险峻傲岸之感,不知为何,楚云舒蓦地想起了李彦和。
“茗烟,你代我送依云回去。”李彦和淡淡道。
楚徵阳上前将今晚的事一一说了。
当然,若是有人将上面这些话说与楚云舒听,他只怕亦会毫不客气地反驳:“那又怎样?终究还是不能将铁布衫的炼气法门推演到圆满无缺的地步。”
“什么?”李彦和眉头一挑,“你说依云她一直在屋里等我?”
说着,他将拳谱摊在桌子上,用手指将相应的内容指点给楚徵阳三人看。
李彦和一愣,旋即点头道:“小妹,这事我确实有份,不过,若说是我在幕后一手运作,那也言过其实了。”
如此想着,楚云舒伸着懒腰也回里屋去了。
“这事我亦问过家师,家师说二者本来即是一回事,不过练功突破时只有短短一瞬,而功力踏入炼骨境界后,则只需存念,就能时时鸣动。”
不过,楚云舒想的却是别的事情,而且他想到的事情令他大大的吃了一惊:
铁布衫行气法分为二十三式,这一套功夫不含半点克敌制胜的法门,从头到尾都是修养身性的导引之术,与灵蛇拳、伏虎拳等拳术寓打法与练法之中大不相同,因此每一招每一式都动作特别古怪,有时如蟾伏而反拍己背,有时震足而抚胸,总之,若是从临阵接敌的角度来看,周身无处不空门大露,全是破绽。
“贤侄你明白我这点小心思就好。”李旭生笑着指着桌子上几柄兵器道,“我自然知道这些兵器比不上广泽兄留给你的防身利器,可是我叫你来看这些兵刃,却并不在于兵刃本身啊!”
“老爹他们这么激动,不过是一句《黄帝内经》中的话而已,这里头肯定有原因……是了,这益阳城里几个以医术闻名的都是武道高手,而且,我记忆中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医书流传,论及人体气血变化、脏腑骨骼情状的只有一种书,那就是武学秘笈!”
王昌文却摇摇头:“楚徵阳有些头痛是真的,颇为头痛却还说不上,他毕竟是外家绝顶高手,这几年虽然在楚家声名不显,但是到了这样要紧的时候,和*图*书必然会不再韬晦。凭他的身份,再加上我毕竟不是楚家子弟,楚家的老头子们怎会对我这个外人偏心!”
李彦和将方才楚云舒拒绝了为其暂借兵刃的事仔细说给李依云听了。
“那以楚云舒现时的身份地位,他能找到的好兵器与王昌文所能找到的兵器相比将如何?”
王昌文脸一红,尴尬说道:“今天白天去楚徵阳家,我可就没带。”
“哥哥,我有话要问你,你进来吧。”
“……吾师曾言,外家功夫有三重境地,一曰炼皮之境,一曰炼筋之境,一曰炼骨之境,如世间流传之铁布衫,开头三关皆在炼皮境中,四关、五关在炼筋之境中,第六关则合炼骨境界……”
“骨为髓府?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啊!”楚徵阳诧异道。
“哥哥,李瑶佳家里要向楚云舒退婚的事,是你在幕后运作的吗?”
李依云说到此处虽然声色淡然,却毫无半点迟疑犹豫之态,她接着说道:“玄玉的理由和哥哥的理由出奇的一致哦。她为太妙真人鞍前马后十几年,虽然外人都以为她深得太妙真人器重,可是我知道,太妙真人不过收她做了个记名弟子,然后再无下文,这次李瑶佳后来居上不说,更令玄玉心灰意冷的是,太妙收了李瑶佳做徒弟之后,居然立即带李瑶佳回衡山天柱峰下的黄庭观,而把玄玉一人留在此处,哼哼,哥哥这几年为了我对这玄玉也是曲意奉承,玄玉她一家子都被哥哥你哄得服服帖帖,自然有的是机会撩拨她呢。”
楚云舒坐在书桌旁,也不急着炼气行功,而是在心里先规划好今日一日要做的事情。前世地球上所谓的时间管理学极其流行,但是真能学以致用的百中不过其一。楚云舒亦是其中之一。
李依云神色凝重,道:“哥哥啊,这楚云舒并非庸碌之人,你将我家祖传的伏虎拳谱送与他,小心养虎为患呢。”
李依云闻言轻轻点头道:“哥哥既然事先已有通盘考虑,小妹多虑了。不过,今日向楚云舒示好一事,却只怕还有欠妥之处。”
“少爷!你真有把握?我可是听说……”楚富迟疑地道。
“少爷既然如此说了,那我就放心了。”老仆楚富闻言笑道。他虽然也习过拳脚,不过因天分不高,终其一生也不过在铁布衫第一关里头打转,不比楚徵阳是外家绝顶高手,功行深厚,见识广博,因此楚云舒说什么,他也都信了。
见楚云舒眉头一皱,一直关注的楚风萍不由出声问道:“云弟,这拳谱有不妥?”
“那些人,说什么,不必在意,十五日后,他们也必将和李旭生一样,深恨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楚云舒轻轻笑道,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老爹,我们四个人中,唯有你将铁布衫功夫练到了第六层,不知序言中所谓炼皮、炼筋、炼骨三层境界划分可确实无误?此种说法,我以前未曾听人说过。”楚云舒问楚徵阳道。
李彦看看自己一身夜行装,不由微微苦笑,最后朗声说道:“依云,你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找哥哥有什么事吗?”
楚云舒在一旁见到母亲的神色,心中想道:“娘素来是个温婉性子,想不到也对武术一道如此感兴趣。是了,这世界武风极盛,千百年来,以武为尊的价值观已经升入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所以不论男女老少、贤与不肖,无不敬重武学!”
李薇环亦别过脸去。
李旭生苦笑一声:“贤侄真是心细如发,广泽兄当年和族上闹得极不痛快,楚家的人不敢做这个人情啊!”
见楚富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楚云舒于是接着说道:“这个王昌文是衡山灵应峰我广泽堂伯的弟子,他十五日后要报父仇,和我做生死之斗,李旭生以为能凭这人就能吃定我,真是可笑之极,我非叫他大大地吃一惊不可!”
于是四人一起下到静室中。
楚徵阳稍稍思虑,道:“炼皮、炼筋确是如此,只是炼骨一层,还概括得不全。”
“楚伯,您也坐吧。咱们之间就别讲这些虚礼了。”楚云舒温和地笑道。
楚云舒微微一笑,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拳谱,笑道:“李彦和送与我的,我第一个看。”
他自然不知道他这番想法已经是颇为惊世骇俗,要知道,楚徵阳所藏的《图说》、《秘要》、《笺释》三书虽然是大路货,可是在寻常江湖人士中流传多年,亦可说是千锤百炼之作,他以区区十五岁之龄,就能通读这三本书,并一一辨明书中所述之优劣高下,可以说,即便是楚徵阳这等外家功夫臻于至境的高手也无这等能力。
不过楚云舒不会把自己的事拿出去到处炫耀,因此自然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这一番话了。
楚云舒听得耳熟,正是老仆楚富在里面。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