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能说的秘密
三
小圆说完，便用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眼睛里水雾迷蒙，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我的手下意识地伸出去，却又在触到那沓资料的瞬间，像是被蛇咬了似的猛地缩了回来。我低着头，慢慢握紧拳头，告诉自己，我并不是害怕，我只是在心里确认，宋鹤雪，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那时，其实我已经知道小圆为什么会向我伸出橄榄枝，也知道她那个外号的来历。无论怎么努力，每次测试成绩总是排在末位，因此被嘲笑为“老末”的她，和因为体重被嘲笑的我，有什么区别呢？
我的指尖慢慢摩挲着照片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笑容自嘴边慢慢漾开。
小圆也凑过来，看了看照片上的许韵，又看了看我说：“鹤雪，其实说起来，许韵应该算是你的学长呢！我查了，他也毕业于白沙学校。你没听说过他吗？”
照片上的男生背光而立，金色的光芒照在他的头顶，梦幻又神秘，黑色风衣的领子高高竖着，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可是单这一双眼睛便可摄魂夺魄。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顺势从她手中的资料里抽出另一张照片。
“是吗？”我笑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倒好办了。”
“才没有。”小圆小声嘟囔，“她外表看起来纯良无害，实际上，校花该有的坏脾气全都有，嚣张、狂妄、不可一世。不过，人长得漂亮，家境好，又是‘学霸’，有点儿脾气也是正常的吧。”
“特别得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女生呢。”我将照片对着灯光，仔仔细细地m•ｈｅｔushu•cｏm•ｃｏm看，“可是为什么我来炳辉学校之后从来没在校园里见过她？”
我低着头，怔怔地盯着面汤发呆。“吧嗒”一声，有东西滴进面汤里。我伸手摸脸，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泪流满面。
“小圆，对不起，手机设置成静音了，没听见呢。这么急找我有事吗？”
这个世界真是寒冷啊。
她说：“宋鹤雪，你以为像我这种人真的会和你那种人做朋友吗？别天真了！你不过就是我的一个小跟班而已。”
当我抬起头来时，小圆正诧异地看着我。
“不承认？为什么不承认？连梦莎不喜欢许韵？”我追根究底。
我接过蛋糕，鼻子突然有点儿酸，却仍然嘴硬地假装埋怨她：“干吗总给我吃这种很容易发胖的东西？哼，你就是想让我永远是个胖子。”
“哦，原来又是个‘学霸’。”这倒让我有点儿意外，“性格呢？看照片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被设置成了静音。
“谁说我要得罪她啦？”我笑道，“我只是想跟她做朋友啊。你知道的，如果有个校花朋友，应该就不会被人嘲笑啦。”
我拿出枕头下的手机，时间刚好是凌晨三点。我再也睡不着，梦游一般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地赤着脚来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最里面的那个日记本。
“我开玩笑的。”我连忙大口吃着蛋糕表示自己很喜欢她的礼物，同时转移话题，“快说说，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我想起有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和-图-书—十里春风不如你。
等我从迷宫一样的巷子里绕出来回到家时，已经差不多晚上八点了。
是的，我知道，我太了解那种分明心里很渴望却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所谓的尊严而假装毫不在乎的别扭心理了。
“鹤雪，原来你在家啊，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呢。”小圆站在门外看着我，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好像任何时候都担心惊扰了别人一样。
“当然不是啦。”小圆少有地激动起来，“许韵那样的男生谁会不喜欢呢？据说因为两家是世交，许韵虽然没有拒绝过，但是也从来没有主动承认过是连梦莎的男朋友，所以……连梦莎应该有点儿赌气吧！你知道的，身为校花有时候必须要保持校花应有的尊严。”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照片上的这个女孩，那便只能是这一句了。
“做……朋友？”小圆一脸的难以置信，“可是……她应该……不会……”
“嗯，这就是炳辉学校现在的校花，连梦莎。”小圆将一张打印的照片递给我。
——宋鹤雪
“不是的！”小圆急得声音里都有了哭腔，“不是的，鹤雪，我就是觉得这是你最喜欢吃的……”
我用手摩挲着纸张，闭眼默念那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题记——
“因为连梦莎从来没承认过啊。”小圆轻叹一口气，满脸羡慕，“其实很般配呢。”
照片上的女孩子有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但那张脸上有一双清澈纯真的眸子。美艳脸孔，清澈眼眸，这两样完全m.hetushu.com.com不搭调的东西，组合在她身上却那么和谐，而她脸上绽放出的笑容仿佛能照亮别人的眼睛。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我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去开门，小圆站在门外的灯光下朝我笑。
“没事啦。”小圆跟在我身后走进来，“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你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到了。”
梦里的我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黑暗侵袭而来。可是，这一切终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黏腻，才发现这不过是我众多噩梦中的一个而已。
梦里我坠入冰冷的河里，冰凉的水瞬间涌进鼻腔，窒息感随之而来，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张口呼救，只能恐惧地等待着死神慢慢逼近。
“没事啦。”我不想让她担心，便逗她，“因为回来的路上没有买到想吃的烤鸭，气哭了，所以才……”
有时候，我很庆幸我有那么通情达理的爸妈，他们虽然不认同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却又给予我最大的理解和包容，而且他们始终坚信，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家乡。
她指着照片上的人说：“嗯，这就是传说中连梦莎的男朋友——许韵，C大民商法专业一年级学生。”
“你要干什么？”小圆揪着衣服下摆看着我，突然紧张起来，“鹤雪，你千万别得罪连梦莎，真的。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整天笑眯眯的，但是大家都怕她呢，背地里，大家都叫她‘女王陛下’。”
她说：“鹤雪，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之前，我没有嘲笑你，只是因为在你转学到这里之前，我才是全班同学嘲笑的https://www.hetushu.com.com对象。后来，你来了，我……我就特别开心，心想，他们终于不会只嘲笑我一个人了，我终于有个伴了。鹤雪，我是不是很坏？你……你不会再想跟我做朋友了吧？”
我连忙安慰她：“不会啊。胖子和‘老末’才是一对嘛，我们要做永远的朋友呢。”
无数个从梦魇中惊醒，惶恐不安的夜晚，唯一能让我心绪平静的事，便是一遍一遍地读这本日记。
我走进厨房，为自己煮了满满一大碗面，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埋头吃起来。
严格来说，这里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有我曾经就读的白沙学校，而这里只是我逃避现实的临时避难所。
可是，爸爸妈妈，怎么办？我好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忘了，胆小又敏感的小圆是很容易将我的玩笑当真的。
前一刻还目光暗淡的小圆，在看到我手里照片上的人那一瞬间眼睛突然亮起来。
翻开日记本的封面，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几个大字——宋鹤雪2013年2月于白沙学校。
听说，有一种星星是不能自己发光的，只能借助反射太阳的光芒才能在漆黑的夜里表明自己的存在。如果说，我是那种卑微的星星，那么无疑你便是我的世界里太阳一般的存在。谢谢你，羲和，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寒冷。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恐惧感却让我的大脑越来越清晰。我睁开眼睛，自水下往上看去，便看见了那个漂亮女生的倒影。她和*图*书美丽的面孔微侧着，满是鄙夷和不屑。
小圆是我在新学校里唯一的朋友。我和她成为朋友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当初全班同学都嘲笑我的体重时，只有瘦瘦小小的她是个例外。后来熟悉了之后，有一天，她唯唯诺诺地来向我坦白。
“可是……”小圆仍有些顾虑。
她轻易便相信了我，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小小的蛋糕：“嗯，你最爱吃的。”
我朝她眨眼：“放心啦，我自有办法。”
我的目光慢慢对上许韵的眸子，嘴角上翘笑起来。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如果我们都不相互取暖的话，那就实在太冷了啊。因此，从那以后，我和小圆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许韵，熟悉的陌生人许韵，就要见面了呢。
因为，有些事要么不开始，一旦开始就再也不能停下来。
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白沙学校高高在上的校花又怎么会和人人口中的笑料宋鹤雪做朋友呢？
路过厨房的时候，胃条件反射般地疼起来。近来我的胃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洞，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饿得疼痛难忍。
她盯着我的眼睛，问道：“鹤雪，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你……没事吧？”
小圆拉开书包拉链，献宝似的将一沓资料捧到我面前。
听说过的，当然是听说过的。
小圆走后，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又陷入了可怕的梦境。
“因为这段时间她正在备战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所以除了上课，基本不会出现在校园里。”
而结论是肯定的，是的，我要那么做！
我饶有兴致地盯着照片上的人：“为什么说是传说中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