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欲
三
他推开了柴倩平递过来的水，努力睁圆了眼睛，试图想看清赵元朗，然后愤恨地问：“你是不是一定要离开这里？”
草屋响起了悲惨欲绝的呼喊。
“师父——”
“那就去跟师父道别吧。”
“外面天冷，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进屋去。”虽然是对两个人说话，柴倩平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赵元朗，一边微微地皱了皱眉。
“师姐喜欢我……”赵元朗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当初，我千辛万苦才找到诸葛先生的后人，希望能拜入他的门下，却被他强硬地拒绝了。如果不是师姐为我求情，我永远也入不了诸葛先生的门下。”
片刻后，柴倩平端着两杯香气四溢的碧螺春走了进来。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手上端着的是易碎的无价之宝。
“咳咳！”老人重重地咳嗽了起来，苍老干瘪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柴倩平的胳膊。
柴倩平望着他的眼睛，她知道那是弥留之际的眼神，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恐慌。
“好！”诸葛先大喊一声，然后，他看向了同样跪在地上的柴倩平，满眼失望地摇了摇头，用苍老的嗓音说了一句，“痴儿。”
柴倩平和_图_书慢慢地站起来，看着诸葛先，眼中充满了惶恐。
“咳咳！”诸葛先又开始咳嗽，险些把刚喝进去的药都吐了出来。柴倩平拿起手帕，想帮他擦拭干净，诸葛先摆了摆手。他靠在床上，看向房间里的人，虚弱地说：“元朗，你……终究还是决定背叛自己的誓言吗？”
“是。”赵元朗不卑不亢地回答。
“虽然我和你们相识不久，但也知道柴姑娘的感情，她……是很喜欢你的。”陆佳宜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你能不能为了她，留在山上？”
经过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陆佳宜最终还是走向了赵元朗。
这一次，赵元朗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他心如磐石，不可能改变心意。
“别说了，等师父醒来再说。”柴倩平似乎很不愿意谈这个话题，转身就走。就在这个瞬间，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
诸葛先的病很重，再加上年纪老了，这一次昏迷，竟然足足睡了两天。整整两天，柴倩平和赵元朗都陪在他的床边，小心地照料着。
柴倩平在他身边哭喊，似乎在拒绝今天发生的一切。
赵元朗终于转过身来，他沐浴在星光下，静静地看着陆佳宜，道：“祸兮，福之所倚，更何
和*图*书况祸患并没有发生，我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能一味地逃避。”
“师父！”赵元朗也奔到了诸葛先的床边。
诸葛先将空空的茶杯扔在了地上，像是完成了毕生心愿一般，颓然躺回了床上。
然而，诸葛先就这样狠狠地盯着她，直到双手无力地垂下。
诸葛先看向他，眼神凌厉而决绝，沉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元朗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终究是会离开这里的。”
“师姐，你知道我的，我不会……”
柴倩平看着他，眼睛微微湿润，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她早知道他会离去的，当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个年轻人，千里迢迢找到诸葛先生的后人，为了拜入诸葛门下不惜立下毒誓。可是柴倩平知道，他的誓言不是真心的。他是苍鹰，他的目光属于天空和星辰，即使偶尔落在了大地，却也不会将那里当做永远的归宿。
诸葛先如果能看清楚的话，他会发现，赵元朗早就跪在了他的窗前。这个宽厚的年轻人仿佛一尊沉默地雕像，安静地等候诸葛先的发落。
陆佳宜转身，身形单薄的柴倩平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后。
“赵公子。”陆佳宜走到了赵和_图_书元朗身边。
她被迫转身，正好看见赵元朗那双温柔的眸子。赵元朗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诸葛先盯着他，没有马上说话，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良久，他推开身边的柴倩平，指着屋外，厉声道：“你！去给我们倒一杯谢师茶！今日之后，我诸葛门下再也没有赵元朗这个人！”
其中一杯茶分给了赵元朗，另一杯，则被柴倩平端着送到了诸葛先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陆佳宜的错觉，她总觉得，柴倩平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诸葛先的嘴角不断地溢出鲜红的血沫，他突然用力握住了柴倩平的手，两只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似乎想在最后一刻将她看清。
这件事真是难以解释，陆佳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叹了口气，惆怅地望向夜空，自言自语地说：“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严令禁止我下山？现在正当乱世，如果是为了我和师姐的安全考虑，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师姐可以下山，我却连离开草屋一步都不行？师父啊师父，你这样对我，等于扼杀了我的全部人生。如果我这辈子只能待在这座山里，我费尽心思学的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hetushu.com.com？”
说完，赵元朗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还是如白天那样，一直站在诸葛先的门外，仿佛是在接受一种惩罚，却也是一种无言的抗争。
随后，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柴倩平浑身一抖，又看了看跪在窗前的赵元朗，最终转身离去。
听了诸葛先的话，赵元朗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看着病床上的老人，轻声说：“师父，对不起！男儿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当初的誓言，是徒儿为了学到您的本事儿撒的谎。徒儿终究还是要离开的，请您原谅。”
“师父。”柴倩平在床前跪了下来，她望着诸葛先，摇了摇头。
她跟着叹了口气，猜测道：“或许，诸葛先生只是担心你会遇到不好的事？我听说，他精于占星和演算，如果他早就预测到你会遇到不好的事，那要求你立下这样的誓言也不为过吧？”
第三天清晨，诸葛先终于清醒过来。他睁开模糊不清的眼睛，依稀看见床边围了一圈的人。
“她怎么样了？”赵元朗头也不回地问。
诸葛先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再次问道：“你是不是一定要下山？”
“噗！”诸葛先突然吐了一口血，柴倩平脸色大变，急忙俯下身去查看。陆佳宜一直站在角落里，这时终于忍不住上https://m.hetushu.com.com前。
“师父！”柴倩平扶着诸葛先坐起来，伺候他喝下了一碗药。
“既然担心她，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师父！”柴倩平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
夜空繁星点点，一阵冷风吹来，山里万物寂然。
柴倩平的眉头蹙得更深了，脸色有些苍白，担忧地说：“从下午一直昏睡到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赵元朗见状，一口气将茶喝了下去，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但……你现在知道了柴姑娘对你的心意，你舍得离开她吗？”陆佳宜问。
赵元朗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
陆佳宜能理解他。无论是谁，正处在最好的青春时代，都不会甘愿被禁锢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这跟热血无关，只跟人生有关。不自由，毋宁死。
柴倩平心里一惊，却并不意外。
诸葛先没有看她，而是直接端起了茶杯。
“多谢师父的教诲，元朗毕生难忘。”
“痴儿……”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句极其嘶哑的声音。
赵元朗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目光突然一转，看向了陆佳宜的身后。
“你……你这个逆徒……咳咳！”诸葛先伸出苍老的手指，狠狠地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赵元朗，但很快又咳嗽起来。
“师父怎么样了？”赵元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