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恶
五
“他想问我，有没有爱过他……”清河悲伤地笑了，她努力睁大着眼睛，仿佛想看清那些流逝的过往，看清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他首先在河东起兵，苻坚不得不派人去攻打他。对于此事，清河没有再说一句话，但苻坚来清河宫里的次数却是渐渐少了。
“公主！”陆佳宜大吃一惊！
“公主，你做了什么？”陆佳宜拼命地摇晃清河的身体。
清河没有说话。
苻坚慢慢地上前，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郑重地说：“等我回来。”说罢，他放开了手。
清河看向他，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绝望：“你是一国之君，我是一国之公主，我们本来不该相遇。为了你，我失去了燕国，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哥哥，也失去了弟弟。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那么，谁来告诉我，我可以爱你吗？”
那位倾国倾城的公主，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短暂而痛苦的一生。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清河一见他，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伤，心里狠狠一痛，几乎就要上前。
听说苻坚亲自上了战场，清河有些担心，不知不觉来到了宫门口，努力朝远处望去。不一会儿，城内开始起火，百姓乱作一团。
“公主，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陆佳宜皱起了眉头，“我现在就去找人传话，让王子殿下过来接您！”
慕容冲的大军在长安城外驻扎了半年。期间，苻坚和他交战过几次，各有胜负。战事拖到了次年五月，长安城内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苻坚无法再坐视粮草资源的问题，亲自披甲上阵。
清河接过茶杯，轻轻地尝了一口，然后微笑起来：“你知www.hetushu.com.com道吗？我并没有为冲儿谋划太多。一开始，我只是想为慕容家留下血脉，所以宁愿舍了自己，也要将他平安地送出宫去。今天的结果，却是我完全没有预见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侍卫匆匆忙忙地给清河送来了食物，又准备匆匆忙忙地离去。清河叫住他，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些一如往常的食物，问：“如今城内缺兵少粮的，你怎么给我送了这么多？”
说完，他狠狠地一甩袖，快速走向了苻坚的寝宫。
“什么？”陆佳宜有些诧异。
不等清河回答，陆佳宜就跑了出去。她的确有些着急，因为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能明白清河的良苦用心，难道慕容冲就不能明白？
两人正要回去，突然，一个蓄了黑色胡子的中年人急急忙忙赶到了城门口。他穿着朝臣的衣服，走路虎虎生风，看样子应该是闻讯而来的王猛王大人了。
“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对吧？”清河对陆佳宜展颜一笑。
陆佳宜浑身一震，直到发现怀里清河再也没有动静了，不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
这是第一次，他先放开了她的手。
“公主，别睡了，我们去找殿下吧。”她推了推清河，没想到，桌上的人身体一歪，竟然直直地倒了下来。
“咳咳……”清河艰难地咳嗽了一声，嘴角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一片模糊，饶是如此，她却可以分辨出是谁在自己身边。
“公主，你在说什么？”陆佳宜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低下头，努力将耳朵凑近了清河的嘴边。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每一颗
和-图-书都砸在了苻坚的心里。
384年夏天，慕容氏旧部开始集结，拥立慕容冲为皇太弟，七月，慕容冲率领大军逼近长安。
城池被围，皇城内粮草骤然减少。这段时间，苻坚已经没有时间来看清河了。清河知道，他肯定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计谋，是她用温言软语劝说苻坚放过了慕容冲，是她将秦国的灭亡危机带到了长安。
她从罐子里找出了半罐茶叶，开始耐心地冲泡。
陆佳宜点了点头。
陆佳宜赶忙拦在清河面前，呵斥道：“大人！这位是大王的爱妃，请你不要以下犯上！”
整个长安的人，都把清河看成是祸水红颜。
清河平静地摇了摇头，低声说：“这些话，我不会往心里去。”走了两步，她突然叹息一声，“要是我能把这个狐狸精的罪名落实了，那就好了。”
“我没有怪过冲儿，虽然他误会了我……我也没有恨过大王，虽然他毁了燕国……这就是让我最痛苦的事情……我这一生，最讨厌的人，竟然是我自己……”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混合着鲜血，颓然落到了地上。在最后一刻，清河努力地笑着，最终却和那滴泪一起结束了生命。
清河倒在了陆佳宜的怀里，嘴角有一丝鲜血流出。陆佳宜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里面的水已经空了！
王猛来到城门口，踮起脚尖朝外头拼命张望，在确认人已经走远之后，他愤怒地转过身，指着清河骂道：“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尽会在大王耳边吹枕头风！你以为我猜不出你的阴谋吗？”
长安城战火纷飞，她在宫里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向慕容冲投诚的宫人，让他把话带了过去ｍ.ｈｅtusｈu.ｃｏｍ•ｃom。
“他不会回来了。”清河凄然一笑，“我知道的。”
苻坚率领众人撤回长安城，慕容冲大军压境。
侍卫走后，清河望着寝殿内空空的一角发愣。陆佳宜走了过来，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大王对公主倒是真的好。”
两国血仇，不死不休。
清河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陆佳宜看着长高不少的慕容冲，心中满是感慨。清河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脸上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苻坚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一眼早已满脸泪水的清河，笑了一下，仿佛在跟自己说话：“你想留下，也可以。毕竟，你是她的姐姐，他不会伤害你的。”
清河话中有话，陆佳宜不禁多想了些。夜里，她拿出了三足金蟾，悄悄地问陆羽，清河公主在历史上的结局是什么，陆羽查了一下资料，却没有找到什么结果。
普洱茶被称为茶之祖，早在武王伐纣时期就有人进贡给周武王了。不过，这种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名字，“普尔”是明朝末年开始出现的叫法，也是陆佳宜的给清河科普茶叶知识的时候用的名字。普洱茶性偏寒，其味略苦，而对于清河来说，这种茶的味道就仿佛是她一生的写照。
离开阿房宫的慕容冲，则开始按照历史的轨迹行动起来。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世间也不会再有她的美丽。
“对啊……”清河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们已经断绝了关系，他即便见了我，想必也不会认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姐姐。”
慕容冲出宫的那天，清河去送了他。可惜，他只留下了一个冷笑，和图书还有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充满嘲讽的眼神，转身就上了车。
“佳宜，你知道吗？很久以前，他就想问我了……”清河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声音却如游丝般无力。
“这是大王的命令。”侍卫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大王说了，不管情况如何，绝对不能让您受半点委屈。日后，我也会将足量的粮食送到您的寝殿。”
“哦。”清河轻轻地点头。
直到他身上鲜红的铠甲消失在了视线中，陆佳宜缓缓上前，低声问了一句：“公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苻坚先走了进来，一把拉过她的手，道：“走！”
等王猛走后，陆佳宜忙搀扶好清河，安慰道：“公主，你别听那家伙乱说！”
“他不敢问，我也就没有说。他有他的无奈，我有我的苦衷。如果，他不是秦国的大王，我不是燕国的公主，那该多好……我想在一个下雪的时候，遇见一个可以爱的人……可惜……我们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说着，清河痛苦地咳了一声，大量的鲜血流到了地上，仿佛一片刺目惊心的红绸。
正说着，宫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身戎装的苻坚走了进来。他中了箭，身上有好几处伤口在流血。
宫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忙着逃命。清河坐在自己的寝宫内，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公主……”陆佳宜知道她心里难受，却不好说什么。在外面打仗的，是她的丈夫和她的亲弟弟，无论谁赢了，于她而言，都是一种痛苦。
“我们不去找王子殿下吗？”陆佳宜有些奇怪，但却为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好扶着她回到了寝殿。清河在桌前坐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陆佳宜https://www.hetushu.com.com说：“再帮我泡一杯茶吧。”
他拉着清河往宫外走去，清河踉踉跄跄地跟着跑起来，陆佳宜忙跟上去。然而，刚走了几步，清河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苻坚上前一步，清河却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终于，苻坚停下了动作。他望着在战火中依然纯净的那张脸，有些失落地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是一国之君，没办法将整颗心都交给儿女私情。这些年来，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来补偿你，除了我这条命。你要求的一切我都满足了，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清河微微一笑：“把刚才的话忘了吧。”
不过，事到如今，她早就将这一切看开了。
“以下犯上？”王猛恶狠狠地盯着躲在陆佳宜身后的清河，冷冷地说，“你仗着大王的宠爱，越来越放肆了，现在还敢跟我论身份？我告诉你，我一定会让大王杀了你的！你就是第二个褒姒、妲己，让你活着，我大秦总有一天会亡国！”
清河兀自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力：“我们回去吧。”
陆佳宜说：“殿下心性高傲，脾气又倔，一定不会轻易忘了家族的屈辱。今天的结果，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公主……”陆佳宜本想说些什么，但却不忍再说。苻坚此番远去，不论清河有没有回到慕容冲身边，他们都不可能再有相见的机会。
陆佳宜折回寝宫，一进来却看见清河趴在了桌上，似乎睡着了。
“我明白。”苻坚望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毁了你的家园，你弟弟毁了我的家园，现在，我们扯平了。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让你心甘情愿地爱我。”
清河不敢看他，只是倔强地别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