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是的，刚回来。”

陆佳宜过去一看，外面竟然站着面容端庄的老夫人。

阿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地把头低下。炽热的阳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仿佛在倾诉一段不可宣诸于口的心事。

“嗯。”老夫人点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道，“阿斗也在？”

“姐姐，你去吗？”

让人没想到的是，阿斗正坐在镜子前梳妆。她已经换上了一件红色的衣裳，梳了个规规矩矩的宫装。妆台上摆了一套黄金首饰，华美又大气，向来妆容淡雅的阿斗正在认真地摆弄头上的饰物。

众人附和。

陆佳宜陪着蔡襄在祠堂等了好长时间，老夫人却迟迟没有到来。她好无聊，开始数屋檐下一棵老树的叶子玩。

“恭喜老夫人！”

“还能怎么回事？”小姑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陆佳宜，没好气地说，“阿斗已经答应进宫啦，这些人都是从宫里过来接她的。皇上对阿斗真好，真羡慕……”

蔡襄是国子监门生，才气名扬天下，也很受皇帝的赏识。每逢进宫，为陛下吟几首诗，写几个字，喝几杯茶总是有的。但他毕竟年少，还没有考取功名，皇帝待他也如一般君臣。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有一天，皇帝会突然跟他要人。

蔡襄的身份，除了世人皆知的大书法家之外，还是一位深得民心的好官。陆佳宜没想hｔtｐs://ｗwｗ•hｅtｕsｈu•com.ｃom到，这位跟自己亲密无间的姐姐阿斗，竟然是关系蔡襄命运的一位关键人物。

“公子，阿斗不想进宫，不想服侍皇上，这样的福分阿斗承受不了。阿斗只想……永远陪在公子身边，为公子熬汤煮茶，请您……帮我回绝了皇上的好意吧……”

陆佳宜跟着蔡襄走了，临走前也对阿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我的吧！

“哎呀，这是好！”老夫人开心得不得了，转身跟大伙说笑，“阿斗能被陛下相中，是我们蔡府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陆佳宜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下了，正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却发现门口的小厮朝自己挤眉弄眼。她忙跑过去，只见小厮指了指门外，意思是让她去外面。

他走得有些急，呼吸有些急促，眼神中也掩盖不了那抹着急。

阿斗抬起头，微红的眼睛出卖了她。

“你去告诉少爷一声，让他到祠堂等我一下，我有话要跟他说。”

“我们去找公子。”

把蔡襄叫去祠堂谈话？陆佳宜隐隐觉得，老夫人想跟蔡襄谈的事，多半跟阿斗有关。毕竟，蔡府上下，明眼人没有谁不知道蔡襄对阿斗的偏爱。今天皇上派人来蔡府要阿斗，蔡襄肯定舍不得。

陆佳宜语塞了。

陆佳宜没把那位陌生公子放在心里，回到府里后，蔡家hｅtusｈu•ｃoｍ.ｃom兄弟都为阿斗的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今天这场闹剧被刻意地无视了，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只不过，自打那天过后，阿斗走路时总是把头深深地垂下去，似乎不想看到什么人，自然而然的，她也没有看到蔡襄多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蔡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双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但终于落到了阿斗的双肩。他握住阿斗瘦弱的肩膀，轻声说：“好，我会帮你回绝皇上。别哭了，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

蔡襄推开门口的小厮，直直地朝两个姑娘走过来。

“是、是……”小黄门笑得非常开心，打心眼里替蔡府上下高兴，“皇上那日遇见阿斗姑娘，被她的技艺所折服，回宫后，一连几日茶饭不思，于是命小的来跟老夫人说一声，请阿斗姑娘进宫小住。”

陆佳宜蓦然惊醒，连忙道：“哦！”

蔡府祖上不在汴京，所谓祠堂也颇为简陋，只摆了蔡府祖上三代人的牌位。蔡襄天资聪颖，幼年时候便显示出过人的才华，15岁就参加了乡试。后来，老夫人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国子监生活，因此带着部分家眷一起来到汴京。

阿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佳宜。你们走后，我又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公子真的为我回绝了皇上，整个蔡ｍ.ｈeｔｕsｈｕ•cｏｍ.ｃom府都会惹上麻烦。我不想毁了他的前程。况且，到宫里去，在皇上身边，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开始我太悲观了，害怕向来平静的生活发生改变，但是，能够伺候皇上，真的是一个很大的福分。我，一个小小的斗茶人，兴许能借此机会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

唯独站在队伍最末尾的陆佳宜把心悬了起来。那天那位衣着高贵，谈吐文雅的公子竟然是大宋的皇帝陛下？她把目光投向了前面的阿斗。果然，她和自己一样震惊，而且，还一度陷入了恍惚。

“这……是真的？”蔡府中，老夫人带着众人迎接来替皇帝陛下传信的小黄门，听完旨意后，众人惊讶不已。

这几日，蔡襄的心情和阿斗一样低落，干脆出门和朋友读书。阿斗的事情，他恐怕还不知道。陆佳宜拉着阿斗来到蔡襄的书房，正要叫小厮去找公子回来，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陆佳宜的眼泪也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她走上前，轻轻地抱住阿斗，这样一来，阿斗就哭得更厉害了。

阿斗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当阿斗说不想连累蔡府的时候，陆佳宜就想到了，如果公子真的因为阿斗得罪了皇帝，那他还会成为历史上那个蔡襄吗？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陆佳宜低下头，“姐姐，你会好好的，公子也会好好的，我会永远看着你们。”和-图-书

说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声音哽咽起来。

陆佳宜小心翼翼地点头，担心老夫人不高兴，不住地拿眼睛偷瞄她的表情。不过，显然是陆佳宜想多了，老夫人并没有不高兴。她的脸色非常平静，望着书房，独自沉思了一会儿。

“是。”陆佳宜恭敬地点头。

陆佳宜不可思议地看着阿斗，一脸茫然地问道：“姐姐，你不是跟公子说……”

老夫人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脸上不喜也不怒，只是淡淡地问：“公子回来了？”

“对！”

陆佳宜拉着她就走。

大概是想安慰公子吧。

她不过才离开半天，阿斗怎么会突然改变了心意，答应进宫？陆佳宜急了，急忙看了一圈，却没找到阿斗的身影，她顾不上被晾在祠堂的蔡襄了，一股脑地冲去了阿斗的房间。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帮着蔡襄说服老夫人，让阿斗留在蔡府。

“夫人。”她赶紧行礼。

她一路小跑去到老夫人房间，却没看见人，只好四下找了一圈。到了正厅，陆佳宜惊讶地发现府里多了一行仪仗队。

皇上要她进宫……

直到那一天。

阿斗双手交握在一起，用力地点头。

陆佳宜在院门外等了一会儿，等里头的情况平静了，就跑进去通报。听到是老夫人的命令，蔡襄不敢耽搁，马上就去了祠堂。临走时，他回头对阿斗说：“等我回来。”

“你去老夫人那边看和图书看，兴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阿斗情不自禁地抬起头，透过蒙眬的眼睛看向他，看到了满眼的疼惜和不舍。突然，她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蔡襄心里一动，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

看着你们白头到老，只是不在一处。

阿斗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叹了一口气。

“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吗？”一番思虑后，陆佳宜默默地认同了阿斗的决定，却不免伤心，“进宫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公子了。你……舍得吗？”

“怎么回事？”陆佳宜拉住身边的一个丫头，急切地问。

“别告诉公子，你看我，妆都花了……”

“姐姐！怎么回事？她们说你要去皇宫里了？”陆佳宜推开门就冲到了阿斗的面前，劈头盖脸地问。

她真的做好进宫的准备了？

“我希望公子能永远记得我。”她的眼睛湿润了，泪珠缓缓地落下。看着泪流不止的自己，她又摇了摇头，突然用很坚定的语气说：“不，我还是希望他忘了我。他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深受朝廷看重，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而我，将永远被禁锢在皇宫里。”

蔡襄转过身，看到陆佳宜正仰起头，努力地数头顶上的叶子，不禁觉得好笑。

小黄门传完口谕，被老夫人留下吃了一杯茶，阿斗亲自伺候。三个人说了些话，阿斗好不容易退了下来，被陆佳宜一把拉住。

什么？陆佳宜瞪直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