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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青春,尚好的我们

作者: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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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我白了他一眼,一点都不识货!我把一本数学复习书摊开,指了指上面各种颜色的笔记:“就你那智商还想一步登天,拿名校的题目练手?老老实实做我这个吧!”我指着绿色的笔标记的部分,“绿色是例题,跟着题目推演五遍以上,然后做给你圈起来的黄色题目。要是做不出来,就再推演五遍。”
“我说你还不乐意听!”顾跃苦口婆心的语气像极了他妈妈,“多个朋友多条路,但凡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与你对立的人就会多一分忌惮,你也就用不着三天两头跟人针锋相对了。”
连名带姓的一声叫唤,让我觉得顾跃好像有些生气了,我不情愿地转头看他。
“张媛媛!”
这跟蠢有什么关系?
“我妈工作多忙啊,过年都没时间回来。”我笑了笑,右手下意识地画圈圈,“不过也差不多了,等我考到上海去,就能和我妈团聚了。”依旧是下意识地随手在地上乱画,我唤顾跃的名字,“顾跃,在别人嘴里你妈可能是为了钱,但如果你都不尝试着去理解你妈的苦,那往后更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了。”
田甜没好意思再说话,然后下课铃就响了。我还等着田甜义正词严跟着去找黄老师呢,结果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也是,都吃午饭的时间了,谁不往食堂跑?
每所学校都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它被好学生嫌恶,它被普通学生忌惮,它是学校“恶势力”的乐园。这个地方也许叫天台,也许叫楼梯间,也许叫小操场……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个学校都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而我,年级第一的张媛媛,此刻就靠坐在天台的墙角,感受着和煦的暖阳。
我不爽地看着他:“不然呢?还有,文综,你照着我给你画的地方背。我记得你文综成绩还可以,英语有你妈在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顾跃说的过错指的是什么,当时在办公室,我隐隐约约从王珍珍、张老师的嘴巴里得知了一些事情。那时场面混乱,我不知道顾跃有没有注意,张老师当时说的是“你疯了,你要是辞职,你就连唯一的收入都没有了,你身上还背着你父亲的债……”,也许刘素兰是有什么苦衷,而顾跃并不知情呢?
“哼!”顾跃就是捂着嘴也要立刻找回气场,“是我碾压那家伙!”
“跃哥。”周思捷的口气骤然变好了,哈着腰说,“带我们通宵去吧?岳辉他们打游戏太差了,跟他们玩就是输!”
“你!”我惊愕地看着顾跃。
“你……你没事吧……”
我看着顾跃染上绯色的眼角,越看越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忧、着急以及那些觉得他是胆小鬼的气愤,全是被他耍了!我抓起桌上的复习书向顾跃扔去,顾跃一手接住却开始哈哈大笑。
但顾跃就像没听到我说的话一样快步蹿进教室。
“喂,你什么意思,几个女的也不能把她们……”
结果顾跃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说你蠢你还真蠢啊!”
顾跃的位子在最后,他往后仰,凳子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却又完美地保持平衡。
“呵。”顾跃嗤笑,“有什么好接的,短信提示他又给我打了钱。钱都打了,打电话过来不就只有一件事了?”
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钱。
“哦,差点忘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顾跃用手揉了揉脸,揉掉了脸上的冰冷和刚刚带着怜悯与心疼的表情:“那你妈回来找过你吗?”
我也跟着转头去看顾跃,顾跃笑了笑,说:“谁说不是呢?”
天台是顾跃的地盘,听起来很嘲讽,张媛媛何时沦落到要与坏学生为伍?我并不是寻求顾跃的庇护,事实上在我与田甜、球球一群女生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武力并不能解决什么,没有哪个男生会真正打女生。可她们就像蜜蜂一样围着我转,蜇几下不会死,但会烦死人!
我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顾跃看着的方向,是我座位的方向,我疑惑:“怎么了?”
可乐滑过我的喉咙,带来刺痛,我盯着那蓝色的小铁罐说:“嗯,来来回回就那几套。”
我看着顾跃一脸无奈,促狭地朝他挤眉弄眼,然后在他炸毛之前,小跑着溜出了教室。唉,人家的妈妈啊。
我看着顾跃的模样,暗笑,他又开始装模作样了,但周思捷,这不就是他上次说挑事的那个“四班的家伙”吗?
顾跃不甘示弱,说:“那个邓一,偷偷摸摸给你把笔记弄好,又放进你抽屉里,你不要跟她说声谢谢吗?”
“祖宗,人家跟你示好呢,表示她想跟你和平建交!”顾跃嘴上喊着祖宗,眼底却透着鄙夷,“你除了读书有点脑子,其他时候还有脑子吗?”
刚拿了钱,这么快就被抓?有没有这么巧?我恨不得抓住顾跃的衣领,要他解释个清楚明白和_图_书
顾跃抓着那几本学校发的复习书,一脸错愕:“喂,这几本书不是人人都有吗?我需要你拿学校的书借花献佛吗?而且,咱们好像不用这书复习吧?”
“你说什么呢!”右侧的男生腾地站直,气势汹汹地冲着我咆哮,周思捷却示意他少安毋躁。
“你觉得她会高兴?”顾跃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犹疑地问出了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成绩?”顾跃突然炸毛,“谁告诉你的?”
“你不能敌视你周围的所有人,明白吗?人,总要有朋友。”
“她做那么多,只不过是想要弥补。”顾跃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绷着脸看向远方,“弥补这些年的过错。”
我闭目养神,思考着以后来天台看书的可能性,突然“咣”一声,铁门被拉开了。我眯着眼睛,往铁门那儿看,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手抓着铁门,一手插在口袋里,脸朝着我这边。
“你刚刚觉得我是要一挑三,还是直接给钱?瞧你脸上那样儿,着急了吧?”
顾跃语带不屑,女生这些放垃圾、把书包丢掉的举动,他一直看不上。
这个学校,可是比一中还要好的学校啊,有这种东西摆在我眼前,我怎么会不要?
“跃老大现在要搞学习呢,谁有空跟你们打游戏啊!”靠坐在我右侧的一个男生阴阳怪气地说,“我们跃老大,现在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就像我妈妈一样。
顾跃动了动手指,眼底藏着一丝希望,就那样拿着手机接了电话。
对方并没有问“你刚才怎么没有接电话”或者“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显然对方对顾跃没有接电话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
“是吧,是朋友吧?”坐在前面那张课桌上的周思捷嚣张地冲着顾跃说。
顾跃看着我突如其来的举动觉得莫名其妙。
我胡乱点头,有了这本数学题册,我怎么还会搭理顾跃?但这本题册也不像顾跃说的那么“用不着”。我翻了几页,发现有些简单的题目被人写上了答案,不多,零零碎碎的几个,但整本题册的三分之二都有这样的痕迹。
听到抽气声,我彻底睁开眼看过去,顾跃正捂着半边脸叫唤,我站起来才发现,顾跃嘴角那一块是肿的。我笑了:“敢情你也有人敢打啊?”
我不厚道地笑了:“耍什么帅啊!假模假样的!”
相对于一脸殷切的刘素兰,顾跃目光乱瞟,看到一脸怪笑的我,立刻别扭地说:“我说了不去。”
“你不觉得她们跟跳梁小丑一样吗?”我盯着教室的方向,走廊上几个女生正靠着栏杆晒太阳,“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没法在成绩上碾压我,就整天拉帮结派想着让我难堪。嗬,幼稚!”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快速扫过顾跃的脸,没有戏谑、没有戏耍,他诚恳得如同我在教授他勾股定理。
周思捷也不管顾跃说的是什么,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说:“谢了啊,跃哥!”
“你还被郭主任抓住了?”我惊呼。
顾跃开了一罐可乐,屈腿坐在水泥台子上,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红晕:“笑什么啊!”
顾跃却不为所动,他颇为无奈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你以为你怎么那么容易跟田甜她们起争执呢?你就是吃了没朋友的亏啊。就像我和岳辉,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我要打人,他都会冲上来拉着我吗?”
我吸了一下鼻子,转头看顾跃,破涕为笑:“你这个表情干什么?我妈现在已经赚大钱了,过几个月毕业考,我考到上海去,就能天天见着我妈了。”
“实在不行,就……”
“那就跟她道个谢呗!”反正道个谢也不会让我掉块肉。
我没搭理他,继续说:“这是我妈去上海打工,赚了钱托人给我带回来的。她走的时候,我们家因为我生病,连几百块的药费都拿不出。别人都说她是嫌弃我爸,受不了苦日子才离婚走的,没人知道她是为了钱,是为了我的医药费,才下决心去打工挣钱的。
我被顾跃大大咧咧的语气惊呆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历经了怎样一种凶险。我正替顾跃着想,他不知道从哪个烂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瓶可乐,顺手丢给我。
其实我并没有笑,六中老大为了不让小弟们发现他“堕落”的嗜好——搞学习,于是把题册藏在废弃的桌肚里,每次为了做题他都翻山越岭翻桌肚?这本题册他从教室里拿出来我都不会觉得好笑,因为顾跃待在天台的时间多过待在教室。也就是说传说中“凶狠残暴”的六中老大,逃课其实是为了搞学习?满世界抓逃课的郭主任知道了,会不会哭出来啊?
我觉得顾跃心里并不像他嘴上说得这么无所谓。
我看着茫然的顾跃,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以为我来天台是为了躲那些女生。虽然www.hetushu.com.com事实如此,但我仅仅是躲避她们的纠缠,而不是害怕她们。
顾跃手托着下巴,敲了敲桌面上的复习书,示意我继续讲题目,见我没有反应,他笑了:“勾三股四弦五呢,张老师。”
他们一离开,我就一直瞪着顾跃。顾跃视若无睹,倒出两颗益达塞进嘴里,还问我要不要。
“没!”顾跃没好气地说,“那家伙先挑事的!但郭主任非说是我打他!”
不是老妈子,也不是残暴老大,我看到顾跃眼里的认真,心里莫名一颤,竟然想,照着顾跃的话做也不会有多大损失。我迟疑了片刻点头说:“嗯。”
顾跃敲了敲桌面:“周思捷,你找我干吗?”
这个回去,指的应该是回家去。结合之前听到顾跃他爸打给他的电话,他爸的意思是——钱我给你了,你就不要回家了。
“顾跃!吃饭呀?”我拉长了声音调侃顾跃口不对心,说不吃他妈做的饭,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端进教室了。
“得了。”顾跃忽然把身子坐直、凳腿碰到地面发出声响,顾跃就势往周思捷头上拍了一掌,又揉乱了他的头发。周思捷眼看着要发飙,顾跃把压着他脑袋的手拿开了:“别逗她了。几个熟人,不就是通宵吗,我还请得起。”
“你真的没有发现吗?每天傍晚6点40,郭主任都会在5楼逛一圈,再离开。”
顾跃看着书上黄黄绿绿的标记,诧异地问:“这些都是你这几天弄出来的?”
“接吧,也许真的有事要说呢?”我尝试着劝说。
讲台上的女老师依旧穿着艳俗的大花衣裳,慢条斯理地端着一杯水准备喝,她边把水往嘴边端边说话,话还没说完就被讲台底下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另一个男生没有说话,可表情不善,自此,我明白了这三个男生并不是那么心服口服地喊顾跃“跃哥”。
我没再看顾跃的表情,继续翻手里的题册,这题册连重点班的每周测试都弄到手了,对我而言简直就是捡到宝。我抑制不住兴奋地对顾跃说:“你妈对你可真好,这卷子一般人弄不到的吧?这可是有钱都弄不到的啊!”
还没过一分钟,走廊那边传来了郭主任的咆哮声:“周思捷!你们居然在这里商量着要玩通宵游戏?你们三个,给我去办公室!”
我等着听顾跃的高见。
“噗……喀喀……”我捂住嘴,还有些饮料呛到气管里了,我咳了半天,顾跃已经恼羞成怒了。
另外两个小喽啰一拥而上,笑嘻嘻地就往外走了。
我走到座位旁,课桌上没少东西,也没有多,蹲下来一看,我从桌肚里掏出了一本被黏合的笔记,是我跟田甜撕破脸那天,惨遭不幸的历年真题纯手写笔记。差不多有字典厚实的本子,被双面胶透明胶来来回回缠了好几遍,被撕裂的地方也妥帖地黏合了,虽然有些惨不忍睹,但也算可以读。
“我是班长啊!”我继续在复习书上指指点点,“不过英语我就没给你弄了,毕竟你妈是英语老师,没道理让我班门弄斧。”想起之前刘素兰叫顾跃去办公室吃饭的事,我对着顾跃做鬼脸,“你妈对你那么好,每天给你加餐,你要是跟她说你要学英语,她只怕会高兴坏吧!”
“拿着啊,我也用不着。”顾跃一脸无所谓。
我摸了摸脑袋,觉得也对:“那要不然我教你?”
“哦?你跟邓一关系很好吗?”顾跃快速扒完几口饭,然后把筷子随手往桌上一放。
顾跃耸肩笑了笑,说:“哦,忘了,还有第三件事,借刀伤人最畅快!”
黄毛也是住宿生,六中并不是寄宿学校,只是提供一些简单的宿舍给家里比较远的学生,每学期象征性收点钱。
邓一?她和我没什么瓜葛啊!说起来上次在楼梯间她还主动问我有没有事。不过她好像与田甜玩得不错,一时间我也无法判断她刚刚的举动是好是坏。
顾跃面无表情,眼底带着嘲讽,他漠然地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好像对这样的父亲不抱任何幻想,已经清楚、直接地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C!”我跟着刘素兰将答案念出来,其他反应过来的同学也跟着念出答案。
男生脸色一变:“跃老大,你就说去不去吧!反正,我们现在人也不少,要开团也开得起。”
“行行,不去。我给你热了,你拿到教室吃,行吗?”刘素兰走到顾跃课桌前,看着顾跃那单薄的衣服,大声嚷了起来:“怎么穿得这么少?你爸虐待你了吗?大冷天就穿两件衣服!”
对,我忘了,顾大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50块人家不在乎。
“我没事。”顾跃快速打断我的话,“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有后妈就会有后爹,不是吗?”
“媛媛,妈妈要去上海找工作了,等妈妈找到了工作就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吃和_图_书的。等妈妈工作稳定了,就来接你,接你到上海念书,上大学。”
“我笑了吗?我没有笑啊!”我一本正经地说。
“喀喀。”看着顾跃通红的脸,我终于不厚道地继续笑了,“你做题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在教室做题又不会怎样,干吗躲在这里啊?”
“明明就是冲你要钱,顾跃你别这么忍让行不行?上次不还跟我说把‘四班的家伙’打趴下了吗?”我急了,不是说顾跃是六中老大吗?被其他问题学生抢钱的老大,有没有搞错啊?
我满不在乎地侧了侧身,继续闭目养神:“你有什么好怕的?纸老虎一只。”来天台的次数多了,碰到顾跃的次数也就多了,再加上之前和他一起躲避郭主任的“追杀”,我总觉得顾跃没有传言说的那么恐怖。
“你不接吗?”
“我说什么了?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我瞅了瞅这本题册,他也确实用不着。我抽了过来,对着他说了声“谢谢”,便迫不及待地翻开看。
这不说废话吗?我没有回答顾跃的话,谁都知道我在这个班没有朋友。我翻了翻那个伤痕累累的笔记本,心里疑惑却也懒得多想,这本笔记没了就算了,但如果能用也就继续用。
我一脸八卦地看着顾跃,窃笑:“你也不是用不着嘛,这不是做了不少题吗?”
我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不看顾跃,他这些狐朋狗友的交友经验有什么好让我学的?邓一向我示好,我就一定要跟她建交?我干吗要搭理这些心口不一的女生,成就一段面和心不合的友情?
我睁开眼,瞥了一眼背着光正在喝啤酒的顾跃:“你就不能藏点别的吗?你在天台藏这个,被郭主任发现了,你妈也保不住你!”
“我才没那么笨呢!”顾跃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件事,一脸嫌弃地说。
“爸爸这两个礼拜会到一个材料原产地考察,那地方偏僻,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找你阿姨也行。我又给你打了点钱,别一下都花了啊。还有,你最近就好好待在宿舍里吧,没什么事就别回去了,你也知道你阿姨怀孕了……”
我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顾跃。
“她说她怕了,看到我咳得撕心裂肺,家里却拿不出医药费。那时她还躲着哭,她说她从没觉得钱那么重要过,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看着我难受,看着我痛苦,却丝毫不能帮我缓解,甚至用不起贵的药。”
“着什么急,这道题,我看看。”女老师丝毫没有被女生的举动激怒,她平心静气地把题目读完,然后说:“怎么会是过去式呢?这道题里说的事情,是表示动作发生在过去到目前为止已经结束,并对目前所造成的影响,所以应该选……”
“会不会说话啊,年级第一?”右侧那个人蠢蠢欲动,“我们跟跃老大可是朋友呢!”
开团?什么意思,莫不是开打的第二个说法?我在心里疑惑,我右边站着的那个男生开始攥拳头、捏手指。我大概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你们是在敲诈勒索吗?没钱了就想找个冤大头请你们上网,不乐意就准备三对一?”
“嗯,四班那家伙还算懂事,没敢瞎说,郭主任也只是唠叨了几句。”
“跃跃,妈妈做了些饭菜,你跟我一起去办公室吃吧?热一热就好了。”
“人家费这么大劲帮你弄好这本‘酸菜’,难道就图你一声谢吗?”
“就告诉老师吧!”
手机反反复复地唱着那两句歌词,声音在天台流动,撞到墙壁上再弹回来。我看着顾跃,顾跃自顾自地喝着啤酒。
我看了看那本题册,第一张写着“某某中学第一次小测”,大概是顾跃他妈从重点中学弄来的。
“我妈塞给我的,还有几本别的科目的,改天再给你吧!”
顾跃笑着掏出50元钱,塞给了周思捷:“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好好搞学习呢,下次再跟你们打对抗。不过你们可别被郭主任逮着了,逮着就没下次了。”
“为了钱怎么了?”我瞪着顾跃,从脖领里抽出那块玉佩,“这个,我姑父曾经找人看过,不是什么贵重的玉,也就值一两百元。”
大冷天喝碳酸饮料,即使不是冰的,也有一种透心凉的感觉,我牙齿颤了颤,就听见顾跃说:“她们又找事了?”
“明明是D,会不会教啊!我家教昨天才跟我讲的题目!”田甜喋喋不休,一定要刘素兰认同她的观点,刚开始只是小声说,后来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所以声音越来越大。
我默然,没法子接着话茬说下去。说什么呢,刘素兰是图顾跃还是顾跃他爸的钱?我觉得不是,刘素兰当时豁出一切来保全顾跃的模样,是一个没钱没势的母亲做的最后挣扎,就像……
后来顾跃没有再提起这事,节奏跳回了前几天一直循环的,我看书,他做题,有不懂的他就来问和-图-书我。这几天学校在海选艺术节的活动,毕业班虽然不能参加,但看看海选还是可以的,因此最近教室一直到晚自习快开始才会有人回来,也因此保全了顾老大偷偷摸摸搞学习的面子。
“D!D!”
“他们离婚之前我就看透了,一个两个都不回家,塞点钱给我,让我叫外卖,然后说自己很忙……”顾跃轻描淡写地说,忽然松开易拉罐,一脚把它踢向墙壁。易拉罐碰撞出声音,里面剩下的一点点液体溅在墙壁上,然后水珠沿着墙壁缓缓滑下。
“那你还老来天台转悠?”
我摸了摸鼻子:“只要你不是教六遍还说不会就行。”我曾经也教人做题,有一个女生拿了一道数学题来找我,每次我问她:“知道了吗?”姑娘都说“知道了”,但过不久又拿同一道题来问。她问了六遍,最后眼泪汪汪地走了,然后就再也没人找我问题目了。
我笑了笑开始清桌子上的东西,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也要去拿车了。
对于我的话,顾跃没有做什么回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顾跃蹲在一旁看着我,我拍了拍这几本题册,从书包里掏出几本学校发的毕业考复习书,顺手塞给他:“也不能让你太吃亏!这可是六中年级第一的秘密法宝!”
顾跃脸上写着不赞同,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上是硕大的“老爸”两个字,顾跃没有接,也没有按掉铃声,就任它响。
真好啊,人家的妈妈。顾跃把剩下几科的题册拿到天台给我时,我第二次感叹。这几本题册大有来头,人家应该是一张一张试卷拿给刘素兰的,但她居然把每一张卷子的答案都分出来,另外装订,成了一本独立的习题册。有些人家做过的卷子,她也用空白的纸遮住,重新复印。
虽然不理解邓一的用意,但她并不是整我,我也就没太在乎:“之前被田甜撕掉的本子,她给我粘好了。”
我没有回答他,视线往窗外延伸,梧桐树已经比5楼还高了,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里立着,一晃眼好像有一抹绿正在发芽。
“看到我,难道你还能安心睡?”顾跃朝我走过来,声音逐渐变大。
被人戳中心思的我恼羞成怒,实话说我确实想过如果真打起来,顾跃一对三我应该怎么做。也就是认定了顾跃不会妥协,我才会在看见顾跃掏出50块的时候,那么诧异。
为什么不高兴?我在心底疑惑。
这人走过来,忽然跳到我前面那个人的凳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前面那张桌子上。
手机又唱了起来,屏幕的光亮在日照下并不明显,却让我感到顾跃的表情有一丝松动。
我看了看刘素兰又回头看了看顾跃,我知道这道题刘素兰并没有讲错,我张嘴想要告诉田甜正确答案是C。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刘素兰笑了笑:“田甜,我们也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接着往下面讲题目。你要是觉得我讲的是错的,等会儿我们一起去问一问隔壁班的英语老师。黄老师那样老资格的教师,总不会有错了吧?”
因为没钱,所以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因为没钱,所以只能选择远走他乡寻求一线生机;因为没钱,所以只能和女儿分隔两地,期盼来日重逢。
我一下就从假寐中惊醒了,我猛地坐直看过去。原来是顾跃,虚惊一场。我弯了弯背,又靠着墙假寐起来。
“那也比你好,勾三股四弦五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嘲讽顾跃,想把话题带过。
顾跃不说话,憋红了的脸冲着我,直愣愣地瞪着我,半晌,说:“被你知道都这样了,更何况高岳霖、岳辉他们!”
顾跃朝我扬了扬手里的易拉罐,一脸满不在乎,好像我刚刚看到的他脸上的松动和期待只是我的错觉。
“行,我不出去,我不出去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养活我们娘儿俩?媛媛得了百日咳,你连医药费都要东拼西凑,就这样还凑不够,你总说借借借,借了难道不用还?一两百元人家不好意思找上门,要真找上来了,你连一毛钱都没有!”
“她能有什么苦衷?她有什么事难道就不能说出来吗?什么都不解释,然后就下决定,还要别人来体谅她的苦衷?”顾跃突然激动了起来,也不搭理我究竟说了什么,就自顾自地下了结论,“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钱!”
我抓着这几本题册,感叹道:“顾跃,你妈真是亲妈,这几本习题册肯定费了她不少工夫。”
顾跃把那本题册递到我面前,一副“快点拿走”的表情。
“哟,顾跃,躲在教室里跟年级第一约会啊?”来人的校服上写满了各种颜色的字,头发在阳光下泛黄,他身后还跟随着两个同样吊儿郎当的少年。
“你打人了?”我犹豫地问,浮上心头的是抓着我的手流泪的刘素兰。
“邓一。”顾跃冲和图书着我的座位努嘴,“我进来的时候,她在你课桌那里找来找去。你去看看是少了什么东西,还是多了什么东西吧。”
“砰!”易拉罐被拉开和气体饮料中气泡冒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有了这个,加上顾跃说的“其他科目”,就是再来一拨田甜她们我都不在乎了!我处于兴奋之中,也就忽略了一旁的顾跃,也就没注意顾跃幽幽地说了一句:“对我好吗?要是真好,也就不会只拿钱不争抚养权了……”
我看着顾跃那因为薄怒而绯红的脸,默不作声地顺气,过了一会儿才说:“学校老大教我跟老师告状,好样的。”
顾跃笑了笑:“就一瓶,其他都是可乐,嘶!”
顾跃端着餐盒,停在原地,表情严肃。
“这是什么?”
顾跃转过头正好对上我的眼睛,他眼里有一丝讶异,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然后他就笑了。风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有一刹那我听见风铃的响声,然后我慌张地别开了头。
顾跃笑了:“什么要我带你们打游戏,什么岳辉水平烂,你们是生活费花光了,又没钱上网了吧?”顾跃含笑看着我面前的男生,话里却夹着嘲讽。
“也对,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嘛!”顾跃把书放回桌面上,“所以说,你从来都不必以敌对的态度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管是保存实力还是借刀伤人,都能让你处理好一件本不需要起冲突的事。”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顾跃,我后悔劝说顾跃接电话。可顾跃呢,他嘴角挑着笑,眸子像是充了血,他就那么看着我,像是在说:“看吧,我说了什么?”
我把我的疑惑说了出来,然而得到的却是顾跃的冷嘲热讽。
我傻傻地看着顾跃,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侧脸的线条就像冷冽的刀锋,僵硬着,告诉世界他没有软化的可能。
我心里堵得慌,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并不需要安慰。太多廉价的安慰背后都藏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心态,如同我不需要听人感叹“菜市场的环境那么吵,学习起来一定需要双倍的力气吧”,顾跃也不需要听人劝慰。
“好,接下来我们看看第八题……”
“你不是不教人做题的吗?”
顾跃炸毛了,我急急忙忙点头:“对对对,老大说得对。你也不能真把她们怎么样。其实也没多大事。”我凝视着顾跃的眼睛,平静地说,“没多大事,她们耍的那些把戏,我小学就见识过了。再说了,四班那家伙都知道不能告诉郭主任,我能说?”
我在帮顾跃讲题,忽然有脚步声,我偏头看顾跃,示意他是否要假装自己没有在搞学习。顾跃笑而不答,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喂,顾跃啊……”
“笑什么啊!不许笑!”得,跟顾跃待久了,我也有了这炸毛的毛病。
我诧异,他能有什么东西给我?但我没有继续朝他那边看。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我扭头一看,顾跃掀开几张废弃的桌子,从一个桌肚里掏出一本厚厚的题册。
我拿着笔记回头,顾跃正把脚跷在课桌上!我抽了一根粉笔向他扔过去:“你也太悠闲了吧!”
“他俩把财产分了分,就再没提抚养权的事了。好像我也就跟那些财产一样,随便分一分就行了。”
这语气跟“张媛媛,你是猪啊”有什么差别?我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道:“她图我什么关我什么事,我让她图不到不就行了!”
也是我手法太好,一下就打中了顾跃的额头。
“哼,你当我是猪啊!这题册我就是做过一遍了,怎么了?我就不能做题吗?”顾跃有些不好意思,用他的方式来掩饰,“有什么好笑的,不许笑了,不许笑!”
“是什么?”顾跃咬着筷子问道。
“礼尚往来!”我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不出去打工,媛媛吃什么?你下岗多久了,你知不知道?你多久没有找到工作了,你知不知道?我不出去打工,我们一家靠着你,连西北风也没得喝!”
“教你两件事:一叫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二叫少个敌人少堵墙,用钱能打发的都不叫事。”
中午说的那些话,顾跃有没有听进去我也不知道,下午放学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打算回教室看书,刚走到五楼,就看见顾跃端着餐盒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顾跃从后门进教室,几秒后一个身影从前门快步走了出来。我没多想,跟着顾跃的脚步进教室,想要接着逗他,却没想顾跃停在教室后门的两米处。
我企图从顾跃眼里找到他撒谎或是戏耍的成分,我的印象里好像没有这回事啊。
“啊?”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邓一和我,除了上次在走廊说了两句话,上上次她英语比我高两分被我夺走了卷子,真没什么交集。我想不通邓一这样做的用意,也就没想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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